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賀楚楚坐在地上，手指觸踫著冰涼的地板，嘴角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決定撒謊，說一個拙劣、很容易被揭穿的謊言，不過這次大概不會被揭穿了，畢竟這個男人未必會繼續心血來潮地調查她。
「今天來不及告訴你就回來，其實是因為同學找我有急事，讓我幫她給國中生補習，她也在兼職，所以找到我，你別多想，我沒有、沒有別的的意思。」
看不到對方表情，只能從聲音判斷，即便是這樣還是能感受到她聲音里的異樣，宋辭皴著眉，「補課結束了嗎？要是忙完了我去接你。」他不習慣提起自己的往事，尤其是隔著電話，既然賀楚楚看到了她，他似乎應該要解釋一遍。
「結束了，已經結束，我回到宿舍了。」賀楚楚苦笑著作出回答，很想立刻結束這次的通話，只想安靜地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我很累，要休息，你也早點休息吧。」
微眯的眸子透出不解，宋辭皴眉，「賀楚楚，不準掛斷！」
第一次听他用這種口氣命令自己，賀楚楚僵住，「還有什麼事情嗎？」
「你似乎忘了今晚答應我的事情，怎麼，你想好了嗎？」
「這件事我還……」
「時間已經夠了，作個決定這麼難嗎？」
怎麼會不難呢，對她來說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都很艱難，即便接受，住在一起又算什麼，她還是沒資格去詢問這個男人更多，可不答應……又會怎麼樣？
片刻的沉默後，賀楚楚決定把這個選擇交還給宋辭。
「宋辭。」第一次清醒時候喊他的名字，不是在男歡女愛的時刻，賀楚楚極力保持冷靜，「我大概不適合去你的家里，畢竟，沒有什麼特殊的關系，那天你帶我回家是因為我被下藥，並不是主動發生，我明白，這算不了什麼，不會誤會。」
「你……」第一次講話說了一半，手機對面的宋辭也沉默了，「你確定？」
「抱歉，大概真的不方便，也會打擾到你。」
「你這是拒絕。」
賀楚楚沉默一會，說︰「嗯。」
「好。」就在她猶豫不決想再解釋一下的時候，宋辭一個字的回答傳過來。
他同意了，就這樣答應了，沒有問她為什麼，也不好奇。心慢慢沉下去，賀楚楚未盡的話都咽下去，「那麼，晚安了。」
「晚安。」
听著最後的聲音落下去，她突然很想哭，「宋辭！」
「我在。」
「我、我想辭職了，最近學業重，如果繼續兼職會影響學習的狀態，留在酒吧的東西，可能要晚些天去拿，最近都沒時間。」
這一次宋辭的沉默更久一點，卻依舊是無條件地答應，道︰「好，早點休息。」
他答應了，如此痛快，濃烈的失落和傷心從心底里噴涌冒出來，賀楚楚掛斷電話，依舊坐在地上不起來，直到渾身發麻，磕踫的腫痛讓她回神。
倏然低下頭趴在膝上，賀楚楚一言不發，直到壓抑的哽咽傳出來。
她後悔了，後悔這樣隔著手機問他這些事情，應該見他最後一面才對，如果以後沒機會再見面，這一次就應該多看幾眼，讓自己記得更清晰、漫長一點。心底的忐忑、不安全都成了傷心，賀楚楚許久沒起身。
而在宋辭家里，沉著臉的男人也不怎麼開心。她拒絕了，居然拒絕了，那個看起來乖得像貓一樣的女孩，第一次拒絕他。
扭頭模了一把趴在旁邊的小貓，宋辭有點不爽，「她這麼大膽子拒絕我，小白你說該不該原諒？嗯，搖頭嗎，和我想的一樣。」
