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柔,夏天擎來到西晴院,走進花廳就見紀香、蘇玉雙眸紅紅的,顯然已哭過,再看到樊芷瑜已梳洗好,長長烏絲披在身後,身上一襲白色絲衣,素淨的臉龐有著愧色,一見到他進來,她表情有點困窘,坐在綢緞軟褥長榻上的身子動了動,看來有些手足無措。
兩個丫頭連忙行禮,「少爺。」
「手腕的傷可上藥了?」夏天擎蹙眉看著樊芷瑜,在榻上坐下。
「上了,其實根本不算傷,瞧她們大驚小敝的非得要抹藥。」她有點無奈,兩個丫頭伺候她入浴,手腕的傷瞞不了,她不得不跟她們說。
蘇玉馬上在一旁抗議,「要不是少爺及時接住小姐,現在……」
「別說了。」紀香以手肘頂了蘇玉一下,朝她搖搖頭。
听主子轉述被擄經過,她們听得心驚膽顫,嚇到眼淚都用噴的,但主子要她們保密,又事關大雜院四十幾口的生命,她們自當守口如瓶不該多嘴。
「小姐還沒用膳呢,我們去備些吃的。少爺要不要一起用膳?」紀香問。
他點點頭,「我也用一些。」
兩名丫鬟先退了出去,體貼的將門給帶上。
夏天擎隨即握住樊芷瑜的柔荑,拉開她的衣袖。
她愣了下,連忙抽回手,「真的沒事了。」
他一挑濃眉,悠然一笑,「不看也可以,我去跟爹說出事情的真相。」
她不悅的鼓起腮幫子,伸出雙手嘟囔著,「哥哥竟威脅人。」她一直小心地將手藏在袖內不敢讓任何人看到,就怕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傷會讓她破綻百出的故事又添把烈火,寵她至深的父親會大動肝火的去傷害大雜院的人。
「我不只是你哥哥,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拉開她衣袖仔細查看傷口,還好,只有一點繩索磨 的紅腫,不嚴重,這才替她拉妥袖子,抬頭看她,「為什麼要替那些人撒謊?他們要害你。」
她搖搖頭,「大雜院的每一個人,說白了都是官逼民反的苦主,這個‘官’,我爹也在其中。」她凝睇著她深愛的容顏,難以相信他們之間竟然會有這種談心的時刻,怎麼辦?明明談的事很嚴肅,她卻覺得好幸福。
「那他們該找的是爹。」他說得堅定,在領悟那件事之後,她已被完完全全的撇除在他的復仇計劃之外。
「不對,我能衣食無虞,過得平安喜樂都是爹給我的,但我的幸福卻是建立在他們的痛苦及不幸上,他們找上我並無不當。」她其實是很難過的,爹視自己女兒為珍寶,卻殘酷的對待他人的女兒。
樊芷瑜想了想,決定將這次被擄的事——道來,讓夏天擎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想置她于死地,「說來還是我做得不夠,無法讓杜漢他們消除怨恨。」
他能理解,要恨一個人比饒恕一個人要容易得多。「那你還會去大雜院?」
「會,爹做的壞事,我想努力去補償。」她見他要說話,明白他想制止,「我想做,請天擎哥哥別阻止,那些人過得很辛苦,心也很苦,如果我能讓他們快樂,就算只有一點點我也願意去做,只要他們快樂,我就快樂了。」
他直視著她,他擔心是一定的,卻也想順著她的心讓她快樂,看來他得另做安排,別讓她如此揪心了。
「芷瑜真的變很多,但哥哥很開心你這些改變。」
「我是改變很多……」注視著他那雙過于灼亮的黑陣,樊芷瑜發現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像是深情……怎麼可能?這樣的眼神她看過,前世他就是以這樣的眼神看著梁芝芝。
「想到什麼,臉色怎麼突然發白了?」他伸手想撫模她的臉,沒想到她卻從長榻上起身,還往後退了兩步避開他的接觸,他眯起黑眸,「你知道我們再過不久就會成親吧?」
「不,我們不會,我很認真的,哥哥真的不需要為報答爹的養育之恩娶我,我們之間從來也沒有任何承諾。」她想說的其實是「報仇」。今天救她,也許是不得不為的,少了她這顆棋子,會打亂他復仇的計劃吧。
