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穆德先前就收到消息,知道前陣子犯下了屠村血案的山匪們今日要下山,可,是因為山勢復雜,所以等確定他們的去向是阮家村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他立刻想起今日一早小媳婦兒說要回村的事,再也顧不得身後的兵將尚未整裝完畢,直接牽了一匹快馬,連披風也來不及披上,連忙策馬往阮家村而去。
前些日子那被屠村的地方他去看過,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尤其這群山匪這次下山,作案手法變得格外凶殘,甚至連老人孩子也不放過。
而今天才收到的消息除了山匪的去向,還有他們前些日子收留了一個臉上有著刀疤的外鄉客,根據調查,那人身上是背著不少命案的。
想到這兒,易穆德的心似乎被一只手給緊緊的掐住,連呼吸都覺得有點困難,一路上寒風刺骨,可只要想到自己若是再不快點,他的小媳婦兒就有可能變成那日看過的尸體模樣,那刺骨的寒冷就不算什麼了。
一路上他不斷甩著韁繩,夾緊馬月復,只期望自己能夠更快,再更快一些。
昨晚面對小媳婦兒時那些不耐煩還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他此時已經都想不起來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為什麼他要耍性子,若是沒有昨晚的任性,沒有今天早上無法控制的怒氣,或許……或許今日她根本就不會遇上這場橫禍。
終于來到距離阮家村約一里處,易穆德看見奔騰的火苗已經蔓延不少屋子,他的心陡然一沉,雙眼泛紅,分不清是因為怒氣或是火光的倒映。
他咬著牙,喚著後頭不知道何時已經跟了上來的先鋒部隊,也是他從京城里帶來的親兵。
「走!」
若是那些人沒傷了她的話,那麼他或許還可以考慮留他們一個全尸,但若是對她出了手……
到時,他會讓他們嘗嘗何謂生不如死!
陸氏自打阮大春出了門後就開始心神不寧,可不管阮芝盈怎麼問,她就是不肯松口,直到一陣放肆的狂笑聲伴隨著尖叫哭號從村子口慢慢接近,她終于克制不住的落下淚來。
「快走!別去招惹那些人!你已經成親了,阮家村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陸氏邊流著淚,邊把阮芝盈往後門那里帶,嘮嘮叨叨的把自個兒當家吩咐的話都給說了,「這山匪一年又一年的來,前些年,咱們村子多虧有你在,那些山匪才不敢來犯,可你畢竟是一個姑娘家,又不是村子里那些漢子們,總是要嫁人的,你大伯就是不願你讓這件事情給綁住,蹉跎了自己的年華,才會這麼趕著把你給嫁了出去,這幾個月他曾經偷偷的去瞧過你幾次,看你偶爾出門的時候氣色很好,他也就放心了,你大伯還說——」
「大伯娘!」
阮芝盈好不容易覷著空隙,打斷了陸氏的話,她站直了身子,就是陸氏使勁推也無法讓她動彈半分,「大伯娘,讓我去吧。」
她表情嚴肅,眼里沒有一般女子該有的慌亂,尤其是見到那一簇簇的火光逐漸往他們這里蔓延,想起外頭那些尖聲喊叫的人,不管是不是熟識,不管是不是對她有著私心,她都絕對不能就這麼放著他們不管。
陸氏邊哭邊打她,「你這妮子怎麼就這麼不听話呢!你大伯就你爹一個弟弟,偏偏你爹娘又早早的去了,他這些年養著你,早就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兒,||他希望你能過得好,像個普通姑娘家一樣就行,一點也不希望你跟你爹娘一樣,在外頭闖蕩,結果卻早早的送了性命,你怎麼就是不懂你大伯的苦心呢!」
阮芝盈輕輕地抱住了這個跟她差不多高,卻打小就給她親娘般溫暖的婦人,眼里有著堅定和不退縮,緩緩說著,「大伯娘,我明白,大伯說這世界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畢竟是個姑娘家,哪一日若是遇見強中手,我的下場只會比我爹娘更慘,可是……我還是不能就這麼走了。」
她不能對這個她打小生活的村子見死不救,那每一個尖叫哀號的都可能是她的親人,甚至大伯也還在外頭,就算不為了大伯,不為了那些只想讓她好好當個普通姑娘的村民,她的良心也不能讓她明明人就在這里,听著這些聲音,看著那一簇簇的火光,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離去。
