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嫌蘭一字過于秀氣,就改為然字。因為老爺不擅經營積聚,家中無恆產,所以一家生計,常由小姐負責管理。」
「沒錯,」小紅點頭附和道︰「老爺跟夫人不關心柴米油鹽,到最後簡直有一頓沒一頓。教導莫愁小姐後,全靠崔大爺接濟。崔大爺過世後,家產都給了莫愁小姐。若然姐——我是指小姐啦,總之,若然姐常說多虧了莫愁小姐,我們才有好日子過。不過,莫愁小姐跟老爺夫人一樣,全不知米價,只知吟詩誦詞,只有小姐注重生計,府里全是小姐在打點。小姐嫌襦裙礙事,常喜穿著男子褲裝,便于行事。」
「是的,就是這樣。」女乃娘忙不迭點頭,朝著龍如意急說道︰「我全老實說了,沒有任何隱瞞。龍公子,我家小姐到底怎麼了?怎麼會犯上欺君之罪?大公子說您會有辦法。」
「女乃娘,你別急。」龍如意飛快看了大哥一眼,安撫女乃娘道︰「皇上還未下旨,還有轉圜余地。」轉向龍天運︰「皇——大哥,你說呢?」
「皇上若賜婚,恩施殷重煜獨女,殷莫愁非殷重煜所出,以其女之名頂替,是為欺君;殷若然隱瞞身分,由他人冒名接受皇恩,違抗皇命,亦為欺君。」
「龍公子!」女乃娘驚惶失聲。「這該怎麼辦才好?!請您一定要幫幫小姐!當初姚大人屬意的,原就是莫愁小姐,指婚的對象也是莫愁小姐。」
「那是因為姚謙以為殷莫愁為殷重煜親生女。」
「不,小姐不是有意欺瞞。」小紅突然說道。
所有人都看向她。小紅吞口口水,慢吞吞說道︰「若然姐——呃,小姐曾說,若是指婚的人是她就好了。」
「什麼意思??」龍天運冷眸一揚,逼向小紅。「殷若然喜歡姚文進?」
「或許吧。」小紅下意識退一步,避開龍天運的逼視。「若然姐說的時候好像很羨慕的樣子。以小姐的個性,少夫人的地位會很方便吧。」
「小紅,你別胡說!」女乃娘皺眉。
小紅縮一下,改口道︰「呃,我也不確定,好像,總之,小姐喃喃自語地,我也不確定小姐是不是喜歡姚少爺。」
龍天運輕哼一聲,目光冷凝起來。
「公子。」衛尉煌玉堂悄無聲息地出現。「有客人來了。」
終于來了。龍天運眸中一閃,太深沉,看不出眸里表情。
「不要緊,別緊張,一定會很順利,不是有玉佩嘛,人家不是說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嗯,對的,一定會有辦法的……」殷若然獨自坐在大廳中,心里些許不安,又不時喃喃自語給自己打氣。
她來得太匆忙,忘了先打听,不過,這個紫堇府看著極是氣派,想來非富即貴。已經等了片刻,有些坐立難安,便站起身。
驀然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竄流,心不禁悸跳著,不斷有種微栗不安的顫動。身後彷佛有什麼在注視著她,熾烈如火,又冷然若冰,教她感到燙、感到熱、感到寒凍、感到忐忑,不知該如何。
猶豫一會,她閉閉眼,硬著頭皮一鼓作氣轉過身去。青色琉璃光下,一道挺拔身影,逆著光,那身影渾身激出瀲瀟光圈,正定定地看著她。「龍……公子?」
「你來了,我等你很久了。」冷冽的聲音。
「龍公子。」龍天運那冷冽的聲音令人難忘。不及細思那話里含意,趕忙取出玉佩,說道︰「公子在等這玉佩是吧?我應該早點奉還玉佩的,請公子莫見怪。」
將玉佩遞了過去。龍天運並不立即接過,劍眉微揚,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突然問道︰「那塊玉墜賣了個好價錢嗎?」
殷若然一時不察,不假思索便點頭。「對啊,你怎麼知——」急忙掩住口。
「呃,不是……那個,我是說……」詞窮起來,有些狼狽。
龍天運哼一聲,神情又惱又怒,同時又喜又柔,奇怪至極。殷若然不明所以,心中猶惦記著殷莫愁之事,于是又恭敬將玉佩雙手奉上,眺著臉道︰
「呃,龍公子,那個,嗯……」吞吞吐吐,尋思該如何開口。但怎麼想都找不到更婉轉的說詞,索性一橫,說道︰「龍公子可還記得,在山頂茶棚時龍
公子曾說過,如有任何難事,可持玉佩到府,龍公子願意幫忙?」
「沒錯。」龍天運劍眉又一揚。
神靈山間初相見那時,那大膽又無禮的蠻兒便若如此,口口聲聲要回報。殷若然心中一喜,忙不迭上前,恭敬將玉佩奉還。方道︰「事情是這樣的,龍公子,當日在茶棚,公子應也听曉莫愁姐與尚書府姚公子指婚一事。」龍天運沒說話,等著。
殷若然繼續說道︰「近日听得姚大人言,皇上有意賜婚姚少爺與莫愁姐。龍公子你貴人吉相,身分想必不凡,朝中或有人能向皇上進言,請皇上別賜婚。」
「為什麼?」龍天運反問。「殷姚兩家指婚既有其事,皇上賜婚豈不正好?」
「呃,因為……呃,听說姚公子與相府千金情投意合……」
「怎麼會?難道真如所言……」頓一下。「听說指婚只是一句戲言?」
「對!沒錯!就是那樣。」好個姚尚書!殷若然咽口唾沫。
「真是那樣?殷學士是那般隨便之人?」
「呃,我爹……我是說莫愁姐的爹,也就是殷老爺,有時會有意外之舉,也不是不可能。」對不起,爹。殷若然在心里默念。只要能幫助莫愁姐解困,怎麼樣都好。
龍天運一手支著頭,一手輕輕敲著椅臂,似在思量,又若有所思地注視著殷若然。殷若然覺得頭皮發麻,沒來由感到一絲不自在。
「我可以讓你們待在紫堇府。不過,我幫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咦?他的意思是要回報?
