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哈!喝!炳!喝——」
綠蔭如傘的大樹下,幾個高壯的大男人雙手雙腳落地,以狗的姿態繞著大樹根走,邊走邊汪汪叫。
一名面容精致的小男童騎在其中一人背上,手拿折柳當馬鞭,往前揮呀揮,叫「馬」快跑。
一旁是幾名容貌秀麗的小丫頭和兩眼眯笑的婆子,一群人也不阻止的遞水、遞點心,不時幫著擦拭小男童額上的汗水,脆女敕的笑聲好似春天的野花,撩過人的心房。
歲月靜好,無比寧和。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適合放紙鳶、踏青、釣魚、野炊、露營看星星,以及……打小孩。
「皇甫勝天,你又干了什麼——」震天一吼,如雷貫耳。
一名黑沉著臉的男人大步走來,捉起來不及逃走的男童,大掌如蒲扇的往他桃形**上一拍。
「壞人、壞人,你是大壞人,打小孩的都不是好人,我要代替西北王消滅你……」好痛,一定被打腫了。
男童眼中蓄著淚,神情仍倔得很,一副「我沒錯,全是你的錯」的模樣,對他而言,你打我就是不對。
他娘說的,小孩子不能打,會打笨的。
愛迪生就是被人打聾了一只耳朵。
但是……愛迪生是誰?
哼!誰管他。
「我就是西北王。」黑著臉的皇甫桓再次動手打孩子,他力道拿捏適中,打疼皮肉但不傷筋骨。
美得像小仙童的男娃兒很不服氣的揮著小拳頭,「以大欺小,勝之不武,十年後我一定會打敗你。」
「我是你爹。」兒子打老子,還有天理嗎?
他偏過頭,露出米粒似的小牙。「青出于藍,更勝于藍,我會比你強,你等著。」
「好,我等著,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向這些叔叔伯伯道歉,他們是來保護你安危的西北將士,不是陪你玩耍的小廝,沒有他們,你等不到長大。」他胡鬧過了頭。
「我不……」為什麼要道歉?他是主子,主子是很厲害的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話。
「王爺,不用了,小世子十分英武,有你當年的風采……」
「是呀!王爺,是我們自願陪小世子玩,與他無關,你不要怪罪他,他還小……」
「小世子太可愛了,我們忍不住想靠近他……」
冷冽的眸光一掃,求情的聲浪為之一停,沒人敢再開口說一句話,人人噤若寒蟬。
「我明明是柏哥兒呀!你們為什麼叫我小柿子,柿子才小小一顆,我不喜歡,我要當大老鷹,會飛的大老鷹。」娘說人是可以在天上飛的,用那個什麼滑翔翼,但娘不會做,她沒學過。
沒關系,等他長大了做給娘看,娘一定會很高興的模模他的頭,笑得好美好美,像園子里的花。經過幾年的培育再培育,原本到處只見石頭的秦王府煥然一新,花草處處,楊柳低垂,小橋流水,亭台樓閣,處處是花香,奼紫嫣紅,石頭縫里都能長出琉璃菊,煞是美麗。
宛若江南的庭園,丈高的假山上白瀑垂流,底下有座小潭,潭里有魚,魚兒不懼人的游來游去,搶食觀魚人丟下的餌食,忽地魚尾一甩,水波濺起。
世事變化甚大,白雲蒼狗,轉眼即逝。
太子被廢了,圈養在離宮,皇後因此病倒了,無法理事,由寧妃……不,是寧貴妃代為掌理六宮,大皇子生母由嬪升為妃,掌秀宜宮,太後日漸體弱,早已不接見外命婦。
西北秦王府已改為西北王府,秦王妃為西北王妃,此舉令皇甫褚大為不悅,下旨命皇甫桓返京受罰。
但年年來聖旨,年年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西北王根本不甩朝廷旨意,他自設內相、六軍等官員,封官授將,儼如小朝廷。
