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挽著木言謹的手臂緩步走著,耳里听著兩個男人討論不同的案子。
精神性的損害賠償該要求多少金額?
撫養權、探視權的爭取,贍養費的計算依據,判決與協議離婚的條件,遺產的繼承等等,都讓她听得有趣。
而後,她想起了小吃店的老板娘。
據說,老板娘的兒子後來從美國飛回來,直接約了買方與中介到店里,硬逼著老板娘賣店面。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老板娘見狀,便對兒子徹底失望了,她堅持不賣,最後還鬧得報警,引起左右鄰舍圍觀,上演一場兒子強逼母親賣房的不孝戲碼。
她出院後有一天嘴饞,坐著輪椅讓木言謹推去吃面時,老板娘對她哭訴得淚眼汪汪,直說一切都讓木言謹說對了,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會為了錢如此對她……
她不知道要怎麼安慰老板娘,只能求救地看向木言謹,沒想到他卻低頭在她耳邊說︰「等她哭完就好了。」
她揚眸看他,隨即抿唇忍笑。
這個男人,說起話來看似無情,其實卻很懂得人心。
「咦!言謹、宇商,這麼巧?」日本料理店里,阮秋桐起身對他們打招呼,對單純禮貌地點了下頭。「你們有訂位嗎?要不要一起坐?」
結果全一起移到秦宇商訂的包廂里。
「言謹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季悠堂關心地問著。對于單純,他是滿心感謝的,所以她住院時他也到醫院探望過幾次。
「等單的身體再調養得更好時。」對他而言,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看著木言謹手指上的訂婚戒指,阮秋桐有感而發︰「我真的沒想到,這麼多年來不曾交過女朋友的言謹,竟然是我們這群人中第二個結婚的。」
「女朋友不重多,貴在精。懂不懂?」季悠堂說這句話時舉杯向秦宇商。
「宇商,你的真命天女還沒出現嗎?」
「再讓我逍遙幾年嘛。」秦宇商舉杯干了,「你以為天底下有多少個單純小姐?」
「是緣分未到。」單純舉箸吃著木言謹替她剔好魚刺的魚肉,也順手喂了他幾口。
「是嗎?」單純這麼說,秦宇商不得不感興趣,「那緣分什麼時候會到?」
「急著結婚?」
「急著想知道自己還能快活幾年。」
大家一听,全都笑了。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秦宇商一臉正經,「經典名言,沒听過嗎?」
「婚姻是一個約定、一種承諾。就像結婚誓約上說的,不論生老病死,不離不棄。」木言謹語氣平穩地說著。「是要一輩子用心經營的事業。」語畢,他對著單純微微一笑。
「唉,言謹說話總是這麼嚴肅。」秦宇商舉杯向單純,「你怎麼受得了?考慮清楚喔,這是一輩子的事情,一輩子可是很長的喔。」
「真是的。」木言謹笑嘆了聲,拿起自己的酒杯,「單還不能喝酒,我替她喝。」
「喂,替她喝是因為她受得了還是受不了?」秦宇商堅持要答案。
「受不了也無法反悔了。」木言謹黑眸稍斂,神情微赧,「我不能沒有她。」
「哇嗚——」阮秋桐興奮極了,他壓根沒想過木言謹會說出這麼煽情的話來。「允知听見的話,一定氣死了。」
話聲一落,大家突然安靜了。
察覺到自己說錯話的阮秋桐立即脹紅了臉。
「紅顏薄命吧。」秦宇商緩頰著,「那種始料未及的意外,誰也不樂見的。所以我們才更要好好珍惜身邊的每一個人。」
官允知的真實身分除了警方與檢調單位之外,並未向任何人透露。
所以其他人只知道那場令人震驚的爆炸案埋了一些人,而不幸的是官允知並沒有醒過來。
逝者已矣,再多的真相都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小單,」秦宇商斂起笑容,「謝謝你為言謹活了下來。」他的聲音真摯得令人動容。「你在手術時,言謹一直問我,為什麼在里面的人不是他。我無法回答。」
「宇商——」木言謹微訝地看著秦宇商,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些話來。
