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葛嘉琳在合巹酒里作文章,他強要了孟可溪,這一世他把合巹酒全倒在地上,卻還是假裝中了chun藥,減低葛嘉琳的戒心,不過那個晚上,他沒踫孟可溪,也不踫葛嘉琳,卻和徐寡婦胡天胡地亂搞一場。
這是在打葛嘉琳的臉給葛皇後看,表達自己強烈的不滿。
葛氏女多,多到可以到處安插棋子,靖王府有葛嘉琳、皇叔恭王府有葛嘉芹……葛氏刃人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女人在皇親貴青後院只手遮天,哼,憑什麼讓他們心想事成?!
衛翔儇知道葛嘉琳的盤算,在合巹酒里下藥,他藥效發作之後必會認定孟可溪心機深重,爭奪寵愛、不擇手段,成親第一天便在兩人中間埋下炸雷,葛嘉琳好手段。
被他用來演「解藥」的女子是個寡婦,還是個風流寡婦,徐氏是女乃娘的三媳婦,丈夫過世不久便與外男有首尾,女乃娘為著兒子的名聲不願聲張,卻經常被她氣得病倒。
那夜,見他腳步凌亂離開喜房,徐寡婦便湊上前作勢相扶,這一扶把主子爺扶到自己床上,顛鸞倒鳳一整夜。
她興匆匆地等著當姨娘呢,卻沒想到葛嘉琳雷厲風行,隔天板子打完,把她給丟出靖王府。
葛嘉琳場面話說得好听,說為他的名譽設想,不能讓這等骯髒事張揚出去。
為證明趕走徐寡婦並非出于嫉妒,葛嘉琳賢良地把兩個陪嫁丫頭開了臉,放到他身邊伺候,五年下來,葛嘉琳不孕,還陸續在後院塞了六、七個女人。
她這是在測試呢,看看是自己的身體有問題還是王爺有恙,知道她的心思,他刻意讓幾個女人懷上孩子。
葛嘉琳夠狠,得到答案後,把胎兒全折騰死了,而那些女人胡里胡涂吞下絕育藥,從此王府後院安靜得很。
她以為自己做得夠隱密,卻不曉得他全看在眼底。
王妃生不了孩子,旁人也生不出,責任不會落在她頭上,葛嘉琳平白得到一個寬厚賢德的好名聲,何樂不為?
衛翔儇不介意葛嘉琳處置徐寡婦,不過是個品性不端的女子,他豈會為這種事較勁,只是他今日被攔下馬了。
攔馬女子叫做徐嬌,因為同姓,徐寡婦認她做姊妹。
徐嬌說,當年徐寡婦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她拖著斷腿找到昔日姊妹,這才活了下來,可那頓板子終究傷了身子。
不久後,徐寡婦發現自己懷上王爺的孩子,徐嬌幾度想上門把這件事告訴王爺,但徐寡婦阻止了,她說王妃是個厲害角色,若那時候回王府,孩子肯定沒辦法安穩生下。
最後徐寡婦決定留在徐嬌家里養胎,沒想到徐寡婦無福,撐不到孩子呱呱墜地,剛陣痛不久就一命嗚呼,幸好大夫機警大膽,立刻剖開她的肚子,這才發現難怪徐寡婦得不成人形,肚子卻大得驚人,原來里頭有兩個孩子,是一對孿生兄弟。
徐嬌頗有幾分姿色,只是脾氣差,連八字都壞到離譜,算過她八字的師父都說,她天生克父母、克子女也克夫,有這種傳言她哪還說得成親事?于是她靠著父母留下來的幾畝田地過日子,徐寡婦死後,她便把孩子留下來養。
衛翔儇算了算,那兩個孩子有可能真是自己的。
徐嬌希望他把他們母子三人一起接回京城,卻擔心葛嘉琳容不下人,左右為難,她甚至暗示,願意讓王爺養在外。想當他的外室?衛翔儇輕蔑地看著徐嬌,如果真是自己的孩子,就該光明正大回王府,如果想訛詐?他豈是可以被欺騙的性子!
