看出她眼底深藏的傷痛,蘇允恆笑容漸收,抬手撫過她的眉眼,隨後俯首輕輕吻上她的眼角。
她心口一擰,甜蜜與酸澀齊同涌來,復雜難分的情感,教她糾結。
「……蘇允恆,你恨我,不是嗎?」她輕輕地問,面容平靜得好似在談論天氣好壞。
「嗯。」他並不否認。
「那就放開我。」她說,並且伸手推開他。「趁現在還來得及,去見何姿瑜。」
他漠然,不語,目光深沉的靜靜凝睇她。
「我也恨你。」她又說。「如果沒有你,只要我媽這輩子守住秘密,我可以當一輩子的蘇盈盈,而不是這個悲哀的歐盈盈。」
他依然沉默著。
「所以你要記住,我們很恨對方,恨不得對方從世上消失,恨不得對方從來沒有存在過。」說著,視線逐漸模糊起來,她痛恨這種因他而起的脆弱。
歐盈盈又將他推得更遠,說︰「你要記住,我們之間除了恨,不會再有別的。」
趕在淚水眨落之前,她最後一次用力推開他,轉身就走。
蘇允恆看著她決絕的背影,眸光漸凜,胸中為之抽緊。
她走得很慢,很穩,縴瘦的背脊又挺又直,一如過去每次從他面前離開時那樣高傲不可侵犯。
他知道,他應該恨她,應該按照原本計劃報復她,但,每當他看見她倔強的眼,看見她寥落的身影,他就是做不到。
既恨也愛。
他對她,愛恨交雜,已分不清是恨比較多,抑或愛比較多。
大手緩緩握拳,蘇允恆目送著她離開,沐于陽光之下的俊顏,竟是那般陰暗晦澀。
他沒有追來。
走過了兩條街之後,歐盈盈才停下腳步,回頭望。
明知道他不可能追來,明知道是她推開他,明知道這樣才是最好的結果,然而心底仍懷揣著一絲希望。
殘破的希望。
抬起手,抹去頰上的淚痕,她繼續往前走,卻不知道自己能走去哪兒。于是,她在人行道上的長凳落坐。
她並不曉得,就在對街,一雙滿布怨恨的眼,跟了她一整路。
等到她發現時,那人已經來到她面前。
察覺面前有人,歐盈盈回神,抬臉一看,當蟣uo蹲 br />
倪佳瑋紅著眼,一臉心碎的瞪著她。「……我就知道你們有問題……我就知道……」
歐盈盈心中一緊,冷著臉回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以為我沒看見嗎?」倪佳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哽咽失聲︰「我听阿姨說允恆今天要來這里跟南昌金控的何小姐見面,所以我來了……」
她來遲了,急急忙忙趕至酒店時,卻正好撞見蘇允恆拉著歐盈盈的手,跨越了馬路口。
她當下不假思索的追上前,卻在巷子口看見停在盡頭的那兩人,旁若無人的擁抱親吻……
「我看見允恆吻你。」倪佳瑋痛苦萬分的說。
「你看錯了。」歐盈盈僵著臉,打死不認。
「你怎麼有辦法睜眼說瞎話?」倪佳瑋幾近崩潰的質問起她,「你不是很恨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
歐盈盈不想回應,直接起身走人。
倪佳瑋不死心,緊跟在後。「歐盈盈,你是故意的嗎?你是不是想毀掉他,所以才會誘惑他?」
敏感神經被挑動,歐盈盈霍地停步,轉身回嗆︰「神經病!我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我現在姓歐,不姓蘇,我為什麼要毀掉他?!」
「你恨他不是嗎?不是嗎?!」倪佳瑋陷入了歇斯底里的憤怒里,流著心碎的淚水控訴。
歐盈盈懶得跟她吵。「你到底想怎麼樣?我已經說了,我跟他沒關系,還有,你不是已經跟他分手了?」
「是蘇伯伯要我跟允恆分手的。」倪佳瑋滿臉痛苦地喊道。
「那蘇允恆呢?他怎麼說?」歐盈盈冷問。
倪佳瑋兀自抽噎著,不回話。
得不到答案,也沒興趣追問,歐盈盈甩身離開。
然而,走沒幾步路,她听見身後傳來倪佳瑋滿懷怨恨的低嚷——
「允恆跟我說對不起,他愛上了你!」
縴瘦的人影僵住,僵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你們到底在干什麼?你們以前不是姊弟嗎?不是互相憎恨嗎?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倪佳瑋的尖嚷,引起了行人的側目,可她一點也不在乎。
當她從蘇允恆口中听見他的真心話,她在乎的,就已經不再存在。
盡避早已猜到,蘇允恆最終會選擇與南昌金控的千金結婚,亦已發覺兩人的感情已生變,可她對他依然有著期待。
其寶,她慢慢發覺,蘇允恆變了,變得不再是從前她認識的那個人;抑或,他根本沒變,而是她從未真正認識過完整的他。
或許,蘇允恆只有在歐盈盈面前,才會顯露出最真實的那個他。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倪佳瑋崩潰大喊。
歐盈盈蒼白著臉,始終不敢回頭。
「我可以接受他跟何姿瑜結婚,因為我知道那是迫于身分,不得不這麼做,但是我沒辦法接受他竟然跟我說他愛上了你!」
歐盈盈驀然轉身,極力反駁︰「他胡說!他怎麼可能愛上我,你自己想也知道不可能,那是他騙你的!他為了讓你死心,才故意扯這種荒謬的謊話!」
蘇允恆瘋了嗎?居然對倪佳瑋說出這種話……他一定是瘋了!
