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
嘉年山莊,賓客如雲。
晴空碧藍如洗,飄著彩球,玫瑰花圍成巨大的心形圖案,綠色草坪上用百合花擺出了百年好合的字樣。
顧遠山坐在婚禮嘉賓席的最中間,一身中式長衫,白發銀須,精神矍鑠,看上去完全不像八十歲的老人。
虎湘和傅謹言坐在他旁邊,一臉含笑。
顧遠山說︰「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金童玉女似的,多般配,多好看。」
傅謹言笑著點頭,「干爹很快就要四世同堂了。」
虎湘笑得闔不攏嘴,本來小兩口不急,打算明年秋天結婚,結果小家伙迫不及待來了,只好提前舉行婚禮。
紅毯上用玫瑰花搭成的一座巨型心形花架,下方站著一對盛裝的新人。
新郎握著新娘的手,清朗而深情的聲音在玫瑰和百合的香氣里飄入眾人的耳膜——「我對她一見傾心,十年的等待守候,今天終于夢想成真。能娶到她是我此生最大心願,這一生,我會視她為生命中的唯一伴侶和愛人,無論貧窮疾病,我都會不離不棄。我會盡一生之力,給她最多的寵愛,最誠摯的感情,最堅定的支持,還有我所有的存款和私房錢。」感人肺腑、真摯動人的婚禮誓言,被最後一句話給破了功,來賓哄堂大笑。
顧曉琚笑得都飆淚了,忽然身邊光影一暗,有人離開,她的目光跟著那道孤單消沉的背影,笑容悄然而逝。
去年魯瀟瀟婚禮,接到捧花的是琥珀,然而一年後,結婚的卻是喬安琪。
同樣是一見傾心,同樣是多年等待,傅照心想事成,而他……
面對此情此景,顧珣的心情可想而知。
周嘉怡心里黯然,踫了踫顧曉琚的手,小聲說︰「去看看你哥。」
顧曉琚起身跟了過去。
顧珣站在飯店的回廊上抽煙,因為消,顯得個子很高。
身後是熱鬧喜慶的婚禮現場,歡聲笑語一片,唯有他寂寞樵悴,黯然神傷。
顧曉珺看著他的背影,眼眶發熱。
一年了,他的話越來越少,越來越,除了瘋狂工作,很少出門。
「哥。」
顧珣回過頭,對她笑了一下,那笑容一閃而逝,看不出一絲暖意。自從去年的事情發生,他好像整個人都失去了熱氣,冰化了一般。
「哥,你少抽點煙。」顧曉珺小心翼翼的說︰「人總是要往前看的。」
顧珣抬起眼瞼看向遠處,唇角浮起一抹苦笑。沒有她的日子,已經一眼看到頭,不過是一片虛空而已。
抽完了一根薛,他淡淡的道︰「我們回去吧。」
顧曉珺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只能跟在他身後走回位子。
婚禮儀式結束,傅照和喬安琪向來賓敬酒。
暗戀多年終于修成正果,而且馬上要升級當爸爸,傅照的喜悅之情可想而知,笑意一直掛在臉上。
虎湘看著兒子春風滿面的樣子,不禁想起了琥珀,又是高興,又是難過。如果沒有出事該有多好?琥珀和顧珣、傅照和喬安琪,說不定可以一起舉辦婚禮。
傅照本來笑容滿面,走到顧珣這一桌,一看見顧珣,心情驟然一沉。
顧珣舉杯祝賀,雖然唇角含笑,可是笑容卻莫名的透出一股傷感。
傅照將杯中白酒一飲而盡,低聲說︰「顧珣,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送她車。」
「傅照,我沒有怨你。」
「我知道,沒有任何人怨我,但我無法不怨恨我自己,如果我沒有送她車,她就不會出事。」
顧珣淺笑道︰「今天是你們的大喜之日,不提這個。」
傅照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然後用力握了握。
人世間每日都有悲歡離合生老病死,活著的人依舊要繼續走下去。
婚禮結束,顧珣回到顧家,陪著長輩和親戚聊了會兒天,驅車來到光陰故事。
這一年來,他時常回到這里。
門的密碼依舊是琥珀的生日,客廳和主臥依舊空蕩蕩,陽台上的植物越發茂盛,綠意盎然。這個房間雖然沒有住人,卻顯得很有生氣,彷佛他們未曾離開過。
那幅琥珀的畫像被他移到了書房。
畫中人栩栩如生,明艷傾城,含情脈脈對著他笑。
他伸出手指,輕輕撫著她的臉頰,良久無言。
室內靜謐無聲,暮色漸漸落下來,像是一面薄紗籠上了畫像,看不清她的眉眼。
他打開燈,坐在桌前,望著她,自言自語,「今天傅照結婚了,安琪和他要去法國度蜜月。」頓了頓,他又說︰「我曾經也想過我們去法國度蜜月,帶你去看塞納——馬恩省河兩岸的風景,去鄉下的葡萄酒莊,去……」一陣悲傷襲來,他無法再說下去,雙手交叉,撐著額頭。
良久,顧珣抬起頭,視線自然下垂,落到桌上的一套書上。
《神雕俠侶》,他小學五年級看過的書。
昨天路過書店,他心血來潮買了一套,重溫了一遍小龍女在絕情谷底和楊過重逢的情節。
他說不清當時心里的想法,為什麼突然很想要看這一段,或許是潛意識里想著琥珀會不會也如小龍女般奇跡生還,忽然有一天突然出現在他面前。