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天天早朝,皇甫桓最不耐煩這些繁文縟節了,連奏折也懶得批閱,他直接讓人口頭表述,再由文官抄寫入檔,當下批示如何運作,當日事不延至隔日。
拿他沒轍的皇甫褚也不敢真派兵來攻,如今的西北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完全不用朝廷供給,反倒是大明朝境內不時有風災、水患傳出,國庫不時得賑災大失血,捉襟見肘。
「不是小柿子,是小世子。」一名照顧皇甫勝天的女乃嬤嬤在一旁小聲的說著,怕小主子搞混了。
「柿子跟世子有什麼不一樣?」太奇怪了。
「白米飯和稀粥有什麼不同呢?柏哥兒。」秀婉甜軟的輕柔嗓音悠然響起,兩父子神色一致的回頭。
「娘。」
「寧兒。」
皇甫勝天腿短跑得慢,且身高也不夠,只能抱住他娘的大腿,皇甫桓仗著人高腿長,大步一跨便摟住愛妃,眼神得意的一睨兒子,就見他氣呼呼的起嘴,非常不高興他爹的「陰險狡詐」。
欺負小孩子,不是大人的行徑。
「柏哥兒,你還沒回答。」
皇甫勝天很怕他娘,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娘明明脾氣最和善,從不與人為惡,善良又溫柔,笑起來很好看,也很愛笑,身上總是香香的、軟軟的,他最喜歡了。
可是每當她的聲音一軟、眼兒一瞅,他就會不自覺的听話,好像不听話就不是好孩子,娘就不疼他了。
「娘,白飯是干干的,稀飯是水水的,柏哥兒聰不聰明?」他一臉等著他娘稱贊的模樣,笑眼眯眯。
「蠢。」一道男聲回他。
「臭爹,我要跟你斷絕父子關系。」太壞了,壞到沒底,他拒絕有個壞人爹。
「正好,我也嫌棄有個老是教不乖的臭兒子,我有可愛的小蕊兒就好。」這個兒子就棄養了吧!和他老跟仇人似的。
「無齒之徒」皇甫蕊笑得露出粉色牙床,像是听懂父兄的氣話,咯咯咯地在母親懷中拍著小手。
「不行,妹妹是我的,壞爹不能搶。」他家好可愛、好可愛的妹妹不能被壞爹帶壞。
皇甫桓爭寵地從妻子手中抱過軟軟的女兒,父愛滿溢的蹭蹭她的小鼻子。「蕊蕊是我生的,和你無關。」
「蕊蕊喊我哥哥,怎麼沒有關系?」皇甫勝天很著急,小短腿跳呀跳的想搶壞爹手上的妹妹。
「蕊蕊還不會說話,她只會呀呀呀。」誰听見她喊哥哥了,小豆丁真可憐,自個兒樂呵。
皇甫桓笑了,皇甫勝天哭了。
「幼不幼稚呀!這樣逗兒子,他上輩子和你有殺父之仇嗎?怎麼你們一見面老杠上。」真搞不懂這對父子倆。
「寧兒,不能偏心,你該去看看這小魔星對我的書房做了什麼,白牆上滿滿的畫了豬頭,還在豬頭旁邊寫上臭爹。」這大概是他寫得最工整的兩個字,字跡清晰,筆劃正確。
三歲的柏哥兒已經開始描紅識字了,但討厭寫字的他總是亂涂亂畫,字不像字的烏黑一團。
倒是他的畫很不錯,頗有些天分,雖然筆法還有些生澀,可畫得有模有樣,不輸十歲的孩童。
聞言,成清寧噗哧一笑,「很有創意。」
「創意?」他眉一揚,這是變相的鼓舞嗎?
成清寧輕笑的伸指逗弄小女兒。「桓哥哥,做人不要太計較,再過幾年柏哥兒就不能這麼隨興了,偶爾縱容縱容他又無妨,咱們做父母的能給他的並不多,將來的路還是得他自己走。」
父母所謂的愛不見得是他要的,以父母自己的想法加諸在孩子身上,那對他而言不是幫助而是束縛。
皇甫桓目露厭惡地嗤道︰「他的路還能往哪走,除了西北,他什麼地方也別想去,這是他的責任。」
「桓哥哥……」男人總是太看重傳承。
「寧兒,我什麼都能依你,唯獨這件事是我的堅持,難道你想讓我們的小蕊兒擔起這個重責大任?」
她當娘的狠得下心,他當爹的可心疼了,女兒要嬌養,養得嬌氣點也無所謂,西北王的女兒做什麼都是對的,誰敢吭一聲氣?
