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昱的視線從宣紙上的字移到大敞的窗扉,面容嚴肅地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想自己在這里已經過了多少天了,再這樣下去他絕對要瘋掉了。他的情感告訴他,現在只想快點趕回悠然居,然後瘋狂地抱住那個令他思念的女人,然後哪里也不去。
可是,理智又將他拉回,他有什麼資格那樣做,他傷害了她,讓她哭得不能自已。以前她都是燦然地笑著,可是現在他卻讓她哭了,而且沒有辦法撫平她的傷口。
其實他早就後悔說出那樣的渾話,什麼不會再強迫她,他的內心只想著永遠禁錮著那個女人,讓她除了待在他的懷里,哪里也去不了,小腦袋里只能滿心滿意地裝著他一人,其他人都不準許靠近她。他確實能夠那麼做,但是他卻無法禁錮她的心,讓她痛苦是他這輩子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所以,現在只能夠懊悔。當初為什麼要在她去見過宋連城之後賭氣呢,她最後還不是回到他身邊了,就算見了面,她自始自終永遠孟少夫人。倘若他沒有買醉,沒有做錯事,他現在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將她抱在懷中,他們依然可以平靜而長久地過下去。是他太過分,一個大男人卻去逼迫一個小女人,就算她還是不喜歡他,不愛他,那就一直讓他來愛好了,他們可以相安無事過一輩子。
他的理智和判斷力確實能夠做出最好的決定,但是在她面前,他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控制不住自己對她的貪念。在對慕芊芊費盡心思後,他太強烈地渴望得到她的回應,不是為了敷衍他的回應,而是真正用心回應。曾經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可能很快就可以獲得她的喜歡了,但是因為宋連城,撕開了道些假像,敲碎他的美夢。
他可以接受她的所有,卻獨獨不能忍受道個,即使她不過是和那個男人見了一面,他都快要發了瘋。宋連城,這個橫亙在他和慕芊芊之間的人,他甚至想過動用一切手段毀掉他,但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因為他怕,怕慕芊芊難過。宋連城曾經是她的心上人,而她是個重情義的女人,他一直都知道。
他不敢冒險,他越發卻步,現如今一切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不敢去見她,怕自己的瘋狂傷害到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向她祈求著愛,而這些,可能只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但是,他想她啊!
一股冰冷的風灌了進來,讓人瞬間清醒過來,孟昱轉過身,狹長的眸子望向孫白,里面似有什麼在閃動。
「江北的冬天來了,要多穿衣裳。」男人啞著聲音低說出這麼沒頭沒腦的話。要是一般的僕人听了肯定感動涕零,可孫白卻知道少爺的醉翁之意,他笑著答道︰「多謝少爺提醒,小的也會再提醒蝶衣多多注意少夫人。」
孟昱深黑的眸子一閃,沒有絲毫被人窺見心思的窘迫,他又道︰「嗯,還有我之前在悠然居放了一套天青釉盤,最近有用,你把它拿過來。」這句話倒是十分正經。
孫白嘴上應承了,但在心里已經止不住嘆息了,少爺現在找借口都已經是隨手一捻了嗎?完全沒有任何信服度,想要天青釉盤,小檀樓、躍明軒那里都有,還是同一個瓷窯里燒出來的,何必一定要去悠然居拿。
不過是想透過他這個小廝去那里看看少夫人,他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昨天前天也一樣,還讓他去悠然居拿外袍,還說一定要那件,平時也沒見少爺對哪件衣服特別偏愛啊,真是什麼蹩腳的借口都說得出來。
少爺既然那麼想去,為何不親自去看看少夫人的,透過他這個小廝的眼,也只能看出一個表面。他若真是思念,何必如此,畏畏縮縮不是大丈夫所為,更不是少爺這個高傲肆意男人的所為啊,這真是讓他搞不懂。
其實孫白的心思孟昱何嘗不知,但是他不必和一個毛頭小子解釋什麼,孫白不知情愛這個東西是會讓一個人變得不像自己的。
孟昱很想很想慕芊芊,但是他現在只能在入夜之後,悄悄潛入悠然居,躲到那些冬天也沒有凋零的小樹群旁,通過窗扉,借著油燈窺探她映在門窗上的縴細影子,最開心的時刻就是她在夜晚推開窗戶看一看星星,他就能躲在暗處看見她的倩影了。
如此鬼鬼祟祟真是令他覺得羞恥,但是為了她,他卻甘之如飴,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這樣做到什麼時候,他怕自己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崩潰。
只是,究竟該怎麼做,才對兩個人彼此都好呢?他到底該如何做,男人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泄露出他糾結惶恐的情緒。
夕陽西下,霞光余暉落到男人的臉上,勾勒出他臉部輪廓英挺的線條,順勢而上,狹長的眸子輕輕眯起。
