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滕霖這一死,解決了皇上的心頭大患,但宮中有好幾個大臣與滕霖是同路的要徹底清查,且還有逃亡在外的叛黨殘兵要捉,因此滕譽仍得繼續待在京城,助皇上整肅,收拾干淨。
滕譽表面上不說,滕齊還是看出他歸心似箭,想念著在惠州的王妃,看該捉的人都捉到了,整肅的差不多了,終于允他回惠州,又追加一道聖旨——厲王除去造反的叛臣楚王有功,取消他的圈禁,除了種種賞賜外,更命厲王夫婦即日起速搬回京城。
從惠州到京城,快馬趕路約半個多月的路程,但滕譽帶著商漣衣走走停停,哪里有好玩的就待下,白天游山玩水,夜里住客棧或驛站,兩人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令人欣羨,這趟到京城的路途都走了一個多月還走不完。
今天,兩人在客棧用完早膳,準備起程到下一個景點,一搭上馬車,商漣衣終于忍不住問了。
「這樣沒關系嗎?拖了十幾天,皇上不會生氣嗎?」
滕譽環抱住她的肩,悠閑說道︰「別擔心,皇上他生性仁厚,不會計較的。」
「可是我本待罪之人,還違背聖意拖上那麼久,實在不妥……」商漣衣垂下頭道。
滕譽知道她仍在意她是細作這件事,重重一哼,「你有什麼罪!」他摟緊她,在她耳畔吹著熱氣道︰「既然那麼在意,要不就做點對皇室有功的事……幫我生個小世子將功抵罪吧!」
「你真是……胡說八道!」商漣衣臉紅的推了推他,但滕譽不放開她,摟得緊緊的,她嘆了口氣,只能偎在他的胸膛。
她其實是知道的,這段前往京城的旅程會拖上那麼多時日,到處游玩,都是為了她。
在他返回惠州時,他順口說了一聲在圍剿楚王的逃亡殘兵時,發現到梅麗自盡的尸首,她緊張的向他追問義父的下落,他只說義父失蹤了,要她當他死了,便什麼都不肯說了,她察覺有異,拚命追問下,他才說出他在追查義父的行蹤時,接觸到義父以往的人脈,不經意間得知一件可怕的真相。
原來當年是義父在她爹賣的湯藥里下毒,是義父讓她家破人亡的!義父會害她爹的原因,據滕譽推論,有可能是義父開醫館賣假藥的事被她爹發現了。
原來金德開設醫館,表面上是為了救濟窮人,事實上是掛著慈善之名,秘密提煉了昂貴到近乎天價的假靈丹,賣給有錢人家斂財,而這些貪來的錢是用來助楚王制兵器和養兵用的,若被揭發,不只他的名聲全毀,也會害到楚王,也因此才會對商父設下陷阱。
在商漣衣知道自己多年來認賊作父,連被當成棋子利用、被丟棄了,還懇請滕譽饒他一命時,她真的崩潰了,她愧對死去的爹娘,她無法原諒自己,吃不下也不睡著,瘦了一大圈。
還是滕譽藉著這趟旅程,一路帶著她游玩散心,哄著她吃飯,形影不離的陪著她,一遍遍的告訴她,她沒有做錯,錯的是欺騙她的金德,她才慢慢打起精神的。
夜里他更是抱著她睡,帶給她溫暖,在她作了惡夢驚醒時安撫她。
雖然他嘴巴上總是掛著要馴服她上他的榻,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女人這種浪蕩話,但他從來沒有趁她內心軟弱時勾引過她,就只是抱著她,陪她安心的入睡,他溫柔得讓她心醉了,她內心的黑暗都被他驅走,終于她不那麼的責怪自己,也有辦法笑了。
只是讓她很受不了的是,他也太愛吃醋了,他不喜她和小貂太親近,居然不讓小貂上他們的馬車,真讓她啼笑皆非。
商漣衣靜靜的偎在他懷里,感受他溫暖的體溫,輕輕地道︰「我真的沒想到我們會有一起回到京城的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我並沒有那麼期待回京城。」
滕譽低頭笑道︰「你舍不得離開惠州嗎?若你想回去,我們可以再回去,反正那棟宅子還在。」
「是惠州的百姓會舍不得你才對。」商漣衣糾正的道。
「會嗎?」滕譽不以為然。
「他們會的。」商漣衣肯定的說,她又道︰「你也是因為放心不下惠州的百姓,才會向皇上稟奏,換了個新縣令吧,現在這個新縣令年輕有為,又有膽識,肯定能照顧好百姓的對吧。」
滕譽哼了聲並沒有承認,商漣衣在他懷里微微笑了。
李凡騎著馬跟在馬車旁,偶而從車窗听到傳出的輕笑聲,不禁會心一笑。
後頭的馬車坐著杏兒和宛娘及另外幾個丫鬟,一路上有說有笑,最可憐的是小貂了,被關在籠里叫著,無法出來找他最喜歡的女主子。
在經過幾日的車程後,終于抵達京城了。
厲王的馬車是那麼華麗又招搖,高高掛著象征身分的旗幟,遠遠地就可以瞧見,京城百姓們夾道歡迎著,熱烈的歡呼聲不斷。
商漣衣拉開簾子看到,笑著對滕譽道︰「你看,好多人歡迎你回來,如今的厲王可是個英雄呢!」
現在全國的百姓皆知,厲王並沒有和皇上交惡,更沒有受皇上猜忌,這一切都是為了引出有狼子野心的楚王,要不是厲王,赤燕國早就被偽善有心機的楚王得手了,再加上過往厲王在邊關打退敵軍的事跡,百姓談起他都多了神奇色彩,不再覺得他殘酷嗜血。
見滕譽沒反應,商漣衣道︰「你不揮個手嗎?」
「我才不干那種蠢事。」滕譽不屑一哼。
「那是王妃嗎?真是個美人!」
滕譽一听到有人高喊著,馬上把簾子拉上,將她拉入懷里。
「誰都不準看著你。」他獨佔欲強的道。