楊過等了小龍女十七年,他不過才等她一年而已。
他把書拿起來要放進書櫃里,低頭的瞬間,驀然一愣。
這套書一共有四冊,小龍女和楊過重逢的那一幕在第四冊。
他買這套書只是想看那一段情節而已,所以一至三冊他壓根沒有動過,第四冊看完之後隨手放在最上面,然而此刻,放在最上面的是第一冊,第四冊放在了最下面。
一二三四的順序不可打亂,只有一個人會這樣。
他心跳加快,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琥珀。」
沒有人應答,空曠空寂的房間,只有他自己微弱的回聲。
他放下書,看過每一個房間。
沒有人。
她沒有回來過。
空蕩蕩的客廳里,最後一抹殘陽,在地板上投映出一道蕭瑟落寞的身影,孤寂入骨。光陰故事小區的牆外,停著一輛藍色跑車。
琥珀取下眼鏡,已是一臉淚痕。
一年沒見,他那麼,那麼消沉,那麼憔悴。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
距離「事故」發生,已經過去一年了,她甚至在返回的星途中,做過最不堪的設想,他或許已經結婚,或許已經有了新的愛人,也想過他會傷心難過,然而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深情。思念成狂,卻不能相見。
陸玄啟動了車子,說道︰「好了,你已經看過他,我們可以走了。」
「我不想只能靠眼鏡才能看到他!」琥珀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隱忍了一年的思念和折磨噴發而出,「我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
陸玄無動于衷,「我最後悔的事就是沒有一到地球就立刻帶你走,我知道突然告訴你真相你很難接受,設身處地想,如果是我活到二十五歲,突然有人說我是個外星人,我也不會相信,所以我想多給你一些時間,讓你慢慢接受這個事實,讓你逐漸適應,但是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愛上這里的人。」
他只不過大意了一點,晚走了一個星期,事情便不可挽回。
「我為什麼不能愛上這里的人?」琥珀潛意識里依舊認為自己是地球人,面對陸玄那種高高在上、看不起地球文明的語氣和行為,異常的反感。
「他們比我們低級很多,你難道不懂?」陸玄耐著性子解釋,「你對顧珣的迷戀只是因為你成人了,到了生育期的一種自然反應,那根本不是愛,你怎麼可能愛上比自己低級的種族?就如同人類不可能愛上寵物貓狗一樣。你就算暫時迷戀他的氣息,也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過了期限,你就會對他視為路人。」
她無法認同的用力搖頭,「是,我第一次喜歡上他的確只持續了短短三天,然而這一次不是,離開的這一年,我沒有一分一秒忘記過他,我還是很愛他,甚至比以往更愛他。」
「那是因為你懷了他的孩子。」
這是最讓陸玄郁悶懊惱後悔的地方。
他設計車禍就是為了讓所有人都認為她死了,這樣的離開方式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然而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她居然懷孕了。
如果這個孩子遺傳了顧珣的基因不能在水中生活,那麼就不能留在沉睡之星,所以他不得不再次將琥珀送回來,等這個孩子出生。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我絕對不會再送你回到這個爛地方。」
琥珀生氣的低吼道︰「對你來說這是個爛地方,可是這是我的家,這里有我的家人朋友和愛人。」
「你的親人家人和愛人都應該在沉睡之星。你應該听過狼孩的故事,被遺棄在狼群中的人類孩童,智商能力都無法和人類相比,只會被獸化,你留在地球就是這樣,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留在狼群里。如果這個孩子生下來可以在水里生活,我必須帶你們走。」
「他是我和顧珣的孩子,我要留在這里和顧珣一起撫養他!」
陸玄冷笑道︰「那你打算怎麼解釋你懷孕的時間需要十三個月?還是你打算告訴他,這孩子根本不是他的?你認為這兩種說法,他比較能接受哪一種?」
琥珀的心一陣剌疼,正因為她無法解釋,所以她無法立刻去找他。她不敢想象如果告訴他真相,他會是什麼反應。
會害怕她、遠離她,認為她是怪物嗎?
