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當兒正是向皇帝展現江湖俠義的時候!再說了,古有英雄救美成就無數佳話,如今也該有新的傳奇產生啦一一美人救駕,人宮為妃,成為皇帝真愛,正可為江湖添上一筆不朽的傳說,引得世間無數女子羨慕嫉妒,恨不得以身代之!
要知道,那個美男子皇帝,正宮之位還空懸著哪,還不速速把握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于是,兩個江湖名門出身、自恃容貌絕美的少女,便真的就這樣被忽悠走了。
她們帶著五名北夷人追上南巡隊伍,磨拳擦掌,準備隨時舍身救駕!
明玉覺得這個主意真損,但顯然她的主子還打算更損一點——忽悠了兩個傻丫頭離開之後,秉持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再將這消息給放出去,讓那些心懷大志、想當人上人的江湖少女們一窩蜂南下追著皇輦找機會救駕去。
可以想見,龍天運可能將會遭遇無數場香艷的邂逅,各色美人、環肥燕瘦,任君挑選,保證全都是真愛。
一次南巡,滿足他對真愛的所有想象「北夷人的連弩果真是從前朝遺民手上取得的?」
「確定有前朝遺民插手其中,不過還需要進一步查證,或許還有其它管道。」
「英王那邊的軍隊出動了嗎?」
「已經派出最精銳的部隊暗中趕往西北了。此次必能一舉將作亂的前朝遺民給全部擒獲。」
「將如此重要的軍用武器供給外族,置民族大義于不顧,就勿怪朕容不下他們了。」龍天運自認不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對那些還夢想著「反金(金璧皇朝)復銀(銀月帝國)」的前朝流亡王孫,向來沒放在心上,由著他們在西北佔了幾座荒山,關起門來穿前朝衣、行前朝禮,幻想前朝沒有滅亡。可如今,他們竟墮落到與外族勾結,那麼,只好徹底將他們給滅了。
畢竟將皇朝最重要的武器外流到外族手上,是件不可原諒的大事︰確定不是軍方出了叛國賊之後,內閣以及軍機處便認定只可能從三個地方流出去︰江湖、友邦,以及前朝流亡王孫。而後,從活捉的北夷俘虜嘴里問出來的,就是前朝的那些舊皇親。
龍天運此次南巡,主要以自身當餌,期能釣出大魚︰當然,明面上是到江南繁華地玩一趟,去滿足當一個盛世明君的成就感。畢竟太平盛世,硬把皇帝給拘在皇宮不許出門,實在有點說不過去。只要別作死地去險地出巡,比如一一北巡、西巡或往東出海巡訪就成了。
除了內閣以及軍機處少數幾個重臣明白龍天運這次南巡的真正目的之外,其余文武百官、宗室勛貴等,都只當皇帝是出門玩兒去,美景看著、美人抱著,還沿途接受百姓們的擁戴歡呼,簡直樂趣無窮,太平盛世的皇帝當起來就跟當神仙一樣美好。
所以當南巡鑾駕遭北夷人攻擊的消息傳出後,才會那麼令人震驚,尤其以帝京及江南道的所有官員,都嚇得腿都軟了。據聞有幾名年紀老大的官員禁不住驚嚇而昏倒,醒來後竟成了偏癱,有的半身不遂,有的口歪眼斜,再也說不出話。
于是龍天運南巡的行程,還得去造訪那些年高德劭、嚇病在床的老官員,做個表面工夫,將他原本就排得滿滿當當的行程硬是加進了更多必做的事一一白天接見地方官員,晚上忙著了解各地傳來的最新消息,帝京的、江湖的、以及——所有與柳寄悠有關的。
幸而龍天運是個年輕、體力過人的皇帝,才能支撐他這些日子以來每日僅睡一兩個時辰,還能看起來神采奕奕、腦筋清楚敏捷。
此時他南巡的主要目的算是大致達成了,甚至還有意外之喜一讓武林騷動起來,並趁勢插入許多釘子︰那些釘子日後將會慢慢形成足以暗中掌控其動向的勢力。
只是,想到這一切機遇的促成,竟是因為柳寄悠受傷中毒所致,龍天運每每想起,便覺堵心。這樣的機遇,他寧願不要!