「呃,公子不是說過,奉還玉佩,不管什麼難事都會幫忙……」
「沒錯。但與皇上說項,茲事體大。還是,你以為,這是舉手便可成之事?」殷若然不禁赧然。說得也是,皇帝豈是等閑能見得。莫說尋常人,即便是官家,又有幾人能見得了皇帝?
不料,龍天運居然說道︰「不過,這也不是做不到。」
「當真?」殷若然水目一亮,更加顯得流金四溢,處處映著水光。厚顏請求龍天運相助。「請龍公子大人大量,務必幫忙!」
「何須我幫忙,你大可自己跟皇上說去。」
殷若然一愣。「龍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想見皇上?我讓你進宮見皇上。」
啊?殷若然忙不迭搖頭,下意識覺得不對勁。「龍公子莫要開玩笑,宮廷內院豈是尋常人等閑進得的。」
「怎麼進不得?我就讓你進得。」
「公子這話是在尋若然開心了。」殷若然不禁暗暗皺眉,面上仍笑著,放低姿態討好說道︰「公子貴人,身分自是不同等閑,若然身分低微,哪能隨便進得宮去,更別說是覲見皇上。只盼公子能幫忙向皇上進言,若然就感激不盡,不敢多有妄想。」
「這怎麼叫妄想?有什麼事,跟皇上直接說不是更好?」
那態度與語氣里的滿不在乎令人覺得奇怪。殷若然隱隱感到不安,當下決定抽身,恭敬說道︰
「請公子大人大量,切莫見怪。若然斗膽,竟對公子提出如此不情之請,冒犯了公子,請公子千萬別放在心上。」為今之計,只有與莫愁姐、女乃娘還有小紅趕緊離開京師。
「對你的報答,龍某尚未做到,怎麼能不放在心上?」說著,身體逼向她。殷若然不敢隨便亂動,站在原地,但身體不禁往後仰,以回避龍天運的逼近。一邊說道︰「公子……那個,嗯,是若然不知分寸,竟敢妄求回報,請公子……呃,那個……啊!」龍天運愈逼愈近,她身子愈退愈斜,再難穩住,顛了一下,往後栽下去,不禁失聲叫起來。
龍天運手臂一張,將她攔腰抱住。
「當心。」嘴唇貼住她耳畔,輕聲細語道︰「千萬別摔著了。」
殷若然驚魂尚未定,耳畔的溫熱讓她更加心驚,連忙掙月兌,退開兩步。
「若然失禮了。」神情一正,恭恭敬敬地。
「那麼,公子,玉佩已奉還,請容我先告辭了。」先月兌身要緊。
話說完,便急著離開。才舉步,只見兩名黑衣衛士架著女乃娘與小紅出來。
「小姐!」女乃娘與小紅看見殷若然,高聲呼叫,全是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龍天運手一揮,兩名黑衣衛士立即將女乃娘與小紅架開。
「女乃娘!小紅!」殷若然大驚,瞪著龍天運。
「你是誰?想做什麼?要把女乃娘跟小紅帶到哪里去?」
「這就要看你了。」龍天運再次逼近她。「你究竟是誰?」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將手中玉佩遞給她。
玉佩通體翠綠,雕著龍形刻紋,翔龍栩栩如生,連龍爪跟龍身鱗片都清晰
可見;再仔細看,龍體有道裂痕。先前她未曾留意過,可仔細一瞧,龍首下還刻了四個字︰天龍承運。
難道……殷若然心中一凜,猛然抬頭。
那雙星目正饒富興味地盯著她。她不禁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