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紅,筆墨伺候。」
正在一旁垂淚的秋紅听了,立刻應答了一聲後,去準備筆墨了。
「小姐,準備好了。」
謝無暇轉身走到桌前,她道︰「你出去吧。」
秋紅看著她臉上平淡的表情,有點不放心,「我就站在門口,小姐你有什麼需要,喊我就成。」說著,一步三回頭地走到門口,虛掩上了門。萬一小姐想不開什麼的,她也能听到動靜。秋紅這般跟自己說。
謝無暇輕輕研墨片刻,攤開宣紙,持筆。閉上眼,後再睜開,手上動作行雲流水般動著。她專注地看著宣紙,手快速地勾勒,片刻再添墨水,再勾勒。不一會,紙上出現一個活靈活現的林放。
謝無暇右手持筆,左手將那已經畫好的畫抽到一邊晾干,又擺出一張宣紙,繼續落筆,不曾停歇。
就這樣,謝無暇一口氣畫了十張林放的畫像,有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那還算標準的才子打扮,有他坐在葡萄架下,一身紅衣煮茶的樣子,還有他拉著她往前跑的時候,回身看她的樣子,還有那日,他們頭抵著頭,相互親吻的樣子。
謝無暇放下筆,才覺得手腕又酸又疼。她揉了揉手腕後,將已經干了的畫放在一旁。一時間,整個臥室的桌子上、床上、美人榻上,擺上的都是林放的肖像。
看著這一屋子的林放,謝無暇露出了這些時日來的第一個笑容。
咕嚕,肚子發出了抗議的聲音。謝無暇揉著肚子,想了想,喊︰「秋紅,我餓了。」
秋紅坐在門檻上看著遠處發呆,小姐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里從正午到傍晚。這麼久的時間,秋紅隔三差五地探頭探腦地從門縫里去看,見小姐在畫畫,秋紅才松了一口氣。一松氣,她才覺得好累,不由得就顧不上形象地在門檻上坐下了。
此刻听到謝無暇的喊餓,秋紅立刻蹦起來,「欸,我這就去給小姐端晚膳。」說著,已經起身,風一樣刮了出去了。
等秋紅端來膳食後,謝無暇足足吃了兩碗才放下碗筷,「吃飽了。」
秋紅立刻端來茶給她漱口。
「我累了,你去打點熱水。」
秋紅又立刻去準備了熱水。
謝無暇美美地泡了個熱水澡後,躺在床上,對著帳頂懸掛著的林放的一張畫像道︰「祝好夢。」說著,閉上了眼楮。
林放說得對,只要兩個人真心相愛,為什麼不能爭取呢?這一段感情中,她一直是那個被動的。從開始到被爹發現,她一直在被動地等著林放。一段感情中,只有兩個人都勇敢地邁出那一步,才能開花結果。林放努力得這麼久,現在該是她努力的時候了,吃飽喝足,作好長期對抗的準備。
第三日,謝無暇正看著林放的畫像發呆的時候,秋紅激動地跑來告訴她,林放來了。謝無暇激動地打翻了手邊的茶盅,里邊的茶漬倒了出來,打濕了她的畫。
「哎呀,我的畫。」謝無暇一邊叫著一邊趕緊將畫拿起來,很是心疼地看著畫上那被茶漬染色了的一角。
「小姐,別看畫像了,真人就在大廳等著你了。」
「我爹怎麼願意放他進來了?」謝無暇一邊整理衣裳一邊問,須臾後,又問秋紅,「我的臉色怎麼樣?」
「好看。」秋紅想也不想地道。
謝無暇翻個白眼,問秋紅等于白問,她就是頂著一個鳥窩在頭上,秋紅也會說好看的。
大廳里,林放正襟危坐地坐在那,目不斜視,面色深沉,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來。
謝廣運坐在他上方,看著眼前這個氣質有點不同的林大少爺所有所思。林放最好是真的有事,要是還敢打他女兒的主意,那可就別怪他欺民了。
林放身後站著一個小廝打扮的人,手里慎重地捧著一個被黑布包著的東西,那戰戰兢兢的樣子,讓人感覺他抱著一個燙手山芋。
外面傳來急促的奔跑聲,謝廣運抬頭,不悅地看著門口,果然,進來的正是謝無暇。謝廣運氣得臉色鐵青,就這般哪里是官家小姐該做的?
