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家上下如今是一團和氣,眾人也清楚她即將下南方,至于,賀喬殷怎麼沒跟著走,他以還有不少事要處理為由解釋了她留在賀府的最後一晚,賀家上下吃了頓團圓飯,每個人都說上好話與祝福,算是替她踐行,之後,便將時間留給小倆口。
月色如水,兩人相偕走在庭園。
賀喬殷邊走邊問馮雨璇,「兩名隱衛、春黎,秋蓉及兩位嬤嬤都會陪你下南方,你母親跟你妹妹也會一起,你什麼想帶走的人嗎?」
她咽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半開玩笑的抬頭看他,「有啊。」
他微微一笑,「誰?」
「你啊!」她說得直接,但很快的低頭,不敢看他的表情,「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啊,但——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謝謝你給予我的一切,雖然,只是一場生意上的合作交易,我仍由衷的感激,當然——」
她調整好自己的表情,這才敢抬頭,朝他露出一抹快樂的笑容,「我們是朋友,一輩子最好的朋友,雖然以後同在南方,我听秦嬤嬤說,你住在葉城,我落的地方卻是仁濟州,兩城距離快馬都要趕上半天?」
他凝視著她,「是。」
「我不管,是你這麼安排的,你多少還是得覷個空來看看我,當然了,你留在我身邊的人,等我在仁濟州安定下來後,就還給你。」
他笑,「那些人留在你身邊,我也放心,何況,我又用不著,就當我這個朋友送給你的禮物。」
「他們是人耶,怎麼可以拿來送禮?不過,你不需要,我就厚顏的收下了,但我視他們為家人,絕不會虐待他們的,你放心。」她很認真的說著。
「我相信你。」
兩人突然靜默下來。
她還有好多話要說的,可是,她怕自己說著說著會哭出來,那多糗?
好在,他開口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說——」見她看向自己時,他才繼續道︰「我們和離一事,等你離開後,我再向家人宣布,畢竟,賀府前陣子發生的事好不容易才消停,老百姓不再拿賀府的事當閑余飯後的聊天話題。」
她用力點點頭,「我能理解,這樣也好,府里的人我也不必面對,不然,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我娘她們……我指的是那些跟著我走的人?」
他依然縱容,「由你來決定什麼時候告訴他們,等到一切都安定下來,還是等到你想說的時候都可以。」
「可是時間若是拖太長,你又一直不在我身邊,他們一定會覺得奇怪。」
「你可以告訴他們,我到異邦去考察生意,書信不便,地點也遠,來回就算一年。」
「若是不只一年呢?像是一輩子我都不說呢?畢竟,仗著你這鼎鼎大名的夫婿名頭到南方開店,我的生意還怕做不起來啊?」她開玩笑的說。
「也行,你就仗著我的名頭做生意,做到你滿意的規模,賺到你想賺夠的錢,就算一輩子也可以,反正,我暫時也沒想著要娶誰當妻子。」他溫柔的說著。
這樣也行?暫時?所以是他想娶老婆時,他再主動對外宣布他們已非夫妻?她咬著下唇,還想問時——
賀喬殷從懷里拿出一封,交給她,「這是給你的。」
一定是和離書!她低著頭,掩飾突然發熱的眼眶,將信封直接放入袖內,暗暗吐口長氣,壓抑想哭的感覺,「我想去跟樹爺爺道別。」
「好,我陪你。」
兩人再度回到府第深處的夜雲軒,爬到老松樹上,仰望星辰。
夜色靜謐,兩人都沒有說話。
夜涼如水,他將她擁在懷里,她也允許自己窩在他懷里,回憶曾經在這樹上的點點滴滴,收藏的笑與淚。
翌日一早,賀養殷送走了馮雨璇一行人。
賀敬哲也是依依不舍,由衷期盼在不久的未來,她就能跟著賀喬殷從南方回來,最好,還帶著一兒半女的。
當兩輛馬車行經慶州時,接了岳氏跟馮映璇上車。
和郡侯府里除了馮萬里外,每個人都以為岳氏她們是要跟著馮雨璇到南方去享福,卻不知岳氏是領了一張休書走人的,另外還有一紙特別契言明,馮映璇與和都侯府再無干系,馮萬里雖是尊重父親,但此生無權主宰她的人生,包括婚姻,這自然是為了防堵馮萬里賣女求榮的事再發生。
這些事,也是岳氏上馬年後,才跟馮雨璇說的。
這個大壞蛋!為她做了這麼多的事,連她娘跟妹妹的未來都照顧到了,卻什麼也沒跟她說,是她要惦記著他一輩子,永遠還不了他這麼重的人情債,永遠忘不了他嗎?!
馮雨璇強忍著想哭的沖動,坐在車窗旁,卻忍不住朝窗外一再回頭望,有沒有可能會有人快馬追上來呢?電影跟電視不都是這麼演的?
