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叫,夏天擎似乎陷入沉思不理她,齊江這貼心小廝更是不敢打斷主子的沉思,靜靜佇立,只用眼楮示意她「這只小女乃狗」別吵。真是的,難道要她張嘴咬人?樊芷瑜瞪著眼前帶繭的厚實大手,想到雪兒小小的牙齒……罷了,跳下去好了。
她探出頭看看地板,忍不住的吞咽了口口水,這高度很高,她不想摔下去啊,只能抬起右爪踫踫夏天擎的胸口,引得他低頭注意她後,她再探頭看看下方並將自己縮成一團。
「叫了半天,是雪兒怕高?」他笑說。
圓圓眼楮一亮,小小腦袋朝他點點頭,夏天擎一愣,突然覺得好不可思議,這只狗听得懂人話?但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太可笑。
但他還是彎子將小東西放到地上後,走回書桌後方坐下,齊江連忙端起那碗仍微溫的粥,「少爺多少吃些吧,還是我再溫熱點?」
「我沒胃口,你端出去。」
「可、可是少爺晚膳吃得不多,我還是拿去溫熱好了。」齊江雖然有些膽怯但也很堅持,端著粥就轉身出去。
瞧齊江的大腳往自個兒走來,樊芷瑜急急跑到桌子後方,就怕他不小心踩到自己,只是,突然鼻子癢癢的,她以狗爪撓了撓,下一刻眼前頓時一黑。
「咦?雪兒呢。」
齊江詫異的低頭瞧了瞧,看來看去就是不見小女乃狗的身影,他本想順道抱牠到西晴院的。
「許是跑出去了。」夏天擎闔著眼楮小憩,不作他想。
齊江不解的單手撓撓耳朵,房門一直是關著的,難道牠從窗戶爬出去的?不可能啊,雪兒那小短腿連椅子都勾不上去,怎麼爬窗?
樊芷瑜怎麼也沒想到,視線一黑,她竟然就回到房間來了!
她難以置信的自床榻上起身,低頭看著自己,一樣的白色中衣,所以她只是作了一場變成雪兒的夢嗎?
不可能,那感覺太真實了,溫度及觸感——
她驀地拉開紗簾,下了床穿上繡鞋,急急拿了披風披上後,經過間隔寢室與外頭的垂簾,腳步未歇的走出房間。
門外長廊的燈籠仍亮著,今晚是紀香守夜,心細如發的她一听房門打開,連忙快步迎上前,「小姐需要什麼?怎麼不在里頭喚人就好?哎呀,小姐氣色怎麼這麼差?」在廊下燈籠的光暈下,主子蒼白的臉龐清晰可見,她忍不住有些慌了。
「我沒事,」樊芷瑜心急地看著紀香清秀的臉龐,「現在是什麼時候?」
「是亥時,小姐大概只睡了一炷香的時間。」
樊芷瑜琢磨著,是她變身成雪兒就一炷香的時間,還是那只是一場夢境?如要確認,只有一個辦法。
「掌燈,紀香,我想去天擎哥哥那里。」
她一愣,「可是……都晚了,少爺也許睡了。還有,剛剛突然下了一場大雷雨,雖然停了,但一地濕漉可不好走。」
下了一場大雷雨?樊芷瑜眨眨眼,看著這掛了不少燈籠的明亮院落,扶疏花木上的確還閃動著晶瑩雨滴,地上更是一片濕亮,就連沁涼的空氣都有一股雨水洗淨過的味道。
她胸口驀地一涼,心里有股奇怪的寒栗竄上,令她頭皮發毛,她微微喘著氣,不再說什麼,快步的抓起裙襬,往夏天擎住的東雲院走去。
紀香愣了一下,連忙掌燈的追上去。
由于樊芷瑜腳步太急,右腳一跛一跛的讓腿疾看來更為明顯,潮濕的地面更讓她的繡鞋濺濕了,但她不在乎,她只想去驗證一件事。
紀香掌燈在前,忍不住頻頻回頭看著主子,她不曾在主子美麗的臉上看過這樣凝重又焦急的忐忑神情,難道今晚主子作夢了?看到未來的夫婿並不是最愛的少爺?想到這里,她的一顆心也高高懸起。
主僕兩人穿過庭院,再經曲橋亭台來到東雲院。
夜色沉靜,這座院落還透著幾盞燈光,尤其位居花園一角的書房更是燈火通明。
兩名守著院落的小廝一見到她們兩人,連忙向樊芷瑜行禮,但她只是揮揮手越過兩人朝書房走去,也沒注意到小廝們詫異的目光。
畢竟,小姐只要離開院子就一定要用輪椅代步,而且也不曾這麼晚過來。
紀香卻是注意到了,她瞪了兩人一眼,這才回頭看著愈走愈快,身子因而搖晃得更厲害的主子,擔心的說著,「慢點啊,小姐,地上濕滑別摔了。還有,不用通報一下少爺嗎?也許少爺在忙……」
樊芷瑜听而未聞,快步推門進入書房,溫暖的氣息撲鼻而來,還夾帶著淡淡的沉香味,原本坐在長桌後的夏天擎見狀起身走向她,俊美的臉上有著一貫的溫暖笑意。
她特別注意到他身上不是先前那套墨黑圓領袍服,而是一襲深藍綢緞長袍。