她知道這樣想不公平,畢竟那時從他身上感受到的擔憂與關心都那麼真實,可是她真的不明白那是為什麼。
她認為他是為了報恩?夏天擎凝睇著樊芷瑜直視著自己的美麗臉龐。
前一世他根本無心去思索一些事,尤其是男歡女愛,那不存在于他的人生中,就算成親後他也認為他對她是憎惡的,甚至在樊秉寬飲毒自盡,她重病而亡後,他也不曾再續弦,不曾動過將梁芝芝扶正的念頭。
他未曾察覺自己變得愈來愈冷漠,愈來愈忙碌,還喜怒無常,暴躁又沖動,一直到自己被廖博均殺了,在咽下最後一口氣,臨死的最後一眼——他遙望著曾與她共處的院落,那一眼,是遺憾,也是悲痛,卻來不及洞悉緣由就離世。
重生而來,他依然專注于布局復仇,直到樊芷瑜被擄獲救,深情與他相望時,他才恍然明白,原來前一世他臨終前想再看一眼的,竟是她深情凝望自己的眼神。而他並不像自己以為的對她只有責任、厭煩及憎恨,而是在很久以前便喜歡上她卻不自知,又讓仇恨蒙蔽不曾正視過自己的心。
花廳內靜悄悄的,空氣似乎停止流動,夏天擎起身走至樊芷瑜身前。
她不敢動,抬眸對上他,那雙溫潤但帶了點疏離的深邃黑眸與印象中的不同,此刻太過專注、太過溫柔,也太過寵溺,令她一對上就無法移開目光,一顆心怦然不已。
他再走近一步,兩人之間已無距離,她的臉驀然緋紅,忍不住想後退,他卻手臂一伸,狂霸地將她禁錮入懷,不容她後退。
他低頭凝睇,在她額上輕輕一吻,教她不由得屏息瞠視,心髒狂跳。這是不對的,她可以猜到他為什麼要吻她,他要圈住她的人、她的心,否則怎麼報仇?他這麼居心不良,她怎能動心?
夏天擎的心一陣激蕩,這不是他第一次吻她,前世兩人是夫妻,可就算是床笫之事也只是紆解身體,後來有了妾室,他便藉專寵之名不再踏進她的臥房……不再想那殘酷對她的曾經,他告訴自己還有此生,他要好好對她。
樊芷瑜勉強抑制住狂跳的心,退後一步,一臉認真的看著他道︰「哥哥下回……不,沒有下回,別再做這樣的事了。」他又親又抱,是發現她不嫁他是認真的,干脆下猛藥看她會不會意亂情迷地反悔?
他嘴角噙著魅惑的笑意,「如果我親了,你會怎樣?」
「為何要呢?上回我問過哥哥,對我只有兄妹之情吧?所以我希望哥哥會遇見真心想相守一生的女子,我也一樣,想遇見一個我愛他,他也愛我的男子,哥哥不是說懂了?」她無法不生氣,她如此認真,天擎哥哥卻有些輕浮。
「說‘懂了’,是我清楚你這些話不過是被外面那些配不上我的言詞所影響,所以我不會放在心上。」他不疾不徐的笑著解釋。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當時他可沒做這樣的解釋,「你、你——」
見她氣呼呼的說不出話來,欣喜她在他面前也能顯露真性情,他不由得勾唇一笑,「我餓了。」說完,無視她明眸的怒火更為熾烈,逕自走出去吩咐下人將飯菜備上。
不一會兒,紀香跟蘇玉就布了一桌菜色,再識相的退出去,雖然主子的眼神好像希望她們留下伺候,但少爺已經揮手示意她們離開,正要關門時,雪兒身形靈巧的溜進去,她們笑了笑,這才將門關上。
夏天擎將雪兒抱到懷里,看著樊芷瑜道︰「這個小家伙每晚都往我那里去,你知道嗎?」
「她是被強迫的。」她沒好氣的道。
「什麼?」
「沒、沒有,我是說她貪玩啊,我習慣早眠,她只能溜到你那里去。」她悶悶的解釋。
「我以為她理解她主人的心,代替她主子過來陪我。」他很厚臉皮的說著。她見鬼似的瞪大眼,「哥哥今晚人不舒服嗎?說的話都很奇怪。」
「那你要開始習慣。」
他俊美的臉上添了幾分邪意,接下來,他要她專心吃飯,還不時為她夾菜,自己也吃,就連放在桌邊的小女乃狗也有小肉屑可以啃。
樊芷瑜邊吃飯腦袋邊轉,那句話是什麼意思?要她習慣听他說奇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