倪佳瑋淚流滿面的笑說︰「我一開始也不相信,我也覺得他在騙我……我也覺得這是個很惡劣的謊言,只為了甩開我,竟然用這麼拙劣可笑的謊來糊弄我。可是……剛剛我看見了什麼?你可以告訴我嗎?」
面對倪佳瑋的指控,歐盈盈面色越發蒼白,已然無法再用自欺欺人的態度,否認事實。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這是不對的!」倪佳瑋對她吼。
「你們曾經是姊弟,就算沒有血緣關系,過去你們還是一樣是姊弟!」
「我從來沒把他當作弟弟!」歐盈盈下意識月兌口辯駁。
「那允恆呢?他也沒把你當成姊姊嗎?」倪佳瑋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歐盈盈咬緊下唇,嬌顏已不見一絲血色。
她從沒想過,她跟蘇允恆的事情會曝光,更沒想過,原來在外人眼中,他們的曖昧竟是這麼不堪……
「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麼?是不是你迷惑了他?你到底要做到什麼程度才肯罷手?」倪佳瑋認定一切是歐盈盈的陰謀,痛心地指控起她來。
歐盈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少誣賴我!我沒有!蘇允恆會跟何姿瑜結婚,不會跟你,所以你不必替他瞎操心。」
撂完話,她轉身提步,奔離了倪佳瑋的視線。
抬起紅腫的眼,怔怔望著眼前那扇門,歐盈盈不知道她為什麼會來這里,只記得當她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這兒。
這間僅有四層樓的老舊公寓,住戶大多已遷出,僅剩零星幾戶,蘇允恆母子的舊家就買在四樓。
听說當初建屋時,四樓曾經發生過意外,有工人勞累過度暴斃身亡,因此落成之後,四樓一直有鬧鬼的傅聞,導致這層樓一直賣不掉。
因為地段好,價格便宜,蘇允恆母子買下四樓最便宜的房子,十多年來一直住在這里。
中間有幾年,楊雨瑄因為受不了鄰居的指指點點,帶著蘇允恆避走中部,後來卻又挨不過蘇智仁的霸道,最終仍是遷回台北。
她來過這里好多次,每一次都是來耀武揚威,要不就是撂話警告……唯一一次的例外,就是那天,在蘇允恆的房間……
濃烈的情愫,在心中流淌而過,更多的是復雜的愛恨糾纏。
她抬手握住門把,明知不可能,仍是下意識試著推開大門。
奇異的是,門居然沒有上鎖,她順利推開門,步進空蕩蕩的公寓。
也對,蘇允恆他們早已經搬離這里,里頭除了一些老舊堪用的家具,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也不怕竊賊光顧。
蘇允恆看起來那麼無所謂,總是一副冷漠淡定的模樣,其實他骨子里還是很念舊的吧?
搬離之後,他沒將這間充滿陰晦回憶的公寓賣掉,也沒找人來清空屋內雜物,始終保持原貌,彷佛一打開這扇門,便會重返往昔的日子。
往昔的日子對蘇允恆來說,應該很艱難,很灰暗,很痛苦吧?她不懂,這些回憶有什麼值得保存的?
換作是她,肯定會第一時間清空這里……他究竟在緬懷些什麼?
再往里面走,推開那扇房門,切亮電燈開關,老舊燈泡發出接觸不良的嘶嘶聲。
昏暗光線下,她站在房間中央,環顧這個充斥著純男性物品的房間。
十多年來的夜晚,他都在這個房間入睡,入睡之前,他都想些什麼?揣想著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她走向擺在角落的單人床,在床沿坐下,望向卡在床與矮櫃中間走道的那把吉他。
解開黑色防塵罩,她把吉他平放在腿上,垂眸,望向已經重新換上的琴弦,縴手輕輕撫過。
當。指尖勾動琴弦一下,吉他發出響亮的單音。
「沒有別人的允許,你怎麼可以隨便闖進來?」
沉醇的聲嗓,緊隨在吉他聲之後落下,歐盈盈心口猛然一縮,怔愣抬頭。
包裹在卡其色格紋風衣里的頎長身影,不知幾時佇立在門口,晦暗的光線打在俊朗的面龐上,顯得有些陰沉。
她睜大眼,手心緊緊壓在琴弦上,不敢置信他竟然出現在面前。
「蘇允恆……你怎麼會……」分開之前,她明明已經把話說得夠難听了。
「我沒去見何姿瑜。」走向她的同時,他說。
他伸手取走她腿上的吉他,將吉他擱在一旁,然後一把將她拉起。
「你干嘛——」她錯愕,尚未站穩,隨後被他擁進懷里。
烈焰般的吻,灼燒上她的唇,將她的理智一並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