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不干不脆的結果就是,雙眼一直盯著牆上的鐘。
十二點,書房里沒有任何動靜。
一點,他還測了一下緊急鈴,看是不是壞掉了。
兩點,他忍不住走進書房瞧了瞧。「我只是進來拿……」
準備好的台詞沒辦法講完,因為床上的人兒根本沒有在注意他,還在睡呢!
只有這時,他才放下所有防衛,走近床邊。
她睡得並不安穩,呼吸時快時慢,看得出來不是很順暢,冷汗不停地冒,眉頭深鎖著。
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騙我?
很怕她會像早上那樣狂咳不止、差點死掉,樊厲軍跟谷醫師要來純氧氣桶,為她戴上面罩,她才稍稍緩了眉心,睡得較沉。
前來探望的後羿倚著桌沿說道?「知道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吧?或許她真的故意騙你,但她自己也絕對不好受。」
「紀實聯還在日本嗎?我明天訂機票……」
「不急,知道有人拆了他的鐵皮屋,還怕他不主動找來嗎?」
「會主動找來的話,還會對女兒下這種毒手嗎?」
樊厲軍的反問讓後羿感到吃驚,似乎比起解決目標結束任務,他更在乎的是紀若寶所遭受的待遇。
她已經這麼重要了啊?
「我可沒說他是來找女兒的。」後羿將谷醫師交給他的小玻璃管拿出來。
「這是?」
「我請人分析過了,應該就是源組織這次要紀實聯帶出境的新研發毒品,足谷醫師在這個女人身上找到的。」
樊厲軍緊皺眉頭。「所以販毒一事她也參與其中?」她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演戲的?該不會是從兩人第一次見面,她借橡皮筋給他的時候就開始了吧?後羿聳聳肩。「這我不確定,到底是一開始就打算讓這女人參與演出好暗渡陳倉,又或者是他們父女倆鬧內哄,她自己把東西偷帶出來,必須等她醒來後,你親自問問她了。」
樊厲軍望著紀若寶蒼白的容顏,暗暗想著,她是那樣的人嗎?
紀若寶就這樣一直睡到傍晚五點多才醒來。
在她還沒按鈴之前,樊厲軍已經先一步踏進書房,他手里拿著托盤,上頭是滿滿的食物,光聞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發燒還沒完全退,頭還暈著的關系,完全沒有胃口,反而掩嘴想吐。
見狀,他又想到稍早前他跟後羿的猜測,令他不禁口出惡言,「放心,廚師沒下毒,跟你的技倆比起來,我們是沒那麼出色。」
掩著嘴的紀若寶看了看他,不想讓他這樣討厭,所以背過身,過了一會兒她轉回身,虛弱的笑了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等一下會慢慢吃完。」
樊厲軍冷然地睇了她一眼,把托盤放在辦公桌上,但他沒離開,而是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雙臂環胸看著她。
「所以,你不是黎巧然,你叫紀若寶?」
紀若寶一怔,爾後緩緩點了點頭。「對不起……」
「沒關系,你只要說出你爸現在人在哪里,我就原諒你。」
他一雙藍瞳望著她,心里想著,說啊,只要你說了,我就信你沒有騙我!你說啊!
她垂下眼,小聲的道︰「對不起,我不能說。」
樊厲軍怒極,緊握成拳的雙手,指甲都要陷進掌心肉里了。
為什麼不能說?難道果真像後羿推斷的那樣,他們父女倆鬧內哄,所以她私自偷帶新毒品出來?
憤怒的他丟出最後一個測試,他拿出了小玻璃管。「這是你的,對嗎?」紀若寶看向他,他手里的東西正是她打醒來後就一直在找的。「對,請還給我。」
樊厲軍故意拿著玻璃管左瞧右看了一會兒。「你不告訴我這是什麼嗎?」
她看著他的表情,心知肚明他是在試探她,但要解決這件事,她有她自己的方法,于是她再一次抱歉的道︰「對不起,可以把東西還給我嗎?我保證不會做出任何傷害人的事。」
他又加重了握拳的力道,甚至隱隱發抖了。她到底要騙他到什麼時候?他拿著玻璃管,走到她面前,說道︰「我沒辦法相信你,畢竟你欺瞞人的功力無人可比,不是嗎?」他帶著憤怒及嘲諷的意味睨著她。「為了讓你真的沒辦法做出任何傷害人的事,這個玻璃管,我扔掉如何?」說著,他就轉身把東西朝窗外扔去。
「不要!」那是唯一可以讓事情圓滿落幕的關鍵啊!
