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神落定,歐盈盈看清了正摟著自己的那張俊臉,當下一凜。
她瘋了嗎?蘇允恆看她笑話都來不及,怎可能會幫她!
甩開腦中那份似曾相識的異感,歐盈盈秀眉緊蹙,美眸怒瞪著蘇允恆。
「放開我!」
蘇允恆面色森寒反瞪她,「歐盈盈,你有什麼毛病?真的想死,也別在我面前死。」
「誰會在你的面前死!你神經病!」歐盈盈火大的推他一把。
可他環在她腰間的雙臂,異常牢固,彷佛一把鐵鉗,緊緊將她箝困。
古怪且不該有的臊熱,混合著那年回憶中的異樣情緒,在心底翻倒一地,連她也弄不清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蘇允恆,你快點放開我。」她冷冷下令。
蘇允恆淡掃過她盛怒的艷容一眼,這才松手放開她的腰,轉而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回餐廳這側的人行道上。
歐盈盈用力甩開腕上的大手,不看他一眼,掉頭就走。
望著比起半年前來得更加縴細的背影,莫名地,蘇允恆竟追了上去。
「你究竟跟佳瑋說了什麼?」
听見他的聲嗓在身後響起,歐盈盈有些詫異的一頓,隨即不悅地轉過身。
「別跟著我。」她冷瞪警告。
他故意激她,「為什麼不回答我?你心虛嗎?」
果不其然,她怒都炸。「我有什麼好心虛的?這半年來,每當我找到工作,就會有來自某個有心人士的電話,害我丟了工作,你都不心虛,我有什麼好心虛的?」
听見她的指控,蘇允恆笑了,目光卻不染笑意,淡漠如雪。
看著他這抹笑,她胸口一跳,驚覺自己提了個爛話題,可惜為時已晚。
「當初你不也是這麼對我?」他微笑說道,那笑,極冷,沒溫度。
是,她當然知道,他現在對她做的這些事,過去她都曾做過,甚至做得更過火、更惡劣。
所以當她一再因他而丟掉工作,其實她並不意外,但次數多了,難免心存怨慰,畢竟她手邊的錢所剩不多,不能再坐吃山空。
多麼諷刺,昔日的她,掛著豐邦科技集團公關部總經理的頭餃,月領數十萬,卻不曾認真的上過一天班。如今她為了找著一份能養活自己的工作,頂著南加大經濟學碩士的光環,連起薪三萬多的工作也屈就接受。
「我知道你想報復我,所以不管你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意外。」
「你認為這是報復?」
她冷笑,「不然呢?」
他目光深沉的凝視著她,說︰「我只是讓你明白,把人逼到絕境是什麼樣的滋味,這段日子你的感受是什麼?」
「關你什麼事!」她就是死要面子,就是自尊心高,再怎樣也不願在他面示弱。
「很痛苦嗎?很絕望嗎?這就是你曾經對我做的。」他揚唇一笑,眼神透著凌厲透骨的指責。
是,很痛苦,很絕望,但她絕不會在他面前承認,只因她很清楚,他對她做這些事,無非是想讓她內疚。
歐盈盈揚起精巧的下巴,用著蘇允恆熟悉的高傲神態,說︰「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任何事。」
蘇允恆不得不承認,他恨透她這樣的面容,他的人生一直活在她的陰影下,受盡她的干擾與擺布,只因過去他與母親自覺有愧于她,便一再放任她對他們母子倆為所欲為。
直到事實被揭露,才曉得原來這十多年來的愧疚,所承受的那些羞辱與霸凌,全是一場不該發生的笑話。
他不是聖人,更做不到母親總掛在嘴上的以德報怨,即便這十多年來他不曾吭上一聲,不曾對她有過反擊,但這並不代表他內心沒有一絲怒恨。