想到那張清純的臉上會在下次見到自己時寫滿緊張，宋辭又惱又心疼。在這之前，他有必要冷靜一下，因為現在看到這個小女人，他會忍不住對她發脾氣。
沒了酒吧的兼職，賀楚楚的時間一下子空落落的，明明之前也只是習慣周末去，平時大都待在學校，這才不到一個月，居然就開始習慣了每個晚上的忙碌。
賀楚楚現在沒什麼事情做，只能拼命找事，因為只要停下來，滿腦子都是宋辭的身影，心亂如麻、心情低落，很多次想找唐苒訴說，可話到最後又咽下去，好友和沈翼甜蜜得要命，她實在不該把她的煩惱講給別人听。
唐苒又是個大剌剌的性格，沒心沒肺，學業也一般，圖書館這種地方幾乎不去，競然也沒發現賀楚楚沒有去酒吧，還以為賀楚楚在戀愛中，每天興致勃勃趕回家去住，別提多開心。
在如此鮮明的對比下，賀楚楚也有過反省，此刻格外討厭自己的性格，總是忍著忍著，不知不覺錯過了好多機會，還有人……
賀楚楚因為狀態不好，就連給國中生補習功課的兼職也沒辦法做，到最後，只能去圖書館，恨不得把所有的閑置時間都放在那里，連續好幾天翻看了各式各樣的書，竟然沒有一本看得進去。
時間久了，賀楚楚也認命地發現自己沒辦法輕易忘記那個男人，可即便如此，等到晚上整個人還是克制不住地想哭。
因為沈翼的住處距離學校比較近，唐苒經常回家，今天也不例外。
看著空蕩蕩的宿舍，賀楚楚終于壓抑不住情緒，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有壓抑的哭聲傳出來。等到宿舍門發出輕微響聲，被人從外面推開的時候，她還來不及偽裝，眼淚掛在臉上，驚疑地抬頭，看到了哼著歌蹦跳著進來的唐苒。
嘴里哼著跑調的歌曲，心情美妙得如同吃了蜜糖，唐苒還不忘打招呼︰「楚楚你在呀，怎麼沒去酒吧，今天休息嗎？那該去約會呀。」
話說完才看到好朋友臉上的淚珠，還有沒辦法騙人的哭紅眼圈，唐苒瞪大眼楮，「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你男朋友？」
自從那天見到宋辭，成熟、穩重的形象讓唐苒很滿意，後來忘記問賀楚楚到了哪一步，她干脆直接就把那人當成了好友的男朋友。
「沒有、沒有。」手忙腳亂地擦掉眼淚，卻掩飾不去腫脹的眼圈，賀楚楚低下頭，「我就看了很感人的電影，所以哭嘛。」
「騙鬼啊，你的筆電還在下面好不好。」唐苒簡直想翻白眼，和心思細膩的好友比起來，她是比較沒心沒肺，可這不代表自己傻呀，「快說，到底是誰欺負你，要是那個男人，我讓沈翼打他一頓。」
「真的沒有，你今天不是回家睡，怎麼回來了？」
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唐苒一臉無辜，「我忘記拿手機，就讓沈翼載我回來取。」
「丟三落四，手機也值得回來拿，你不是有好幾支？」
「這支是我的最愛嘛。」唐苒可沒忘記剛才的事情，堅決不肯被她忽悠過去，「別岔開話題，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幾天前不還甜甜蜜蜜地出去玩，還是那麼浪漫的戀愛，今天為什麼哭呀，他真的欺負你了嗎？」
賀楚楚一下子被逗笑了，哭笑不得，「你干嘛非要說是他惹我。」
「開玩笑，這是我第一次見你哭欸，你平時那麼懂事，又堅強，無論什麼時候都能輕松解決，還有什麼事情能讓你哭啊，除非是失戀……呸，我是烏鴉嘴，可是，你不會真是失戀了吧？」
被說中心思，賀楚楚偽裝出的笑容也撐不住，垂下眼睫，她第一次不讓自己硬撐，「我、我好像真的失戀了。」
「欸，不是吧。」
