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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兩小醫女 第十一章 柳九回來了

作者︰綠光類別︰言情小說

她總算找出答案了!

她欣喜欲狂地起身,抬眼看了下,確定四處無人,放輕腳步地沿著圍牆欲離開朝陽殿,然卻在經過西配殿時,瞥見柳葳和鞏貴妃正在低聲交談著。

她緊張得雙手發汗,吸了口氣靜心听兩人對話,隱約中听見她們提到說動作得快,否則一旦起疑之後她們就無法行動。

雖然說的不仔細,但她大抵猜到她們想做什麼,而現在她必須趕緊將第一手消息告訴他,如此一來就來得及阻止……

「柳九姑娘?」

一道喚聲教她的心幾乎停止跳動,回頭望去見是鞏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她幾乎沒有細想的拔腿就跑。

「抓住她!」

她听見柳葳冷聲下令,她的心寒透了。不,不需要寒心,她早就知道柳葳一直視她為眼中釘,要不是她還有利用價值,她早就除去她了。

可是,現在還不行,至少要等她把她剛到的答案告訴花世澤!

然而,她哪有本事跑得比宮人還要快,幾個太監動作飛快地將她壓倒在地,她抬臉欲語,一個巴掌火辣辣地落下,打得她頭暈腦脹,嘴里滿是血腥味。

「去哪呢,柳九?」柳葳絕艷的面容上噙著一絲冷冷的笑。

「昭儀……」

「要是你乖乖的,我還可以放過你,但你無故跑進朝陽殿,必定是察覺什麼了吧,要我怎能放你走。」柳葳一個眼色,一名太監隨即拿出手巾往她嘴里一塞,剩余兩名則綁縛住她的四肢並抬起她。

「你怕水,對不,你以為沒人發現嗎?我發觀了喔。」柳葳笑嘻嘻地跟在她身旁。「姊姊舍不得你身上有傷,所以……沉塘,好不?」

她瞠圓了眼,不住地搖著頭,恐懼的淚水噙在眸底,倔強地不肯滑落。

「你不要?我偏要!就要你死在你最怕的水里頭。」

當她被拋進湖水里時,她幾次掙扎著浮出水面,但站在湖畔邊那一雙雙帶著興味的歹毒目光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湖水冰寒刺骨,湖底闐暗無光,她的胸口像要脹開了一樣,她好怕、好怕!

救我……救我……花世澤……

「我在這里、我就在這里!」

突然,她好像從冰冷的湖底浮起,張眼瞪著眼前的人。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一雙眼圓瞠得快要暴裂,恐懼還蟄伏在她心里,她甚至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誰。

這是哪里?腦袋混亂成一片,她頭痛欲裂,渾身發燙,身體掙扎著往內牆退,豆大的淚水噙在眸底打轉。

面對她陌生的神情,花世澤愣怔得說不出話。

為什麼……她像是不識得他?恐懼在他心里盤旋著,他擔憂柳九只是暫時佔住了一副軀體,要是受到驚嚇離開了,那他還能上哪去尋她?

他寧可她騙他,她只是生氣了假裝不識得他,千萬別告訴他,她已經不存在。

「侯爺,柳院使到了。」外頭響起易水的聲音。

花世澤黑眸不動,啞聲道︰「讓柳院使入內。」

易水應了聲,請柳至衍入房。

門板一開,她隨即戒備地瞪向進門的人,剎那間,原本飽受驚嚇恐懼折磨的神情安穩了下來。

爹……她定定地看著徐步來到面前的柳至衍,看著他不知何時花白的發鬢,看著他眉眼間的疲憊。

花世澤專注地觀察她,直到柳至衍走到他身後,朝他喊了聲侯爺。

她目光僵硬地移到花世澤臉上,與他對視著,他的眸里有訴不盡的祈求,望不盡的期盼,終教她倔強的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

花世澤……繞了一圈,他倆還是相遇了。

那一回,他沒救著她,這一回,倒是將她撈上岸了。

「這位姑娘……」柳至衍低問著。

「柳院使正是忙亂之時,照理我不該再讓你煩心,但她就是替家母診治的裘姑娘,是家母的救命恩人,然而幾日前卻教柳芙給推進湖里,如今好不容易才清醒。」花世澤話是對著柳至衍說,但目光仍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她。「柳院使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想起他了嗎,柳九?