「還有哪些是朕需要知道的消息嗎?」龍天運閉了閉眼,將腦海中的想念給摒除︰分別不到十天,他不該太過想念她,又不是分別十年。無視此時己過子時,該是要安眠的時候,他覺得應該讓更多公事來塞滿腦袋,省得總是不由自主地分神。
燕奔很盡職地又報告了些最新消息。每個消息都簡略說出,除非皇上有特別的反應,他才會進一步詳細說明,否則便往下一條一條念過去。聲調平板,不帶任何情緒。
當然,他總是把與柳寄悠相關的消息放在最後一一「五日前離恨天的人送來血蛇毒的解藥,確認有效︰今日太醫證實,柳姑娘身上的毒已全部拔除。」
「那麼,關于子息有礙的問題呢?」龍天運問。
「女科太醫診斷應無間題,為防萬一,最好三年內以滋陰藥材好生調養身子之後,再懷孩子最好。」皇宮里有最頂尖的醫者,以及最頂級的藥材,如此精養之下,血蛇毒的後遺癥真不是個事兒。
唯一的問題是一三年後,那柳姑娘可還能讓眼前這個風流多情的帝王上心?可還會讓帝王想要與她育下子_「三年嗎……也好。朕等得起。」龍天運喃喃說完,接著問道︰「離恨天在中原的勢力全部拔除了嗎?」
「是。」非常確定已拔得一干二淨。
「西北那邊處理得如何了?」指的是離恨天在關外的總部。
「離恨天教主周離山自被暗衛二隊重傷之後,下落不明,目前仍在追緝中。其他教眾,凡武藝高強者,皆己伏誅︰其余無足輕重者,在廢去武功之後驅離。」
龍天運微撇了下唇角,嗤笑道︰「既然周妃頻頻示好求鐃,又送丫鬟又送解藥的,朕心情不錯,對她網開一面未嘗不可。通知暗衛二隊,待將周離山廢去武功之後,饒他一命。還有,給周妃報病亡,讓她從宮里名冊里除名吧。」這個胡攪蠻纏的女人,還是放她回江湖興風作浪去吧!讓江湖熱鬧熱鬧,讓江湖黑白兩道可以相互消耗些武力,如此一來,朝廷也省了心。
「是。」
燕奔記下指示之後,接著又念了兩條無關緊要的小事,也就是柳姑娘的日常情況,無甚出奇。不過任何與柳姑娘有關的事,就算只是多吃一口飯,也不能不上報︰然後,終于必須念出最後一條消息,他語氣顯得很小心,也特別的小聲一一「……太後令張德妃、趙昭儀等妃嬪前往歧州皇莊向救駕有功的柳寄悠姑娘致謝,並探望她的傷情。更特別派遣八名教養嬤嬤去侍候柳姑娘……已于……今日中午抵達皇莊。張德妃居正堂,立即召見柳姑娘,予以賞賜……」原本閉眼聆听的龍天運倏地瞪大眼,目光如電地看向燕奔。
燕奔瞬間汗濕重衫,頭皮發麻,肌肉緊繃。帝王之怒,沒人承受得起啊!龍天運在心念電轉間,便已明白母後如此作為的緣由一一這是明擺著對柳寄悠的不喜,也是在向他表明態度︰讓他知道,太後對這種救駕情緣的戲碼沒半點好感,希望皇帝不要被這種把戲所迷,並且沉溺其中。
母後自然不會阻止柳寄悠進宮為妃,因為只有進宮了才能讓他很快便看膩,也才有機會磋磨柳寄悠,讓她苦不堪言。還沒親眼見過柳寄悠,母後就已不待見她,這令龍天運很是頭疼。
「英王沒事先傳來這個消息嗎?」龍天運冷聲問,有四處遷怒的傾向。
「沒有。」應該是被皇太後給壓制了「帝京那邊的暗衛也沒有提早通知,是吧?」
「是。」一旦皇太後重新問起世事,便習慣掌控一切,誰又敢不听她的?尤其皇帝人不在皇宮的時候,就屬她最大啊!