表面上,他淡淡回答,「這種事,得王妃作主決定。」
揚鞭甩過,策馬離開,一轉身,他立刻派衛南跟蹤徐嬌,暗中調查來龍去脈。
會是他的孩子嗎?前世的自己新婚夜里沒有徐寡婦,自然沒有兒子,而這一世突然出現兩個兒子,他無法形容心情,但想起大哥的書凌、書敷、書璟,他有些許盼望……
心微亂,「啪」地,用力闔上書本。
衛西進屋,他把一封信放在桌邊,說道︰「爺,莫離到了。」
衛翔儇點點頭,說︰「讓她進來。」說著,順手打開信,是大哥派人送來的請帖,他邀劉銨在福滿樓見面,這段時日大哥不斷與劉銨接觸,葛皇後那邊的人也動作頻頻,待價而沽的劉銨怕也在忖度時勢。
現在,劉銨決定和他們兄弟私下見面,是代表他看好大哥?代表他已經決定好站隊?也許是,葛從悠的事已經鬧出,皇上龍顏大怒,劉銨猜到寧王背後的勢力不容小覷?門打開,莫離走進來。
她挑了張椅子坐下,未開口先嘆息,像默書似的背出一段話,「前天早上,我出府買布、買針線,又補一趟糧米、菜肉和豬油,回來後顧綺年已經把菜圃整理好,做好午飯。
「吃過飯後小憩半個時辰,顧綺年寫字、裁布做衣裳,做好晚飯,吃飽、消食,各自回房睡覺。我听從爺的命令,又演了一場表事,她睡得跟豬似的。隔天我問她有沒有听到奇怪的哭聲,她說︰‘听到了’。我問︰‘怕不怕?’她回答,‘心中無愧、何懼鬼擾?’所以,莫離在此鄭重報告,這種無聊的游戲可以結束了。
「接下來兩天,顧綺年起床,做早飯,吃飽,整理菜圃,做午飯,睡覺,寫字,做衣服,做晚飯,整理家務,洗澡,睡覺,生活規律得很。」
呼……她喘一口大氣後,接著說︰「王爺大人,可不可以別三不五時讓我過來講這些?顧綺年的生活很無聊,我報告這些事更無聊。」
第一次裝鬼沒成功,她覺得自己是白痴?,第二、三次裝鬼,鎩羽而歸,她覺得應該找座樓去跳一跳;第四、五次……越裝越想撞豆腐,直到昨天,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誰知竟問出這麼一個答案?
說說,到底是衛翔儇蠢,還是她莫離蠢?她發誓,如果以後再裝鬼,她就是瘋子!
莫離的回話讓衛翔儇眉頭緊蹙,是哪里不對了?為什麼這一世的顧綺年和上輩子完全不一樣?上輩子的她不會廚藝,不會種菜種果,不會讀書認字,她唯一擅長的是撒嬌獻媚,可現在的她卻……
為這個難以理解的「截然不同」,他還派人到顧家做調查,確定顧綺年的父親娶繼母進門後,她在府里地位和婢女相當,她從五歲開始學針線,七歲上下為府里的下人縫衣做鞋,十歲開始接繡品,替家里賺錢。
所以前世的顧綺年很喜歡裁布制衣,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可現在……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差異?
見他久久不發一語,莫離再給他加點料。「今天我問顧綺年,要不要幫她制造機會,讓她和王爺你‘不小心’巧遇,猜猜,顧綺年怎麼回答?」
他揚眉,雖未開口,莫離理解他的意思。
她也不吊著他胃口,直接道︰「顧綺年說︰‘你覺得我像個傻子嗎?’呵呵,人家心底清楚得很,靖王爺的等級和砒霜一樣,淺嘗就會死人的。」
是嗎?她對珠寶不感興趣,對他也沒心思,這樣的女人怎麼可以叫做「顧綺年」?從小到大苦頭吃盡的顧綺年把錢看得很重,把能挖得好處的衛翔儇看得更重。不對勁……
抬眼,他發現莫離又胖了,短短兩個月胖得連衣服都繃緊了,怎麼,日子過得太好?他冷聲問︰「我是讓你去監視顧綺年,不是讓你去養膘的,你會不會過得太舒心?」
莫離痞痞地聳了聳肩膀,不知道這位王爺是看不慣她的命好,還是看不慣顧綺年日子過得悠然?