有何不可,西北女王,在她穿越過來的那年代可有不少女性當權者,但這話成清寧不好說出口,只能在心里想想。
她彎身抱起兒子,「柏哥兒,你知道柿子和世子有什麼不一樣嗎?」
忽被母親抱高,皇甫勝天開心的搖頭,又道︰「我知道柿子好吃。」
「柿子有甜柿和水柿,是一種水果,能入口。世子指的是有爵位的王爺、國公爺等的正式繼承人,一般是傳給嫡長子,也就是說,等你爹老了,西北王的頭餃就是你的,你就是西北王,這爵位世世代代相傳,等你長大了娶妻生子,再傳給你兒子。」
成清寧解釋了一堆,但皇甫勝天听得一知半解、?*???鋇剿檔轎鞅蓖 ??帕窖鄯 戀匚省澳錚?沂俏鞅蓖 浚包br />
「將來。」她看了一眼現在的西北王,好笑在心。
「那我可不可以命令壞爹把妹妹還給我?在西北西北王最大。」他眼楮眨呀眨,可愛的樣子萌翻了人。
皇甫勝天常听旁人說西北王有多厲害,多麼英明神武,是西北第一戰神,听著傳說的他十分崇拜殺
敵無數的西北王,卻不知西北王就是老和他搶娘、搶妹妹的親爹。
因為沒有人敢說出西北王的名字,眾所皆知的事何必多說,僅以西北王尊稱,敬畏有加。
「不行。」他這霸道脾性和他爹真像。
「為什麼不行?」他不懂。
成清寧貼在兒子面頰,小聲的說「因為你臭爹就是西北王。」
「寧兒……」居然說他臭。
皇甫桓佯怒的一睜目,不滿妻子和兒子連成一氣。
「什麼,臭爹是西北王……!」騙人!
不信、傷心,還有被欺瞞的不快,皇甫勝天兩頰氣鼓鼓的,活像一只正在求偶的青蛙,!!!
「臭小子,還要和我斷絕父子關系嗎?」皇甫桓樂得欺負兒子,看他憋氣憋得小臉發紫,逗趣極了。
皇甫勝天很生氣,抿唇不語。
「傻兒子,快呼氣,再憋會憋
死人的,你就看不到娘和妹妹了。」一根筋的傻小子,這孩子日後定是牛脾氣。
一听到不能看到娘和妹妹,皇甫勝天就淺氣了,反手抱住他娘親的頸子,示威地朝他爹一哼。
小年紀夠猖狂了。
「寧兒,我剛看柏哥兒甩鞭的架式,該是時候讓他學武了,他是我的兒子,不能驕縱。」西北是要交到他手上的,他必須比別人更努力,更用心學習,將來好打理好這片土地。
本來還想說孩子還小的成清寧一看到丈夫堅定的神色,便曉得此事再無轉圜。「別太嚴厲了……」
一提到兒子的教養,她听他的,父母雙方一定要達到共識,不能讓孩子在學習過程中混淆不知要听誰的。
「慈母多敗兒。」他難得說了一句重話。
她一听,不太服氣,誰說慈母養不出有出息的兒子,偏見。「那女兒我來養,養得跟我一樣嬌氣。」
「成。」他二話不說的點頭。
「成?」她有沒有听錯?皇甫桓將女兒高高舉起,讓她呵呵笑的手舞足蹈。「她不需要做到最好,只要享用我給她的尊貴,我皇甫桓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嬌貴的小泵娘,她要什麼我都會給她,讓她一生無憂。」
出生才六個月的皇甫蕊還無法站立,但已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她娘富可敵國,她爹權勢滔天,日後還有天下第一人的堂兄,她的一生沒什麼好怕的,這些人會傾力相護。
「寵女兒也別寵上天,小心哪天就爬到你頭上。」太嬌慣了以後就無法無天,誰也管不了。
「吃味了?」他笑道。
「是呀!丈夫移情別戀了,舊人不如新人。」不到雙十年華就失寵了,女子的青春真不值錢。
笑聲宏亮,混著心滿意足。「兩個我都寵,不會顧此失彼。」
成清寧彎唇一笑。