紀若寶沖下床要拿回玻璃管,但因為身體虛弱不堪,狠狠跌下了床,但她仍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撲爬,樊厲軍的手被她拉扯,沒能真的把東西丟出窗外,東西反倒從掌心滑掉,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她趕緊伸手接住,緊緊握在手心里。
下一秒,她馬上被她橫抱起扔回床上。
你在搞什麼!你知不知道那是毒品?萬一它真的碎了,而你吸入那些東西,你知道你會怎樣嗎?」樊厲軍氣極的對著她大吼。
他剛剛差點以為他又要召喚谷醫師了,不,如果她真的吸入那些毒品,他可能要直接去閻王那里要人。
他捏住她肩膀的手用力到她骨頭都疼了,但她握緊手里的玻璃管,只是道歉,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原來他什麼都知道了,這樣一來,誤會更深了啊……
哭泣的她,又開始咳了起來,樊厲軍趕忙放開她,拿了氧氣面罩過來,要幫她戴上。
紀若寶搖搖頭,表示自己只是小咳一下,不要緊。
待她咳完,他坐到她身旁,靜靜的瞅著她。
他真的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每當他想對她心狠的時候,下不了手,但又無法像之前那樣對她好。
自己什麼時候這樣掙扎過了?
為什麼是她呢?
順好氣之後的紀若寶,轉頭看向樊厲軍,她知道他在掙扎什麼,還淚濕的小臉對他露出笑容,輕聲懇求道︰可以,陪我一起吃嗎?」
樊厲軍看著她,沒有回答她,接著冷著一張臉走出書房。
她望著他的背影,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氣,唉,以後連一起吃飯的機會都沒了,沒關系,她已經很感謝了,只是忍不住會想,若是以前的二皇子,瞧見她現在這副模樣,肯定是大聲嚷嚷著是誰欺負她了,他要找那個人理論理論。
思及過往的情景,她忍不住輕輕一笑,接著又咳了一聲。
就在此時,書房的門再次被推開,紀若寶有點訝異地瞧著走進門的樊厲軍,他的手里還多了一瓶看似是藥膏的東西。
「你……」她還以為他不肯陪她一起吃。
樊厲軍什麼都沒說,坐到她身旁,開始幫她寬衣解帶。
剛剛跌那一跤,再加上新傷舊疤的,怎麼從認識她到現在,她的身子沒一處好過?
當他的手要拉下她的衣服時,她雙手遮在胸前。「我……我自己來就好。」
但樊厲軍果決地將她的手拉開。「放心,我現在對你的身體一點興趣都沒有,惡心都來不及。」話才說完,他自己又悶了。
果不其然,她的淚水滴到他替她 藥的手背上,他還來不及說一些緩和的話,她立刻伸手抹去他手背上的淚滴,小聲的道︰「對不起、對不起」
因為她的道歉,他沒來由地更氣了,但他忽然發現,他居然不是在氣她,而是在氣自己!
他繃著身體,不再說什麼,專注的替她處理傷口。
當他看到她的腰側一片大大的瘀青時,他忘記自己應該還在恨她,滿腦子想的是怎麼收拾源組織和紀實聯等人。
就算她騙他,就算她護著紀實聯,但誰都不應該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將她身上的傷全都 過藥後,他換了一瓶藥膏,沾了一點在指尖,輕輕地往她臉頰上那塊巴掌印抹去。
她吃疼,但不敢亂動,就怕又惹他說出什麼難听話。
樊厲軍眯起眼,將她小小的抽動看進眼里,于是特意再放輕動作。「打你這個巴掌的人,是紀實聯?」
「不是,是他的手下。」
「是鐵皮屋的那些人嗎?」
很好,他記得他那時沒對那些人太手軟。
好了藥,樊厲軍起身時,紀若寶拉住他的手。「真……真的不……不能陪我吃飯嗎?」
雖然知道自己這樣的請求很沒道理,但她希望至少在她離開前,能多擁有一些和他的回憶。
他看看她,再看看自己被她拉著的手。她到底希望他怎麼做呢?