兩人之間到底有什麼不能說出口的糾葛?怪哉、怪哉。
她沒計較他的嫉妒地嫣然一笑,笑得天怒人怨。「沒辦法嘍,顧綺年就是會讓身邊的人感到自在舒心的人啊,哪像在王爺身邊當差,唉,一個個得跟稻桿子似的,這不,衛左羨慕得不得了,今兒個晚餐桌上也向顧綺年投誠啦。」
她趁機告衛左一狀,敢跟她搶食?哼哈,本事得再加強。
嫌他刻薄?衛翔儇眉頭倏地打死結,好個衛左!
明里監視的立場不穩,暗中偷窺的也棄械投誠,他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會會顧綺年,學學她收攏人心的本事?
回神,他發現莫離不曉得什麼時候趴在他的桌上,擰眉問︰「你做什麼?」
她笑盈盈回答,「爺是不是想打衛左五十大板?行了、行了,知道你嫉妒,為了讓你心頭舒服一點……別說我對王爺不好啊。」她從懷里拿出一個油紙包,往桌上一擺,說︰「這是顧綺年做的蝦餅,可惜已經涼了,不過有得吃就不錯嘍,說謝謝吧!」
衛翔儇眼楮一橫,莫離沒等他發作,轉身就跑。
「等等!」衛翔儇大喊。
莫離雙腳在門前停住,利落轉身,笑逐顏開。「真的不必說謝謝,反正是我們中午吃剩的。」
他咬牙,凝聲道︰「她身邊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一百多兩吧,干麼?」
「偷了它。」他不信沒有傍身的銀子,顧綺年能不踫那些珠寶。
他的心態很奇怪,好像非要坐實她性格貪財才能心平氣順。
「偷?不,這種事我不做,要不,你讓衛左去偷。」良心難安的感覺不太妙,就讓吃人嘴軟的衛左去做吧。
「好,下次出門,你把顧綺年帶出去。」
「這點沒問題。還有其他的事?」
見他揮揮手,莫離聳聳肩,走出大門。
莫離走了,衛翔儇嘆氣,他何嘗不知道老是盯著顧綺年很無聊,反正這輩子她已經傷害不了自己,他大可以把她送出王府,從此再也不見不听,何必把事情搞得這麼復雜?
就算證明她和前世一樣貪婪、淺薄,就算她和前輩子一樣企圖勾引自己,又如何?他難道真的要順著前世的軌跡,喜歡她、寵愛她,然後引誘她下手,以便在關鍵時刻殺死她?不知道,他找不到合理解釋,他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
陣陣香氣引誘,衛翔儇打開油紙包,咬一口已經涼掉的蝦餅,兩眼圓瞠!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熟悉的味道。
花錢的「主子」沒穿上新衣,「奴婢」倒是穿上一身的光鮮亮麗。
顧綺年原本扯新布是想替自己裁兩件換洗衣裳,只不過這陣子莫離變胖,身上的衣服實在繃得不像樣,她都看不過眼了,莫離卻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模樣,想不透怎會有這種女子?
所以她先幫莫離做兩身新衣服。
見顧綺年猛盯著自己瞧,莫離笑得很張揚,問︰「是不是被我沉魚落雁的美貌給吸引?對不住,我可是喜歡男人的。」
「是衛左嗎?」她輕輕柔柔一問。
莫離卻像吃到滿嘴大便似的,重重咳上好幾聲,一張想吐的惡心臉。「你別嚇我,衛左?呸呸呸,我還想留著肚子吃好吃的咧。」
「不是衛左難道是衛右?」顧綺年反問。
她又咳了,不是為了要表現自己的惡心程度,而是真的嗆到口水。「你怎麼知道衛右?你認識他?」
噗嘯一聲,顧綺年輕笑,不會吧?她瞎朦的!