他抬手欲抹去她的淚,她卻閃避開去,少了分戒備的神情多了憎很。

為什麼?

柳至衍聞言,掀袍欲跪下,卻被床上的姑娘給拉住了手,不禁疑惑地看著她。

她氣息微亂,想喊爹,卻不知該如何喊出口,她已經不是柳九了,至少不是柳九的軀體,這一聲爹要她怎麼喊?

花世澤直睇著她的舉措,心頭狠狠一刺,隱約明白了。

「小事……柳院使大人不需愧疚。」半晌,她才啞著聲道。

她的爹,他的岳丈,他怎能讓岳丈跪他?!

「柳院使起身吧。」花世徑壓抑著嗓音。

「小女犯下如此滔天大罪,請讓下官將小女帶回管教吧。」柳至衍沉痛地道。

花世澤沒應聲,只道︰「先替裘姑娘診脈吧,她一直高燒不退。」見她對自己拒于千里之外,他心痛卻又歡喜著。

柳至衍聞言隨即上前診脈。

她直瞅著他,淚水不斷地滑落。

怎麼才一眨眼,已是人事已非。

「裘姑娘是風邪入體,引發高燒。」柳至衍說,「姑娘切記思慮勿過重,勿大喜大悲,如此湯藥才見成效。」

她輕點著頭,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地滑落床褥間,意識飄離前,她隱約听見花世澤的驚吼聲,她不禁笑了。

他怕什麼呢?他有什麼好怕的。

橫豎,沒了柳九,還有個柳十一呢。

他可以妻妾成群,甚至養男寵也可以,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迎娶了柳芙!不能原諒,無法原諒!

幾次清醒幾次昏迷,蒙蒙朧朧中總見他守在床榻,她的心卻像是那年的湖底,冰冷得任誰也暖不了。

她這一輩子被嫡母和柳葳、柳芙這對嫡姊妹整治得抬不起頭,偏偏他卻挑了柳芙為妻,他怎能如此待她!

哪怕他尋找著她,哪怕他不忘到她墳前祭拜,哪怕他的情意不遮掩,哪怕他可以憑著蛛絲馬跡認出她又如何?

