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餐廳後,曾亞晨滿腦子都是江司昊曾出過車禍、失去記憶的事。
她一直以為這三年來他過得很好,有妻兒陪伴,孰料現在還單身,還要相親找對象,這段日子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疑問在心底揮之不去,明明知道他們已無關系,不該再理會,但他溫和微笑的俊容卻佔據在腦海不肯走,直到咖啡館打烊回到家後依然如此。
洗好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曾亞晨握著手機,思忖了片刻,勇敢地點開她回國後一直想打卻又不敢打的一組號碼。
拜科技所賜,對雙親的一切,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當然這也要歸功弟弟,三不五時將父母親的近況上傳臉書,讓她就算不和父母聯絡也能夠安心。
她在感情上連續失敗了兩次,甚至還閃婚又離婚,她真的無法面對父母的關懷,那會讓她感到窒息。
鈴聲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彼端傳來一道不爽的男聲,「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熟悉的聲音令曾亞晨不自覺彎起嘴角,「脾氣還是這麼沖。」
彼端愣了一下,隨即驚呼一聲,「姊!」他剛才急著要接電話,沒有看是誰打來的。
「還記得我,不錯嘛。」她故作輕快。
「你在哪里?」姊姊既然肯打電話給他,就表示應該已經收拾好心情了。
「台灣。」
「怎麼不回家?媽說只要你肯回來,絕對不會再逼你去相親,會把你當作媽祖婆供奉,而且你和江司昊之間的事,只要你不想提,她不會多問一句。」
「明天我會打給媽,你先不要告訴媽我回來了。」曾亞晨頓了下,問道︰「對了,我離開後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曾亞騰知道姊姊問的是什麼,老實道︰「前親家上門來抱怨你們離婚,然後撂下話要帶前姊夫回美國。」
「他沒阻止伯父伯母?」依江司昊的個性,應該會安撫前公婆才是。
「不曉得,只有他們兩老過來,你該不會還沒整理好心情吧?」才會這麼在意前姊夫的去向。
「還有一點。」原本已平靜,但江司昊突然出現,擾亂了她的心,她不想把他當作一回事,偏偏無法不在意。
「只有一點嗎?」听姊姊的語氣,似乎並沒有放下。
曾亞晨正要開口,一句「拔拔」的呼喚嚇了她一跳,「你結婚了?」
「不是啦!」曾亞騰低聲安撫小女孩,要她趕快睡覺,見她閉起眼,他悄悄地下床,走出臥室,來到客廳才又道︰「姊,不好意思,亭亭是我女友小璇的女兒,對我而言,她也是我的女兒。」
「媽反對?」
「對。」
「因為她有女兒?」
「嗯,還有就是我們是姊弟戀,小璇大我兩歲。」曾亞騰嘆了口氣,「小璇是個堅強獨立卻又脆弱的女人,獨自撫養孩子,忙到現在都還沒回家,我花了好多心思才讓她打開心扉接受我,偏偏媽不肯接受她,姊,回來幫我。」
听弟弟左一句小璇右一句小璇,可見得他是認真的,「知道了,我先探探媽的口風。」
「別讓我等太久。」
「好。」
姊弟倆又閑聊幾句後才結束通話。
曾亞晨緊握手機,腦海又浮現江司昊微笑的面容,心又開始發疼。
果然如弟弟所言,母親絕口不提江司昊的事,曾亞晨也不會犯傻的主動提起,話題自然而然轉到弟弟身上。
听母親的說法,小璇是個不錯的女人,溫柔細心、體貼乖巧,母親也相信她會好好對待弟弟,唯一的缺點就是有個女兒,雖然亭亭很可愛,但是母親擔心亭亭的親生父親以後會來討孩子,小漩又離不開孩子,萬一小璇最後選擇跟亭亭的父親在一起,那弟弟該怎麼辦?母親只是希望弟弟的感情路順一點而已。
曾亞晨能明白母親的想法,畢竟天下父母心,可是感情這種事並不是旁人說怎麼樣就能理智以對的,就像她……-
她暗嘆口氣,那張俊容又不請自來,她搖搖頭,想把佔據腦袋一整個晚上的男人趕走,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嚇了她一跳。
「曾小姐。」
曾亞晨抬起眼,直直地瞪著至今仍擾亂她心緒的男人。
江司昊微笑打招呼,「還記得我嗎?」應該記得,瞧她眼中都快噴出火來了,他更加肯定他的直覺沒有錯,她討厭他,說不定他們以前有過節。
她從訝異中回過神,口氣不善地問道︰「你來這里做什麼?」話出口後,她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來這里當然是要吃東西的,難不成是來看她的嗎?
