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說完,二太太趙氏便跪了下來,意思再明顯不過。
她膝下有勝順以及盛菊、盛桃兩個女兒,另外有庶子勝赫、庶女盛梅。勝順和盛梅正在說親,盛菊也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要是大伯真娶了來投靠的妻妹,外頭的人知道了,勝順是說不上好姑娘的,盛梅、盛菊也只能說進次一等的人家,女人難做,將來有點什麼都會被嫌家風不嚴。
至于大姑娘卻是不同,雖是下堂妻,但京城誰說起陸盛杏不同情三分,都說蘇家沒良心,當年靠著陸老太爺的幫助,才過得上有僕人的生活,能專心考試,卻是如此對待他的孫女,沒把她當成蘇家人看,饒是如此,陸氏卻是鬧也沒鬧過,被休也不埋怨,足見婦德。
二房幾個姨娘也都跟著一起跪了,連帶大房唯一有生兒子的佩姨娘更是跪得超大聲。她是李氏的陪房,跟李氏既是小姐丫頭,也是太太姨娘,感情非比尋常,且李氏對他們母子一向寬厚,李家族小姐手段這樣低俗,要是真嫁進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麼蛾子。
陸大禮見氣氛不是很好,慌了,開始口不擇言,「娘,萬一娟娥肚子里是個帶把的那要怎麼辦?難不成讓他這輩子抬不起頭,見不得人嗎?我都這年紀了,好不容易才有了第二個兒子啊。」
陸二禮听到這里真是忍不住了,「大哥怎麼知道是兒子,萬一是女兒,這姨娘可不是白抬了?」見妻子使了個眼色,他又道︰「娘,兒子覺得盛杏說的對,大嫂是好心,怎知道那李氏狼心狗肺爬了姊夫的床,還連孩子都有了,這得偷偷來往多久啊,怕先前的病是裝的,只為了繼續賴住,對于這種女子,大哥不趕走,還想給名分,要是傳出去,誰敢把女兒嫁過來?難道您不想看著勝順說上一門好親事,娶進一個好姑娘,讓您抱抱曾孫嗎?」
陸老太太一听到曾孫這兩個字,臉上終于有了些許表情。
丈夫雖然有才能,卻早逝,兩個兒子都沒用,她一個女人實在撐得很辛苦,所幸勝順出息,前些年雖然惹出大事,但好歹知錯能改,現在已經回歸正途,做事情也有幾分丈夫當年的手段,她總想著給勝順取一門好媳婦,等生下兒子,就把田租之事讓他掌理,自己含飴弄曾孫,過上逍遙日子。
「祖母。」陸盛杏往前一步道︰「這李娟娥如此沒規矩,不宜留在府內,免得妹妹們的名聲白白被敗壞。」
陸大禮正煩惱,听到女兒如此說,更生氣了,「妳怎麼能這樣說妳族姨,她好歹是妳長輩。」
陸盛杏笑了出來,「我可沒這麼不要臉面的長輩。」
「妳妳妳……」陸大禮妳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轉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老母親。
「祖母,孫女想到一個辦法,讓管家去外頭找間宅子,兩丫頭、一婆子,伺候那李娟娥待產,無論男女,都讓她自己選擇,可以自己撫養,也可以帶回府中交給母親教養,至于這段期間,爹爹喜歡可以住那兒,或者兩頭跑都沒問題,把她當外室,就不會影響弟弟妹妹們說親了,畢竟勝順是家中大少爺,他的婚事可不能出一點錯。」
半晌都沒說話的陸老太太一拍鳳凰花雕扶手,「好,就這麼決定。」
陸盛杏回到自己居住的渥丹院,只覺得了卻一件心事,十分愉快。
舜英替她除下披風,笑道︰「小姐今日在老太太那里真威風,婢子們看得可痛快了。」
陸盛杏得意一笑,「是吧。」
陸大老爺雖然腦子裝水,但畢竟是主人家,舜英也不好多置喙,她替陸盛杏收好披風,又端上管家送來的太平猴魁。
陸盛杏端過茶盞,茶色清,香味濃,一聞就知道是茶中上品,一喝果然,苦中帶甘,香氣絕頂,心想祖母可真疼自己,這麼好的茶都送過來渥丹院,勝順那里的茶都未必有這麼好。
寧嬤嬤給她端上荷花酥,笑道︰「今日多虧小姐,要是讓那種女人進門了,只怕鎮日雞飛狗跳,真不知道大老爺在想什麼。」
不像那幾個大丫頭一樣有顧忌,寧嬤嬤是陸大禮的女乃娘,自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何況又是大實話,沒人敢說她不是。
陸盛杏拿起層層迭迭的荷花酥,一口咬掉半朵,「就仗著讀過幾本書唄。」
