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優秀孩子……或許已經在她肚中孕育著了這想法令他興奮,龍天運累積一整夜的怒火,在今日清晨起身後,便因為想著孩子的事而神清氣爽起來,心情變得好極了。
相較之下,被折騰了一整夜的柳寄悠就顯得很憔悴,感覺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雖然對淨房里的熱水很是渴望,卻沒有半分力氣能將自己挪過去,只能攤在床上干瞪眼。
從淨房沐浴出來的龍天運,整個人益加地精神煥發,白俊容看起來甚至像在發光,閃得她干涅的雙眼無法直視,只能無力地閉上眼,縮在陰暗里自憐。
「今日在歧州河畔舉辦‘飲酒試劍’大會,我倆躬逢其盛,正好可以好生領略一下江湖盛會。你快起身打理打理,今兒帶你一同去看。」他月兌下浴衣,走到衣架邊,將昨夜就取出掛著去皺的衣裳給一一穿上。
雖然龍天運並非不會自己穿衣,但通常身邊有侍候的人時,定然是要讓人服侍的。柳寄悠再怎麼沒眼色,也知道此時自己不能再攤在床上裝死,于是眨著酸疲的眼,發力讓自己坐起身,挪著無力的身體下床,隨意找了件中衣套上,便走到龍天運身邊,幫著他穿戴起來。
看她整個人蔫得不成樣,龍天運也沒指望得到她的服侍,自己快手快腳地穿好了衣服。江湖人慣穿的勁裝,穿戴並不復雜,他一個人即可完成。整了整衣領,他朝鏡子看了眼,確定穿好了之後,將她往淨房的方向推,道︰「去好好沐浴一番吧。等你精神了,再來幫我梳頭。」他頭發還半濕著,正抓來一塊棉巾抿著水分。
柳寄悠看著他披散的長發,不敢耽擱,走入淨房,以最快的速度打理自己。不管她心中對他有怎樣復雜萬千的想法以及抱怨,都沒敢忘記他是皇帝,而且此時貼身在旁的人,就她一個。她得服侍好他,尤其不能讓他有生病的機會,雖然現在己是春夏之際,但濕發若不好好弄干,就這麼放任著,仍是會受涼的。
以畢生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之後,柳寄悠幫龍天運擦干頭發,並梳了個簡易發髻,總算趕在眾人即將出發之前現身前廳。
先前龍天運趁著梳頭空擋,已簡單跟她介紹了目前江湖勢力的分布及每年必舉辦的三個知名武林大會。
「飲酒試劍」大會算是南武林的一大盛事,在狂嘯山莊雄厚財力的支持下,規模或許不如武林世家同盟所舉辦的「江湖高手榜」比武大會、或由江湖幫派舉辦的「天下群雄會」那樣名頭盛大,且還牽扯到武林勢力的消長以及武藝高低的權威判定,吸引了江湖最頂尖高手的參與︰但狂嘯山莊的「飲酒試劍」大會,有氣派的會場、精致昂貴的美食美酒流水般供應,還有江南美得不可方物的花魁舞伎助興、百戲表演。而大會重頭戲在于各種江湖名器的欣賞與評監,至于打擂台,則是要求點到為止,若是有人上擂台斗武,台下便會開局讓人小賭怡情。
「飲酒試劍」大會算是江湖人的歡樂聚會,沒有逞凶斗狠,沒有血腥肅殺︰所以不只江湖人樂于攜家帶眷前來玩樂一番,一般平民百姓也願意不遠千里過來看熱鬧。
柳寄悠不意外站在葉莊主身邊的是他那個長袖善舞的平妻,比較意外的是,竟然看到葉夫人出現在一輛華麗的馬車旁,手上抱著女兒︰兩人都是一身出行的打扮。當她看過去時,葉夫人像是早就等在那兒了,因而當兩人的目光對上時,柳寄悠只好朝她點頭打招呼。
然後,葉夫人便朝她走過來了。一走近便道︰「今兒這場盛會,我是一定得出席的。」
「你願意幫忙,想來葉莊主會輕松許多。」柳寄悠客氣道。
「我……其實幫不上他什麼忙。昨夜我說要去,夫君有些驚訝,但沒有拒絕。」可她一定要讓世人知道她仍在,就算再不惹眼也無所謂。
柳寄悠只點點頭,沒說什麼。方才龍天運一出現即被燕奔給引到一邊去听取報告,她自是不好跟隨,所以只好繼續听葉夫人說話。
柯醉雪又道︰「我沒有那人的利落手腕,可以與任何人都成為朋友。我不習慣面對外人,自小就是這樣。三年前要不是他與朋友到我娘家作客,在後花園見到了我,否則我是沒機會在出嫁前看到外邊的人的︰那時,他可是花了好多心思才讓我不再怕他,進而傾心于他。他曾說過就愛我的羞怯可愛,可如今他又改愛別的了,喜歡長袖善舞能幫得上他的,回過頭來便嫌我無趣、不會說話、上不了台面。」對于別人的男人,柳寄悠心中就算有意見,也不會多說什麼的。其實如果可以,她是連听都不想听。像這種婦怨,她從來不愛听︰之前唯一能抓著她忍耐听著的,也就自家姊姊了。還以為這輩子只要忍受姊姊的絮絮叨叨,沒料到江湖人居然這麼不拘小節,還不算認識呢,就可以傾心交談了……
「雲夫人,昨兒我找你談完心事之後,晚上便被那人給上眼藥了。我夫君跑來我房中,要我別在貴客面前亂說話。今日我能出門,大概也是看在你面子上吧!可見雲公子的家族在帝京一定很有權勢,要不他們二人不會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不己。」柯醉雪自憐地笑了笑,「我這樣的人,又能壞他什麼事呢?我雖然幫不了他,卻也不會扯他後腿。」
「你為何要帶著孩子出門?我听說‘酒試劍’大會每年與會人士眾多,擠擠挨挨的,就不怕驚著了孩子?她還那麼小。」而且,這個孩子明明正在睡覺,為何堅持要抱出門?