「我呢、我呢?我也要寵。」被冷落了,皇甫勝天連忙大聲一嚷。
「寵誰?」成清寧笑著往他鼻子上一點。
他高聲的說著,「寵娘、寵妹妹。」
一旁的皇甫桓一听眉一挑,眼含笑意。
她一訝,「那柏哥兒呢,不用寵?」
「不用、不用,我是小小男子漢,我要當西北王。」然後換他打臭爹的**,要他別當老是欺負小孩子的壞人。
「丹心,拿花蜜水給世子喝,看他流了一身汗。」補足水分,小孩子多喝水對身體好。
荷葉、荷心兩個丫頭前兩年嫁人了,荷葉嫁的居然是她一向鄙夷的張慶豐,做他的繼室,如今他是王府的大管事,管著五百多名下人,而荷心的丈夫是莊子上的管事,老實忠厚,上無爹娘不過有兩個弟妹,是種田的一把好手。
四個明也被成清寧給嫁掉了,當然有新的女護衛遞補,而叫人意外的是,第一個請王妃做主的人竟然是一心戀慕皇甫桓的明春,她嫁的男人更是出人意料,是個文質彬彬的書生。
誰也沒想到她會看上連她一根指頭也敵不過的文弱男子,但兩人婚後十分和睦,如今她也是兩個孩子的娘。
西北的土地很遼闊,遼闊到成清寧都想買下也沒有辦法,但她名下的土地也多到驚人,有五萬頃能種稻的水田,兩萬三千頃種藥草的旱地、三座鐵礦、兩座銀礦、五條玉石礦脈,以及可能是金礦的新礦山。
短短數年,她成功讓西北成為大明三大糧倉之一,不但能供給西北的百姓,還有余糧賣給鄰近小柄。
同時,她推廣教育、普設學堂,以集市所得的租金建校舍、聘良師,用西北王名義強制規定年滿六歲以上的孩童都得入學堂讀書識字,家境貧窮者有清寒補助,可免費就讀,至少要讀上三年,才能「畢業」不再來。
她還開設青壯年班和老年班,不收束修地教人識字和算數,只要是西北人都可以來上課。
然而學生一多難免有人想追求更高深的學問,所以她索性買下一座山,創辦「落雁學院」,舉凡通過童生試的人都能入學,由當代大儒和致仕官員為夫子,講述儒學和為官之道。
成弘武如今也在落雁書院就讀,他是書院中最年輕的秀才,年方十四。
「王爺,急報。」
聞言,皇甫桓連忙將女兒交給妻子,神色冷肅地看向一身風塵、滿是驚悚的暗衛。
「說。」
「皇上駕崩了。」
「什麼?!」他倏地手一緊,全身僵硬如石。
皇帝身子骨不太健朗他是知曉的,沾太多了,氣血兩虧,他是猜測過撐不了幾年,想來被皇子們逼宮退位也就這幾年的事了,皇帝不年輕了,也年過半百了。可是听到天子駕崩的消息,他心里還是抽痛了一下,在他幼時,年紀相差二十五歲的兄弟倆感情甚篤,一母同胞的他們發下豪語,一人護天下,一人守國門,為大明奮斗。
沒料到皇兄還是先走一步了,而且去得叫人如此錯愕,日前由太醫院的脈案看來,撐上兩年應該不成問題。
看來是有人迫不及待了,提早下手。
「王爺,九皇子問動是不動?」
皇甫桓思忖了一下,問道︰「皇上可有遺詔?」
「未曾听聞。」
「太後呢?」若有遺詔應該在太後手中。
「這……」探子並無回報。
「暫且按兵不動一靜觀其變,等本王將人馬調派好。另外,緊盯六皇子,一有動靜先行擒下。」
「是。」
「太後薨。」
在趕往京城的途中突聞惡耗,原本身子微恙的太後突然濃痰梗喉,等宮女太監發現時已無氣息,卒年六十六。
驚聞太後死訊的皇甫桓面上刷地毫無血色,全身虛軟無力的跪地不起,他長嚎一聲向京城行九叩首,淚如雨下的連呼數聲母後,哀送太後聖駕重返天庭,入列仙班。
而後他快馬加鞭的只帶數名侍衛便上京,將妻小留在後面,盡快趕路好送兩位親人入陵寢。
等成清寧帶著兒子、女兒到達京城時,皇上、太後已伴著列祖列宗長眠地底,九皇子皇甫尋登基為帝。
