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謝謝你，花很漂亮，我很喜歡。」Ella兩手捧著顧笙送給她的花站在門口，滿臉笑容，雙眼卻含著淚光。
他能夠接受她、和她訂婚，她可以說是夢想成真了，現在居然還帶著花束來看她，她覺得此時此刻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前陣子他時常心神不寧，她以為他還想著杜眉而忐忑不安，現在她的心終于安定下來了。顧笙點了點頭，輕聲道︰「抱歉，昨晚讓你吹了冷風，害你感冒。」
「小靶冒而已，已經吃過藥了。」Ella笑著回道，能被他這樣關心著，她覺得自己的病已經好了一半。
「我就說吧，只要看到你，Ella的病立刻就好了。」陳健笑著走來，瞥見Ella的穿著，心里有數地朝她眨眨眼。
她一身黑色的真絲睡袍，曲線畢露，姣好的面容上干干淨淨的，栗色的卷發散落在肩頭，增添了幾分嫵媚，說真的，沒有什麼病人的樣子。
夏遠特地打電話向他抱怨，想來也是她授意的，要不然又怎麼讓顧笙知道？
既然顧笙選擇了Ella，他當然也希望他們能夠好好相處。
Ella看出陳健眼中的戲謔，局促地紅了耳根。
看得陳健一臉驚奇，他認識Ella這麼多年，可從來沒有看過她這種嬌羞的神情。
Ella熱情地招呼兩人，卻被顧笙淡淡地打斷，「不用麻煩了，我和陳哥還有事要處理，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多休息比較好。」
Ella面色訕訕的，被顧笙當面拒絕，有點下不了台。
她以為顧笙特地來探望自己，肯定會留下來吃飯，再陪陪她，誰知道只是來看看就走，陳健推推顧笙，向他使了個眼色，要他識趣一點，別讓Ella失望。
顧笙一臉茫然，她生病了，他來探病，還要讓她這個病人替兩人張羅吃的，這樣也太不厚道了，可是怎麼陳哥一副要他留下來的樣子？
陳健實在很無言，「事情也不是很重要，改天再處理也行，是吧？」
他真的要暈倒了，難道他就沒看見Ella失望的表情嗎？女人在生病的時候都很脆弱，最需要別人的關心，他怎麼能只走個過場就了事？
Ella不想顧笙為難，連忙開口打圓場，「我剛剛吃了藥，也想睡了，而且正事重要，沒必要拖到改天，阿笙也是體貼我，怕我太累了，對嗎？」
顧笙站起身，見她臉色有點蒼白，不知為何，他想到杜眉這陣子的身體狀況不太好，越想越有些心浮氣躁，便道︰「你好好休息，有事可以打給我。」
Ella壓下心底的失落，輕應一聲，目送兩人離開。
坐上車後，顧笙跟陳健說道︰「載我回家吧。」
陳健開著車，一路無語，直到回到顧笙的家，才沒好氣地道︰「你對Ella實在太冷淡了，一點都不像是未婚夫妻，你就這麼不想跟Ella待在一起嗎？」
剛才他听到顧笙說還有事要處理就知道是借口，但總不能在Ella面前直接戳破，只好跟著附和。
顧笙不答反問，「陳哥，你覺得我換新的住處怎麼樣？」
陳健嚇了一跳，「怎麼忽然想換地方住了，這里不好嗎？」
「我不想被人打擾，而且我在這里住得也夠久了。」
每次回家，他總覺得房子越來越空蕩，越來越冷清，他已經接受了杜眉不在他身邊的事實，也能夠輕易找到他需要的東西，只是每次心底涌起的無力感和失落，都讓他倍感折磨，也許換個環境比較好。
「確實，記者已經知道這里，你以後肯定永無寧日。」陳健環顧一周，輕輕一嘆，「你在這里住了也有十年了，我還記得，這里是你成名後用所有積蓄買的第一間房子，賣掉實在太可借了。」
「我不打算賣掉，你先幫我找找有沒有什麼不錯的房子吧。」這里有著他和杜眉的回憶，他也舍不得賣。
顧笙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二樓杜眉的房間前，他輕輕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坐到床邊。
他每天總會抽點時間進來坐一坐，似乎這樣就能讓他的心情平靜一點。
房間是粉藍色的基調，物品擺放得有條不紊，可見主人的細心。
這里大多數的東西都是他送給她的，有些是他陪著她去買的，剩下的都是老師和師母的一點舊物。
既然打算換房子，這里的東西就不能這樣放著，免得沾染了灰塵。
顧笙絕對不會讓其它人進來杜眉的房間，弄亂她的東西，他決定把她的東西整理整理收進櫃子里。
他想到就做，打算先整理書桌，一不小心卻把她最喜歡的卡通杯子撞倒了，里面剩下的一點水灑在桌面上，他趕緊抽了幾張衛生紙把桌面擦干。
接著他把書桌的幾個抽屜抽出來放到床上，他坐在床邊，慢慢整理著。
幾張大頭照，拍的時候可能很緊張，杜眉繃著臉，眼楮瞪得大大的，怎麼看怎麼可愛。
