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竟是這樣?不是亮亮不願意救明明,而是明明不願意活?
古湘屏無法置信,多少年來她拿這個當借口,不斷不斷地指責亮亮自私自利,事實卻是……
是啊,亮亮怎麼可能不願意救明明,第一次捐贈骨髓時,亮亮受到感染、發燒不退,她不喊痛、不哭訴,每次張開眼楮問的第一句話都是姊姊好了嗎?她打敗病魔了嗎?
這樣的亮亮怎會因為害怕,不救明明?
她何其殘忍,就算想把亮亮推開,也不能把對死亡的痛恨加諸在亮亮身上!
像被雷劈上,心裂成兩半,無限悔很、無限哀傷,她對亮亮做了什麼?
「亮亮……」滿懷歉意,她望向女兒。
葉梓亮心髒像打鼓,撞個不停。多年過去,這是媽媽第一次正視她、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原諒她了嗎?
鼻子發酸,眼楮灼熱,她回望母親,有些怯怯地想撲向母親,緊抱住她,可是多年隔閡,心想卻不敢。
葉秉華知道葉梓亮的想望,拉過女兒抱在懷里,另一手摟住妻子,在一家之主的懷抱中,古湘屏滿懷歉意地握上女兒的手。
「媽媽。」葉梓亮輕喚。
「對不起。」她低喊。
看著母女和解,葉秉華忍不住心情激蕩,賀鈞棠卻是滿臉滿眼的欣賞。
就這樣,一句呼喚便心無芥蒂?明明說得對,亮亮是最善良、最美好、最陽光的女孩。
「媽,是我做錯,是我不應該……」
古湘屏再也抑不住滿腔罪惡,明明要她加倍疼愛亮亮,可她做了什麼?
「你沒錯,是媽媽的錯,我不該誤會你,更不該推開你,對不起,亮亮,對不起。」
葉秉華心疼地望著葉梓亮。「為什麼不告訴我們是明明要你逃跑,是她不願意再做一次骨髓移植?」
這樣的秘密她竟一個人死守多年,如果不是這封信,她是不是要守上一輩子,被冤枉一輩子?
「姊姊在爸媽心目中,很勇敢、很懂事。」
而她不願意破壞姊姊的偉大形象?傻瓜,真把姊姊看得比自己更重?
母女倆看著彼此哭不停,對不起的話也說不停,賀鈞棠與葉梓明相視一笑,她指指另一封信。
賀鈞棠點點頭,說︰「明明想看亮亮的信,她正站在葉伯父、葉伯母中間。」
葉秉華立刻打開信︰
姊,姊,姊,姊,姊……
我想這輩子每天早上都這樣喊你,然後賴到你懷里,賴夠了才起床。
不喜歡生病,更不喜歡姊姊生病,我每天都作惡夢,夢到魔鬼在追姊姊,惡魔想要姊姊當他的新娘,可是我不想,我想要姊姊每天都在我身旁。
姊姊,求求你的病快點好起來,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不跟我說話,不陪我念書,我害怕一個人長大,老天爺、阿彌陀佛,求求禰們救救我的姊姊,如果我們中間一定要有一個人生病,可不可以讓我當病人?
我知道姊姊一定會好起來,我相信姊姊一定會變成很了不起的大醫生,我姊姊很厲害,一定會救活很多人,所以親愛的老天爺,可不可以賜給我一個黑杰克醫生,讓他把姊姊的病治好?
我的姊姊是最聰明,最了不起的人,我的姊姊一定會好好的。
十年後,我會和姊姊一起看這封信,然後姊姊會笑我漫畫看太多,笑我文章寫得很爛,可是沒關系,只要姊姊和我在一起就好。
亮亮
葉梓明淡淡一笑。亮亮文筆真的很爛,漫畫也的確看太多,不過,她哪還能找到比這封更貼心的信呢?
古湘屏望著女兒頭苦嘆,多糟糕的借口,多麼壞的指控,她是寧願替姊姊生病的妹妹,怎麼會躲起來?而自己又怎麼能想也不想,硬是把亮亮誣賴上?
抹掉臉上的淚水,她說︰「賀先生,麻煩你轉告明明,明天我就把那串珍珠送過去。」
「明明就在你身邊,你說什麼,她都听得見。」
是嗎?當然是,她對賀鈞棠再沒有質疑。
古湘屏轉過身,對著空氣說︰「明明,對不起,媽媽勉強你做這麼多事,你不但不抱怨,還把媽要你做的做到淋灕盡致,你是媽媽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得意,我常捫心自問,前輩子是種下多少善因,才能生下你?我很抱歉母女的緣分這麼淺,但是我從未後悔,盡避你的離去造成我莫大的痛楚,但是,從來沒有過一次,我後悔生下你。 現在我明白了,是我對亮亮太糟糕讓你無法安心離開,媽媽知道錯了,你放心去吧,找個最好的人家投胎,如果有緣,下輩子再回來當我的女兒,好不好了?」
葉梓明猛笑、猛點頭,她伸開手臂環住媽媽和妹妹,她們是她最親密的家人。
松開手,她又去抱抱父親,最後葉梓明走到賀鈞棠面前對他彎身鞠躬。
「謝謝你幫我這麼太的忙,以後請好好疼愛我的小太陽,她會為你帶來溫暖明亮。」
賀鈞棠點點頭,沒有回答,這種事不需要葉梓明說,他比誰都明了。
「我會的,你放心。」
漸漸地,葉梓明的身影淡去,直到消失不見。
賀鈞棠看著眼前的母女,心想她們肯定有許多事想和對方說,于是開口。「明明離開了,今天是葉伯母的生日,我去買蛋糕回來。」
葉梓亮說︰「記得買……」
「芒果慕思。」賀鈞棠接話。
葉梓亮和古湘屏同時張太嘴巴、無比驚訝,賀鈞棠見狀,笑了。「是明明告訴我的。」她讓他討好未來的岳母,還說這招很有效。
「不必啦,賀先生別客氣……」葉秉華急道。
他頭,笑道︰「這附近我不太熟,不如葉伯父和我一起去買?」
賀鈞棠的建議讓葉秉華微詫,看一眼女兒和妻子,他想給她們空間說私房話?