「沒規矩,沒看到有外人在場?」謝廣運粗聲粗氣地喝斥女兒。
謝無暇直接無視了她爹,一進門就將視線牢牢地鎖在林放的身上。一個多月不見,他瘦了不少,臉上那股輕佻也不見了,反倒給人一股沉穩、大氣的感覺。
謝廣運見女兒這般肆無忌憚地看著林放,鼻子都要氣歪了。
林放看到謝無暇,目光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僅掃了她一眼後,轉身從身後的小廝手里掀開那個被黑布包著的東西,打開後露出一個畫軸,那應該就是一幅畫了。
林放這才開口道︰「本不該再來叨擾,但日前有人拿著一幅玉堂春的春山圖來賣,說是真跡。我仔仔細細地看過,又請了幾個同行掌了眼,有說真的,有說假的,但是說假的說不出哪里假。
萬般為難的時候,有人提到了謝小姐在這一塊算是獨具慧眼,便讓我來找謝小姐,讓謝小姐掌掌眼,辨下真偽。」一番話說下來,也就就在開頭的時候看了謝無暇一眼,其他時候,他都是看著謝廣運的。顯然這番話也是說給謝廣運听的,免得謝廣運又誤會了什麼。
謝無暇听完後,眸子黯淡了下來。
謝廣運听了,眉頭微蹙,他是不懂這些古玩、字畫的,也不知道誰是玉堂春,春山圖是啥樣。見林放全程都沒將注意力放在女兒的身上,謝廣運一邊慶幸的同時,心里又有點不平衡。這林家小子果然薄情,他不過說了幾句難听的話,這小子就打退堂鼓了。哼,也就這點真心了。
謝廣運當下看著林放道︰「監別可以,到時你得答應我,監別完了後,再也不要來我謝家。」
謝無暇听到這番話,渾身一震,眼神灼熱地看著林放的背。
林放點頭,道︰「那是自然。」
他就這般輕易地答應了?謝無暇不敢置信地看著林放,這還是她的林放嗎?
「那就趕緊。」謝廣運不耐煩地道。
林放將畫軸舉著,一旁跟來的小廝立刻上前,兩人一人拿著一邊,緩緩地打開了那幅畫。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霉味,像是長年不見陽光造成的。
「無暇。」謝廣運見謝無暇傻傻地不動,不悅地出聲提醒。
謝無暇看了她爹一眼後,舉步慢慢地走了過去。等走到林放的身邊,她故意停頓了下,可林放卻後退了一步道︰「勞煩謝小姐了,按照當初的約定,這要是真跡,必分一半與謝小姐。」
謝無暇看著他,很想說,誰稀罕那一半?可最後還是沒說,只上前看著那幅畫。看一眼,謝無暇就震驚了。這……不管是從色澤還是紙張、墨汁來說,這都是一幅很早之前的畫了,但具體年份,她還得再看。
大廳內一時間安靜,只有謝無暇走路的聲音。她專注地看著眼前的畫,時而驚喜,時而蹙眉,時而閉目深思。
一個時辰過去了,謝廣運已經坐在那閉目養神,睡了一覺了,睜開眼,發現居然還沒看完,當下不樂意地道︰「這是金山還是銀山啊,需要看這麼久?」
謝無暇不理他,又看了一炷香的工夫後,抬眼看林放,「這是真跡。」
林放聞言,點了點頭,迅速將畫收了起來交給小廝。那小廝知道這是真跡後,動作更加謹慎了。
「多謝謝大人、多謝謝小姐。」林放抱拳,「等交易後,必感謝兩位,告辭。」說完,回身,「我們走。」
小廝立刻跟上。
「等一下。」謝無暇幾步追上,將他攔在她前面,看著他的眼楮,道︰「你就沒有別的話要跟我說嗎?」
林放停下腳步看著她,目光沒有一絲雜念,也沒有她熟悉的情誼,「沒有。」說完,對著她點了點頭,錯開她,從她的身邊走過去。
謝無暇伸手去拉,卻只踫到了他的衣服,從她的手指里滑了出去。
「林放!」謝無暇喊,可惜他沒有為她停留。
等林放的身影消失在大廳後,謝廣運恨鐵不成鋼地看著謝無暇,「人家都不甩你了,你還喊什麼喊?丟不丟人?」
謝無暇看著她爹,眼里都是怨恨,「是,我丟人,可爹你呢?明明是個粗野莽夫,卻非要學那些文人雅士。知道什麼叫四不像嗎?說的就是我們謝家。」
啪的一聲,謝廣運一巴掌打了過去。
「對,你也就會對自己的女兒撒野了。」謝無暇繼續頂撞她爹。她感覺自己的胸口有一股邪火在四下奔走著,燒得她渾身又痛又難受。
謝廣運氣得砸了好幾個茶碗,讓人將謝無暇送回去,繼續關禁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