「當時,我在心里咒罵你不下百遍,罵你休想將言謹丟給我照顧;罵你休想要我對你內疚一輩子;罵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把言謹的心魂都勾走後卻一走了之。」秦宇商深吸口氣,「認識言謹這麼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他那麼無助又懊悔的模樣。所以,真的很謝謝你讓我能繼續開心的過日子。」
「我的眼淚原本都要落下了,全讓你最後一句話給毀了。」經歷過生離死別的季悠然特別有感觸。「單小姐,」季悠堂也正色道︰「我兄弟今後就麻煩你照顧了。」
「悠堂,怎麼連你也……」木言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只見戴著白手套的她握上木言謹的手,微傾過身與他四目相對。「放心把你交給我吧,今後我一定負責到底。」
「呵……」原本凝重的氣氛一下子便被沖淡了。
「你真的是破壞氣氛的高手。」木言謹似笑非笑地說,就著交握的手拉到唇邊印下一吻。
「她還是毀滅女性戀愛幻想的殺手呢。」秦宇商不忘補充。
「才不是。」單純鄭重搖頭,「我只是努力讓夢想實現的實踐家。」
「哈哈哈……」大家一起被逗笑了。「來,我們敬偉大的實踐家!」
互踫的酒杯里夾雜著一杯果汁,卻完全無損歡樂的氣氛。
「咦!那盤是天使蝦嗎?什麼時候叫的?我怎麼沒有看到?」
「喂喂,不要搶,留一條給我呀!」
「怕什麼,吃完再叫就好了,反正宇商會埋單。」
「我什麼時候說今天是我請客的?」秦宇商揚高了眉。「我來埋單,你們盡量吃。」木言謹淡淡笑著說。
「也好,反正過不久就要包紅包了,先吃一點回來。」阮秋桐笑開了嘴。
「秋桐,你那什麼都吃就是不吃虧的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季悠堂調侃著。「不然改天把夏沐和欽展也約出來吃飯,大家再聚一聚,下次換我請。」
他轉頭看向單純。「單小姐請務必賞光。」
單純但笑不語,她知道他想謝謝她的心意。
「悠堂要請啊……那我們先來選餐廳,從最貴的開始挑。」阮秋桐可是沒在客氣的。
包廂里一下子又歡騰了起來。
此時,單純悄悄挪向木言謹,半趴在他的背上,下巴擱在他肩上,雙手輕輕攬著他的腰,看著大家開心交談的模樣。
「累了?」木言謹用手背撫了下她的臉。身體尚未完全調養好的她,很容易疲倦。「我們先回去吧。」
「沒關系。」單純懶懶地靠著他不動,「現在的氣氛很好,木言需要放松一下。」她用下巴撞了撞他的肩膀。「為了我,你把自己繃太緊了。」她的聲音柔緩下來︰「我沒事了,真的已經沒事了,放心好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握著她環在他腰上的手不放。
「單。」過了一會兒,他側首輕喚著。
「嗯?」
「我說不能沒有你,是說真的。」
他用壓低的嗓音,呢喃著近似告白的情話,听得單純的心發熱也發酸。「我知道。」她將臉埋在他背上,雙手將他抱得更緊一些,發脹的胸□不斷有熱流在流竄,激得她的身體忍不住輕輕顫著。「木言,我不會再放開你了……」
半年後。
單純剛走進頭等艙,手機就響了。
「不單純小姐,你登機了沒?」大小姐說話向來直接,連寒暄都免了。
「剛登機,都還來不及坐下呢,你的電話撥得真準。」她邊說邊將背包交給木言謹幫忙放到行李艙里。
「準什麼?我說你這輩子一定是烏龜轉世。從戀愛、訂婚、結婚,到總部補請婚宴,沒有一項不拖的。人的一輩子有很長嗎?大好的時光都被你拖光了。」
「大小姐,我冤枉啊,頭兒、執事、其他騎士們平時都分散在各國執行任務,要聚在一起談何容易,這個日期是好不容易才喬出來的呀。」單純一手捂著手機,降低音量。
看著單純費力解釋的模樣,木言謹同情地模模她的頭以示鼓勵。
「既然日期喬出來了,為什麼不早點飛來?你早點回來看我,跟我相處幾天會死嗎?也對,有了老公,就沒了朋友,我看錯你了,不單純小姐。」
正在幫單純放腰枕、系安全帶、蓋毛毯的木言謹不用特別靠近也听見了。單純不好意思地對他吐吐舌頭。
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躺著也中槍」?
