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旨?!這怎麼可能!
初接到消息時,平宛以為自己听錯,可是那活生生的小太監就站在眼前囑咐著他們立刻大開中門,擺好香案迎接聖旨,這總不可能是她在作夢吧!
他們平家汲汲營營想擠入權貴之家,努力至今才剛躋身新貴,只怕皇帝連他們是哪根蔥都不曉得,又怎麼可能會對他們下聖旨,搞錯了吧?
饒是掌管著平家,與眾多貴族周旋交往的平宛,在面對這突然冒出來的大事時,也忍不住怔了怔。可她並非尋常的後宅婦人,很快就鎮定心神,嘴里一邊交代總管擺置香案,一邊由兩個丫鬟攙著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換上隆重的禮服。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所有平家人都匆匆來到了主屋。
才剛安排好一切,宣旨的太監就已經到了平家的大門。
平宛領總管開正門,由她親自迎接宣旨的太監進院子,且在迎人的同時,她發現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他們平家的大門口。
她的眉頭攏得更緊,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並不喜歡這種模不著頭緒的感覺,但事關皇家,不能有半點錯漏,所以她只能硬著頭皮領著一眾族人焚香,跪地迎旨。
在那裊裊的香煙之中,太監用尖細的嗓意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听聞平家六娘溫柔婉約,儀態大方,溫良恭儉,足為天下女子之榜樣,特賜婚康平王世子為妻,欽此!」
太監念完聖旨後,平家眾人完全沒有反應,只呆愣愣地看著宣旨的太監,連平宛也忘了自己該上前謝恩。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現場靜得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平家人完全沒有想到那個看似不起眼的平子甄竟然會入了皇上的眼,眾人看著靜靜跪在一旁的平子甄,眼神皆是茫然。
這……這是作夢吧!
「怎麼不接旨?難不成你們平家想抗旨?」
突如其來的聲響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靜,那話里的指責之意教平宛的心里打了個突。
抗旨可是個天大的罪名,盡避平家現在是新貴,可是一旦扯上皇權,那便連螻蟻也不如。
平宛渾身冒出冷汗,瞥了眼低眉順眼跪在地上的平子甄,當下也顧不得探究這道賜婚的聖旨因何而來,只是連忙讓平子甄領旨謝恩。
待平子甄領完聖旨,眾人再次叩謝皇恩,魚貫退出。
而聖旨中的主角平子甄也沒有多說什麼,一如來時的孤身一人,離開時也是一人走得瀟灑,好似所有的一切都跟她無關似的。
平宛瞧著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腦海里還理不出個頭緒。
此時,一直在旁邊站著,看似身子有些虛弱的華服少年上前一步,朝平宛說道︰「我想要與妳家六姑娘說幾句話。」
那高高在上的語氣以及睥睨天下的眼神,為這個瘦弱的少年平添了幾許尊貴和氣勢。
「敢問這位是?」平宛見來人雖然貴氣,但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不禁好奇來者何人。
身為家主,平宛就算懾于這個少年的氣勢,卻不能不維持住家主該有的態度,若是眼前這個華服少年一開口,她就忙不迭地引人入內院去見平子甄,如此輕佻,明日平家姑娘的身價必會開始一落千丈,乏人問津。
「我是康平王世子,怎麼,不讓我見?」鳳連城冷冷地道。
其實他徹底清醒過來已經許多天了,自然早就從自家祖母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多虧了祖母的手段,關于平家六姑娘打從出生至今的一切事情,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都了如指掌。