顧綺年心想上下左右,有衛左,肯定有衛上、衛下、衛右,說不定還有衛東西南北,沒想到真有這樣一號人物。
湊上前,她用手肘撞撞莫離,一臉八卦,問︰「你真的喜歡衛右?說說看,那是個怎樣的男人?」
阿離的嘴巴不好,脾氣也有幾分痞賴乖張,但性情真誠,你待她好,她便會和你交心,這些日子她雖奉命來盯住自己,卻沒做什麼非分事兒,反而幫她不少忙。
而她顧綺年,人人都說她性情恬然安適,是個安分守已的女子,可其實她並不喜歡寂寞,她能接受卻不喜歡,所以有個會呼吸、能說話的人在身邊,讓她很愉快。
她常想,自己是不是把阿離當成寵物養了?知道她喜歡吃,便挖空心思為她做好吃的,看著阿離一天天胖起來,她有身為娘親的驕傲感。
「說說,衛右喜歡吃什麼?下次我做了,你讓他一起過來吃飯。」顧綺年笑眼眯眯,丈母娘要見女婿嘍,不知道會不會越看越有趣。
「喂,我什麼都沒說,你就下結論哦。」莫離不滿,推搡她兩下。
「你有咳嗽啊。」不是心虛怎麼會嗆到?不嗆到怎麼會咳嗽,她的推論是有根據的。
「咳嗽也算數?那打噴嚏咧、吐咧?」莫離橫她一眼。
顧綺年不與她計較,回答,「算我說錯話,你沒喜歡衛右,你喜歡的是衛左。也對,你們打打鬧鬧的,根本就是一對感情深厚的小冤家嘛,下次還是讓衛左過來吃飯,他喜歡吃蝦,我再給他做。」
「喂,不要胡說八道,我們哪有感情深厚?什麼冤家?!看清楚,是仇家好不好,你不許給衛左做蝦子吃!」
莫離心急,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現在有肉了,以前做這動作只會覺得刻薄,現在看起來……很可愛。
顧綺年一臉無奈,說︰「好好好,以後不做蝦子,行不?」
像看著無理取鬧的小孩似的,她摟著莫離的肩膀問︰「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樣?」
「我……」臉紅撲撲的,她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半晌才回答,「你做給衛右吃好了,他也喜歡吃蝦。」
這話一出,蹲在屋頂、打算來偷銀子的衛左差點滾下來。
套出話了,顧綺年笑開,順著她的話說︰「你怎麼說怎麼算。」
莫離認為有必要替自己解釋幾句,「我可不是喜歡衛右,我只是替你不值,衛左那人就是個吃里扒外的,他吃完你的,還要昧著良心害你。」
顧綺年沒弄明白她的心意,卻做出另一番解釋,意思是……阿離吃了她的,就會死心塌地對她好?就會把良心高高捧上?就不會吃里扒外?
這個解釋讓顧綺年心寬。
她又順起莫離的毛,「好吧,衛左很糟,以後不給他做吃的,那……你說說,衛右有什麼好,值得我為他費心?」
「衛右挺好的,你見到他就知道,你把事交給他,他只要敢點頭,就一定會做到好,而且他听到哪里有好吃的,都會去找出來給你,雖然味道只是普通而已,但心意無價。」繞來繞去還是在吃食上頭?同樣的恍然大悟,出現在顧綺年和衛左心中。
「知道了,下次他回來,咱們殺一只雞,給他做好吃的。」
顧綺年又孵出一窩雞了,剛買回來的時候只有六只,現在後院有整整十六只,她打算開始攢雞蛋,不必老是從外頭買。
「嗯嗯,還要做蝦。」莫離念念不忘衛右喜歡吃蝦。
「好。」
「時間不早,咱們該出府了。」
莫離花了好一番口舌才勸得顧綺年出門,搞不清楚這院子有什麼好的,她成天在里頭轉也不嫌膩。
「好。」
沒有碎銀子,顧綺年從木匣子里拿出十兩銀票,莫離見狀,趁機又抽出三張,塞進顧綺年手里。
「我今天沒打算花太多錢。」
「當守財奴有意思嗎?錢放在匣子里又不會生錢兒子?難得出去一趟不如花個痛快。」莫離這是變著法子在幫她,但顧綺年不識好人心,把那三張銀票又收回匣子里。
「不行。」這點得堅持住,不是她生性小氣,現在不是在宮里,沒有月俸賞銀可拿,要是錢花光了,往後日子怎麼過?至少在她想到生財方法之前得省著點用。
「你!」莫離生氣了,重重跺腳,嘴里碎碎念著,「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好了,別生氣,等以後我能賺錢了,再給你花個痛快,行不?」顧綺年像哄小孩似的。
阿離扁扁嘴,說︰「隨便你。」
不等顧綺年,她逕自走到後牆的狗洞邊,看看自己一身新衣,抓抓額、撓撓頸,怎麼都不想把衣服弄髒。
轉身,她看一眼跟過來的顧綺年,二話不說,攔腰抱起她。
顧綺年還來不及尖叫,就被莫離抱著跳過圍牆,她驚訝地看著她,總算明白了,先前怎麼都想不通阿離怎能把那麼多、那麼大的東西從狗洞塞進來,還不會弄亂,原來……
看著吃驚的顧綺年,明知道自己不對、露太多餡,卻還是斜著眼橫她一眼。「怎樣?我只能鑽狗洞,不能爬牆?」
那是爬嗎?明明是飛,不過……計較這做啥,她早就知道阿離不是普通婢女。
顧綺年勾起她的手臂說︰「沒怎樣,只是很高興自己撿到寶。」
如果她對阿離再好一點、更好一點,阿離會不會願意對自己全心全意,在關鍵時刻帶著她「飛」離靖王府?