男人薄幸,縱然有情,情愛轉眼就過,否則爹不會不睬後院女子爭斗,她的姨娘死時,她沒有記憶,爹又何曾在意。

不會在意的,女人如衣,誰會眷戀舊衣。

就當她死了吧,她也不要柳九這個身分了,她永遠不會承認自己是柳九。

「化真,起來喝藥了。」

在她張開眼的瞬間,她騙著他騙著自己,把自己變成裘化真。

「……我怎麼了?」

花世澤怔愕的神情轉眼即逝,輕柔的將她袪起。「你掉進湖里了,適巧我回府,將你救起。」

騙他吧,只要她肯留下,他可以陪她演一輩子的戲。

「這樣算來,我倒欠了侯爺一回。」她慮弱地說著,不著痕跡地離開他的臂彎,接過了湯藥喝下。

「怕嗎?」

裘化真瑟縮了下。「怕,很怕,非常怕。」她作夢也想不到,她一生可以兩次都死在水里真的只差那麼一點,她這重來的命就要斷在柳芙手中了。

花世澤一把將她樓進懷里。「別怕,我會嚴懲她們,絕不會讓她們再進主屋一步。」

她垂斂長睫,在他懷里不安地動了兩下,他隨即松開她。

「是說,侯爺,你好歹也稍稍整管一下後宅吧。」她將藥碗遞給他,隨即又躺在被褥間。

「我會的。」

「那就好,我困了。」她噙笑道。

花世澤勾出淺淡笑意。「睡吧,柳院使說了,你睡得多恢復得快。」

「是啊,我很快就會恢復。」她會忘記,她差那麼一點就愛上這個男人,差那麼一點就心甘情願為他而死。

他起身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回頭道︰「對了,我幫你介紹一個人。」

她微揚起眉,見他走到外頭帶了個人進來,待她一瞧清楚,不禁張大水眸。

「她雖也是柳家人,但她性情溫和,又擅長藥膳炖品,兩年前她也曾特地進府替母親備膳,所以我差人將她請進府,替你和母親備膳。」

柳芫上前一步裊裊婷婷欠身。「裘姑娘好,喚我柳十三即可。」

她勉強自己扯出淺淡的笑。「不用多禮,往後就麻煩你了。」而後看著花世澤帶著柳芫離開,她才憤怒地捶了下床褥。

以為把十三綁在這里,她就非得待在這里嗎?

她恨恨地想著,又忖著十三如今已長得亭亭玉立,算算年紀也要及笄了,嫡母又會如何對待「小清。」她虛弱地對空喊著。

小清隨即出現在她的面前,苦著臉垂著唇角。「化真……」

「小清,外頭可有人守著?」

「有,易水和顏奎,房側還有侍衛輪班值夜。」

她不禁苦笑。看來他已經察覺她恢復記憶了,所以早就事先做好準備。可他怎麼蠢得以為她還原意與他廝守呢?在他迎娶柳芙之後,他和她之間再無可能了。

慢慢拖著時間,總有機會的,沒有逃不了,只有逃不逃。

藥膳香味彌漫整間寢房,裘化真淺啜著湯,意外柳芫的炖品是更上層樓了。

「裘姑娘覺得如何呢?」柳芫站在一旁問著,手上正忙著給她布菜。

「這魚湯極鮮,但當歸放多了點,味道濃了些。」說完見到柳完偷覷她一眼,她不禁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想到家姊。」

「令姊?」她嗎?

柳芫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我有個行九的姊姊,她自個兒是大夫,針灸湯藥都難不倒她,以往也曾入府醫治長公主。她雖然老是模著藥材,甚至每樣都親自吃過含過,可她最討厭當歸的味道了,以往我做這道藥膳時,她也老嫌棄我當歸放多了,可我放的是適當的量,不多不少的。」

裘化真看她回憶過往,眸底顯露的惆倀,不禁有些內疚自己無法與她相認。「我听說過柳九,不過柳九去後,你也時常進侯府嗎?」

「沒有,這是兩年來第一回,侯爺上門時我還嚇一跳,就像我九姊去世時,他突然造訪一樣。」

「喔。」輕應了聲,她不追問,不想得知太多關于他的事。

「我九姊曾是要給侯爺當妾的,九姊去世的那天,他待在九姊的小院落里一整天……我听見他哭了。」

裘化真別開眼,不去回想在客棧里他驀然落淚的神情。

「侯爺親自送著九姊的骨灰回葬在柳家宗祠,我想,他對九姊是真心真意的,可沒想到才過一個月,他就上門求親,求娶我十一姊。」柳芫嘆了口氣。「那時,我真怨侯爺,真是替九姊不值,後來十一姊常回府,每回皆抱怨過得不好。」

裘化真無聲哼笑著。柳芙驕縱蠻橫,不如她的意自然覺得過得不好。

「話說回來,裘姑娘吃東西的習慣和我九姊真像。」她突道。

「有嗎?」她吃東西有什麼習性嗎?

「我九姊向來不嘗湯水之食,唯有我炖煮的她才願意嘗,而她最愛吃魚,她筷子拿得好,將魚肉剔得干干淨淨,一根魚刺都沒掉。」說著,不禁看向她盤子里那條整齊的魚刺。

「其實我也喜歡喝湯。」她斟了碗五彩羹,嘗了口,是記憶中的味道,枸杞的甜,魚柳的鮮……這是她要離開侯府回柳府時,他要廚房備的一道羹湯,他親自嘗了一口才交給她的。

那時,她便知道他已識破自己防備的心,所以他自願為她試毒……忖著,不禁擱下了碗。

怎麼當她一回想,記憶里的每樁事都與他有關?