「你在等什麼人嗎?」岳氏也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對啊,姊姊,有少了誰嗎?」馮映璇稚氣的問。
有啊,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人,害她心里空空的——
「姊姊怎麼哭了?」
「沙子飛進眼楮里了。」
「快過來,娘看看。」
她點點頭,眼淚仍一滴一滴的落下。
馮雨璇從不知道賀喬殷為什麼幫她選了仁濟州當落腳地,隨侍的人顯然也被他吩咐不得多談,直到這一刻,她看著這座矗立在南方的港灣大城,她的眼楮一片模糊。
是啊,她曾經告訴過他,她的糈品商鋪要開在有港灣的城市,然而,賀喬殷給的驚喜不止如此,馬車繼續穿越過熱鬧繁華的街道,再一路來到氣勢恢弘的大宅院前。
這一路南下,原是隱衛的兩人成了隨車侍衛,負責帶路,其中一人說著,「大少女乃女乃,這就是大少爺為大少女乃女乃新購的宅子。」
此時,單單站在門口迎接的總管奴僕就近二十人。
「大少女乃女乃好、岳夫人好、二小姐好。」每個人都哈行禮,顯然對三人的身分非常清楚,更令馮雨璇訝異的是兩個熟悉的嗓音接連響起。
「大少女乃女乃總算到了。」
「是啊,我們等得可久了。」
兩個熟悉的面孔也從兩行迎接的人陣里冒了出來,竟然是多月不見的秦劍跟越瓦納。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馮雨璇看到他們實在太興了。
「當然是听主子的命令。」越瓦納笑答。
兩人拱手行禮,再向岳氏跟小小的馮映璇行禮,「岳夫人,二小姐。」
被這麼尊稱的兩人不太習慣,甚至有些別扭,雖然這一路下來,隨行的丫鬟侍從也都如此喚她們。
「請大少女乃女乃、岳夫人、二小姐進去看看吧。」秦劍笑著再跟三人說。
馮雨璇莫名的有些心虛,這兩人是賀喬殷最倚重的人,听說還情同兄弟,他們知她跟賀喬殷和離的事嗎"看來是沒有,不然怎會仍叫她叫得這麼順口,她不由得放下心來-
行人走進這府第,時序已入冬,但南方一狗溫暖,不會下雪,氣候反而比較像涼爽的秋季,舒適怡人,庭園里仍可見綠意盎然,也有楓紅層層。
「天啊,好漂亮的宅子啊,姊姊。」
馮映璇看到什麼都眼楮一亮,岳氏也是一臉驚黯,隨侍在後的春黎、秋蓉及兩位嬤嬤也是驚呼連連,這里比賀府富奢大氣,半點都不遜色啊。
荷塘水榭,亭台樓閣,還有許多奇石造景,每個地方都雕梁畫棟,精致靈秀,視線所及,盡是美景。
「大少女乃女乃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所以住的地方理所當然就是這座院子了。」
越瓦納笑咪眯的帶著馮雨璇一行人來到最精致也最寬敞的院子,一路逛過奢華而舒適的大廳,再來到主臥,床鋪大又柔軟,上方放了兩個枕頭,兩旁垂落看紗幔,一行人再往後方走,居然還有一座大浴池。
由于這次隨行的奴僕日後都會在馮雨璇的院子里侍候,因此,一行人全繞了透。
「天啊,大少女乃女乃,大少爺真疼你呢!」春黎忍不住道。
「是啊,雨璇,大少爺——呃,我這女婿疼你真的疼到娘都不知該說什麼了。」岳氏也是滿臉笑容,只是對賀喬殷老是改不了口。
馮雨璇心情很復雜,很開心也有點落寞,如果賀喬殷也在這里該有多好。
這一路上,車子走走停停,大致花了一個半月才抵達這里,但她始終說不出自己跟賀喬殷已非夫妻的事實,反正、反正他說了,她想什麼時候說都行。
她知道自己舍不得,舍不得與他之間的聯系,即使一開始是名不副實,現在是名實皆不副。
參觀完岳氏、馮映璇的院子及其他院落後,秦劍及越瓦納這才將這府第的總管及一干奴僕丫鬟都叫到前院,讓岳氏、馮雨璇姊妹好好認識。
之後眾人好好吃上一頓,馮雨璇再陪著母親與妹妹在她們的房間聊些休己話後,這才返回房間梳洗休息。
只是,怎麼都沒有睡意啊?
她輾轉反側,嘆了一聲,看著窗外緊臨的一株不知名老樹,掙扎了好一會兒,她還是套上披風,步出房間,看著柔柔月光下,枝葉茂盛的老樹,她小心翼翼爬了上去,坐在粗壯的枯干上,遙望著皇城的方向。
「怎麼大少女乃女乃這麼愛爬樹啊?」
「你怎麼不說大少爺這麼厲害?浩初要我們找宅子時,還說主子住的院子一定要有一株能攀爬的大樹,還命令若真找不到,移植過來也成。」
夜色中,仍奉主子之令「重操舊業」的越瓦納跟秦劍,輕聲交談著。
不過,重點戲是明天,怎麼主子對馮雨錐這麼上心?雖然主子對他們也極好,但還是很羨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