想象讓顧綺年快樂無比,連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不少。
買完鹽米醬醋,又訂好十來只大小不一的陶甕,顧綺年打算做點醬料,再把菜園里吃不完的菜腌一些,她還進布莊買了兩匹布。
也不是什麼好料子,顧綺年卻挑挑揀揀選了老半天,要不是手藝好,顧綺年做的衣服她還不想穿呢!她之前的衣服可是出自雪錦閣,一套衣服至少要十幾兩。
想到衣服,連帶地想到衛右,甜甜的笑浮上眼,幸好他孤家寡人很少用銀子,否則她可不是得把他給花窮了?
顧綺年望一眼莫離,那神情是戀愛女子專有的,衛右肯定對她很好,否則滿身稜角的女孩怎會光是想起心上人便化為一汪柔水?
快過午時了,顧綺年抱著兩匹布和幾斤核桃、杏仁等干果,莫離則兩手各提一個大籮筐,里面林林總總啥都有,顧綺年雖拿得很少,可平日訓練不足,步伐越走越沉重。
莫離發現卻沒點出,邪惡心思跳出來,使壞的眼楮眨幾下,湊近顧綺年慫恿道︰「喏,前面那家飯館叫福滿樓,是京城里生意最好的一家,听說老板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要不要進去試試味道?」
福滿樓的名氣確實很大,她在宮里也听過,據說京里貴人聚會最喜歡挑這里,因為里頭掌勺的是御膳房出來的御廚,平民百姓對皇上吃用之物總是抱持著好奇,趨之若鶩。
「福滿樓這麼有名,里面的東西肯定不便宜,我身上只剩下三兩銀,還是別進去,我可不想被留下來洗碗。」顧綺年很累,再撐幾步路就到家了,能省則省,是她對銀子的態度。
「咱們才兩個人,叫兩、三道菜嘗嘗滋味、歇歇腿,順便看看是你厲害還是御廚強些。」莫離興致勃勃。
顧綺年不願爭強好勝,不過如果她真想開間小食館,嘗嘗別人的手藝確實有必要,尤其阿離這麼熱切……想想,顧綺年依了她。
兩人提著大包小包走進福滿樓,伙計出來招呼,倒也沒有大小眼,他引著她們走到里頭一個角落的小桌子坐下,位子有點逼仄,又是人來人往的。
「姑娘,對不住,您也看到了,這會兒只剩下這張小桌……」伙計有幾分赧然地解釋。
顧綺年連忙道︰「沒事,我們很快就走,不知道這里有什麼可吃的?」
伙計心想也是,兩人提這麼多東西,肯定是錯過午膳,找個地方填肚子罷了,不過兩位姑娘雖然穿著僕素,氣度卻是不俗,尤其穿著舊衣的姑娘,長得可真漂亮,多少名門千金都沒她的好樣貌呢。
伙計熱情介紹,「姑娘可以試試炒空心菜,今兒個的空心菜挺女敕的,魚也不錯,咱們的醋溜魚片可是人人稱贊,蒜泥白肉也好,如果姑娘喜歡吃肥肉的話……」
「行,就給咱們這三道菜。」
莫離開口,顧綺年想阻止都來不及。
算了,如果銀子不夠,阿離腳程快,讓她跑回去拿錢便是。
不久菜上桌,兩碗飯,三道菜,莫離舉箸夾菜,才一口眉頭立刻皺起來。
顧綺年看見她的嫌棄表情,跟著夾幾筷子嘗嘗——不算差了,宮里御廚做出來的就是這樣,至少是熱呼呼的上桌,宮里多少等級不高的嬪妃,每天入口的飯菜都是涼的。
「什麼福滿樓嘛,這麼難吃的東西也敢收錢?」莫離「啪」地用力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擺,聲音刻意放大。
顧綺年被她一嗓子喊得嚇一大跳,發現滿屋子的客人全轉頭看向她們。
她連忙安撫莫離,低聲說︰「不差了,阿離別鬧,回去我給你做好吃的,行不行?」「行啊,回去你給我做,可是老板不能收錢,這種入不了口的菜還收咱們的銀子就太可惡了。」她越說越大聲,生怕別人听不見似的。
這姑娘哪里來的啊,存心找碴的是嗎?福滿樓這樣的飯菜還說入不了口,她是吃什麼過日子的?金湯銀羹嗎?