「裘姑娘怎麼了?」

「沒事。」她乏力地搖了搖頭,打量著柳芫。「這些日子十三姑娘都住在侯府嗎?」

「是,侯爺讓我住在水榭的客房里,用水榭的小廚房做膳。」

「是為了不讓你和夫人踫頭?」

「不是,我十一姊已經連人帶嫁妝被送回府了,听說已經休離了。」

「……是嗎?」她難掩措愕。

動作真快呀,男人變心就跟天候轉變沒兩樣。不過,她是壓根不會同情柳芙的,沒跟她計較是看在爹爹的分上。

「听說我十一姊在長公主的湯藥里動手腳,還听說跟後院那些小妾有關,侯爺親自審問,還逮出一個懂武的小妾。」柳芫壓低聲音分享她近幾天听見的小道消息。「听說那個懂武的小妾被侯爺親自斬斷了一只手,送回當初贈人的官員府上。」

「斬斷一只手?」她驀地想起那日她落湖是因為後膝被什麼打中,後來她的後膝一直是有敷著藥的,想必是他瞧見了,因而推測。

「我沒親眼瞧見,但是長公主那里的春喜听見聲響,快把她給嚇死了。」

裘化真眉眼不動,畢竟她是見識過他的陰狠的。

「我听秋喜說,侯爺後院的那些小妾全都是朝中要官員送的,侯爺壓根不喜歡,全都晾在後院里。」

裘化真緩緩抬眼注視她,見她又繼續道「就說了,侯爺跟一般朝中官員不同的,他壓根不。」

「然後呢?」她笑問著。

「侯爺生得龍章鳳姿,俊美無儔,一些姑娘見到他莫不傾心,然而他是個心念極堅定的人,毫不為所動,他情深意重,好比當年我九姊走後,他還在這主屋後頭種了一大片的芍藥,藉此思念,而且呀,侯爺說裘姑娘和我九姊一樣都怕水,所以把侯府里的人工湖泊給填平了,裘姑娘要是身子爽利些,就能到外頭瞧瞧我所言不假。」

說來也真巧,她跟九姊一樣怕水呢,侯爺是因為如此才特別討好她嗎?

雖然頗意外花世澤意將人工湖泊給填平,但這依舊不足以教她軟下心腸。裘化真托著腮,涼聲問︰「侯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

「嗄?」

「嗯?」她笑得陰沉沉的。一開始還不覺得,可現在愈听愈覺得不對勁……到底是誰教她出賣親姊的?

「……啊,對了,昨兒個裘姑娘要我拿些曼陀羅,你到底是要用在廿麼地方?那可是有毒的,得小心啊。」柳芫干笑著轉移話題。

「放心,我是大夫,我比你還清楚曼陀曼雖有毒,但也可以拿來治咳,喏,不覺得我都不咳了?倒是你,收了多少好處呀,是不是一整籮的九頭鮑?!你不是最喜歡威鎮侯府的九頭鮑嗎?」這個吃貨,為了吃食出賣親姊,她一點都不意外。

柳芫傻眼地看著她,總覺得她的神情好像九姊,而且……怎會提到九頭鮑,她怎麼知道她最喜歡威鎮隹應的九頭鮑?

這事,只有九姊才知道。她不禁忖著,目光落在乖順趴在床踏上的來福。來福向來認生,從不親近她和九姊以外的人,以往十姊接近九姊院落時,總會被來福的吠聲嚇得拔腿就跑。

可是,來福卻親近她,不僅如此,侯爺在她掉進湖里後,將侯府里除了水榭之外的所有湖泊都填平,甚至還將自己找來,可以想見他對她的用心,而這些用心向來是只給九姊的。

她……柳芫直睇著她,不禁自問,她,到底是誰?