「听同事說這里的簡餐很好吃。」他沒說謊,他剛進公司就听同事們提過這間咖啡館,雖然不是開在鬧區,空間也不大,但兩位老板娘很漂亮,東西也好吃,他更沒想到回到台灣不久的第一個相親對象居然就是她的伙伴。
他剛才說同事,難不成他在這附近上班?有沒有這麼巧?
曾亞晨很想說「這里的東西不好吃,請你到別的地方去」,但身為這間店的另一個負責人,這種話絕不能說出口。
她帶他到座位上,將菜單放到他面前,露出公事化的笑容,「請問你要點什麼?」
江司昊飛快瀏覽菜單一眼,抬頭笑問,「有什麼推薦的嗎?」
曾亞晨懷疑他是故意的,以前他們一起去餐廳吃飯,也沒見他要服務生推薦,不過基于顧客至上的原則,她公式化地回道︰「三杯雞、油雞、咖哩或田園蔬菜,這些簡餐應該都很適合你。」
該說是巧合嗎?她推薦的都是他喜歡吃的,「那就來份油雞好了。」
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訝異,她的臉色更冷了,氣自己到現在還記得他的喜好,「請稍等。」
江司昊還來不及開口,她已經走開了。
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明明就感覺得出來她對他不友善,但就是想接近她。失去記憶的他其實是不完整的,而他認為她可以將那塊不完整給補起來。
很奇怪、很荒謬,不過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縱使認為這塊缺了一角的拼圖看到他都沒什麼好臉色,最好的情況就是給他一個公事化的笑容,他還是天天過來這里消費,然後發現到她對誰都很好,唯獨對他很冷淡,偏偏他還喜歡看她的冷臉。
當他把這件事告訴以前的同學兼現在的上司展少恆時,他笑得前俯後仰,說他有被虐待的傾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這種特殊癖好,但他就是想要接近她,若真要說一個理由,那就是她的眼神,明明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雙眸中卻透著讓他的心會揪緊的哀傷,甚至有時候他會從她的眼中捕捉到一股不該出現的指控,像是責怪他讓她那麼難過。
曾亞晨見江司昊又來店里,臉色微微一沉。他每天都會來,中午沒來,晚上一定會來,風雨無阻,就算假日也一樣,他到底想要怎樣?難道全台灣只剩下她們這間店可以吃飯了嗎?
江司昊無視她的不快,露出一個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今天有什麼可以推薦給我的嗎?」
她的嘴角一抽,天天都是用同樣的開場白,他不煩嗎?能不能有創意一點?
她勉強扯了扯笑容,「香酥排骨飯如何?」他不喜歡油炸食物。
他的笑容一僵,想請她推薦其它的餐點,卻捕捉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惡作劇光芒,他沒想到她也會有淘氣的一面。
他的反應讓曾亞晨感到不安,不會吧,只不過推薦他不愛吃的餐點,他就嚇成這樣,該不會他真想听從她的意見?她一時善心大發,又提出其它建議,「簡餐類的只是試賣,樣式並不多,還是今天你想試試牛肉總匯三明治?」
甜食咖啡館本來賣的只有咖啡、甜點和輕食,結果嗜錢如命的許妍秋見附近賣吃的店家生意不錯,便提議要賣簡餐,拗不過她的說服,她只好答應。
瞧她略顯緊張的樣子,江司昊嘴角一勾,突然道︰「你對每個人都很好。」唯獨對他不好。
曾亞晨有些愣住了,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轉移話題,「所以呢?」
「你好像很討厭我。」
「說不上討厭,只能說你不得我的緣。」如果她真的可以討厭他,那麼她這陣子就不會感到疲累了,她不知道冷淡的面具還能再戴多久。
「為什麼?」他長得那麼讓人討厭嗎?
「只是一種感覺,沒有為什麼。」感覺果然是想不出理由的好答案。
感覺這兩個字觸動了江司昊的心,他之所以天天來看她的冷臉,不就是因為感覺嗎?
他若有深意地瞅著她,輕聲道︰「不知道為什麼,你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甚至是心痛。她是他失去記憶的這三年來,唯一一個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人,他直覺認為他們之間應該有過什麼關系才對。
曾亞晨更錯愕了,沒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江先生,你……」
「叫我司昊。」他打斷她的話,揚起一抹微笑。
「我們不熟。」她直接拒絕,她不想也不能喚他的名字,那只會讓她更忘不了他。
她的拒絕在江司昊意料之中,他倒也不覺得受傷,「一回生二回熟,多交談幾次就熟了。」
曾亞晨難掩訝異的瞪大雙眼,他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深諳凡事適可而止的道理,他轉移話題,「今天就點牛肉總匯三明治。」
一句話堵住她即將出口的抗議,現在的他是客人,如果她把客人趕跑了,許妍秋鐵定跟她沒完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