哼,看她們的穿著也不像,肯定是來訛錢的!
「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名伙計過來,叉腰站在桌邊,口氣不善。
顧綺年連連向對方致歉,她拍拍莫離,說道︰「你先到外頭等我,我跟掌概的說說,馬上出去。」
她的聲音輕柔,人又長得極美,客人見狀心里頭那點不好的想法都淡了。
莫離卻噘嘴道︰「你要跟掌櫃的說什麼?還不是給錢了事,做出這種菜還敢收銀子,那可是詐騙。」
不少人暗笑出聲,她這才是詐騙呢,分明是刻意鬧事,也不曉得是哪家飯館灑樓派來踢館的。
顧綺年還想安撫莫離,只見許掌櫃走過來,臉上堆滿笑,客客氣氣地問︰「不知姑娘對福滿樓的菜有什麼看法?」
「沒有大看法,只有小小想法。」莫離比出兩根手指頭,像掐著一粒花生米似的,笑得很欠揍。「就是——難吃。」
「咱們的大廚是宮里出來的,做的菜連皇帝都稱贊,如果姑娘還嫌難吃,恐怕天底下沒人能做出讓姑娘入口的菜了。」
「這位掌櫃,你話會不會說得太滿了?不知您走過多少地方、嘗過多少美味?怎麼就敢說天底下沒人能做出讓我入口的菜?不說別的,她做的菜就比你們的御廚強上好幾倍。」
見莫離手一指自己,顧綺年搖頭苦笑,她是嫌自己日子過得太舒暢,想替她找點麻煩來沾沾?
不曉得這是阿離的突發奇想,還是「有人」對自己不滿,想找機會端了她?
「這位姑娘會做菜?」許掌櫃上下打量顧綺年。
她溫和地笑著,回答,「掌櫃的莫惱,是阿離習慣我的手藝,並非小女子比御廚有能耐,還請掌櫃不計小女子之過,我們付了錢立刻離開。」
她的態度不卑不亢,但道歉的意思已經點到。
話從這樣一個美麗溫柔的女子嘴里說出,誰都會給予幾分客氣,于是許掌櫃放緩表情,回答道︰「姑娘說得是,許是口味問題,小泵娘沒心機,自然是想一套便說一套。」
「多謝掌櫃大量……」
她話沒說完,莫離卻不滿了,一**坐下地怒道︰「他是什麼人吶?值得你卑躬屈膝,事實就是事實,你做的菜福滿樓的廚子拍馬都追不上,顧綺年,謙虛不是這樣用的。」
拍馬都追不上?莫離幾句話把許掌櫃說炸了,福滿樓就這樣不堪?