他當然想報復,當然想讓她嘗嘗他從她身上受過的那些痛,但,每當他看見她受傷的眼神,看見她高傲卻又脆弱的神態,總會忍不住稍稍收手。
蘇允恆低低的笑了,說︰「你就跟你那不負責任的母親一樣,只會傷害別人,卻不懂得自我反省。」
歐盈盈不是沒有反省,實際上這段日子里,她天天都在反省,她總算明白過去自己做的那些事,有多麼惡劣。
但,她就是沒辦法……沒辦法在這個錯恨了十多年的男人面前承認。
不知出于什麼原因,她無法忍受自己被他看見狼狽的一面。
于是,歐盈盈不甘示弱,冷笑一聲,「對,我就是這樣,你盡避沖著我來,我不怕你。」
蘇允恆一臉同情的笑望她,語氣充滿憐憫意味的說︰「你真悲哀。」
心頭一擰,已分不清稹淤在心底的那份情緒,是憤怒邇是痛苦,歐盈盈只是佯裝無動于衷。
「蘇允恆,你也沒清高到哪兒,你不是準備跟南昌金控的何姿瑜結婚,然後一腳踢開倪佳瑋嗎?」
聞言,蘇允恆俊顏微僵。
「被我說中了?你大概還不曉得,今天是你女朋友自己要請我吃飯,向我大吐苦水,還問我上流社會是不是這麼現實。」
「是佳瑋告訴你,我要結婚的事?」蘇允恆寒著臉,沉嗓追問。
「你以為你什麼都不說,她就不會知道?蘇允恆,你太小看女人了。」
「可是我從來沒小看過你。」
歐盈盈一怔。望著他貌似嘲弄,又好似認真的眼神,她的心跳驟然一靜。
「你把我先前的人生弄得一團糟,又讓我母親十多年來不得安寧,你的本事可大著,我從沒小看過你。」
明知道踫上他,肯定是舊帳挖不完,可听他當面提起過去她犯下的錯,她仍是免不了一陣心慌。
太好笑了,昔日她的理所當然,她的名正言順,到了今日,全成了一場笑話。
她成了一個活生生的笑話。「那很好,代表你過去是怕我的。」她依然嘴硬。
他笑了,笑得異常好看,眉目舒展,清朗俊雅,她從未見過他這樣笑,一時竟看怔了眼。
「其實你也沒我想的那樣聰明。」他說。
她一凜,美陣盈怒,甩頭繼續往前走。
「我從沒怕過你。」身後傳來他含笑的聲嗓。「我只是忍你,讓你。」這半年來見識過,冷酷的一面,歐盈盈當然曉得,過去他悶不吭聲,讓她壓著打的反應不過是偽裝。
「總有一天,你會為你所做過的一切感到後悔,然後,哭著來求我原諒。」冷漠如冰的聲嗓在背後響起,歐盈盈背脊一僵,心頭不由隨之輕顫。
她早已後悔,後悔莫及,後悔得太遲。
但,自尊不許她表現出來,更不允她開口道歉。
哪怕頭上的皇冠已摘,哪怕身上的華服已月兌,哪怕全世界的人都恥笑她,她依然要昂起頭,像個公主一樣的活下去。
忍住幾欲奪眶的淚,歐盈盈不回頭,邁步往前走,走出了蘇允恆眯緊的視線。
一如從前那樣,傲慢不可侵犯,宛若來自皇族的現代公主。
幾天後的晚上,歐盈盈坐在客廳的沙發里,吃著菜色乏善可陳的簡餐便當,電視上正播著豐邦與南昌聯姻的新聞。
看著女主播在播報聯姻新聞時,又重提半年前豐邦老董的婚變丑聞,以及自己一年多前出席公開活動,被媒體拍攝的公關照,再次刊登在螢光幕上,歐盈盈頓時了無食欲。
她放下了食之無味的便當,冷眼看著女主播用著聳動字眼,幫助觀眾回憶半年前蘇家鬧出的家丑事件,又听女主播說及蘇老董的女兒如今銷聲匿跡,社交圈不再有她的消息等等。
播報完她的部分之後,彷佛故意做對比似的,緊接著女主播開始報導起半年前正式在公眾面前亮相的蘇允恆。
報導內容多以正面文字介紹這位蘇家新任王子,由于被蘇智仁刻意隱藏了二十多年,外界從不知道蘇允恆的存在,因此顯得他的過去格外神秘。
看著螢幕上注銷蘇允恆近來出席政商活動的公關照,他高大俊美,彷佛自時尚雜志走出的男模,氣質清新,不似那些酒靡之氣的富二代,眉宇間還帶著些文青憂郁感,一眼就能博得好感。
