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迢迢而來,如今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近在咫尺卻不得相見,孟息風神色一日比一日憔悴。
花若耶也滿臉愁容,緊鎖眉心。
眼看著大婚之日逐漸逼近,她心急火燎,恨不得插翅飛出去與孟息風遠走高飛。
而另一邊,馮嬌母女三人得知花若耶被禁足,暗中探听到一些端倪,隱約得知她另有心上人,不想嫁給越平王世子,這才被她母親關在房里不得外出。
听說了這事,花紅纓忿忿不平的罵道︰「嫡母偏心,安排她嫁給唐奉書,她卻不知好歹不想嫁,她要是真不想嫁,讓我嫁啊!我才不要嫁給那什麼陳遠侯的兒子!」說到這兒,她突發奇想拽著母親說道︰「既然她不想嫁,不如我去求爹,讓我代替她嫁給唐奉書吧。」
馮嬌輕斥小女兒,「你這孩子在胡說什麼,這種事哪能代替的?」別的不提,花若耶可是嫡女,而女兒不過是個庶女,依她這身分,縱使唐奉書不娶花若耶也不可能娶小女兒為妻。
馮嬌接著再告誡女兒,「這事咱在屋里說說也就罷了,你可別到外頭去說。」
自打葉全茹母女被逐去家廟後,花肇謙都未來過她這兒,一顆心全撲在雲鳳青身上,如今的她可說是完全失寵了,她可不願女兒再鬧出什麼事惹得雲鳳青不快。
花紅纓不肯听,任性的使性子,「姨娘,我要嫁給唐奉書,不嫁陳遠侯的兒子。」
馮嬌只好耐著性子哄著小女兒。
花明霞則異常安靜的待在一旁,對小妹的胡鬧置之不理。
對于花若耶的事,她比生母和妹妹知道的更多一些,她從門房那兒打听到花若耶的心上人天天都上門想求見嫡母,但次次都被拒于門外。
不動聲色的思量了一會兒,稍晚,她悄悄使喚了個機靈的婢女,交代了她一件事。
「……所以公子若有什麼話想對若耶小姐說,可寫在信上,我會幫您轉交給她。」花明霞的婢女依著主子的吩咐前來見孟息風,將主子願意暗中替兩人傳遞信件的意思告訴他。
听了婢女的話,孟息風有些意外,先前他附身在黑貓身上時,這靖國公府里的人他多半都曾見過,多少也知道若耶與三個庶妹之間的感情並不怎麼親厚。
她三個妹妹各懷著不同的心思,彼此勾心斗角,此時花明霞忽然派人前來找他表明暗助之意,他不得不心存疑慮。
見他遲遲未回應,那婢女催促,「公子,咱們小姐好心好意想幫助您和若耶小姐,您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還不快去寫信,我好幫您帶去給若耶小姐。我不能出來太久,您可別耽誤了時間。」
孟息風神色淡漠的啟口,「勞煩姑娘代我謝過明霞小姐,我沒有什麼需要她幫忙轉交的信件。」他若有話想對若耶說,壓根就不需旁人幫忙。
「怎麼會沒有呢?要不您回去想想,我明兒個再來。對了,不知公子目前在何處落腳,明日我可以直接過去找公子。」那婢女探問道。
孟息風沒打算將落腳之處告訴她,只道︰「孟某目前居無定處,不敢勞煩姑娘。」此時兩人位于靖國公府不遠的一處巷弄,不久前他正要離開靖國公府時,是這姑娘悄悄追上他,將他領來這條巷弄里。
明知道每次求見都會被拒之門外,他依然每日都來,為的是想向國公夫人表明自己的誠心誠意。
可除此之外,他也沒閑著,這幾日他利用離魂術附身到一只雀鳥身上,飛入越平王府打探王府里的情況。
為了能娶回若耶,他打算先模清對方的底細才好有個盤算。
婢女見他這麼說,也不好再勉強,只得說道︰「那這樣吧,我明兒個再來找您,您若寫好了信可帶過來,我會轉交給若耶小姐。」
她明白自家小姐那點小心思,她是想假藉替兩人送信,然後扣下信件送去給越平王世子,讓他知道若耶小姐不守婦道,與別的男子私通,想教世子一怒之下退了親事。
明霞小姐嫁不了世子,也不想讓若耶小姐如願,想藉此毀了她的名聲。
這些陰私詭計孟息風全然不知,待婢女走後,他回到暫時落腳的一處道觀里。
進了廂房,謹慎的將房門落鎖,接著打開擺在屋里的一只鳥籠,抓出里頭的褐色雀鳥,施展離魂之術附身在它身上,從事先開啟的一扇小窗子振翅飛了出去。