「阿離。」顧綺年試圖阻止。
手一揮,她把顧綺年的手揮開,揚聲道︰「別喊我,我就看不得你這副虛偽勁兒,是就是、非就非,就算你幫著福滿樓粉飾太平,他們的菜一樣難以入口。」
莫離話越說越過分,方才招呼她們的伙計眼見情況不對,連忙上樓請老板出馬。
許掌櫃的被莫離的話激到臉紅耳熱,他強咬牙根,壓下怒氣,道︰「福滿樓再不堪,也不需要姑娘粉飾太平,既然話說到這上頭,姑娘還是露一手吧,也好教老夫開開眼界,知道怎樣的菜色才能讓人入口。」
顧綺年無奈,阿離這是替她招人恨吶,好端端的怎會鬧這一出?自己又怎會搖身一變成了里頭的主角?
她看看許掌櫃,再看看莫離,雙眉微蹙,心底斟酌著話,一句句緩聲說︰「阿離說得太過了,福滿樓的御廚自然是好的,而這里的食客舌頭都再刁鑽不過,若非如此,怎麼不見外頭的飯館像福滿樓這般生意鼎盛,人氣不歇?」
她好話說盡,許掌櫃卻不領情,輕哼一聲,「姑娘說得再好,也不過是替福滿樓‘粉飾太平’,還是請姑娘一展廚藝吧。」
他就是計較這四個字?福滿樓能有今日的規模,是他們一群人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成果,竟被人說得如此不堪,著實可惡!
顧綺年見狀,嘆口氣,心知躲不過了。她問︰「請教,廚房在哪里?」
哇!這位美姑娘真的要跟御廚比做菜?
試問天底下,誰不喜歡听八卦、傳八卦,食客們眼楮瞬間亮了起來。
顧綺年走進蔚房,外頭的事早就傳進廚房來,廚子們看著眼前嬌滴滴的小泵娘,還沒動手呢,心里已經存上幾分瞧不起。
可不是嗎?就算她打出生就會拿菜刀又如何?要知道這里的蔚子哪個人手底功夫不是花一、二十年磨出來的?憑她,想跟御廚比拚?省省吧!
顧綺年不卑不亢,開口道︰「請問,哪位願意給我打下手?」
沒有人願意,眾人齊齊退開兩步,只有一位二十幾歲的二蔚阿青站出來,「我給姑娘打下手。」
「謝謝。」對阿青點點頭,她對許掌櫃說︰「我就做剛剛點的那三道菜,炒空心菜、蒜泥白肉和醋溜魚片。」
顧綺年先在鍋里放些許熱水、香油,水滾後,把它們盛放在碗里,她將辣椒切絲,把蒜頭剝皮剁碎,一面料理、一面對阿青說話——
「挑揀青菜這道功夫很重要,如果時間不急,就別用大刀切段……」
她取出兩塊豆腐乳,放進燒熱的水和香油中間調開,熱油、大火,蒜頭、辣椒一嗆,滿室生香,她再將阿青挑好的菜葉放進鍋子里,最後放入調好的腐乳。
她溫溫柔柔地對阿青說︰「這里頭有一個訣竅,你下次試試,在菜里頭滴上幾滴醋。」
「誰會吃酸的空心菜?」阿青不解。
「只放幾滴,不會讓味道變酸,卻會讓菜看起來青青脆脆,不會轉黑。」話說著菜已經燒好,翻兩下鍋,把空心菜盛盤,請大家試試味道。
顧綺年並沒有發現,在這群廚子身後有一道頎長身影,但莫離瞧見了,她得意揚揚地盛上一份,走到男子身邊遞給他。
「不必說謝謝,我知道的。」莫離揮揮手,那副痞樣讓人看了滿肚子冒火。「以後福滿樓生意鼎盛,千萬別忘記我的功勞。」
「你這是在做什麼?」衛翔儇咬牙,道丫頭也太不按牌理出牌,他後悔把她送到顧綺年身邊了。
莫離左瞄右瞄,湊近他,壓低聲音說︰「不就是同情你沒熱食可以吃嗎?試試,我是說真的,你們家的御蔚挺糟糕的。」
他不斷提醒自己,不能暴露身分、不能鬧起來……衛翔儇深吸氣、深吐氣,強自按捺。
他看一眼碗里的菜,哼,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不就是空心菜。
他舉箸入口,微愣,不敢置信地看一眼碗里的菜,萬萬沒想到,咸、香、甜備?怎麼會,不就是青菜?
看著油亮透綠的菜葉,回味嘴里的香甜,是怎樣的巧心慧手才能做得出來?