她那歉疚的、無法還的、無奈中又帶著幸福的笑容,惹得他忍不住湊唇吻了吻她的唇,然後給她一個「抱歉幫不上忙」的微笑。
「大小姐消消氣,用電話轟我既浪費電話費又看不到我真心誠意道歉的樣子,多不劃算。等我,十幾個小時後,我再讓你罵個夠。」單純努力想著對策。
「你給我開視訊!」
單純神情一僵,臉色難看。
她就知道!這位大小姐不是這麼容易安撫的對象。從以前到現在,每次她都只有挨念的分,除了頭兒跟執事外,沒有人治得了。
正想用「機上已經廣播要關閉手機」這種借口時,手中的手機被木言謹拿走了。
「大小姐你好,我是木言謹。」木言謹冷靜好听的聲音輕輕傳了出來︰「很抱歉今天才出發,如果不是要等我將事務所的事情做一些處理與交接,單早就飛去見你了。」
他停口,听著對方說話。
「她一直很想念你和其他同事,為了今天已經連續兩晚興奮得睡不著覺。一切錯都在我,真的很抱歉。」
單純听著他一再地道歉,心里竟然覺得有些難過。
她不想看到他為了她如此委屈,甚至不想看到他臉上有任何為難的表情出現。
「是。抵達機場出關後,我會請單跟你聯系。晚點見。」結束通話後,他順手關機了。
「大小姐炮轟你了?」她抓著他的手問。
「沒有。」木言謹直接說了結論︰「她說會親自到機場接我們。」
「就這樣?」她才不相信,剛剛她都快被念到耳朵長繭了。
「嗯。」
「可是……」
「單。」他突然認真地看著她。「你不用太維護我,也不需要替我擔心,言語上的攻防與唇槍舌劍我並不陌生,也不會受到傷害。」
單純怔了下,心想,他還真了解她。
「這個世界太競爭,弱肉強食是習以為常的事;但是面對朋友,我都是真誠以待,尤其是你視為家人的朋友。」
「木言……」
「更何況以後我還要他們幫我說好話,先踏出友好的第一步不會有錯。」
「說什麼好話,我都幫你說了十幾年了。」單純邀功般地道。
「那,換我對他們說你的好話好了。」
「說什麼?」她眼楮發亮。
看她期待的模樣,他故意說︰「還沒想到。」
「噯……」她的唇噘得半天高。
「這麼喜歡母親送的戒指?」他用拇指撫著她手上的戒指。
為了戴戒指,她改了手套的樣式,手指的地方改成類似新娘的蕾絲手套,若隱若現的肌膚與手指形狀,很是好看。
「很喜歡。」單純也用手指模著。「這是爸媽留給我們的傳家寶,里面有滿滿的祝福。」
「母親說,款式舊了點,怕配不上你。」
「媽怎麼這麼想?明明就典雅好看。」她伸手在他面前晃著。「對吧?」
握上她的手,輕輕攏在掌里。「單,恭喜你終于成為木家的媳婦。」
「取笑我?」
「不是。是夸贊你年紀輕輕眼光就這麼好,目標立得正確。」
她沒好氣地捶一下他的肩膀,無法反駁。
而他深邃的黑眸卻凝視著她不放,濃濃的情意不需任何言語便能輕易傳遞到她心靈深處。
「單。」他蠱惑的聲音穿進她耳朵直達心髒。「說好了,我要和你一起好好過一輩子。」
透亮的水光在眼眶里打轉,讓她幾乎看不清他。吸吸鼻子,她欣然一笑,傾過身去以吻封緘……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