螢幕上又注銷何姿瑜出席派對的照片,那神似歐盈盈的裝扮,以及特意模仿的妝容,讓人猛一看險些誤認為是歐盈盈。
歐盈盈紅唇微抿,眼神越發不屑。
「……根據知情人士透露,近來兩家互動頻繁,再加上蘇允恆不久前才入選董事會,雖然曾有過不名譽的出身,然而隨著蘇智仁婚變,以及相繼爆出女兒非親生的丑聞後,蘇允恆儼然是蘇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也就不存在私生子與否的問題,這也是為什麼董事會會讓他入選的主因之一。」
新聞焦點全在蘇允恆身上,大篇幅報導他戲劇性入主豐邦的來龍去脈,將他形容為流落民間的王子,一場王子復仇記,讓他成功奪回本該屬于他的寶座。
蘇盈盈這個名字,已成過去式,被提及時,總會冠上一些負面字眼,彷佛她是個搶走別人一切的反派角色。
「嘖嘖,這些媒體還真會見風轉舵。」
姜宜欣的聲嗓,將恍神的歐盈盈喚回現實。
她撇首,看見剛值完班的姜宜欣,摶著便當與包包坐到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
「今天不用值大夜?」她詫異地問。
「有個同事跟我換班。」姜宜欣一邊拆便當,一邊拿起遙控器換台,看起了韓劇,嘴里碎念道︰「你真無聊耶,新聞看不膩嗎?又不是什麼千金名媛了,你現在只是一般老百姓,關注那些對你有什麼好處?」
歐盈盈知道她說這些沒惡意,只是想提醒她面對現實,但……每次听見殘酷的事實,她難免會感到難堪,感到無地自容。
「看看韓劇不好嗎?讓腦細胞放松一下,找個歐巴來迷嘛,你會過得更快樂。」
听見姜宜欣半開玩笑的勸告,歐盈盈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對韓劇沒興趣。」
「也對,你的人生也夠韓劇了,這些韓劇的劇情,可能都還沒有你的人生來得離奇。」姜宜欣煞有介事的認真說道。
歐盈盈不以為意,沉默了下,說︰「你知道蘇允恆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嗎?」
「我跟他早就沒聯絡,怎麼會知道。」姜宜欣奇怪的瞥她一眼。
「前幾天我在路上踫見她……」
「哪個他?你是說蘇允恆,還是他論及婚嫁的女朋友?」條理分明的姜宜欣,適時提出疑問。
「他女朋友。」歐盈盈說。「她跟我哭訴了一大堆,听起來蘇允恆是打算跟她分手,跟南昌金控的何姿瑜結婚。」
「噢。」姜宜欣的反應淡得不能再淡。
「你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他現在姓蘇,不姓楊,他會做出這種事並不奇怪。」姜宜欣看待事情的角度一向理性實際。「他那個女朋友,該不會是以為跟了他,等到他正式認祖歸宗就可以跟著當上少女乃女乃?」
坦白說,歐盈盈並不認為倪佳瑋會有這層心機,但經過這些風雨,她發覺看人不能看表面,縱然是小白花也有自己的算計。
「你是出身上流社會的人,你應該最清楚,你過去挑對象,肯定是挑對你有利的,蘇允恆既然已經準備當蘇家的繼承人,那就勢必未能免俗的,得踏上商業聯姻這條路。」
歐盈盈不禁好奇,「當初……你會跟他分手,是因為早就預料到,有一天他會回蘇家,會選擇商業聯姻而離開你?」
姜宜欣噗哧一聲笑出來,「你開什麼玩笑?我跟他那一段都是大學的事了,大學耶,哪有想這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