她真的是那個……他認識的顧綺年?
一道菜讓所有人驚艷,連心有不滿的御廚也不得不甘拜下風,同樣的疑問在眾人心頭︰只是一道再普通不過的空心菜,為什麼能做出這個滋味?
阿青賺到大便宜了呀,現在只有他知道怎麼炒這道青菜。
顧綺年並沒有陶醉在眾人欽佩的目光中,她淡定地準備做第二道菜,這次,一堆人搶到前面,想幫她打下手,推推擠擠間,顧綺年失笑道︰「還是阿青給我打下手吧。」
其他人雖心有不滿,也不得不往後退。
「我想剛剛那盤蒜泥白肉最大的問題,應該是肉的鮮甜度已經跑掉,所以我猜是用大火將肉滾熟的,對嗎?」
「是的。」阿青點點頭,恭敬回答。
顧綺年接著說︰「這次我們改用小火把肉泡熟,看看兩者之間的差別在哪里。」
水滾,顧綺年放入酒和幾瓣蒜頭,等阿青把薪火抽出」大半後,她才把肉放進熱水里。
「現在我們來做醬,油膏、糖、醋、醬、蒜……既然是蒜泥,就不要有任何的顆粒,麻煩你把蒜磨得細一點。」
她刻意提高音量,讓所有人都听得到。
廚子們做菜,就連徒弟都是防著的,就怕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沒想到她竟然大大方方半點不藏私的教人做法,這樣的人先不論廚藝如何,光是這等胸襟就連大師傅都比不上。這時候廚房里的廚子們看著她的表情除了欽佩,還有欣賞、崇拜。
「其實光吃肉,又是肥油多的部分,多少會讓人感覺膩味,如果加入爽口的蔬菜,就能解決這個問題,我打算用小黃瓜和豆芽,小黃瓜切成細絲後用冷開水泡著,這樣能增加它的脆度,同樣的,去了頭尾的豆芽菜在用熱水燙過後用冷開水泡過,也會有同樣的效果。」
她開口,立刻有人接手,把豆芽菜掐頭去尾,留下一根根漂亮的小銀芽。
這時泡熟的肉塊慢慢浮上來,她撈起肉,細細地片著,每片肉都薄如紙片。
她的動作優雅,姿態曼妙,看得一屋子廚子傻眼,要不是前頭供菜結束了,這會兒還怕食客不暴動?
不只廚子,連衛翔儇也看得痴了,他的視線一眨不眨地定在她身上,無數的感覺涌上,是熟悉、是感動、是溫暖、是……是他曾經享受過的時光……
莫離用手背拍拍他的臂膀,頭一點,問得很曖昧,「怎樣?是不是很美?這還是從背面看,要是從側面看,嘿嘿……晚上會有人發春夢嘍。」
好啦,莫離承認,她真的想湊合兩個人。
理由一︰葛嘉琳太討厭。當初孟可溪都被發落到待春院了,她還沒少使過手段,這種心胸狹隘、性格殘暴的女人,不該讓她過得太順風順水。
理由二︰衛翔儇雖然不討喜,但誰讓衛右喜歡他、對他忠心耿耿呢?雖然湊合兩人,她們家顧綺年吃虧一點點,不過勉勉強強也能看得過去。
做好了!彼綺年捧著盤子轉身,對著滿屋子人嫣然一笑。
這一笑,震撼了衛翔儇,有東西從心底深處滲出、侵染,甜絲絲的、暖洋洋的、軟軟綿綿的、無從形容……他不知道怎麼辦了,前世顧綺年是割斷自己喉管的女人,他怎能允許自己再度喜歡她?
一甩袖,猛轉身,他大步離開廚房。
剛搶來幾口蒜泥白肉的莫離發現衛翔儇不在了,她皺皺眉頭,跑去哪里了?
她用食指點點許掌櫃的背,說︰「記得留一點菜給你們家老板。」
許掌櫃方才看見莫離和王爺說話,心頭敞亮,原來是王爺的人吶,敢情這個嘴尖牙利的小丫頭不是給他們找不痛快,而是給他們找明師指點來了。
眉彎眼笑,連連應聲,他滿腦子想著要怎樣討好兩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