葉秉華笑了,賀鈞棠的體貼細心讓他很滿意,這麼為女兒著想的男人啊……他盤問清楚,到底有多喜歡他家亮亮。
親愛的亮亮
這封信並不是兩年前,我們一起寫下的。
那時候我信心滿滿,相信只要我積極,什麼事都可以成功,但是兩年下來,我終于明白什麼叫做力不從心,這場病是我人生中最大的挫敗,讓我重頭再來的機會都沒有。
那天我求你躲起來,不要把骨髓捐給我,你不願意、可是妥協了,因為你始終是我最听話的好妹妹,看著你哭得紅腫的雙眼,我心里有一千一萬個抱歉。
我很懦弱,不敢承受母親的失望,卻讓你來承擔母親的憤怒;我不肯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一點點的不听話,卻讓你扮演叛逆小丫頭,我是個很糟糕的姊姊,對不對?
亮亮,所有人都夸獎我,認為我很厲害,我是爸媽的榮耀,可是你知道嗎?我認為,你比姊姊更厲害。
我羨幕你的勇敢,即使被媽媽責備,你依舊堅持把時間拿來做喜歡的事,即使被媽媽修理,你仍然勇往直前照著目標走。
你的毅力與堅定,我遠遠不及,所以姊姊深信,哪一天你突然下定決心想考醫學院,絕對可以考得上,因為你卯起勁來激發出的力量,會讓人震驚。
我羨慕你的積極向上,羨慕你再難、再委屈、再受打擊都能像小草一樣,雨過,重新挺脖。
每次看到你前一秒被罵得淚眼汪汪,下一刻又賴著媽媽要東西吃的模樣,我都好想笑。如果換成我,我大概會關在房里和媽媽賭幾天的氣。
所以亮亮,你總會讓我聯想疾風知勁草這句古話。
啟然說,那是因為我總是被成功環繞,不知道失敗是什麼,而你卻在不斷的挫折中成長,所以對挫折游刃有畬。
也許是吧!所以人生中的第一個失敗,我就無法承受了,于是選擇逃避。
如果失敗為成功之母這句話是真理,那麼姊姊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是個成功非凡的人物。
到時候,不管姊姊在哪里,我都要告訴你,亮亮,你是姊姊的驕傲,也是爸爸媽媽的驕傲。
親愛的亮亮,姊姊很快就要離開了,再不能當姊姊小尾巴的亮亮一定會慌亂無措,但你必須學著長大,懂嗎?不要哭、不要傷心,不要讓你的淚水羈絆姊姊的腳步,好嗎?
讓姊姊再看一次,受過風雨洗禮的亮亮,抽出脆綠色的女敕芽,重新昂然挺立,讓姊姊知道,你能把生活過得幸福甜蜜,創造自己的人生,好嗎?
明明
「和母親恢復關系,亮亮很開心吧?」侯一燦問。
所有人都說賀鈞棠親切溫和親切、對
人和善,但在侯一燦眼里,賀鈞棠不過是合宜地掛上一副商人面具,他對誰都笑,但笑容里帶著淡淡疏離。
但現在不一樣了,他的快樂、他的熱情、他的親和……都不是假的,他分享了葉梓亮的燦爛陽光。
「還說呢,諾諾嫉妒到不行,亮亮一回家就抱著電話講不停,短短一星期內,葉伯父和葉伯母已經過來兩次,每次都夸獎亮亮說她把房間整理得很好,懂得照顧自己了。」
天曉得,她的房間是誰在整理?她只要走進房間,不超過三十分鐘那里就會立刻變成戰後現場。
幸好陳阿姨從不抱怨,而自己的收拾功力尚未退化。
「我以為亮亮和葉伯母之間的關系,這輩子無解,是你的功勞。」侯一燦笑道。
賀鈞棠頭,不願意居功。「就算沒有我,我相信早晚亮亮都會重回那個家。」他深信葉梓亮有足夠的能量照亮那個家,只是時間早晚。
「鈞棠……」侯一燦沉吟片刻。「下星期的飛機,我要回加拿大。」
「為什麼這樣突然?是伯父伯母讓你……」話說到一半,賀鈞棠想起什麼似的,俯身往前伸手探向他的額頭。「你在發燒?」
「對,我的CD4小于200.」
CD4免疫細胞小于200?賀鈞棠心中一涼,怎麼會?
這些年,他盯著阿燦吃得健康、睡得健康,還時不時拉他上健身房,他照顧阿燦,把他當成親弟弟照料。
醫生不是說過,即使得到艾滋病,壽命和正常人也只差0.1到1.4年,自從雞尾酒療法被發現之後,自從藥物越來越進步之後,艾滋病可以把它視為一種慢性疼病,為什麼會笑然病發?
「你沒有持續服藥?」
才多久以前,阿燦告訴自己服用Baktar的效里很好,副作用也很小,阿燦開朗的笑容讓他相信,他們兄弟可以繼續一起奮斗三十年,把這間公司做得更大、更好。
可是……他的CD4小于200?
難怪最近他總是跑廁所,他疲憊倦怠,連亮亮的電話都懶得接。
侯一燦不肯回答,垂眉看著自己的膝蓋,手指在桌面上輕劃,好半天他才開口。「今天晚上,和你們看完阿亞的演唱會後,明天開始打包行李就不進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