新皇生母賢妃遂為東宮太後,先帝皇後為西宮太後,兩宮太後並重,無大小之分,六皇子之母寧貴妃為寧太妃。
其中曲折不足為外人道,總之大皇子和六皇子雙雙落敗,皇甫桓正式受封為西北王,永世襲爵不降等,享皇室雙俸祿,其子皇甫勝天冊封為世子。
「皇叔呀!朕好窮,快救救急,朕一接手才知曉國庫年年虧空,不知被誰東挪西拿的搬空了,空空蕩蕩的庫房連只耗子也不見,你叫朕怎麼活得下去,朕的命好苦……」
一見到十七皇叔,獨力奮戰已久的皇甫尋突然軟骨頭似的抱住他哭窮,還非常不要臉的抹眼淚,裝出可憐相,毫無令人敬畏的帝王之風。
很想一腳把他踢開的皇甫桓忍了又忍,最後才十指一扣的扣住他雙肩,將人推離一臂遠。
可是那眼淚鼻涕已抹在衣服上,叫人火大。
「要錢去找你十七皇嬸,我的銀子都用在養兵上頭,最近又不打仗,十七皇叔我也很窮,正想跟你打打秋風。」裝窮誰不會,他的兵就在那里,確確實實沒有灌水,養兵很耗錢。
皇甫桓接著話中有話的暗示要不咱們挑個看不順眼的小柄來打打仗,我也好練練兵,順便撈點好處回來,皇上你意下如何?
頓時驚得皇甫尋連連搖頭,暗啐十七皇叔真的太狡猾。
打仗十分勞民傷財,一打少說要耗個一年半載,他這會兒就已經缺錢缺到快上吊了,十七皇叔再來要軍餉的話,這不是存心逼死他嗎?
不成、不成,不打仗,要打仗他先死給十七皇叔看。
「十七皇叔,好歹你也是看著朕長大的長輩,怎好把朕推上這位置又不顧朕死活,你就行行好,跟十七皇嬸提提,借給一、兩千萬兩白銀讓朕度過這一年。」等明年收了賦稅,就有銀子了。
「利息呢?」
「利息?」那是什麼東西?他沒听過。
「那要分幾年攤還?」總不會想賴帳吧!
「什麼,還要還?」他是皇上吶!臣子忠君愛國是義務,怎能說還不還那麼俗氣的話題,談錢傷感情啊。
「你當你十七皇嬸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嗎?」親兄弟明算帳,何況皇上只是他佷子,當然要算得一清二楚。
「不是賣些鐵砂,挖幾百、幾千斤銀礦就有了?別以為朕不知道,十七皇嬸已有錢到天怒人怨的程度,她要捐點錢好平息民怨,給自個兒積點賢名。」嫉妒呀嫉妒,他當皇帝的一窮二白,人家卻賺錢賺得那麼容易,一條玉石礦脈年繳稅金是一千萬兩銀,可那是繳到西北軍庫而非大明國庫。
「那又如何,本王護得起。」誰敢覬覦西北王妃的滔天財富,她懂得生財之道是她有本事,別人眼紅個什麼勁。
其實若沒有皇甫桓護著,成清寧也不可能順利累積那麼多財產,她是小孩摟巨金走在街上,人人想搶,因有皇甫桓當靠山才安然無恙,否則她那些礦脈、賺錢生意早被有心人瓜分了,她連個渣渣也撈不到。
皇甫尋面上一訕,撇嘴道︰「十七皇叔,你欺負人。」
「臣記得皇上私庫里也有不少好東西,在皇上登基前,咱們合作過好幾年南北貨。」他賺了不少。
一說要挖他的銀子,皇甫尋立即化身摳門的守財奴。「沒門!那是朕的銀子,只有國庫通私庫,哪有私庫通國庫的道理,朕才不要當倒貼的皇上。」
要不是不當就會死,他真不想當這個皇上,高高在上的位置有什麼好,既沒朋友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每天有批不完的奏章,還要應付嘮叨不休的群臣,逼他立後。
真是好笑,他要不要立後關他們什麼事?一個個都厚顏無恥地想把自己的女兒、佷女、外甥女、一表三千里的姻親送進宮里來,當他是花樓的老鴇,來者不拒呀!