裘化真讀出她的措愕,隨即咳了聲。「對了,這些湯我喝不完,丟了也可惜,要不盛一些給外頭的待衛吧。」

「……碗不夠。」柳芫吶吶地道。

「去拿呀。」這傻孩子,怎麼還是不長進。

柳芫應了聲,邊走邊狐疑的回頭。

待柳芫一出門,裘化真隨即從床褥底下取出藥粉倒進魚湯里。

這幾日,她每隔一天就要柳芫準備一種藥材給她,整整十二天,教她湊足了曼陀羅、番白芷、生草烏、炒南星、全當歸和川芎這六種配劑出麻沸散的藥材,這六種藥材分開要,決計不會教人發覺她的意圖,而她下的量,足夠讓喝下一碗魚湯的人睡上幾個時辰。

幾個時辰,夠她離開京城了。

一會,待柳芫回來,就見後頭還跟著花世澤,她不禁笑眯眼。「侯爺,今兒個怎麼這麼早?」連老天都幫她,讓她可以順便請他喝麻沸散。

「宮里沒什麼事,早點回府瞧瞧你現在病況如何。」花世澤取下腰間配劍,坐在她面前的椅上。

裘化真瞧了眼長創,聞見了淡淡的血腥味,強硬地壓下內心任何因他而起的情緒,催促著柳完斟湯。

柳芫動作飛快地斟著湯,隨即便端了幾碗,直接退出房外。

「這魚湯還不錯,侯爺嘗嘗。」她笑眯眼道。

喝啊喝啊,快點喝吧,她已經不原意繼續待下去,找誰當說客都一樣!

花世澤輕啜了口。「確實相當鮮甜。」

「是吧。」她笑眯眼道。

「你今兒個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怎麼有些悶悶不樂?」

裘化真頓了下。她哪里悶悶不樂來著,她很開心,開心得要命,因為她就要離開這里了。

「侯爺瞧錯了,身子正復原著,我開心得很。」她端出最招牌且無瑕疵的笑。

「是嗎?」

「是是是,這魚湯鮮甜,趁熱多喝點。」瞧他喝了半碗,她把心一橫,幫他把碗再斟滿,打算讓他睡得香甜。

她托著腮,看著他不疑有他地將湯喝個精光,听著他說著京城的繁華,說著長公主的病情穩定,直到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在她面前趴下。

看著他疲憊的睡臉,她低喃著,「喏,瞧你近來精神虛乏,讓你好好睡一場,就當是我報答你的數命之恩吧。」說著,從被褥里取出早已備好的包只,回頭用氣音喚著,「來福。」

來福隨即起身,黑潤潤的眼專注地看著她,跟著她走出房外。

裘化真看著四周,所有的待衛全都倒了,她不假思親地朝主屋的西邊走。以往她在威鎮侯府時,知曉西側那邊有個下人進出的角門,眼前正是用膳時間,守門的人應該會暫時離開。

天上的半月映照引路,她走得毫不遲疑,連頭都沒回,寒冽的風刮動她單薄的衫裙,她卻沒有回頭的渴望,她已經厭倦這一切。

一萬兩,她不要了,橫豎她身上還有賴大老爺賞給她的一百兩,加上她一手醫術,想在京城之外落地生根壓根不難。

人生最難的,難在強求,而她,向來不強求。

得之她幸,不得她命,不是她的,她會放手。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但腳步卻突然停下,目光落在幾步之外。

如果她沒記錯,那里應該是人工湖泊的南岸,湖泊上還有一座白玉跨橋餃接東西兩側……可是,她放眼望去,不見跨橋,更不見湖泊。

真如柳芫所說,他將湖填平了?

為什麼?威鎮侯府里引溪進府,人工湖泊幅員廣大,到處穿溪而過,如里要將人工湖泊給填平,那得要費上多久的時間。

他又是為了什麼將那給填平……她眼色迷離地駐留不動,壓根沒察覺腳邊的來福像是听見什麼,驀然回頭望去,不住地搖著尾巴。

「去哪呢?」

身後傳來似幽魅般的嘆息聲,教她轉頭望去。

怎麼可能?