龍天運狠狠吁了口氣,用力揉了揉額角。對于母後,他還真不能怎麼樣……
「還有幾日能到杭州?」
「因必須去探訪老朝臣而延遲了行程,所以還得五日才能到杭州。」杭州是南巡的公開行程,必須得去的,且皇帝還得在那邊與民同樂一番,己安排當代最頂尖的書畫名家在那邊待命,就等著畫下一幅「昶昭帝南巡與民同樂圖」以流傳後世。
所以皇帝必須得好好待在這邊,直到回鑾之前,都不能再偷跑了。不管他有多麼擔心柳寄悠可能會被那些宮妃們給生吞活剝,此刻也只能干著急,卻什麼也做不了。雖然覺得以柳寄悠的本事,不可能真吃什麼虧,但心中還是沒底,還是不願意她受到絲毫委屈,即使只是言語上的冒犯。
龍天運沉吟半晌,從椅子上起身,走到書桌邊,親自動手磨墨,並對燕奔道︰「你去將朕的矛隼給帶過來。」
燕奔應是,立即出門往鷹舍方向奔去。
龍天運磨好墨,拿了枝筆要寫字,但在還沒落筆之前,突然頓了下,瞪著桌幾上那白色上好宣紙看了一會,眼中浮現些許嫌棄,朝外頭喚了聲︰「成惠!」
「奴婢在。」一直安靜守在門外的女官成惠立即進來等候指示。
「有沒有其它的紙?像樣些的?」
成惠怔了下後,便明悟了。立即道︰「有一些金粉花箋紙,以及青天雲紋紙,還有昨日下頭獻上了江南近來正時興的珍珠紙。」
「都拿過來。」
「是。」
等著成惠送紙過來的空擋,龍天運側首望向窗外的天空︰今夜沒有星子點綴,只一輪滿月獨亮,顯得特別淒清孤寂、形單影只。
于是,第二日,柳寄悠便收到矛隼快遞來的信,來自于尊貴皇帝的御筆問候。而這封信,因為信末附上的一首詩,教原本只是平平無奇問候她病情的信件,立即升級為一一情信。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暫滿還虧,待到團圓是幾時?
評評!評評!評評!
不過是拿別人的詩作來賣弄罷了……
不過是一首膩得讓人覺得肉麻的情詩罷了……
難不成龍天運竟以為她跟那些無知的懷春少女一樣,隨隨便便抄來一首詩就會把整顆心給丟了嗎?
柳寄悠將信拍在桌上,像是無比嫌棄痛恨︰但被雙手捂住的面容,卻像是涂滿了胭脂似。
然後,第二日,又來了一封信,信末又附了一首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評評評評評!
這人!不愧是風流名聲廣為世人知的皇帝!
肉麻的情詩隨手寫來,半點不害臊的!
他以為她會為了他這麼點手段臉紅心跳嗎?他以為他寫來這些情詩,就能讓她就範嗎?他以為她會為了他,放棄自己對自由的堅持嗎?還有,當他所有的妃妾日日跑來她面前示威,他以為她會願意成為他後宮的一員嗎?
就算她如今已是不得不進宮了,但要她心甘情願,作夢!
她可不是無知而不識詩書的女子,這些詩,書中就有,她自己會看!
然後,第三日,又來了信,寫了一些日常,說今日黃昏下了場雨,然後,仍然有一首詩附在信尾。
遙夜亭皋間信步。乍過清明,早覺傷春暮。數點雨聲風約住,朦朧澹月雲來去。
桃杏依稀香暗渡。誰在秋千,笑里低低語。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
然後,詩的最後,這個男人似是不滿于她的全無回應,很直白、很霸道地寫了兩個字——回信!
本來還在為著那「一寸相思千萬緒,人間沒個安排處」而失神怔著呢,結果那大剌剌且殺風景的兩字就撞入眼簾,當下把她好不容易被挑動的滿心風花雪月幻境給砸碎滿地……
于是,第三封信仍然與第一、第二封的遭遇相同,被用力拍在桌幾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然後,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每日都沒有間斷地固定在她一醒來的時刻,被燕虹送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