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又卡上了,想哭的感覺又在心中蕩漾,那種感覺很得糕,但她阻止不了。
身為成熟的現代女性,她很清楚生活中不可能事事如意、無法隨心所欲,在感情的世界里,更是撲朔迷離。
你喜歡的,不喜歡你,你不愛的,非要黏著你,在男女交往頻繁的時代里,例子多到不勝枚舉。也許棠棠喜歡她,只是更喜歡宋采青,雖然交往年限不能保證愛情質量,但宋采青截足先登是板上釘釘的事。
所以問題不在要不要拱手相讓,而在何時退場。
想起離開諾諾和棠棠,胸口像是誰拿了根竹竿在那里翻攪,痛著、扯著、苦著、酸著……所有不舒服的感覺一起涌上。
她試著吞口水,卻發現喉嚨腫脹,她想撫平心髒的狂奔疾跳,卻發現生理機制已經亂掉,退場只是想象,但泛濫的知覺已經讓她無法阻止。
轉頭,葉梓亮發現阿章探究的目光,連忙吸一口氣露出燦爛笑顏,她朝阿章勾勾眼角,一臉曖昧。「很蘇胡呴?」
「對啊,尤其在某人長夜漫漫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有老公的女人,嗯……特別蘇……胡……」
「呴、呴、呴,很拽喔!驕傲!」
「啊不然老公是用來做什麼的,除了蘇胡以外,不就是炫耀?」
「哼哼……哼。」鼻子哼出第三口氣後,
她倒吸一口長氣,猛地抱住阿章拚命揉捏說︰「我要嫁人啦,老天爺,快賜給我一個好男人……」
「你是要把我身上的肥肉榨成油嗎?」
兩個女人笑成一團,這時診間的門板敲兩下,阿章趕快整理狼藉的桌面。
「請進。」葉梓亮正襟危坐。
進來的是蘇啟然,老樣子,手里拿著大隻果,口袋裝著瑞士刀,听說那把白色瑞士刀只有在瑞士當地才買得到,上面還刻著蘇啟然的英文名字。
阿章看他一眼,加快動作把桌面收拾干淨,離開前在葉梓亮耳邊說︰「你這個俗辣女,既然破壞不了秋冬婚禮,就牢牢抓住蘇金手吧!」
葉梓亮來不及反應,阿章已經離開診間,葉梓亮把椅子讓給蘇啟然,自己一**坐到桌面上。
「桌子還是濕的。」蘇啟然提醒。
葉梓亮笑了。記得有一次她也是一**坐上濕濕的流理台,棠棠的反應是抓著她的腰把她抱下來,把流理台擦干淨後,再用餐巾紙把上面的水分吸干,然後把她抱回去,那一到,她覺得自己很像神壇上的媽祖娘娘。
在棠棠身邊,她總是被高高供起,什麼事都不必做,恣意地享受蘇胡感覺。
「沒關系啦,等一下就干了。」終歸,她是個粗糙女人。
「明明常說你懶得令人發指。」他當時曾反駁她,亮亮的懶是她寵出來的,然後明明告訴他那我要寵她一輩子,你不可以吃亮亮的醋。
他吃醋極了,但明明愛的,他會用全力維護。
「對啊,我前輩子一定是礦物。」
他笑了,拿出刀子慢慢削隻果,他的技術遠遠比不上賀鈞棠,但是贏在持之以恆——一有空,他就會拿著隻果和刀子走到她身邊。
他是像水一樣的男人,不熱烈,卻會慢慢浸潤你的世界,讓人在發覺之前,已經適應他的入侵。
她伸手,他給她一片隻果,喀滋喀滋咬著,咬得滿嘴甜。
「蘇大哥,最近和姚醫生發展得怎麼樣啦?」
姚依依?難怪最近老是踫到她。
姚依依是個清秀漂棄的女生,擅長傾听聊天,不過他並不想成為她的病人。
「想改行當媒人?」曠男怨女滿街跑,人人嘴里都喊著寂寞無聊,如果月老殷勤一點,哪需要她來助力?
「是啊,最近缺錢缺得凶,想賺大紅包。」她順口說。
「為什麼缺錢?主治醫生的薪水並不差。」
「我的房子快完工了,要找人進場裝潢。」
「需要介紹嗎?」
「不必啦,棠棠會處理。」
葉梓亮一推二五六,近期來好像有什麼事,她的直覺回答都是「棠棠會處理」。糟糕,要不得的壞習慣,再這樣下去她要怎麼月兌離?
「棠棠?上次你生病,來照顧你的……其中之一?」
「對,高高瘦瘦的是阿燦,帥帥美美的是棠棠。」
「他這麼好,什麼事都幫你處理?」
「對啊,他超厲害的,有什麼事交給他準沒錯。」葉梓亮理直氣壯說完後,才想起超厲害的棠棠,自己有什麼資格賴上人家。
「所以他是你的男朋友?」
笑,她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怎麼可能?怎麼有這等福分?幸運從來不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葉梓亮捧著肚子,分明在笑,卻心酸心碎得快要死掉。
葉梓亮急需百憂解,來解愁解悶解痛苦,但她是小太陽,只會散播歡樂散播愛,不會吹冷冽北風,更不會把哀愁顯露。
所以她扳動手指頭,笑說︰「看見沒,摩拳擦掌中……等我準備好了,就把他從未婚妻身邊搶走。」
笑得虛偽又油條,想起明明說的——那家伙是屬貓的,受了傷只會躲起來舌忝舐傷口,主人靠近,她非但不訴苦,還要喵喵兩聲假裝自己很快活。
現在,屬貓的葉梓亮重現江湖了嗎?