商漣衣不禁失笑,「等會去祭拜我爹娘時,你可別那麼囂張,我爹不喜歡的。」她叮嚀道。
「不,你爹肯定會喜歡我這個女婿的。」滕譽可是自信十足,在她耳邊輕輕的吐氣道︰「我可是把王妃你捧在手心上啊,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疼你。」
商漣衣听得羞極了,他說的對,爹會喜歡他的,她迫不及待想去祭拜爹娘,將他介紹給爹娘。
忽然,她想起方才從車窗里看到的熟悉街道,「回府邸前可以先繞去一個地方嗎?就在前面。」
「什麼地方?」
「是金德開的醫館……」商漣衣有些難以啟齒,「金德他人現在去向不明,醫館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了……」
「那就去看看吧。」滕譽馬上讓車夫改了道,往仁德醫館的方向駛去。
在商漣衣的記憶里,醫館向來是人來人往的,熱鬧的很,遠遠地就能聞到藥香味,但如今卻是大門深鎖,匾額被打歪,還帶有腥臭的味道,像是被丟了生雞蛋。
商漣衣站在大門前,望著這慘澹的景象,不敢置信的喃喃道︰「居然變成這樣……」
「商姑娘,你回來了!」
這時,有個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路過見到她,喜出望外的朝她奔來,當他注意到她身邊的男人冷眼瞪他,一旁的侍衛朝他拔劍,他嚇得馬上停步,還倒退幾步。
「林大夫!」商漣衣認出了他,馬上朝滕譽說道︰「他是這醫館里的坐堂大夫,我想跟他說幾句話。」
滕譽這才抬起手,命侍衛退下。
林大夫這會兒才想到商漣衣身邊這位大人物是誰,立刻行禮道︰「小的叩見王……」
眼見他要跪下,滕譽揮揮手,「別了,有話快說吧。」
林大夫一得到允許,馬上連珠炮的對商漣衣說,「商姑娘……不,王妃,老夫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自從楚王死後,金爺是楚王的親信這話就傳遍京城,更傳出他高價賣假靈丹騙富商員外一事,醫館頓時變得名聲狼藉,被扔雞蛋外,一些受騙的人還上門來把里頭的藥材都砸爛了,官爺也來上封條,不許再開店……
「金爺是賣假靈丹給那些有錢人沒錯,但老夫是真心想幫窮人治病的,都是親自上山挖藥材,從沒用過假的藥,但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沒人相信了,醫館開不了,想救人也救不了……」林大夫無奈嘆息道︰「王妃,老夫真不該跟你抱怨那麼多,你應該也不知道金爺會做出這種事來……」
林大夫不知道金德做了更惡劣的事,商漣衣在心里一嘆,「謝謝你林大夫,願意相信我與我義父無關。」
林大夫搖頭道︰「說哪的話,你是你,金爺是金爺,王妃對病人的好,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相信病人們的眼楮也都是雪亮的。」
林大夫又提到幾個重癥病患,現在醫館沒開了,他只能一一到他們家中看診,無法棄他們不顧,商漣衣知道那些病患都是付不出銀子的,有些藥材也不見得挖得到,林大夫肯定是自個兒掏腰包買的,便向滕譽要了銀子,滕譽倒是大方,讓李凡拿出一錠金元寶來。
商漣衣將那錠金元寶給林大夫,「這個先拿去應急吧。」
「可是……」林大夫確實阮囊羞澀,他惶恐的覷了眼滕譽。
「快收下吧,不然王爺會生氣的。」商漣衣故意這麼說。
林大夫馬上收妥,朝滕譽感謝再三,心里想著厲王真是個大好人,還是個忠心護國的大英雄,先前為商姑娘所擔憂的都白擔心了,她嫁的很好。
林大夫走後,商漣衣看著歪了一邊的醫館匾額,仍是感到萬般惋惜,曾經救過那麼多人的醫館,如今卻破敗了……
「在想什麼?」滕譽見她久久不語,開口問道。
商漣衣感嘆的說︰「城里還有很多窮苦的病人,他們吃都吃不飽了,哪能負擔得起昂貴的藥費,到別家醫館只會被趕出來,只能等死……」
他的王妃真善良,他怎麼舍得她煩惱呢?「沒有這家仁德醫館,那再開一家不就得了?」
商漣衣驚訝的瞠大雙眸,「真的……可以嗎?」
滕譽一派輕松的道︰「這又不是什麼難事,我明天找人看店鋪,若能順利找到店鋪的話,很快就能開醫館了。」
「譽,謝謝你!」商漣衣真是感動極了,第一次不顧身旁還有下人在,撲入他懷里。
滕譽微微笑了,輕撫著她的秀發,心想只要是她想做的事,他都願意為她實現,若是能讓她忙碌點,轉移金德對她造成的傷痛也是件好事。
忽然,滕譽察覺到後方有道視線,轉過身看。
「怎麼了?」商漣衣納悶的問。
滕譽只看到有幾個小孩跑過去,「沒什麼,或許是我的錯覺吧。我們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明天才有體力進宮面見皇上。」
在他們上了馬車後,有個面貌污黑,衣衫破爛的乞丐從圍牆邊走出,他用著深惡痛絕的目光看著馬車駛走,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不可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