放開了陸氏,她月兌了外罩的褂子,然後返回屋子里,走進自己出嫁前的房間,換了一身利落的衣裳,拿起那一把只有她才拿得動的大砍刀,一步步堅定的往外走。
那些山匪把村頭那些漢子一路追趕到村中央的空地,老弱婦孺全都躲在自個兒家中,即使听著那一聲聲慘叫也沒人敢出門。
大柱子護著自家兄弟往里頭跑的時候,沒注意到一把彎刀往自己的後頸招呼,當察覺一陣風襲來,下意識轉頭時,只能無助地瞪大了眼,眼睜睜看著彎刀距離他越來越近——
突然,一把大砍刀在離他一寸的地方,從後頭硬扛下那把彎刀的攻勢。
大柱子只覺得有人拉著他的肩膀隨著那彎刀的刀勢直直的往後退,直到他狼狽地摔在地上,頭發險象環生的被削落一縷,他才終于全身冒冷汗,發覺自己這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刀疤男看著那個幾乎被大砍刀給遮住身影的人,忍不住炳哈直笑,「沒想到這村子里男人這般沒用,居然還要一個婦人出面,哈!」
他笑得張狂,但也只有他才笑得出來,站在一邊的潘二還有其他幾個本來追著村民跑的山匪,一個個臉色都白了。
「不是說……這人嫁了出去,幾個月都不會回一次村子的嗎?怎麼會在這里出現?」
潘二听見了自己手下的竊竊私語,氣得想罵娘,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為什麼這個煞星會在這里!
大柱子緩了口氣,好不容易抖著腳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那瘦小的身影卻提著大砍刀站在他們所有人的面前,雖然覺得有些羞愧,但是那安心感卻是真實的。
阮芝盈臉色一肅,對著眼前這些人,她早已沒有任何想廢話的心思,抬起刀,連看也不看,直接就射了出去。
潘二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甚至還一臉懵懂,不明白為什麼阮芝盈會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村子里時,大砍刀就已經直接削下他的頭顱。
有一些剛加入的山匪,從來沒有遇過像這樣話也不說兩句,直接提刀就殺人的煞星,立時呆在當場。
倒是那個刀疤男,覺得阮芝盈格外有趣,舌忝了舌忝刀身上的血,他許久不曾遇過這樣有趣的人了,更別提這出手狠辣的居然還是一個女人。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大柱子看著她一刀就解決了一個,也忍不住愣了,不解地看向她,「這……芝姐兒……」
阮芝盈抬起手往後一扯,眾人才看見那大砍刀的後頭居然還接著鐵鏈,隨著她這麼輕輕一抬一扯,那染了血的大砍刀就如同玩具般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淡淡解釋著,「三年前,這人想要搶咱們村子,被我打回去的時候是立過誓的,若是有朝一日還敢再犯,傷了阮家村的一草一木,那就不得好死,死無全尸。」
她臉色平靜,彷佛自己不過是隨手劈了一根柴火一樣的平淡,「他當日既然發了毒誓,那麼我現在就幫他一把,爽快地送他上路。」
大柱子嘆了口氣,一點也不意外她的說法,其他的山匪和那個刀疤男則是愣了愣,沒想到這世間竟還有這樣耿直的人,那樣的毒誓不過就是隨口說說罷了,誰會把這種話當真?
可是大柱子心里明白,在別人的面前說假話可以,但是在阮芝盈的面前可千萬不能說假話,因為她的性子其實有點一根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若是讓她認定了,那麼想要讓她改變主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砍死了一個人還能夠面不改色,的確有那麼點本事,可難道你一個人能夠抵得過我們四、五十人不成?」刀疤男嘿嘿冷笑,手里的彎刀更是蓄勢待發,準備上前和那把大砍刀較量。
阮芝盈輕輕地往前踏了一步,她一眼掃過大多已經聚集在這里的山匪,最後把眼神定在了用貪婪嗜血的眼神看著她的刀疤男,輕舞了一個刀花,把刀鋒指向前方。
「若是想知道答案,不必廢話。」
阮芝盈輕盈的身子陡然往上一竄,刀鋒旋轉半圈,直接就往那刀疤男的頭顱而去。
死人,是最不會說廢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