「其實皇上何必舍近求遠,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什麼意思?」皇甫尋不恥下問。
「寧平侯府。」他的岳家。
「寧平侯府?」皇甫尋還是不懂,十七皇叔的暗示太籠統了。
「二公子。」成弘文。
「二公子、二公子……二公子!」皇甫尋恍然大悟,樂得沒個體統的朝大腿一拍。
「皇上還需提點嗎?」皇甫桓笑得特別和善。
他揮著手,「不用、不用,朕明了了,弘文兄弟是朕的民間友人,朋友有通財之義,朕會找他聊聊。」
「皇上真是世間少有明君,一點即通。」二舅子這些年也從西北賺了不少銀兩,是該拿一些出來報效國家。
「好說好說,這也不是明君不明君的問題,而是……國庫真的很空虛啊!」
听出他話中之意的皇甫桓大方的做了個交易。「臣願代臣妻捐出兩千萬兩白銀,但臣妻生母雖已是封了四品恭人,抬為寧平侯爺的平妻,不過在侯府中仍是得看正妻臉色,連帶著連我小舅子也容不下……」想真正做到平起平坐,哪那麼容易。
「這簡單,朕賜西北王妃生母為虢國夫人,別說寧平侯夫人,連寧平侯的品級都沒她高,見了她也要低頭呢。」啊!終于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原來是這麼愉快。
「謝主隆恩。」皇甫桓連頭也不點,只給了一個敷衍的眼神,神態慵懶而傲慢,好像吃飽了的老虎。
「十七皇叔,你的謝意好隨意,朕收不到。」在這御書房內,十七皇叔比他更具有王者霸氣,讓他好是陰郁。
皇甫桓兩眼一利,透著銳光,「皇上對立後有什麼看法?」
他一怔,隨即抱頭喊頭疼。「十七皇叔,你不厚道,朕也想娶個中意的女子談情說愛,沒有十七皇嬸的一半至少也要三分吧!當今皇上還要屈就庸脂俗粉,那真是憋屈無處訴。」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想活就得委屈。
若是大皇子或六皇子上位,以他們的凶殘心性是不會留下後患,突然「暴斃」幾個皇子算什麼,登上皇位之路原本就充滿荊棘與血腥,不見血如何成就一番大業。
所以皇甫尋不得不爭,即使他對這位置不感興趣。
「十七皇叔,你想個法子幫朕擋一擋。」他不立後,後宮的女人夠多了,他可不想再自找麻煩。
「能擋多久,遲早要立後……」忽地,他雙瞳眯成線。「她怎麼還在這里?」
「她是誰……啊!十七皇叔指的是蓮妃呀!」順著他視線一瞧,一道姜黃色身影立于御花園。
「薩瓦琳公主是蓮妃?」他都忘了有這個人。
「蓮,出污泥而不染,貞潔的象征。」有諷刺意味。
反正後宮夠大,不在乎多養一個女人。
「她朝你十七皇嬸走去,臣得去瞧瞧。」那女人太危險,絕不能讓她靠近寧兒半步。
「朕看太多奏章了,也去御花園走走,賞賞今年的牡丹。」有熱鬧為什麼不看,皇宮太沉悶了。
此同時,在御花園的另一頭,眼尖的薩瓦琳瞧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她不等宮女跟上便拉高月華裙朝那人走去。
「秦王妃?」
听到舊日的稱謂,成清寧抱著女兒緩緩轉身。「你喊錯了,我乃西北王妃。」
「不管你是秦王妃還是西北王妃,你化成灰我都認得你。」果然是她,都過了數年,她居然沒有變丑,反而更美。
「多謝你的厚愛。」這女人……很眼熟。
薩瓦琳咬牙冷笑,「是仇恨才是,要不是你,我不會落到今日的地步,西北王妃應該是我。」
應該是她的……成清寧驀地想起她是誰。「是我讓你帶兵攻打大明的嗎?又是我打得你潰不成軍嗎?你打了敗仗是你技不如人,一個戰敗國的和親公主憑什麼以為輸了還能高高在上,倨傲的想嫁誰就嫁誰,挑挑揀揀?」從來都是贏家說話才對。
