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吃完東西稍微消化一下後，杜眉又有些昏昏欲睡，顧笙扶著她躺下，替她蓋好被子。
她看著他拿著保溫瓶和碗出去，听著外頭的動靜，不知不覺睡著了。
等她再次醒來，就看到顧笙搬了一張折疊床來到她的房間。
「顧哥，你要睡在這里？」
「嗯，好就近照顧你。」他把折疊床挨著床邊放下，中間只留下一條只能讓一人通過的通道，接著他又拿來了棉被和枕頭擺上去。
「我已經退燒了，折疊床睡了不舒服，睡一整夜你會腰酸背痛的，你去睡隔壁的客房，有什麼事我會叫你的。」
杜眉默許他留下來，但不想要他這麼委屈自己，可是他這麼緊張她，也讓她很感動。
顧笙抬頭一笑，故意揶揄道︰「你這是邀請我到你的床上跟你一起睡嗎？」
杜眉面紅耳赤，轉過頭，沒好氣地道︰「你想睡折疊床那就睡吧。」
見她別扭地背過身去，他一臉好笑，來到床邊，撫了撫她的長發，俯身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安心睡吧，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她的黑眼圈好明顯，不知道有多久沒睡好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時光能夠倒流，他會拋下所有顧慮和她在一起。
但是，人生從來沒有如果。
正因為經歷了那番掙扎和矛盾，他才會更珍惜兩人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杜眉閉著眼，睫毛微顫，暴露了她的緊張和驚罰。
額頭上還殘留著那個柔軟又溫暖的吻，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有他的陪伴，她沒多久就進入美好的夢鄉。
因為那個夢里，有著顧笙。
杜眉醒來後沒看見顧笙，心里一陣慌亂，她急忙掀開被子想要去找他。
之前一個人住，她慢慢地習慣了孤獨，現在顧笙來了，她反而一秒都忍受不了房間的空蕩和安靜，甚至感覺到渾身發涼，驚慌失措的似是被拋棄了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躺得太久，她一下床，雙腳發軟，跌坐在地。
她一手扶著床沿，心底唾棄自己居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剛好走進房里的顧笙見狀，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將她打橫抱起，「沒事吧，哪里摔傷了？」
杜眉驚呼一聲，下一秒已經被他輕柔地抱坐回床上。
他動作輕柔地卷起她的褲管，溫暖的掌心從腳踝一直輕撫到小腿上，時不時低聲問她會不會痛。
她搖搖頭，「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沒有那麼嬌弱。」
顧笙仔細檢查了一遍，她除了左膝蓋有點發紅之外，沒有其它不適，他這才松了口氣，他輕點了下她的鼻尖，故作不悅地問道︰「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嗎，怎麼突然下床了？」
杜眉紅著臉，不好意思說是因為看不見他，急著要去找他。
顧笙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把她攬在懷里，柔聲道︰「我說過不會離開的，剛才只是去廚房，下次我會等你醒了再去忙其它的事，這樣好嗎？」
被他看穿了心思，她更羞窘了，嘴硬地道︰「我只是不小心，下次會注意的。」
他愛憐地撫過她的長發，暗自決定以後不管在里里，他都要在她的視線範圍內，不里讓她感到驚惶無助。
杜眉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隔著薄薄的襯衫，听著他沉穩的心跳聲，慌亂的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變得這樣脆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那般緊緊依賴著他？
想到這里，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從他懷抱中退開，對自己像小孩子一樣依戀他的胸膛而臉色發紅，生硬地轉移了話題，「不是讓你別去廚房了嗎？這段時間我們叫外賣就好，等我恢復了，就能做飯了。」
顧笙雙手捧著她的臉，與她四目相對，「我不是說過了，以後由我來照顧你，你只要負責健健康康的，其它的事都包在我身上。」
杜眉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卻被一陣咳嗽聲打斷，意外見到陳健就站在房門口，她慌忙地推開顧笙，尷尬地打了聲招呼，「陳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早就到了，被他指揮得團團轉，才剛忙完。」陳健瞪了顧笙一眼，這人上來跟杜眉卿卿我我，丟下他一個人在廚房忙碌。