「苒苒。」喊好友名字一聲，賀楚楚的眼淚克制不住地流下來。
心疼得要命，唐苒趕緊上前抱住好友，根本忘了沈翼還在樓下等著，連忙哄好友。賀楚楚就這樣一邊哭一邊講，終于把和宋辭的事情全盤托出，听著她驚險的經歷，差點被人下藥，被宋辭救了，可也被欺負過，還有別的女人插足……
唐苒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楚楚，你們……」
只有眼淚流個不停，賀楚楚羞愧得不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喜歡他，他明明那麼惡劣，可是就是不由自主關注他，想看到他。」
「喜歡這種事哪里有理由，很多時間愛情都是悄悄來臨，可是你……我不知道怎麼講，
就是感覺你們有點奇怪，你很能忍，什麼都不講，那他又很成熟，覺得不需要講太多，結果就成了現在這樣。
我見過他一次，事情雖然處理得很好，可也不那麼完美，不然你的不安來自哪里，可是我最不能理解的是，你們居然什麼都沒講明白，就這樣分開。拜托，我都要無語了，甚至說，你還都沒告訴對方你喜歡他，都沒在一起過嘛。」
在賀楚楚眼里，唐苒實在算不上一個在感情上很機靈的女孩，不然怎麼可能被沈翼保護、喜歡了那麼多年，還笨笨的什麼都不知道，可現在听著唐苒的話，她終于明白自己的不甘來自哪里，大概是因為自己始終沒有去努力、去問清楚，只是被動地接受一切。這不是她的性格，絕不是。
「別皴眉頭，其實我就是這樣講，也不是怪你，戀愛的時候都比較蠢嘛，又不是只有你一個，反正我不知道該怎麼講，我去叫沈翼來，他肯定能告訴你該怎麼做，畢竟是男人呀，而是感覺兩個人都很成熟，說不定比較了解對方的心思呢。」
唐苒急得不行，說著就要往樓下跑，可還沒轉身就听到一個含笑的男人聲音在門口響起來。
「我說怎麼這麼慢，原來在說姐妹悄悄話，怎麼提到我，需要我效勞嗎？」沈翼風度翩翩地站在門口，微笑著。
「欸，你怎麼上來了，不是在下面等我？」
「你很久不下來，怕有事。」
「在學校哪里會有什麼事。」
「現在不就是了，這是怎麼了，楚楚怎麼哭了，需不需要我幫忙？」
「當然需要。」
看好友和戀人親密無間的對話，那麼幸福的樣子，賀楚楚笑得勉強，「沈翼哥對不起，是因為我的原因，苒苒才沒立刻下去。」
「有什麼對不起的，我上來又不麻煩。」沈翼看著哭成紅眼兔子的賀楚楚，笑著開解她，「是誰讓堅強的賀楚楚難過了，不介意我來幫你想想辦法吧？」
「當然不，快來，我告訴你。」
「我們出去吧，請你們兩個吃大餐，感情受挫的時候胃特別需要美食的安慰，走吧，吃完再講，今天我時間多得很，全程陪著兩位美女。」
「也行啊，楚楚我們走。」
「可是……」賀楚楚不想破壞好友的約會。
「走吧，我可是趁你們宿舍阿姨不注意溜上來的，被抓到就丟人了。」
看他們這樣懇切地為自己擔心，賀楚楚點點頭，「好。」
等賀楚楚換了衣服，扎起頭發，三個人邊下樓邊討論去哪里，可才走到一樓，唐苒又驚叫一聲︰「不好！」
「怎麼了？」
訕笑一下，唐苒轉身往樓上跑，「手機又忘啦，你們等我呀，我這就下來。」
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沈翼看賀楚楚，「走吧，我們去外面等，不然真要被阿姨抓到現行了。」
「嗯。」
兩人一時也沒講什麼，只是肩並肩往外走，站在宿舍樓下等唐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