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安玲瓏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她突然睜開眼楮,一醒來,立刻去觀察軒轅祁的情況,發現他依然昏睡著,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
她心頭陡地一跳,過了一會兒,緩緩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還活著。
她松了口氣,但想到什麼,又去模他的額頭。
好冷!
他雖然還有氣息,但情況看起來極不樂觀,就像一盞燈,雖然還有火,卻是即將熄滅的火苗。
她翻找皮袋,食物已經沒了,因為幫他清理傷口時用了不少水,所以水也沒了,藥也全都用上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畢竟不是大夫,她不知道還能為他做什麼,只能在一旁盯著他看。
他唇色發紫,因為失血過多,臉色很蒼白,不知能不能熬得過去?
如果他死了,她該何去何從?
「喲,小玲瓏看男人看得眼楮都直了,這也難怪,怎麼說軒轅祁也是個美男子,不過就是陰陽怪氣了點。」
何關十句話里總有九句不正經,剩下一句是風涼話,安玲瓏早習債了,也懶得理他。忽爾她腦中靈光一閃,猛然想到什麼,回頭盯著何關,雙目炯炯發亮。何關彷佛與她心有靈犀似的,不等她開口,他就先說話了。
「別期待我,我能救你,是因為咱們結了血誓,其他人,本公子愛莫能助。」
她不死心地繼續盯著何關。
「看什麼?再看也沒用,本公子說了愛莫能助。」
她眼楮睜得更大,用著冤鬼索命的語調說︰「你說過要助我完成心願的。」
「少怪腔怪調的,本公子不吃這一套。」
她依然死死盯著他,冷不防的,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那雙眼戳去。
「干什麼?」何關閃到一旁,皺眉瞪她。
「沒什麼,只是模模而已。」說著手指又伸去。
那雙眼再閃開,不管她怎麼踫,那雙眼躲得精溜,就是讓人踫不著。
「你別躲啊。」
「你別踫啊。」
「踫一下有什麼關系?」
「你試試讓人用手指戳眼,看你會不會躲。」
「好,我不動,讓你用手戳。」
「死丫頭欠扁。」明知他沒手,還敢這樣消遣他。
安玲瓏似是玩上癮了,不死心的非要去踫他的眼,還兩手並用,直擊、橫插、上攻、下抓,與眼妖玩起了你躲我追的游戲。
一人一妖,像是兩個幼稚的孩子斗了起來。
當軒轅祁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小子正在起乩亂抓一通,像個神經病似的。
「你在干什麼?」
冷冷的質問聲傳來,讓安玲瓏瞬間僵住,她回過頭,剛好對上軒轅祁的眼,他目光精銳冷冽,由下往上,正直直的瞪著她。
安玲瓏只呆了一下,便趕忙回神,上前恭敬地伏跪在他面前。
「主人,你醒了?」
「你剛才在干什麼?」
「回稟主人,小的在打蚊子,怕它叮主人,擾了主人休息。」
被指為蚊子的何關,對她切了一聲。
軒轅祁盯著她好一會兒,見小子似乎恢復正常了,才沉聲命令。
「扶我起來。」
「是。」
安玲瓏趕忙上前去攙扶他,態度恭敬得一如正常人,好似剛才那個在空中揮舞亂抓的人不是她。
是她大意了,沒想到會被軒轅祁看到這一摹,她以後得更小心才行。其實她之所以去戳眼妖,也是因為煩躁不安,想找些事來抒解,現在好了,軒轅祁醒過來了,她煩躁的心也暫時緩了下來,又興起了希望。
軒轅祁半臥起身,背靠著石壁,環視四周,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月復部。衣衫被解開,月復部的傷口也被縫合了。
「這是你做的?」
「是的,主人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小的怕傷口若不趕快處理,主人恐有性命之憂,遂斗膽為主人療傷,還請主人恕小的冒犯。」
她額頭貼地,卑微地伏跪著,感覺到他嚴厲的視線正落在自己身上打量。
軒轅祁的確感到意外。因為情勢所逼,他需要一個幫手,這小子落到他手里,他假裝喂毒來控制他,而他也主動向自己投誠,正符合他意。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個叫小安的小子比他想象的還好用,不多話,只做該做的,連他殺人時,這小子也是緊閉嘴巴,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讓小子去清理血跡時,其實也是利用小子拖延敵人的腳步,好讓自己有更多時間運功休養,卻不料小子居然想出一招李代桃僵的妙招,搬了一具女尸過來。那時候,他突然就舍不得讓小安死了。
他用人唯才,一個聰明的奴隸是很難得的,一個懂點醫術的奴隸更是稀奇。
被貶為奴隸的人,通常都是犯法的罪犯或是不入流的市井流氓,他對小子的來歷已經起了好奇。
「你會醫術?」