他拿著照片笑了笑，想到這是她當年辦身分證時拍的，她說身分證要用好久，一定要拍得好看一點，連拍了兩次她都覺得不滿意，最後挑了這張表情嚴肅的，她認為這樣比較好。
顧笙還記得當時攝影師的表情有多無奈，他在一旁看了也是哭笑不得。
還有一些她的小東西，像是手機吊飾啦、筆記本啦，他隨手翻了翻，看到壓在最底下的牛皮紙袋，上頭寫著「東泰醫院」。
杜眉什麼時候去醫院了，又怎麼會把病歷蕆在抽屜最里面，從來沒告訴過他？
顧笙遲疑了一下，拿出了那份牛皮紙袋，當他抽出里頭印著檢查結果的紙張，看到上頭寫了什麼，他瞬間臉色大變。
胃癌末期四個字刺痛了他的雙眼，全身的力氣彷佛一瞬間被抽干，他顫抖著手，連一張薄薄的紙都要拿不穩。
怎麼會這樣？！
她看起來明明好好的，怎麼會得了這種病？
顧笙不可置信，急忙拿出手機要打給杜眉問清楚，可是滑開了螢幕後，他又頹然地放下手機。
他該怎麼開口？
如果是真的，那麼最傷心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杜眉。
她還那麼年輕，正要綻放最美麗的一面，展示自己才華的時候，這張檢查結果卻一下子把她打入黑暗的深淵。
顧笙看著日期，已經一個多月前的事了，正好是她生日前一個星期。
他現在回想起來，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粗心，他抱著腦袋，極度懊惱自責。
那段時間她時不時發呆出神，眼底凝結著濃郁的憂傷，還有跟他表白時孤注一擲的表情，他那時候為什麼不直接問清楚，以為她只要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這一個多月來，她究竟是怎麼度過的？她不顧一切地向自己表明心意，是不想以後有所遺憾嗎？
她知道他和Ella在一起卻不吵不鬧，選擇搬走，是想來個眼不見為淨？還是想要成全Ella，好讓Ella代替她照顧他？
她最近頻頻生病，並非只是一般的感冒，而是胃癌發作，疼痛難忍？
顧笙一想到杜眉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獨自強忍病痛，他就恨不得立刻飛奔到她身邊陪著她。
他必須告訴她自己對她真正的感情，他雖然不知道以後會如何，但是這一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杜眉听見門鈴聲，以為韓俊忘了帶鑰匙，她走上前開門，微笑道︰「你回來得真快……」可是當她看到來人，笑容不禁一僵。「顧哥，你——」
顧笙不等她把話說完，一把緊緊抱住她，那力度彷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里一般。
她詫異地瞪大眼，感覺到他將臉埋在她的肩窩，從來沒有過的親近讓她的身體有些僵硬。
但是那久違的溫暖的胸膛，鼻尖里滿滿的熟悉氣息，讓她情不自禁閉上眼，放松下來，好好感受著他。
顧笙滿含憐惜和痛楚地道︰「你生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我要替你整理東西，偶然看到你放在抽屜里的檢查結果，你是不是要瞞著我直到……」直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內疚和痛苦之中？
杜眉張開雙眼，伸手輕輕推開了他，原來他是知道了才會匆忙趕過來見她。
她凝視著他，眼眶含淚，微微一笑「顧哥，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這十年，你已經為我犧牲太多了。」
他給了她一個家，一個溫馨又令人眷戀的港灣，也讓她懂得什麼是愛，父親的教育之恩他已經報答得夠多了，沒必要再繼續承擔她這個包袱。
「我說過你不是麻煩，從十年前開始，你就已經是我最親的人了！」
母親去世，恩師和師母意外身亡，打從把杜眉接回家照顧的那天開始，他就把她當作自己唯一的親人。
顧笙抓著她的手，蹙起眉頭道︰「別再說這些傻話，你現在就跟我去醫院重新做檢查，你不能繼續這樣下去了！」
「不，我不要去！」杜眉用力甩開他的手，退後了幾步，哭喊道︰「我討厭醫院！爸媽進去後就再也沒回來了……」
她覺得只要她一踏進醫院，就等于真正被判了死刑，再也不可能出來，既然如此，何苦把自己囚禁在那個白色無情的世界，不如好好看清楚周圍美麗的景色，讓自己愉快地度過剩下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