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公子樂的死,被證實為大公子響所為,舉國嘩然。
不過是一夕之間,大公子府上下一百多人皆遭斬首,為了殺雞儆猴,大王命人將公子響的首級掛在城門口三天,所有人出入王城舉目可見。
為了清除公子響的余黨,王城風聲鶴唳,公子們行事更加低調,不飲酒作樂,不結黨議事,每位公子彷佛都為了公子樂的死,還在哀悼中。
公子封鎮日在府里習字,除非大王召見,否則不外出。
整整七日,無人造訪,一身墨黑的他像入了禪定的僧侶,無欲無求。
高野走進書房,來到公子封身畔,輕道︰「公子爺,弦月姑娘今日又上左相府探視思凡姑娘。」
公子封輕哼了聲,拿筆的力道不輕不重,一撇。
「左相府里的思凡姑娘以人仍在養傷中拒見,屬下猜想,明日弦月姑娘定會再登門求見。」刺客夜闖左相府時,傷了假思凡,弦月听聞後,便日日登門求見,左相府里的假思凡不論遇到什麼人,說了什麼話,皆會如實——稟報。
「嗤,那個野丫頭究竟是對思凡真心真意,或是出于老三授意想探虛實?」公子封冷冷一笑,盡避思凡喜歡那個野丫頭,他仍舊不喜歡老三的女人,他始終不認為老六的死和老大有關,老大太蠢,身邊盡是些阿諛奉承的小人,根本想不出以獸殺人這個方法,老大不過是遭到借刀殺人罷了。
而同一夜,幾乎所有兄弟的府邸都遭刺客潛入,唯獨老二和老八是隔日進宮前遇襲,虛虛實實,孰真孰假?
究竟是誰暗中使計?總是沉默寡言的碧?或是深沉的淳?
「不論她是真心真意或是虛情假意,府里的思凡姑娘都不會輕易見她。」
「帶話給左相府里那個女人,叫她小心行事,如非必要,絕不接見其他人。」公子封沉著聲叮嚀。
「是,公子爺。」
「送給珍珠的南海珍珠與右相的千年人參可備妥?」他除命人送禮給珍珠外,也沒漏掉重要的右相,兒女婚嫁,全憑父母之命,只要右相中意他,願意助他,便事半功倍。
「已經備妥,明日便會送到右相府。」
公子封滿意的頷首,強忍住滿腔想念,將自己和思凡遠遠隔開,她被他密密實實藏著,他刻意讓敵人誤以為她人仍在左相府中,幸好他的動作夠快,否則這回遭夜闖刺客行刺的將會是她。
因為在乎,因為重要,因為害怕失去,他得不時將她揣在心上,確定她還在。他一直以為,他沒那麼喜歡她,直到決定親手除去她時,才赫然發現,對她的喜愛如同呼吸那般重要。
光是想到她,凍寒的眼瞳不由滲著暖意,冰冷的嗓音帶著溫柔,「她今天好嗎?」
「姑娘似乎很喜歡公子爺送給她作伴的白兔,每天都會抱著到花園玩。」高野轉述紫鳶傳來的消息。
公子封微微一笑,語氣里隱隱帶著酸味,「听起來她沒見到我,也過得很快樂。」
高野忍笑,正色道︰「公子爺從小和姑娘一塊兒長大,如何不知姑娘她就算心里想公子爺想得緊,也不會輕易說出口,無非是不想公子爺因她冒險。」
「這倒是。」公子封的嘆息帶著疼寵。「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她很想我,你說,我會如何?」
「我想公子爺您會很高興。」
公子封不否認,唇邊揚起淡笑,想著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告訴他,她愛他,恐怕他將兵敗如山倒。
又過了十五天,王城內一派寧靜祥和,沒人敢聚眾滋事,巡城帶刀侍衛逐漸減少,百姓總算不再人心惶惶,臉上多了不少笑容。
失去六公子樂的大王,傷痛沒個幾天,喜新厭舊的他,便又移轉注意力,放在最新寵愛,風情萬種的蘭妃身上。