冬天入夜比較早,悠然居內早早就將油燈點上,慕芊芊借著燈火穿針引線,她已經抱著懷里這件白色的內衫整整兩天了,在她加工趕制之下,終于快要完成了。內心掩不住喜悅,很快她就有理由去找孟昱了,然後她會把自己親手做的里衫交給他,這里面有她縫進去的夾棉,冬天會非常保暖。
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給自己多添件衣裳,最近累不累,晚上有沒有早點休息……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貝齒咬住棉線,輕輕一扯,總算完成了這件內衫的最後一步。她將針線放下,縴細的手指輕輕模過柔軟潔白的布料,內心一片柔軟,她希望,他能夠喜歡然後穿上它。柔女敕的臉頰貼著光滑的衣物摩挲,恍惚地想現在孟昱在做什麼呢?她想到他深邃的眼,直挺得鼻,結實的臂膀,還有總是讓她依靠的寬闊胸膛,還有好多好多。
女人抬起小臉,美麗的眸子在燈火的輝映下似有星光,她抱著衣服踱步到窗前,輕輕推開窗扉,頃刻月亮的清輝流泄進來。她抬眸望著缺了一半的明月,多少次,她對著明月思念他,抱緊懷里的衣服,她現在可不可以去找他,他有在忙嗎?還是明天白天去……
悠然居的前庭,被一大片樹影籠罩住了一個高大挺拔身影,男人站在暗處觀察,看到慕芊芊居然穿那麼單薄得站在窗前,這麼冷的夜,她就不會多添一件衣服,還有那個丫鬟,她現在跑到哪里去了,那個女人就算不知道添衣,她也應該上點心。
孟昱皺緊眉頭,多想不顧一切跑過去緊緊擁抱住她,她的面容似乎十分憂愁,她在憂愁什麼,她是不是還在埋怨他。想到這里,他的內心便傳來尖銳的刺痛,這個讓他束手無策的女人肯定是上天派過來折磨他的,讓他只想打她的小**一頓,但又舍不得。
她就不能給他一點點喜歡,一點點愛嗎?她就當真那麼不喜歡他,不然為什麼這麼多天了都不去找他,反而是他像個傻子一樣偷偷窺探她,還不能走近了瞧,這真是急死他了。
因為內心憤恨,孟昱舉起堅硬的拳頭砸向一棵樹木堅硬的軀干,他用的力氣十分之大,在暗夜里發出巨大且突兀的聲響。
孟昱心里暗叫了一聲糟糕,迅速閃過身體,準備往院外跑去。可就在同一瞬間,悠然居的房門被用力打開,門扉因為劇烈的動作也發出強烈的聲響。一個嬌小的身影沖了出來,慕芊芊神情慌亂,左顧右盼,美麗的眸子著急地在院子里逡巡著,就怕自己錯過了什麼。
可是天色太暗了,她看不太清。外面什麼人都沒有,怎麼會,明明剛才她听到巨大的聲音了,一定是孟昱,不會有錯的,可是他現在在哪里。
慕芊芊抱著衣服在前庭跑來跑去,嗚,沒有人,他躲起來了。胸口一緊,鼻尖一酸,晶瑩的淚珠就潰堤了,女人嗚咽出聲︰「不要躲著我,混蛋……」在寂靜的夜里,听得分明,又十分淒楚。
她哭了?
一直掩在原地暗處的孟昱愕然,他無聲地嘆了口氣,罷了,這簡直就是在瘋狂折磨自己,他想要抱住她,不準再哭了。于是孟昱邁出了步伐。
慕芊芊覺得是自己哭眼花了,她一手抱著衣服,一手揉搓著眼楮。她看到一個身材高大,體魄強壯的男人站在月光下,他有著令人深刻的英俊面容,頭發烏黑飄逸,一股凌人與高貴的氣勢,猶如天神一般。她呆住了,甚至像是忘記了呼吸,看著他一步一步接近她,然後終于站定在她面前。
孟昱抬起手,修長的手指輕柔地為女人拭淚,指上的皮膚觸及到她的柔女敕,令他內心一片溫柔與憐惜。太久了,多久沒踫過她了,這永遠刻在他心上的柔軟。
「怎麼了?」他低沉著聲音問她。
慕芊芊沒有回應他,她尚沉浸在又見到他的喜悅之中。
孟昱輕輕一笑,兩只大手捧住慕芊芊的小臉蛋,捏了捏,又發出疑問︰「嗯?」
如花瓣一樣的紅唇顫了顫,是他,是那個已經佔據了她全部心神的男人。她好想偎進他懷里,好想好想,但是又不敢。「沒有。」她用柔女敕的嗓音輕輕地說。小腦袋搖了搖。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顫顫巍巍地將懷里的衣服遞到他眼前,屏著呼吸跟他說︰「這是給你的。」
孟昱一愣,接過她手上的東西,這是……他慢慢睜大眼眸,胸口猛然揪緊,心跳瞬間
漏了一拍,這是男人的里衫,她給他的!
「我做的。」慕芊芊又小小聲地補充了一句,面容像是有些羞赧。
巨大而強烈的狂喜瞬間將孟昱淹沒,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親親娘子會給他做衣服,他太開心了。他整個人傻愣住了,但總算還記得回應一句︰「謝謝。」聲音沙啞得厲害。
「你喜歡嗎?」慕芊芊歪著腦袋問他,他不知道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氣。
「喜歡、喜歡。」孟昱猛地點頭。
他的模樣逗了她,然後她笑了,嘴角揚起嫣然美麗的笑容,孟昱又再次看到了,花燈會上,甚至比之更加璀燦的笑容。他的內心似是有巨大的泉流涌出,他不能再這里待下去,他怕他會控制不住。
「你……早點休息。」他不禁後退好幾步。
他要走?他不留下來嗎?他不是說喜歡她做的衣服嗎?芙顏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了,她眼睜睜看他轉身,一步步離開,眼眶又熱了。
忽地,他又回過身來,看著那個站在原來的縴細身影,猶如一陣風一般,他猛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強烈而幾乎令人窒息的擁抱,慕芊芊漂亮的眸子眨了眨,任由那晶瑩的淚水滑落。二人緊緊相擁,彷佛彼此天生契合。
月娘也害羞地躲起來,月慌慌,心亂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