「來福都帶著了,怎麼沒將我捎上?」

狐裘輕輕地往她肩上一搭,她瞪著前方,感覺他將自己卷進懷里。「天冷,怎麼沒多搭件衣?」

她沒吭聲,不懂他明明喝了魚湯為何還能如此清醒。

花世澤貼著她的臉,啞聲問︰「為何哭了?」

「我叫你走開你听見了沒有!」她回頭用力推著他,卻被他緊擁入懷。埋在他的胸瞠上,她的淚水在衣料上暈開。「不要用你抱過其他女人的手抱我!賓開!」

花世澤一愣,沒料到她在意的竟是「我沒有。」他的心在狂顫著,喜悅凌駕在她意圖離開的憤怒之上。

「那你休掉的是誰?!」人不提便罷,可這事每想一回,她就覺得自己快瘋了!「花世澤,你利用人也利用得太徹底了些,讓我去賣命,等我死後再迎娶我的嫡妹……你眼楮瞎了嗎?那種蛇蠍女人你也敢要!」

「我沒有利用你,你說那是一場交易。」

裘化真喉口梗著,委屈的淚水像初春的雨,綿密不休。「對呀,那是場交易,交易已經結束了,放開我!」

「交易還沒結束。」

她難以置信地抽了口氣。「你就這麼期盼我死嗎?非要我真的死去,交易才算結束?」原來瞎眼的是自己,她竟為了這種人流淚!

「你在胡說什麼?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成為我的妻。」

「這種事由著你說麼?你真以為每個姑娘都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以為當他開口施恩,她就要巴著他的腿不走麼?她柳艾不是那種人,她要的是、她要的是……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奢望。

「你答允我的,鳳凰于飛,你要成為我的凰!」

「柳九已死!」

「那就由裘化真履約!」

「你憑什麼?!」

「就憑你的眼淚,憑你的悲傷,就憑我的思念,憑我的盼望,沒有我的允許,你哪里都去不了!」

裘化真惱火地推開他。「我的眼淚我的悲傷都不是為了你,你的思念你的盼望全都與我無……」她突地倒抽一口氣,瞪著他流下的淚。

這個男人為何如此可惡,為何要拿眼淚禁錮她?

眼淚,是這世上最廉價最無用之物,她不哭的,她沒有多余的眼淚為了無止境的孤寂和夾縫中求生存的無奈,想活下去就得堅強,有什麼好哭的。

可她也懂,再怎麼練就鐵石心腸,淚水有時是由心不由人。

一如,情愛。

「為我留下來,哪里也不去。」花世澤輕柔地將她擁入懷里。「這一世,我就只要你了,你千萬別再讓我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你,別讓我……總以為我瘋了。」

她不會懂得被留下的他,是如何走過這兩年,他痛苦得快要瘋了卻又必須逼自己清醒,不能忘了身為威鎮侯該盡的責任。

他常反復地想,他都如此痛苦了,為何還要管那該死的皇室如何惡爭內斗,為何還強迫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現若無其事,他快死了,就快痛死了,快被思念給逼死,為何他卻還要在乎旁人的死活?

她沒吭聲,內心天人交戰著。現在的她,無法委屈當他的妾,更不能成為他的妻,就算現在留下,他日她還是一樣會逃。

可是,逃了之後呢?

下一個被思念折磨的會是誰?

「那時,我一直在想,是誰殺了你,是誰選了你最恐懼的方式殺了你……好幾次,我想要闖進後宮,一個個將她們凌遲至死,既然都沒人在乎你的生死,我又為何要在乎她們的生死,該死不該死的全去死吧,敢殺一個柳九,我就要她們一起陪葬……」

裘化真駭然地瞪著他似清醒似癲狂的神情。

「可是,最該死的……似乎是我……」他的神色瘋狂,深像的黑眸殷紅得可怕。

「花世澤……」她低喚著,輕抓著他的手。

「那晚,我就在橋亭上,我听見落水聲,可是我沒有理睬。為何我沒有理睬?因為我在等你,我等著要帶你回府,可是我卻再也等不到你……你說,我不在乎旁人生死,旁人就不會在乎我的生死,我無所謂,可是你……怎麼可以是你,如果那時我去探看,你就不會……所以,殺了你的人,好像是……」

裘化真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再往下說,「花世澤,我回來了。」

「……你願意回來了麼?」他吼聲問。

她張口欲語,卻還是咽下了,選擇環抱住他。

這個可惡的男人,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留住她,他允諾的不是自由麼,為何卻拿情愛囚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