短短幾日死了兩個兒子,他還剩下五個不如樂那般討他歡心的兒子,可未來他還會有新的子嗣,是以,他並沒有沉浸悲傷太久。
為了寵愛的蘭妃,大王大興土木,建造新的離宮,以便日後縱情享樂。
王公大臣們見性情反復無常的大王將心思放在玩樂上,便明白他們的腦袋保住了,不用再時時膽顫心驚,深怕大王一個不悅就摘了他們的腦袋。
公子們也逐漸出現在城中,二公子碧仍舊深居簡出,三公子淳依然一派溫文儒雅,五公子封冰冷疏離,七公子策飛揚跋扈,八公子爵飲酒作樂,日子又恢復與往常一樣,彷佛未因大公子響和六公子樂的死而有所改變。
春暖,花開。
公子們也春心蕩漾。
右相千金珍珠忽然變得炙手可熱,二公子、三公子和五公子有志一同對她大獻殷勤,三公子淳甚至當眾夸贊珍珠姑娘貌比天仙。
尚未成親的公子們為討右相千金歡心,不斷遣人送昂貴禮物,這些事成了王公大臣最津津樂道的話題,其他尚未婚配的名門閨秀則妒羨不已,眾人皆在猜測,右相千金最後究竟會花落誰家。
相較右相千金珍珠的大受歡迎,左相千金思凡就乏人問津,明明擁有傾城之貌,卻不曉得公子們為何都對她不感興趣,眾人不由得猜想,是否左相千金有隱疾?
月上中天,思凡夜不成眠,沒喚醒睡在隔壁房的紫鳶,獨自漫步到花園,仰望。
在這寂靜的夜,寂寞紛涌而上,她不由害怕,會不會她直到死亡才有辦法走出這里?
又或者會埋骨于此?
「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公子封悄然無聲來到她身後,她走出房外時他正巧來到,紫鳶已醒來要跟上她時,遭他制止,他隨她緩步而行,目光貪婪的追隨多日不見的她。
深夜里的她,沐浴在月光下,如絲般的長發披泄而下,絕美出塵,教他無論怎麼看,都不會厭膩。
她的恐懼不安,皆因身後突然出現的男性低嗓而平息,她霍然轉身,心髒因他的出現,激切躍動,「你來了。」
他走到她面前,輕捧她微涼的臉,「夜深露重,你怎麼不多加件衣裳。」
久別重逢,滿載相思的兩人炙燙的眼怎麼都無法自對方身上移開。
太過強烈的想念,公子封壓抑不住滿腔欲念,猛地封住她的唇,恣意侵佔掠奪。
她輕喘一聲,輕合上眼,感受他激切的吮吻,她的氣息遭他吞噬,所思所想再度繞著他打轉。
他極其火熱,極其纏綿品嘗她的唇,空蕩的心頭,因她填滿,與她分離的日子,他狀似修身養性,實則常難以自制的想她。
今日他終于挨不住滿腔思念,趁夜深人靜時來到她身邊。
火熱狂烈的親吻教思凡氣息不穩,她的心隨著他唇舌的深入而瘋狂激顫,嫣紅菱唇逸出輕嘆。
他以火熱的親吻熨燙她微涼的嬌軀,一記又一記,釋放強烈思念。
月光下,輕風揚起他們的發,飛揚,交纏。
公子封欲罷不能的狂吻淺啄,擁著柔若無骨的嬌軀,低喃,「感覺像過了一輩子……」
她心有同感。
「我真想……」時時將你揣在身邊。這話到了喉頭,被他吞了回去。
她眼波水媚,雙頰緋紅,疑惑望著他。
他抿著唇,拇指撫著她嫣紅水女敕的唇,轉移話題,「你在這,好嗎?」
她搖頭,溫柔撫著他冰涼的臉龐,他不快的蹙眉,「紫鳶他們沒好好伺候你?」
「他們將我伺候得很好。」眷戀的指尖滑過他的眉,輕輕撫平皺緊的眉心。「但是你卻不開心?」
她又搖頭,不舍的眼眸梭巡他略顯憔悴的臉龐。
「怎又搖頭?」被她撫平的眉心再度皺擰。
「你看起來好累。」
公子封一怔,以為他掩藏得夠好,沒想到會被她看穿。
「你多久沒能好好睡一覺?」她不想問外頭發生什麼事,他是否正計劃籌備什麼,她唯一在乎的是,他好不好。
他嘆了口氣,閉上眼,臉頰貼著她柔女敕的掌心,低沉著聲道︰「我不記得了。」思凡心疼不已,不懂他為何要讓自己這麼累,但她什麼都沒說,輕輕一笑,牽起他的手,往琴閣走去。