「小姐的方法雖然好,不過萬一她真生了兒子,把孩子送回陸家,借機糾纏怎麼辦?當初李家想讓她嫁給平民當正妻,她偏偏要到秦家當四爺的貴妾,足見貪慕富貴,這回好不容易又撈到大老爺這條傻魚,恐怕沒那麼容易罷手。」
「寧嬤嬤安吧,那李氏不過裝孕而已,就爹那麼好騙。」
寧嬤嬤連忙走到門口,左看右看後把門關了起來,回到陸盛杏身旁,低聲問道︰「裝孕?她買通客房的下人了?」
「那可不,她一進來我就讓佩姨娘盯著她。」陸盛杏把剩下的半朵荷花酥吃掉,用帕子擦了擦手,「連跟她串通的大夫跟嬤嬤我都知道了。」
寧嬤嬤笑道︰「小姐可真聰明。」
不是聰明,是—她知道。
她就是知道。
花廳上的眾人沒人說話,在父親的苦苦哀求下,祖母會看在大房子嗣單薄以及李娟娥有孕的分上,同意把她抬作姨娘。
母親對姨娘一向寬厚,加上和李娟娥是親族關系,常常讓她到一進的廂房中吃正妻才能吃的菜。
約莫過了三個多月,一日黃昏時分,李娟娥突然月復痛如絞,請了大夫開了藥,還是沒保住,父親震怒,開堂大審,李娟娥起初裝得唯唯諾諾,後來在父親一再保證下,才說在母親房中吃了東西,語末又補了一句「可是我相信太太不會害我」,父親覺得她真傻,怎麼這樣善良,李娟娥後來被父親「說服」,終于相信是母親要害她,哭訴著要公道。
母親百口莫辯,從此這個善良的主母成了狠毒婦人,被送到鄉下反省了一年。
由于李娟娥受了委屈,父親對她更加呵護,百般寵愛,等她生下勝陶,父親力排眾議讓她成為貴妾。
來年,春暖花開,陸家的桃花開得很美,李娟娥請佷女李媚兒來賞花,李媚兒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法,竟然讓勝順闖入她的房間,于是李家吵著要交代,勝順一直說是福伯傳話,告訴他大伯父在客房等他,讓他直接進門就好,所以他才會在日落時分直接進入客院廂房,但福伯卻說他從沒講過這樣的話。
勝順的妻子再不願意,也只能喝了李媚兒的茶,讓她成為姨娘……
這些陸盛杏都知道,因為都發生過。
她是陸盛杏,但又不是原本那個陸盛杏,她活過,死過,再世為人。
由于吃過了苦頭,所以今生她學乖了。
前生,她在福泰郡主府上百般討好,卻是什麼用都沒有,被笑話了三年,所以今生她什麼都沒做,好笑的是因為這樣懂事,她被休的那日還得到一大筆銀子,蘇榭甚至讓人傳話,以後若有需要,且不違反大黎朝律法,可以找他幫忙。
她不知道該有什麼樣的情緒,未曾謀面的夫君第一次對她表示出善意,居然是在休妻的時候。
而後跟記憶中一樣,她回到府里才一個月,李娟娥便上門投靠,隔不到半年,李娟娥便號稱有孕,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可以誣賴她娘給人下藥,讓她娘受委屈。
上輩子,她娘被送往鄉下住了一年,因為不習慣又心里委屈,沒多久就病倒了,從此留下了病謗,就算回到了京城也養不好。
那日她跟母親原本在說話,後來母親睡著了,她坐在床邊想事情,卻沒想到頭上珠釵的珍珠突然落下,滾進床底下,母親的房間一向干淨,加之她從小頑皮,便自己爬進去撿,就在這時候李娟娥進來了,大概實在太得意,又沒想過床底下有人,于是自己講了起來。
「姊姊,妳命真好,明明咱倆是同一個祖父,怎麼妳的父親就這麼本事,把財產翻了幾番,而我的父親就這樣沒出息,一日三頓都困難,同樣姓李,妳能嫁入大戶人家當正妻,我卻只能當妾。
「不過現在都不要緊了,妳快死了,而正妻之位會是我的,大老爺這麼喜歡我,我又生了兒子,老爺肯定會把我扶為正妻,命好不如自己爭氣,我就挺爭氣的是不是?用一個沒存在過的孩子逼得妳到鄉下莊子反省,再買通僕婦下藥讓妳體虛,等我成為填房正室,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妳女兒嫁出去。」
李娟娥輕笑一聲,掩不住的得意。
「姊姊啊,我還真服了妳,這種被休的女兒也留在家里養,听說趕車的老于始終討不到老婆,我就把盛杏許給他當妻子,妳說好不好?省得她意見這麼多,簡直麻煩,我啊,看到麻煩不去除就全身難過,哎,大老爺午睡快醒了,他是不把妳放在眼里,但對我可寶貝得要命,我得去陪著,不然他醒來看不到我會不高興,我就不陪姊姊了,姊姊啊,妳就好心點,快點死吧,別讓我等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