柯醉雪緊了緊懷中的孩子,有些緊張地道︰「她還是跟緊我的好。先前兩個女乃媽子照顧得不經心,讓孩子著涼,病了一個多月,差點去了。我把女乃媽子趕走了,自個兒成天不錯眼地帶著孩子,不敢讓她離開眼界……沒辦法,現在整個山莊的下人都听她的,我不知道可以信任誰……」
看著柯醉雪一臉憂虎,柳寄悠不清楚實際情況,也不好說什麼。光听一個人片面之詞就認定另一人是壞人一一這種輕率的判斷,柳寄悠做不來。
「不過,算那人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算被稱作平妻,也不過是個妾,不敢輕易往你跟前湊,怕討了個沒趣。她一定是知道帝京人最重規矩,所以她一個妾才不敢來招待你。我夫君早上還叮囑我,要好好給你介紹歧州的風光呢!」正室的身分給了她一點勇氣,而站在柳寄悠身邊,更讓她有揚眉吐氣之感。打從平妻進門之後就成日悲傷自憐的柯醉雪,今日終于找回了些許正妻的自信。
柳寄悠扯了扯嘴角,自然不能跟葉夫人說︰我現在連個妾都不是呢!沒名沒分跟皇帝睡不說,想撇開關系當作不認識還不行,情況正膠著著,還不知以後是什麼下場,也許比你還慘呢。
靜靜看著葉夫人懷中的稚兒,腦中想著的卻是昨夜入睡之前,龍天運奇特的舉動一一伸掌輕輕撫模她的小骯,力道非常輕微,像是在呵護著什麼似的。那時她己累到連根手指都動不了,整個腦袋也糊成一片,只想昏睡過去,什麼也不管。此刻,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才恍然想起他那個動作可能代表著什麼……他想要她給他生孩子嗎?
他想要。
那麼,她想嗎?
此時,不遠處傳來準備就緒、即將出發的聲音,山莊里的住客一一搭上馬車,往歧州河畔方向而去。
余光看見龍天運正朝她走來,霎時所有的人聲馬影全成了不重要的背景︰這個男人英挺卓然的風姿,就算不是個帝王,也會是最頂頂出色到其他男人難望其項背的。
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
她很誠實地對自己承認︰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話,她很願意與他生個孩子。可惜,他是皇帝。
江湖是個處處血腥的世界,刀光劍影、逞凶斗狠,人命如草芥,誰在下一刻失去性命,都不是奇怪的事。
江湖,對尋常人而言,絕對是個危險的禁地。
柳寄悠就是這麼個尋常人,也非常清楚江湖的凶險,而她自認永遠與江湖無涉、不沾因果,不會有什麼快意恩仇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然而,她到底是想得太理所當然了。
她確實非江湖人,理應不會成為誰的下手目標,但當幾名持著大刀的蒙面黑衣人突然無聲地竄出將他們包圍,而她與龍天運非常不幸地正好被人潮擠塞住,前進後退都不能。面對迎頭劈來的大刀,柳寄悠霎時腦袋一片空白,以為自己如果能移動的話,一定可以避開那把大刀︰但當她看到大刀向左劈去,目標是身側的龍天運時,不禁心膽裂,雙腳像是兩根扎在泥里的木樁,完全無法動彈,但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側移,心想雖然無法完全檔住龍天運的身形,至少她的肩膀可以充當護盾,為他擋去些許刀勁。
她想,若大刀刺入她肩膀,縱還有余勢,也只會是皮肉傷,于性命無礙。
皇帝不能死!
金璧皇朝不能亂!
當那把直面而來的大刀果真刺進她左肩時,她的疼痛並沒有太劇烈,整個人便暈過去了。
徹底暈死之前,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卻是一一我不想看著這個男人死去。
與其看著他死,不如我死。
唉……好可惜,不能跟他生孩子了……
如果他不是皇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