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他恨死自己,真是蠢到底了。
崔勝威終究敵不過高金霞痛苦的眼神,沒能撐到看她斷氣,抱起她奔出門外交給保鏢。
「她忽然倒下,快送醫院。」
一伙人趕緊奔赴醫院,崔勝威要跟上去,卻被滿姨攔下。
「剩下的我們會處理。」
「她喘得很厲害——」
「放心,我們會照顧她,謝謝你,有什麼狀況我會通知你。」老夫人交代過要隱瞞病情,不能讓他跟去。
一陣混亂後,崔勝威回到宴會廳,徐明靜已經離開。
他回到住處,才剛洗完澡,就收到滿姨傳來的訊息。
老夫人平安,只是疲勞過度,已回家休養。
死老太婆又活了,看樣子很可能真的能活上一百歲。
他扔下手機,怒槌沙發。懊惱啊,恨自己不夠狠,只要她死,他就自由了,但為什麼——難道他真的天生賤骨,受虐成癮?被那樣羞辱糟蹋還——
怎麼?奴才當久了,連追女孩子都喜歡作踐自己?
人家都不稀罕了,你忙個屁?適可而止吧——
他拿出Pick項鏈,不知道該拿這焦灼的心情怎麼辦?
在別人眼中,愛慕她的我是那樣可笑嗎?
徐明靜,你呢?你也覺得我是繞著你打轉,令你厭惡的狗?你也覺得我該適可而止?也覺得我這樣很賤嗎?
在你眼中,我崔勝威算什麼?
半夜,崔勝威忽然找來。
徐明靜心情惡劣,也還沒睡,她抱著手臂,倚著門,凜著臉,低頭覷地上的影子,等他說明來意。
這態度更讓崔勝威沮喪。她總是這樣回避他的視線,怪不得在死老太婆眼里,他窩囊得像條狗,可笑得像小丑。
崔勝威難過地看著她,他習慣正面挑戰,而這曖昧的戰爭和迂回不明的路數皆令他身心疲,不知所措,已經嚴重影響他的正常生活。
「你不看著我嗎?」
她不敢面對他熾熱的目光。「很晚了,到底什麼事?」
「吉他課已經結束,今晚的演出也很順利。」
「唔。」
「之後……你希望我繼續上課嗎?」
她緘默,不表態。
「我知道你這陣子故意冷落我,當我是空氣,這我都認了。只有一件事,沒搞清楚的話,我不知道要怎麼繼續——」
她仍是低頭不語。
「我想知道我可以跟別人睡嗎?」
她旺住了。
他又問道︰「我想知道我可以跟別人交往嗎?和別人結婚、跟別人白頭偕老,徐明靜你告訴我可不可以。」
一想到他跟別人……她震驚著,一陣苦澀。
「如果你說不行,我就等,我會等到你走出過去,決定接受我。」
徐明靜握拳握得死緊,強烈的恐懼襲來,她抿緊嘴,更說不出話。
我們結婚好嗎?答應我,一輩子愛我,永遠愛我。
曾經,同樣也是在午夜時分,同一盞路燈映照下,施振宇也是站在這里求婚,跪在這地上,獻上戒指和鮮花。
那鑽戒在燈下閃亮她的眼瞳,當時她是怎麼做的?雀躍地歡呼,奔上前抱住他,嚷嚷著「我願意、我願意」。
她多傻,渾不知自己的能耐,更不了解他媽媽的個性。
最終她怯步了,推翻承諾,釀成悲劇。
曾經純真,信自己無所不能,才會輕易將承諾說出口,現在……心里有股沖動想要,嘴巴反而閉得更緊。
遲遲等不到回答,崔勝威急了。「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看著我?就那麼不屑面對我?」
徐明靜抬起臉看著他,回答。「可以,你可以跟別人睡、跟別人交往、跟別人結婚、跟別人組織家庭過幸福生活。」
「你沒關系?」
「沒關系。」
「就算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你無所謂?」
「我無所謂。」
他怒得踹牆,她駭住了。
「好、好。」他深呼吸,來回走動,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最後,他止步,朝她伸出手,沖著她困惑的目光說︰「握手吧,慶祝我解月兌,你也如願清靜了,以後再也不用被我煩。如果這是你真心要的,來,握手,祝我們再也不見——」
凝視他炯亮的眼,她遲疑著。而他,多麼多麼希望她反悔、多想證明自己在她心中還是佔有那麼點分量。
但她卻是握住他的手——
「掰。」徐明靜硬是擠出笑容說。
他握緊她的手,緊到她的手都疼了。