他神魂附身的雀鳥一路飛抵越平王府,停棲在一株青竹上。
唐奉書偏愛竹,因此在住處附近栽種了一片青竹林。
平時越平王妃姜倩也常來這片竹林散步,此時正值晌午時分,秋高氣爽,就連唐奉書也陪著母親在竹林里隨意走著。
兩人閑庭信步,邊走邊敘著話,說的都是些家常事。
「對了,要送去靖國公府的聘禮可準備妥當了?」姜倩詢問兒子,她面容秀媚明麗,說起話來嗓音輕輕柔柔,听著十分舒服。
唐奉書溫聲回答,「一百八十八抬的聘禮都已備妥,等後天下聘時便可抬到靖國公府去。」
「那就好,娘真盼著鳳青的女兒能早點嫁來咱們這兒。」說著,姜倩拍了拍兒子的手,「娘知道這樁婚事你原本並不怎麼中意,都是為了娘才答應下來。」
「一開始確實如此,不過現下孩兒倒是真的想娶若耶為妻。」自打知曉花若耶不願嫁他之事,他想得到她的心思就越來越強,等她進門後他會好好教她,讓她從此對他死心塌地,一心一意。
姜倩欣慰道︰「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若耶是鳳青的女兒,待她進門後你可要好好疼惜她。當年娘沒查明清楚,誤會了鳳青,與她絕交這麼多年,實在愧對于她,如今她不計前嫌,肯讓女兒嫁給你,咱們可不能虧待了她女兒。」
「娘當年為何與國公夫人絕交?」他先前也曾問過母親這事,不過當時她只是黯然沉默著,不發一語。
見兒子又再追問,姜倩抬眸望著眼前的青竹,神色幽幽的喟嘆一聲。
就在唐奉書以為母親這回也不打算告訴他時,卻忽听她輕柔的嗓音幽幽響起。
「當年我與鳳青都還年少,不過十五、六歲年紀,那年我剛與你父王訂了親,而鳳青還未訂親,那時我們倆便約好日後若是有了孩子,要是剛好一男一女就讓他們成為夫妻,做一對兒女親家。
「後來鳳青與你小舅互生情愫,我得知後很高興,以為她會嫁給你小舅,當我的嫂嫂。不料有次你小舅外出時遭人偷襲傷了腿,傷勢雖愈但有只腳卻廢了,從此跛了。」
听到這兒,唐奉書接腔道︰「難道國公夫人因此嫌棄小舅,不肯嫁給他?」
「我原以為是這樣,我與你小舅年齡相近,打小靶情就好,因此對鳳青極不諒解,從此再不與她來往,她曾試著找我幾次,我都避而不見,後來她也不再來找我了。之後,我嫁給了你父王,鳳青在兩年後也嫁了花肇謙。就在她出嫁後,你小舅便病逝了,他死時才二十二歲,一生未娶。」提起英年早逝的兄長,姜倩眼眶泛紅。
「小舅到死,都還對國公夫人念念不忘嗎?」唐奉書不解的問,他沒听出母親究竟誤解了她什麼事。
姜倩輕搖螓首,「我原以為是鳳青辜負了你小舅,幾個月前才從我四哥那里得知,事實上你小舅出事時不僅傷了腿還中了毒,那毒即使請來太醫,也無法完全祛除,只能替他多延上兩年的性命。為了不拖累鳳青,于是你小舅寫了封信,騙她說他已另有心儀之人,想讓她對他死心。鳳青那性子是何等驕傲,哪受得了這種事,才故意對旁人說是她不喜歡你小舅了。」
小扮怕她把中毒之事告訴鳳青,因此囑咐了爹娘和兄長們連她都一塊瞞著。
若非數月前四哥在幾分醉意之下不經意說漏了嘴,她也許到死都不會知道其中的原由。
「小舅是希望國公夫人能從此忘了他,安心嫁給他人為妻吧。」唐奉書沒想到他這位小舅倒是個痴情種。
「沒錯。」說到這兒,姜倩已濕了眼眶,「我錯怪了鳳青這麼多年,當年她不知內情,收到你小舅那封信也不知有多傷心。後來就連我也對她避之不見,實在對不住她,到現下我都沒臉去見她。」她如今只盼著兩人成為兒女親家時,能就此化解這段心結,重歸于好。
明白個中原委後,唐奉書勸慰母親,「想必國公夫人必是不怪您,否則她也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姜倩猜測,「我想,說不得她比我更早明白當年的真相。」否則依她那性子,又怎麼可能放心讓唯一的女兒嫁
到越平王府來。她接著喃喃道︰「當年你小舅死時,我和她都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要是能讓我們再見你小舅一面,興許就能沒有遺憾了……」