他沒有給她答案,還甩開了她的手,但就在她失望之際,他拉來椅子,坐到她對面。
他終究還是放不下她啊……
有著巴掌印的小臉一見他願意留下,笑得比外頭的夕陽還美。
樊厲軍看著她這樣的笑容,心里不禁想著,這也是假的嗎?「很……很多菜,一……一起吃,好嗎?」她開心得都結巴了。
如果這麼做能讓她的胃口好一點,那就順著她吧!
樊厲軍在自己決定要如何表現前,手已經接下她遞過來的筷子。
她依舊笑得這麼……這麼令他無法懷疑。
桌上的食物都是為了使她身體趕快康復所特別調配的營養餐,東方家的廚師很厲害,這桌營養餐不只營養,還非常美味可口。
雖然紀若寶還是沒什麼食欲,但只要樊厲軍願意留下陪她一起吃,她一定會想辦法把這些食物都給吃下肚。
她小口小口扒著飯,偶爾夾點菜,蔚師特別為她準備的豌豆煮得翠綠可口,但她怎麼夾怎麼掉。
樊厲軍替她夾起掉了的豌豆,遞到她嘴邊,她看看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很開心地張口吃下。
這個笑容再次讓樊厲軍怔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認,她對他有太強的魅惑力。他喂她吃了豆子後,放下自己的碗筷,坐到她身旁,直接喂她吃飯。
紀若寶感動得笑了,雖然不見他的眼里有疼惜,但他的動作已經再再表明他還是關心她的,不是嗎?
就這樣,樊厲軍冷著一張臉喂她吃飯,直到她吃不下為止。
坐在床上,背靠著立起的枕頭,等待食物慢慢消化的紀若寶,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笑什麼?」樊厲軍問,是笑他仍是對她這樣的計謀買單嗎?
「我想到我們見面後,你不是在幫我買內衣,就是在喂我吃東西,好好笑。」她咯咯笑開,但他听了卻覺得很剌耳。「是嗎?所以你才會這樣欺騙利用我,是嗎?」
夠了!他不能再這樣凡事順著她,饒她一命到現在已經很不像他的作風了,他不能再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一臉抑郁的樊厲軍準備離開,但紀若寶又再次拉住他。「可以再陪我一下下嗎?一下下就好……」
他甩開她的手,她又馬上緊緊抓住。
「拜托,我不會再說惹你生氣的話,我什麼都不說了,只要你陪我一下下就好……」
兩人僵持了大約兩分鐘,樊厲軍才重新坐回床沿,背對著她,他本想抽回手,但她就是執意不放,擔心太過用力會弄傷她,他只好由著她。
紀若寶真的如她所說,靜靜的握著他的手。
過了一會兒,當樊厲軍听見沉隱的呼吸聲,他才放柔了表情,回過身一看,她果然睡著了,他緩緩地抽回手,輕巧地往後挪動身體,讓自己也靠在牆上,與她肩並肩。
不曉得為什麼,這樣跟她一起,總能讓他這一生尋尋覓覓卻找不著自己一顆心的恐慌感,有了踏實的感覺,但為什麼她偏偏是紀實聯的女兒呢?
嘆一口氣,紀若寶睡著的臉倒向他,他扶著她,讓她可以在他肩上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
好像這樣靠坐著睡,她呼吸比較順暢呢!
是不是該幫她換一張上半部可以調高度的床?
正在想明天要去哪搬這樣一張床的樊厲軍,听見她的碎吟——
「不要恨我………不要恨我……求你……」
這回,是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比恨更令他不知所措的,是另一種情感,她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