他永遠都可以坦然的在她面前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他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淡淡笑了,由她領著,一同踩踏著月光。
兩人來到琴閣,思凡拿起打火石要點燃火盆,他自她身後探出雙臂,取餅點火。
思凡被環在他的懷里,明明沒有擁抱,她仍會產生被他擁抱的錯覺。她喜歡他的擁抱,喜歡聆听他快速的心跳,那使她更加篤定,心動的不只有她。
他的大掌覆在她微涼的小手上,下巴擱在她的肩窩,與她一塊兒烤火。「以後不許你沒披狐裘就亂跑。」他霸道命令,大掌溫柔摩挲小手。
她戲瞻笑問︰「夏天也要?」
他以鼻尖努努她的頸側,不懷好意的手指開始搔她癢,弄得她咯咯笑,直往他懷里鑽,嬌聲求饒,「不要搔我癢,封……」
玩興正起的公子封豈會因她三言兩語就罷手,他故意哈她癢,語帶雙關,「偏不許你逃。」
思凡不斷往他懷里鑽,笑得臉頰熱燙,上氣不接下氣,「你困著我,我能逃哪兒去?」
「這樣最好。」他終于罷手,擁著笑開懷的小女人,順勢倒向一旁的臥榻。
思凡躺在他身上,雙手貼著他的胸膛,笑望眉眼盡掃疲累的男人,「我好喜歡你的笑容。」
「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天天都會這麼笑。」
她微微一笑,何嘗不願天天在他身邊,她只要兩個人相知相守,她要的真的不多,偏偏他要的太多,多到她不知怎樣做才是最好。
公子封捧著她的小臉,強勢要求,「除了我以外,什麼事都別想。」
她有些委屈,有些無奈,但有更多的愛戀,「從小到大,除了你以外,我還能想什麼?」
他喜歡她的回答,滿意的眉飛色舞,將她緊抱到快無法呼吸,「告訴我,我沒來的時候,你都在做些什麼。」
她閉上眼,傾听他的心跳聲,即使知道他知曉她所有事,她還是乖乖回答,「無聊時我會抱著你送我的小兔兒玩,它一蹦一蹦的好可愛,我會彈琴給它听,跟它說話……」
「你跟它說些什麼?」
「說……」
「嗯?」
「說我……好想你。」
他的心猛地一震,滾燙難以平靜,將她抱得更緊了。她想他,是否一如他想她那般深?
思凡的小臉蛋更加蹭進他的胸瞠,知道他不會開口給她任何響應,但他時不時派人捎來逗她開心的小玩意兒,說明他的思念,更重要的是,他來了,將她最想要的,親自送到她面前。
公子封拉過放在臥榻上的厚被,密密實實覆蓋兩人,佔有的雙臂再次擁緊守護她。
炭火在火盆燃燒,發出嗶剝聲響,帶來暖意。
他執起她的手,溫存親吻,他的眼,他的心,永遠唯有她能進入。
思凡眼眶微燙,揚唇微笑,佯裝他們是剛成親的尋常夫妻,如膠似漆,誰也舍不得離開誰。
公子封發現她眼眶泛淚,心一揪,佯裝沒發覺,將她的手擱放在心口,合上眼,低喃,「昨夜我做了個夢。」
「什麼樣的夢?」
「我夢見我騎在馬上,你就在我懷中,藍天白雲,我們在草原上縱馬奔馳。」她笑了,為他所做的夢。「就我們兩個?」
「就我們兩個。」
「真好,我喜歡你做的夢。」
他撫著她的背脊,輕問︰「你說,晚點我們會做怎樣的夢?」
她的語氣充滿渴望,「一個有你也有我,快樂的美夢。」
「只要夢里有你,都是美的。」
「我也是,只要夢里有你,都是幸福的。」
她舒服的蹭進他懷里,期望黎明不要來,讓她的美夢永遠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