看著徐明靜,崔勝威感到心灰意冷。曾經,高金霞羞辱他時,她握住他的手站在他身前,當時他多麼感動,連父母都不曾在危難時為他挺身而出。
這一感動,他就淪陷下去了,像發瘋了般愛慕她。現在,她又握住他的手,但這次他彷佛听見自己心碎的聲音,胸腔尖銳痛起。
他們用力交握,然後他松手,轉身離開,頭也不回地走向他的未來。
沒關系的,崔勝威。
他對自己說,掏出Pick項鏈隨手扔在路旁,目色陰郁。
這沒什麼,多少苦難我都挺過來了,不過就一個女人,不過就是幾億人口中如螞蟻般平凡的人,我不稀罕。
徐明靜看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轉身回地下室。
「喵嗚——」老貓喊住她。
她回過身,看它從車底竄出,步伐蹣跚,雖然很沒精神,但仍努力地向她走來,再次試圖要親近她。
她躲開。「不準來——」
它仍慢慢走近。
她只好回地下室拿罐頭出來喂,它低頭舌忝了幾口就不吃了。抬頭望向她,哀怨地喵了喵,彷佛怨她冷漠。
「不要浪費,都開給你吃了,吃光嘛。」
它低頭又吃了幾口,索性趴下,懶洋洋地往旁邊倒。
月光拉長它的影子,飛蛾盤桓燈下,徐明靜倚門嘆息,盯視黑巷,巷邊汽機車擠在一起,像無主孤魂。目光再拉遠些,那兒就是社區公園,群樹在夜里站著。抬頭望,一輪明月皎白清美,但太遙遠。
站在這里,她感覺自己跟這世界如隔兩端。
樂團沒了,崔勝威也走了,鬧攘了一陣終于都清靜了。像這樣一個人走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沒有了樂團,不用再負擔多畬的開銷,只要經營音樂工作室。就算崔勝威的吉他課結束,她每個禮拜還有三組學生,外聘的老師都教學穩定,工讀生費用也低,扣除房租,應該還能繼續撐。
然後呢?
沒有愛、沒有伴、沒有夢想,然後呢?
就這麼守著振宇哥的地方到天荒地老,她真的甘願嗎?這樣真的就能彌補對振宇哥的歉疚?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心里還是不踏實、不安穩?為什麼她還站在這兒不回去?崔勝威……真的走了。
意識到這點,心里小小地慌起來。
回到屋里,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起初只是腦子鈍,隨即卻越來越慌,她以為自己整晚都會對樂團解散的事很沮喪,沒想到崔勝威這一鬧,她的午夜場全讓他領餃主演了。
這段日子關于他的種種畫面不斷吞噬著她。
說不定……他又會發什麼槁笑訊息講和?她一直拿出手機,檢查看看有沒有訊息,可沈寂的手機畫面只有時間一分一秒改變著,認真注視就會發現時間走得很慢,提醒她往後這漫長歲月就這樣無聊到死,就這樣守著地下室、守著這些到老。她很慌,但不知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清晨四點,她去跑步,跑到筋疲力竭,回來躺上床卻還是睡不著,崔勝威還在腦海里囂張。
早上九點,有人按門鈴。
是他嗎?徐明靜沖去開門。
來人是陳安古。「我帶早餐來給你。」
「我沒胃口。」
「你是不是都沒睡?黑眼圈真嚴重。我就知道,‘九玖’解散讓你傷心了。」
徐明靜心虛,移開視線,望著陳安古買來的咸粥,她舀了一口吃下,不好吃。
電視上的晨間新聞播放著各地事件,她腦袋也有自己的新聞畫面。她往右方看,崔勝威坐在那里,用右手支著下頷,左手利落地幫她添粥、挾菜,遞來碗筷,放在她面前。
那時的粥很美味。
接著崔勝威消失,右方只有舊沙發及牆壁上貼著的披頭四海報。
她又往前看,眼前不是電視,是他。他端來一個托盤,上頭有他煎的蛋卷、切片的隻果,以及甜潤的草莓,他笑容明朗,舉起香檳說道︰「來喝吧!」
……我很想你。
「快吃啊,怎麼一口都沒動?」陳安古納悶。
「有點反胃。」徐明靜放下筷子。
「是不是胃痛?我帶你去看醫生。」
「沒關系,休息一下就好。」
「是因為壓力吧?唉,昨天張娜英講得太過分了,你忘了吧,我們知道你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