「你……你狡辯,強詞奪理,原本我可以成為西北王正妃,是你們皇帝同意的。」她歡歡喜喜到西北,就為了見傾慕已久的心上人一眼。
「那又如何,如今你貴為帝妃,再提前塵往事有何用?難道你還能叫皇上休了你,讓你再嫁皇叔?」這叫**,一旦進了宮成了皇帝的女人,就是死也不可能另嫁。
「你……你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薩瓦琳的褐瞳中透著恨意,隱有淚光浮動。
「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先告辭了。」面對曾經害過她的女人,成清寧不願多做接觸。
「不許走,你得曉得你把我害成什麼樣子,我的手骨曾被狠狠打斷,雖再接合卻無法拿起重物,我連最喜歡的長鞭都被迫放棄,再也無法動武……這一切全是你的錯……」
她的手指都快指到成清寧臉上了,沒見過瘋子發瘋的小郡主臉一皺,不客氣的放聲大哭。
「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皇甫桓沒有二話的折了她的指頭,抱過女兒放在懷中輕哄。
「啊!我的指頭——」好痛!斷了。
「蕊蕊乖,不哭,父王在。」他的小心肝。
皇甫桓一哄,皇甫蕊抽噎著止了淚,小嘴呀呀地像在告狀,她指指蓮妃又指指自己的眼楮,都嚇哭了。
「好,誰欺負蕊蕊,父王就幫你討回來。」他平時疼如珍寶的女兒豈能容人欺凌,折斷她一根手指還太便宜她了。
一旁的皇甫尋好奇的問「十七皇叔,你听得懂小堂妹在說什麼呀?我只听見呀呀呀!」真可愛,小臉雪白的像只小兔子。
皇甫桓得意地以指逗弄女兒。「我的女兒我怎麼不曉得,蕊蕊可是我最疼愛的小花蕊。」
呀呀呀……皇甫蕊咯咯的拍著手。
「咳咳!桓哥哥,她是你最疼愛的,那你把我放在哪兒了?」有了女兒就不要老婆,他太可惡了。
頭皮一麻的西北王趕緊空出手摟住王妃的細腰。「她是疼愛,你是最愛,你們母女倆就是我的命。」
這……這是十七皇叔?!說的肉麻話太令人作嘔了。
皇甫尋忍著反胃,命人將薩瓦琳帶走,幽禁于冷宮中,此生此世再也不能踏出宮門一步,罪名是冒犯西北王妃。
「我們兩個同時掉下水,你會先救誰?」成清寧很無聊地提出這個令人煎熬的問題。
皇甫桓一頓,訕然反問「寧兒,如果是你會救誰?」
她一怔,「狡猾。」用她的話反問她。
「再狡猾也狡猾不過你這只小狐狸。」落入她手中,他心甘情願,用一生償還情債。
瞧見他眼中的深情,成清寧溫柔地握住他的手。「走吧!回府,柏哥兒怕是等急了,又要怪我們丟下他一人。」
「哼!分明是他想跟他弘文舅舅、弘武舅舅去游京城,我們才是被丟下的人。」那個臭小子,一有舅舅就不要爹。
「他難得來京城一趟,你就讓他松快松快。」弘武也幾年沒回來了,該去看看娘。
回京後,她才曉得成清儀竟然成為鄭克南的小妾,堂堂侯府嫡女淪為她自個兒最不齒的姨娘,世事的變化令人欷吁。
董氏也因為此事氣癱了半邊身子,從此生活起居都要人打理。
而成清貞在回京的途中逃了,听說跟了一個外地商人走了,香姨娘哭了數月,說她無情。
「他的好日子不多了。」皇甫桓陰惻惻的說著。
「桓哥哥,我想西北了。」西北的風沙,西北的風情,西北的將士與百姓,西北的歡樂與笑語,以及她的稻田和香藥。
「好,再待幾日就回去,我們……」該辦的事趕快辦一辦,爭取早日回西北,他們的故鄉。
「等一等,你們走了朕怎麼辦?那些可惡又可恨的大臣會把朕撕碎。」他們會逼他立後呀!
皇甫桓冷冷丟下一句,「皇上是孤家寡人。」
「十七皇叔……」他哀嚎。
西北王頭也不回地一手摟著愛妃、一手懷抱嬌女,瀟灑離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