他那自己求上門來的妻子打小在平家就備受冷遇,平家的人還逼死了她的娘親,且除了平宛這個家主之外,其他的平家人都巴不得平子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而她的種種遭遇,不知為何,竟讓他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情緒。雖說他的情況不如她的糟,可是真心希望他活著的人,這世上怕也只有祖母一人而已。
正是因為這樣的憐惜,讓他對于她那不自量力的要求沒有太大的反感,因為他懂得那種不顧一切想要活下去的感受,他也是一直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
在他的心中,即便要付出婚姻來換取,只要他的身體能好轉,能讓疼他的祖母心安,並且讓想要害他的人受到報應,他在所不惜,所以他才會在皇上答應賜婚之後,堅持自己來平家走一趟,他想親眼瞧瞧那是個怎樣的姑娘。
「這……」面對鳳連城那隱隱的怒氣,本想直接拒絕的平宛有些猶豫。明明身軀病弱、面孔蒼白,可他僅僅是眼光一掃,那眸光中的銳利就讓她感受到一股子的威壓氣勢。
這個男人絕對不是可以被掐圓捏扁的性子,雖有著權勢與富貴,可他並不適合平家的姑娘,他看似虛弱,然而透過那雙眼楮,她看得出他天生的貴氣和精明。就算六丫頭當真聰慧,嫁給這樣的男人也會被壓制,不可能為平家帶來什麼利益。
這莫名其妙的聖旨賜婚真是棘手得很,連平宛也一時之間亂了章法,迎著鳳連城的目光,因為心中遲疑,久久無法開口。
「雖說有些唐突,但既然聖旨已下,本世子想私下見見未來的世子妃,也算合情合理吧?還是說,平家其實不願結這門親事?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好強求,現在便回宮面見皇上,轉達平家的意思。」語畢,他朝著候在一旁的太監們使了個眼色。
那太監自然明白,說道︰「既然平家家主對皇上的指婚有所遲疑,咱家會立刻回宮將情況稟告皇上。」
鳳連城知道自己這叫仗勢欺人,可那又如何?他向來知道怎樣達成目的。
面對他的步步進逼,平宛除了屈服又能如何?她無奈地道︰「世子請留步,我這就讓人將六姑娘請出來。」
「倒也不必麻煩六姑娘來來去去的,家主只需讓丫鬟領我去後院見見就行了。」
平宛望听到鳳連城的話,差點氣得一口血嘔出來。還有比康平王世子更不講道理的人嗎?人家的家宅後院,他說要去就要去,而她偏偏不能阻止。
她心中雖然惱恨,卻不再試探鳳連城的耐性,讓總管陪他去了後宅,心中的思緒百轉千回。
她得好好想想,六丫頭究竟是什麼時候攀上了這門貴親的?六丫頭當真以為這樣做能像鏡娘一樣月兌離平家的掌控嗎?太天真了!瞧那鳳連城也不是多好的身子骨,就算成親也未必活得久,且就算他的身子能撐住,遇上天災人禍也是有可能出事的,到時成了寡婦的六丫頭一樣得任她掌控。
不過六丫頭果然如她所想是個聰明的,竟然能夠不動聲色地攀上這門親,如果她願意全心為平家做事,那麼平家的未來肯定是如虎添翼……
「呼!」抬腳踏入自己僻靜的院落,平子甄望著天,忍不住重重地吐了口氣。
終于做到了她想要做的第一步,光明正大地離開平家,只有離開平家,她想要做的事才能達成。
信步走到這院子里她最常待的大樹下,那盤根錯節的樹根上頭放了張平穩的桌子,桌子旁邊擺了小泥爐,上頭有著一壺方才她匆匆趕去前廳前才放下的山泉水。
心情很好的她不疾不徐地坐下,雙眼緊盯著眼前的棋盤,好像已跌進了黑子與白子間的殺戮,手執一顆黑子,兩耳不聞窗外事。
即將成為世子夫人,她就這樣慶祝?
隨後而來的鳳連城見狀有些愕然,他擺手揮退引著他過來的大總管,直到那人在他威逼的目光中不得不無聲地退下,才將目光轉向那個彷佛遠離一切塵囂,坐在樹下品茗下棋的女子。
望著她,鳳連城不經意地想到那日他難受得想要放下一切跟著父王離開這世間時,一雙冰涼的手搭上了他的腕間,好似拂去了些許他身上的痛苦。
他好奇地睜眼,只見一雙清澈卻又深幽的雙眸,那陌生的眸子里含著清晰的憐惜,可下一秒她就硬將一把藥塞進他的口中,慣于防備人的他氣怒交加,可話沒說兩句,她就弄暈了自己,然後再醒來,痛苦已去了七八分。
她救了他!
所以當他听到祖母說出她的條件時,他毫不猶豫地答應,想著她既救了,那他也不會放她孤身一人。
「這個棋譜究竟是打哪來折磨人的?」她遲遲落不下手中的黑子,嘴里咕噥著。
那抱怨讓鳳連城听著只覺得有趣,真是個種了芭蕉又怨芭蕉的小丫頭,也沒瞧見有人逼她下棋,她自己下得認真還滿嘴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