「棠棠有未婚妻?」
「嗯嗯。」她用力點兩下頭,刻意笑得張揚。「是當律師的。蘇大哥,你說棠棠是不是沒眼光,怎麼看醫生都比律師好用,他又沒打算天天跑法院,干麼和律師交在?」
「照你的邏輯,他也沒打算天天發神經,干麼和精神科醫生交往?」
她搶過他手上最後一片隻果,泄很似地咬起來。「蘇大哥是哪一國的,怎麼樣也要站在我這邊,幫我旗吶喊才對啊!」
「愛情這種東西,也不是喊得大聲的那一邊完勝。」
葉梓亮歪歪嘴、吐長氣,垂下頭說︰「也對,愛情這種東西神秘得很,捉模不定,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能等律師小姐拋棄我再去把他撿回來用。」
「他有那麼好,值得你改行做資源回收?」
「他……」想起他,葉梓亮不自覺露出溫柔神色。「有,他是個會讓人感覺舒服的男生,為他改行算什麼?變性都可以。」
「那我呢?」
「蘇大哥怎樣?」
「我能讓你舒服嗎?如果不差太多,可以考慮我嗎?」他臉上沒有玩笑意味,眼底淨是認真。
葉梓亮想起前往露營區的路上,與賀鈞棠的那段對話——「胡說什麼,和蘇大哥談戀愛?這是**!」
「你們又不是親兄妹。」
「可感覺就是親兄妹啊!」
「確定?」
「確定到不能再確定。」
「如果這是妹姊姊的希望呢?」
如果真的是姊姊的希望呢?
她不是想替姊姊完成所有來不及完成的願望?蘇大哥是姊姊期待中的男人,她是不是該替姊姊完成?他們可以在一起想念姊姊、討論姊姊,那麼就能想象姊姊從來沒有離開過他們。
只是……搖搖頭,她無法……
無法在愛情當中轉彎,無法不喜歡棠棠,無法因為即將到來的婚禮,就阻止自己的幻想。
對,這是不健康的,但……或許所有的女人都必須為愛情大病一場,才能成長茁壯。她靜靜地望著蘇啟然,回答,「這樣不對、不好、不可以。」
「哪里不對、不好、不可以?」
「人生會有許多段經歷,不管好的、壞的、快樂的、痛苦的,凡是該走的都會走過一遭。錯過就是錯過,從頭來過的機會太少,多數時候,人只能帶著舊傷,前往下一個目標。
「蘇大哥,姊姊過世了,你們之間最美好的那一段已經結束,你不能停留在原小點遲遲不往前走,那麼你將會錯失更多、更美好的經驗。」
「你要我把明明放下?」
「不是放下,而是放在心底,帶著和姊姊的美好回憶,讓這些回憶變成你前進的動力。你要記得,是姊姊讓你變成更好的男人,是姊姊讓你的生命更豐富,是姊姊陪著你前進,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果然是精神科醫生,說的每句話都讓人信服,淡淡一笑,輕喚,「亮亮。」
「嗯?」
「你長大了,學會用最委婉的口氣拒絕男人。」
「哪來的學會,蘇大哥是我拒絕的第一個男人呢。」長這麼大,邋遢的自己還沒有被男人追的經驗。
「我應該感到榮幸?」
葉梓亮咯咯笑出聲,說道︰「是我該感到榮幸,蘇大哥可是我們醫院里最受矚目的黃金單身漢。」
蘇啟然不再堅持,他對亮亮從來不是愛情,只是舍不下對明明的掛念牽系,也許她說的對,自己是該繼續往前。
揉揉她的頭發,蘇啟然說︰「知道了,我會試著不讓自己錯失更多、更美好的經驗。」
葉梓亮送他離開診間,打開門時,她調皮問︰「那……明天還有隻果可以吃嗎?」
他故意板起臉孔,說︰「去找你的棠棠。」
「他有未婚妻了。」
「不是還有一個,叫……阿燦對嗎?」他挑挑眉,走進長廊。
葉梓亮明媚地笑著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笑容迅速墜落。
阿燦啊,她喜歡過阿燦,在很早很早的年輕歲月里,但他一次兩次、無數次的拒絕,讓她的愛倩還沒有發展就已經滅絕。
他是她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
現在有了「棠棠經驗」,她才知道原來喜歡還能夠分類。
對阿燦,她有很多的依賴信任。對棠棠,除了依賴信任還有很多的、無法遏抑的……沖動和。
她想無時無刻黏著他,想隨時隨地牽著他、抱著他、靠著他,她喜歡他的氣味、他的聲音、他的潔癖,她喜歡他所有的優點和缺點,她甚至開始害怕起……有一天,自己必須離開他身邊。
她害怕惶恐、心酸心澀,一堆身為精神科醫生也無法合理解釋的情緒在胸口沖撞著,這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無法控制,也是第一次發現竟然有人可以這樣影響自己。
可是又如何……再多的喜歡,也無法阻止他和宋采青攜手人生的決定。
對棠棠,她終究只能退很多步,只能把多余的感情剔除,留下最純粹的友誼。
只能是友情呵,可是……怎麼辦?她對棠棠……有很多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