原來,只是一場夢啊!她大大的松了口氣,臉上也露出笑意。
夏天擎走了過來,溫柔的看著她,「怎麼了?這麼晚還過來,剛剛就听到妳的腳步聲,才訝異著,就听到紀香焦急的叮囑聲了。」
是啊,天擎哥哥在她爹用心栽培下,是個出色的文武全才,只是……
「我……」她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該怎麼辦呢?面對他,她的心髒還是很沒用的怦怦狂跳。
老天爺獨厚夏天擎,給他一張俊帥的容顏,舉手投足間還帶了一抹自信的威儀,讓人不由得對他生出幾分敬畏,這特殊氣質令多少閨女心儀不已,就連她也是。
上輩子,她就算因他悲痛慘死,也不曾後悔愛上他。不過,這一世她誓必得努力的壓抑再壓抑這份深情。
他伸手將她略開的披風拉攏,這才注意到披風內只是件單薄的中衣,濃眉一皺,「怎麼這樣就出來了?染上的風寒都還沒全好。」
他語句里的不舍那麼明顯,她怔怔的看著他,恍若隔世的關切讓她得努力的咽下梗在喉間的酸澀才不致淚流。
他定定的看著她,即使有腿疾,她仍是個美人胚子,膚如脂,眸如星,唇若櫻,嬌小縴細的身材掩在披風下,烏黑如緞的長發披在肩上,整個人柔柔弱弱的很容易引起男子的保護欲。在尚未得知自己真正的身分及血海深仇之前,他也曾想過要好好護佑她一生,這個念想無關男女之情,純粹是為報答養父之恩……只是,他現下的心思,只有報仇!
此時,門外突然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別進去,小姐在里面跟少爺說話。」紀香守在門口,一見齊江端著再度溫熱的干貝粥要進門,連忙擋人。
齊江連忙點頭,不敢進去打擾,只是忍不住碎嘴起來,「妳跟蘇玉要把雪兒看好一點,別讓牠到處亂跑。」
「這點,我跟蘇玉可沒法子,雪兒是少爺送給小姐的,她疼牠疼得不得了,舍不得用項圈拉著,任牠到處跑,叫下人們誰也不許攔。」紀香道。
「可是,今晚牠闖進書齋將少爺的書桌弄得一團亂,還沾了一身墨,少爺還親自替牠洗澡,幫牠擦干後,雪兒就突然跑掉了,少爺還因牠弄得袖口全濕,剛剛才換了衣裳呢。」
即使齊江的聲音再低,但夜太靜,風兒輕拂仍將兩人的對話吹送入內。
樊芷瑜驚得瞪大雙眸,臉上血色唰地一白……是真的,不是夢
接下來,兩人又談什麼她完全听不到了,她害怕的低下頭,滿臉不知所措。
夏天擎也听到兩個下人的對話,目光看向頭低低的樊芷瑜,溫柔一笑,「沒事,雪兒只是調皮了些,沒惹禍。」
她飛快抬頭看著他,全身冒冷汗。若說不是夢,變成雪兒的技能也是真的,那就是說,重生這一世,她命中注定的還是他?
「怎麼臉色這麼白?哪里不舒服?」
夏天擎蹙眉,俊臉上盡是不解。從小到大,她看著他都是一臉的崇拜及依戀,雙眸凝滿深情,熠熠發光的,也是這樣的神情讓這張原本就月兌俗出塵的容貌更為動人,但此刻——
他甚至可以確定的說,她是害怕、極度恐懼的,為什麼?
「不是,我作、作了惡夢,天擎哥哥不見了,我、我——」
樊芷瑜聲音微微顫抖,她撒謊了,但她真的不能再嫁給他一次,那是個可怕的悲劇,她死了沒關系,但她爹也許不是個好人,對她的愛卻是千真萬確,為了怕她受人欺負,在她娘死後不曾再娶妻納妾,將所有的愛全給了她這個獨生女,她無法眼睜睜的坐視爹慘死……
「真是個傻丫頭,我怎麼會不見?」他伸手輕點她微翹的鼻子。
她眼眶頓時盈淚,這是久違一世的親密動作,是從小到大他對她的習慣動作,直至兩人婚後,丑陋真相浮出,他就再也不曾像這樣親密地點過她的鼻子。
「怎麼哭了?」
他蹙眉,伸手要為她拭去臉頰上的熱淚,她急急別開臉,哽咽道︰「沒事,哥哥沒有不見就好,我回房休息,不打擾哥哥了。」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快步走出書房。
紀香愣愣的看著主子頭低低的快步走出,又見少爺一臉困惑的走到門口,連忙朝他屈膝行禮後,拿著燈籠追上主子。
「少爺要喝粥了嗎?我熱好……」
齊江端起熱粥就要踏過門坎,卻見主子黑眸盯視著愈走愈遠的主僕,他直覺的閉上嘴巴,悄悄將抬高的腳再輕輕放下。
夏天擎沉默的凝睇那個背影久久,才轉身步入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