「稟主人,小的略懂一些傷口處理之法。」
「在哪學的?」
「小的以前在醫館侍奉過,一位大夫需要幫手,看小的伶俐,便教了小的幾手。」她可沒說謊,大夫就是梅大哥,梅大哥教得好,她也學得快。
軒轅祁忽然命令。「把頭抬起來。」
安玲瓏回答他時,不是垂著臉,就是伏地,這讓她回答時不用面對他的目光,也方便她藏起心思。
現在他突然要求她抬起臉,令她心頭緊了下,竟是有些遲疑。
「我說抬起頭來。」嚴厲的語氣更多了幾分不耐。
「是。」
她緩緩直起身,抬起臉,但眼楮依然低垂,不敢直視,卻仍感到他威逼懾人的目光在她臉上打量。
她相信自己此時完全就是個瘦弱少年的模樣,應該沒露出破綻才對,連奴隸營的男人都看不出來,軒轅祁應該也不會懷疑;更何況打從兩人遇上,她就全身髒兮兮的,身上還有干掉的泥,臉上也都是污黑的。
軒轅祁靜靜打量這小子,瞧他低眉斂目,一副膽小怯懦狀,薄唇勾起似有若無的弧度。一個懂得何時該安靜、何時該做什麼,不怕死尸,還能處理傷口的奴隸,是不可能膽小怯懦的。
但他不在乎,能為他所用就有價值。
「水。」他命令。
安玲瓏忙又躬身伏地。「主人恕罪,為了給主人清冼傷口,葫蘆里的水已經用盡了,小的這就去找水來,請主人稍等。」
他們暫居的地方是一個隱密的山洞,軒轅祁為了斬殺那些蒙面人,元氣大傷,暫時動不了,小安出去找水和食物時,他就在山洞里閉目養神。
安動作很快,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就回來了,當他睜開眼楮時,已瞧見小安正恭敬的捧著水和找來的果子站在他面前。
軒轅祁吃完果子充饑,又繼續打坐運功,當天夜晚,他開始發燒,諒他再厲害、再是鐵打的身子,也阻止不了傷勢所引發的高熱。
他不知道自己燒了多久,只覺得神智昏沉,每當睜開眼時,便見到小安正不眠不休的照顧他。
安的眼眶已有血絲,看樣子也累壞了,卻強撐著,他甚至還能看到這小子眼中的緊張,那時候他在想,這小子會如此照顧他,應是怕自己死了,毒藥也沒人解了吧?
「小安。」
「是,主人有何吩咐?」
他抬起的手掌撐住小安的下巴,讓他將小臉抬起來,好讓他可以看個仔細。他不相信太過謙卑的背脊,有的人腰彎得越低,心中的城府就藏得越深,區區一個奴隸,不過服侍他幾日,就能把心給掏出來,對他如此忠心?
他不信,他要看他的眼,看他到底在盤算什麼?
「你對我如此忠心耿耿,怕是因為吃了我的毒藥吧,若非如此,你應該早就趁此逃了,是吧?」
盡避傷勢讓他暫時虛弱,但他仍然是一頭猛虎,利爪仍然鏗利,那雙陰鷙冷冽的厲眸墨黑如潭,像要把小子的內里給看透,張揚的戾氣配上他這不帶血色的蒼白,恍若陰間索命的歷鬼般駭人。
任何人被他這樣威脅的盯著,都會嚇得心虛求饒或表忠心,但是安玲瓏卻不怕,她甚至還糾正他。
「主人,您燒壞腦子了。」
「什麼?」厲眸多了危險的警告。
「您當初是說,三日之內若沒有解藥,小的就會七孔流血、腸穿肚爛而死,今天都已經是第四天了,小的還活得好好的呢,可見您喂的不是毒,小的也沒逃,還不眠不休的照顧您,所以由此可見,小的對主人是實心實意的。」
「……」他死死的瞪著她,她則一臉無辜的讓他瞪。
她當然知道他給的毒是假的,因為忙著救他,都忘了有這回事了,既然他問起,她正好趁此對他說實話,也省得日後自己還得假裝跟他要解藥。
軒轅祁瞪了她好一會兒,最後松了手,陰惻惻的笑了,意味深長地開口。
「小子比我想象的還要機靈哪。」
因為軒轅祁笑得實在太詭異,所以事後她偷偷問何關——
「他這是褒我還是警告我?」
何關卻是橫了她一眼,沒回答她,反而數落她。「小丫頭不知死活,哪有這樣當面拆人家台的?」
她卻听得一臉莫名。「我哪有拆他的台?」
何關的反應則是對她翻白眼,丟了一句。「幸好他惜才,欣賞你的聰明,否則豈容你對他放肆。」
她有放肆嗎?她明明很謙卑好不好!
面對她一臉的無辜,何關卻又突然笑咪咪的,一雙眼在她左右兩邊飄來飄去。
「這樣也好,與其卑躬屈膝,不如出其不意,看來軒轅祁挺中意咱的小玲瓏哪。」
「是嗎?那就太好了。」安玲瓏听了很高興,因為她跟著軒轅祁,又是照顧、又是療傷,為他做了那麼多事,適時表現自己,就是希望他能留自己在身邊,得到他的庇蔭。
何關一雙妖魅的眼楮擰起了眉頭。果然還是太年輕了嗎?小玲瓏打從見到軒轅祁,攀附的目的一心只為了家人,即便在幫他療傷時,面對男人的**也絲毫沒有一點男女有別的羞意。
再瞧瞧小玲瓏手腕上的紅線,忽隱忽現,顏色淡得好似風一吹就斷了。
何關眯紅了一雙詭異的妖眼,看來,他得弄適時幫他們加把勁。
何關動什麼心思,安玲瓏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到吃的和喝的?而對她來說,何關真是比指南針還準,他的眼楮看哪兒,哪兒就有吃的,水也一下子就找到,完全不必在山間繞路。
她弄來了兔子肉,烤完肉又煮了一點湯,服侍軒轅祁吃下。
為了盡快康復,軒轅祁也盡量吃,當他打坐運功時,她就守在洞外,安靜的不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