沒人留意到此時站在青竹上的一只雀鳥,那兩只黑豆般的眼楮正若有所思的望著姜倩。
片刻後,雀鳥搧動羽翅飛回道觀,神魂回到孟息風的身子里,他隨即凝神靜心,閉眸調息。
一直到入夜時分才徐徐睜開眼,起身從包袱里取出朱砂筆以及幾張符紙,畫了幾張靈符後,他在桌案上擺上一疊冥幣,取了一張靈符召請陰差。
「……競誠,他如此相待,我豈能負他,可奈何母親不肯成全,我只能出此下策,望你能助我逃出去。我明白此事定會令你承受母親的責備,可我委實無路可走,迫不得已才求助于你……」
一早,花若耶坐在桌案前,伏案寫信。
一只雀鳥悄無聲息的飛進靖國公府,進了府里,熟門熟路的飛進花若耶所住的跨院,停棲在她寢房窗邊的一株花樹上,透過敞開的窗子往里頭探看。
瞅見花若耶正坐在桌案前寫字,附身在雀鳥身上的孟息風見房里只有她一人,便飛進屋里停在桌案上,瞧她沒發覺他,他一時好奇便瞅去幾眼,這才發現她正在給她弟弟寫信——
「……若要逼迫我嫁給世子,我情願一死也絕不願負他。倘若你有所顧慮,無法助我,我也不會怪你,請你把這信燒了,當我從未寫過這信……」
看完她寫的信,孟息風急忙出聲,「若耶,你無須如此,我想到一個辦法了!」見她如此煞費苦心在為兩人的將來籌謀,他又心疼又動容。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將她直接帶走,不再教她為這事煩惱憂慮。
花若耶驚訝的抬眸,望住眼前這只不知打哪飛來,竟能口吐人言的雀鳥,思及先前孟息風曾附身在黑貓身上,她驚喜的問︰「孟息風,是你嗎?!」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神魂附身的緣故,他的嗓音多少都會有些不同,讓她難以辨認。
「是我,我想到一個辦法,也許能令你母親和越平王妃答應退婚。」他今日特地前來將這好消息告訴她。
「是什麼辦法?」
「就是……」
听完孟息風所說的辦法,花若耶緊握著粉拳,仿佛在黑夜中行走之人,久久找不到出口,忽然之間,瞧見了前方出現的光亮,滿臉喜色。
「這辦法一定能成的!我母親那兒我去說,至于越平王妃那兒,我請我弟弟陪你走一趟,你看如何?」兩人分頭行事,只要能游說得了一方答應,那麼他們的事多半也就能成了。
「嗯,那就有勞你寫封信,我帶去太學找你弟弟。」見她這般歡喜,孟息風忍不住跳到她肩頭,輕輕蹭了蹭她。
她小心捧起他附身的雀鳥,抬起手輕輕撫模著他。
「我這就寫信,你等等我。」她依依不舍的放下雀鳥,提起筆重新再寫了封信。
想讓弟弟陪孟息風走一趟越平王府,花若耶不得不將她與孟息風之事簡單寫在信里,而後才請托他陪孟息風去求見越平王妃,否則依孟息風的身分,貿然前去王府只怕無法輕易見到王妃。
她一邊寫著,一邊不時抬頭瞅著雀鳥,人眼與鳥眼互相凝視,傳遞著無法言說的情意。
片刻後,她信寫好,折成長條狀小心地綁在雀鳥的腳上,等他回去後再取下來。
送孟息風離開時,她依依不舍捧著他來到窗邊,兩人再敘了幾句話,孟息風才輕搧著羽翅飛了出去。
她一直仔立在窗邊目送他離去,即使瞧不見了還痴痴的看著。
中午時分,如霜和莓兒領著丫鬟送來午膳,見到她杵在窗邊出神,也不知在看著什麼。
莓兒走過去請她,「小姐,該用午膳了,今兒個廚房用南瓜做了道黃金如意餅,听說可好吃了。」自打小姐被夫人禁足後,這些日子吃得極少,廚房不得不天天挖空心思想些能讓小姐開胃的菜肴。
見了孟息風後,花若耶此刻心情開了,胃口自然也開了,走到桌前,每道菜肴都嘗了嘗,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
見狀,服侍她用膳的莓兒與如霜有些訝異的相覷一眼,莓兒納悶的問出聲,「小姐,今日廚房做的菜很合您胃口嗎,要不要晚上還讓廚房照著這麼做?」
花若耶輕搖螓首,「不用,如霜,你去我娘那兒走一趟,就說我有事想見她。」她想盡快見到母親,把那事告訴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