顧笙一大早打電話給他，居然要他去買菜和日用品，還列了長長的清單，他差點沒在賣場把腿給走斷了，而且東西多到他一個人實在搬不回來，干脆再花點錢請賣場人員幫忙送，反正這些花費都可以向顧笙報帳。
他的出現打斷兩人的好事，顧笙的臉色有點不好看。
陳健假裝沒看到顧笙的表情，視線定在杜眉身上，她似乎比上次見面時更瘦了，下巴尖尖的，臉色蒼白，睡衣穿在身上就像掛在身上一樣，看著就讓人心疼。
只是，如果顧笙是因為不忍心和同情而回到杜眉的身邊，何曾不是對她的另一種傷害？
這時，門鈴聲響起，陳健對杜眉笑咪咪地道︰「借用阿笙幾分鐘，讓他去把買的東西整理一下，要不然那麼多東西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收拾。」
杜眉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很快就回來。」顧笙拍拍杜眉的肩膀，跟著陳健離開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他知道陳健會叫自己出來，肯定是有事要說。
早上他打給陳健的時候，並沒有多說什麼，一來是在電話里說不清，二來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跟好友提起這件事。
打開門，果然是賣場人員送貨來了，他們一邊整理著東西，一邊低聲交談——
「你搞什麼鬼？一大早打電話叫我過來，就是要我看你和小眉打情罵俏？」陳健冷著臉，實在不懂他這樣反反復復究竟想怎樣。
顧笙停下動作，一臉認真地道︰「陳哥，我考慮得很清楚了。」
「你深思熟慮的結果，就是拋棄Ella投入小眉的懷抱？」陳健嗤笑一聲。
顧笙站直身子，靠著冰涼的牆壁，幽幽地道︰「連續一個星期沒見到小眉，我想她想得快瘋了！」
他抱著頭，閉上雙眼，神情痛苦，「坐在餐桌前，看著她的位子是空著的，我就想她；跟Ella在一起的時候我在想她；新作品上市想找人分享喜悅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她；臨睡前想要道一聲晚安，仍然在想她……」
每次轉身，他的視線都在尋找杜眉；每次食不知味，他都會懷念杜眉的手藝每次夜不能眠，腦海中都是杜眉的身影。
每一天每一夜，他都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這種病，名為杜眉。
若要分離，只有徹骨之痛。
陳健沒想到這段日子以來，好友會這麼痛苦，他以為Ella陪在他身邊，隨著時間的流逝，終有一天能磨平杜眉在他心底的痕跡，看來是他想得太簡單了，十年相處，日夜相對，不管是什麼樣的感情，又怎麼能輕易放下？
陳健重重地嘆了口氣，「你要想清楚了，這條路可不好走。」
他是過來人，他和陳美的關系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了，顧笙身為公眾人物，所要承受的壓力只會更大。
「我不會後悔的。」顧笙睜開眼，目光灼灼，沒有絲毫動搖，畢竟沒有什麼比杜眉更重要，想到這里，他的眼眶漸漸泛紅，在杜眉面前壓抑的傷感，霎時間從內心深處涌起，讓他聲線帶著哽咽，「陳哥，小眉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在胡說什麼？她看起來好好的，怎麼會……」陳健一頓，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杜眉以前是那麼活潑漂亮，突然間變得蒼白削，虛弱得只能躺在床上，這樣的她，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驟然間開始枯萎。
如果說是失戀而傷心，才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這樣也太夸張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的身體出了問題。
陳健看了樓上一眼，顫抖著唇，壓低聲音問道︰「小眉究竟怎麼了？」
「胃癌，已經是末期了。」要說出這幾個字，對顧笙來說異常的艱難和沉重。
他不敢在杜眉面前表現出一絲絲的難過，他只能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和她還是和以前一樣，每天都開開心心的，他為了她學著下廚，溫柔地擁著她，輕聲哄著她，把她捧在手心，將一切傷痛都拋諸腦後。
直到夜里她睡著後，他才敢讓痛苦躍上面容，他會緊緊握住她的手，把臉貼在她的胸口，听著那一聲聲有節轟的跳動，感覺到她暖暖的呼吸，才能勉強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