顧珣急切的想和她結婚,是因為害怕失去,她現在的感覺也是如此。
在這段感情中,一直是顧珣為她朝思暮想,是顧珣為她患得患失,是顧珣沒有安全感,然而現在,一切都換成了她。
她的身分成為她最最擔心害怕的一把劍,她很怕說出來,就會斬斷顧珣對她所有的感情。
陸玄冷冷的道︰「所以你不能去找他,也不要去找任何人。孩子生下來如果能在水里生活,我們立刻離開,沒有人會知道你曾經回來過。」
琥珀斬釘截鐵的說︰「不管這個孩子能不能在水里生活,我都不會跟你走!」
「我不會改變主意。」
「我不走!」琥珀氣鼓鼓的瞪著他,倔強不屈。
陸玄笑了笑,「你看,我們果然是親兄妹,一樣的固執。」
她扭過頭,不再和他爭執,反正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放軟了語氣,「黛若拉,你回去過,見過我們的世界,我們的文明比這里高上無數倍,而且我們的壽命也比較長,顧珣只能活到七、八十歲,或許他運氣好,能活到九十、一百,可是接下來的歲月你將一個人面對孤獨。」
「我願意。」
「你瘋了嗎?!」
「我沒瘋!無論沉睡之星有多好,都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這里!」
「好了,我已經滿足你的心願讓你見到顧珣,後天我們去美國,機票我已經訂好了。」
「我想看看姑姑。」
陸玄無奈,只好開車到金玉山莊。
一枚肉眼幾乎看不到的微型信號器釘在二樓的玻璃上,琥珀戴上眼鏡,看見了屋內的情景。
新房里,喬安琪在整理禮物,傅照在收拾行李,兩人在討論蜜月旅行的事。
虎湘並沒有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是坐在琥珀的房間。房間里干干淨淨,床上依舊是琥拍曾經用過的枕頭。
虎湘坐在床邊自言自語,「你出事後,傅照後悔不該送你車子,非常自責痛苦,消沉了很久,幸好有安琪勸解安慰他,兩人今天能結婚,說起來應該感謝你,要是你能參加他們的婚禮,該有多好。」
听見姑姑的這些話,琥珀再也忍不住哭了,她摘下眼鏡,要陸玄開車離開。
這樣遙遠的觀望,只會讓人更難過、更想念。
回到飯店,琥珀直接回房間休息。
陸玄訂的是總統套房,有了這個哥哥的唯一好處,大約就是一夜暴富。
陸玄給了她幾張提款卡,每張卡里都有多到數不清數字的錢。對陸玄來說,這不過就是一串數字,地球的錢幣對他毫無用處,即便他只打算在S市停留兩天的時間,也去買了一輛車。因為他不喜歡坐出租車,不喜歡聞到別人身上的氣味,他們的嗅覺都非常的敏感。
琥珀躺在床上休息,感覺到肚子里的寶寶在動,小腳丫從肚皮上踢過去,鼓起來小小的一團,她輕輕模著肚子,心里柔軟得一塌糊涂,下個月她就要生了,不知道這個調皮的小男孩兒會不會長得像顧珣?
她曾經很擔心太早懷孕,然而現在卻無比慶幸有了這個孩子,否則她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來,至少不會這麼快回來。
離開的這一年,她被思念折磨,無法想象如果漫長的一生都從此見不到顧珣,會有多痛苦。
想要留下來,首先要想辦法擺月兌陸玄。
他之所以一直提醒她戴著琥珀項鏈,就是因為那其實是個信號器,他可以知道她的行蹤。
時隔二十多年,現在的信號器已經不是那麼大一塊的「琥珀」,比小米粒還小,甚至可以遠距離射進皮膚,一個小小的紅點,像是蚊子叮過,很快就會恢復正常。
她因為從小留在地球,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雖然身體很好從不生病,但皮膚異常敏感,所以陸玄當初掌握她的行蹤,還是透過那塊琥珀,沒有在她皮膚中植入信號器。
現在她已經不戴那塊琥珀了,但是陸玄絕對會用其他方式掌握她的行蹤,這點她確認無疑。
懷孕之後,她變得嗜睡,用手機設了鬧鐘,沒多久便沉沉睡去。
手機鬧鐘響起,凌晨四點,琥珀起身拿了包包,輕手輕腳的離開房間,到了飯店大廳,請服務生幫她叫出租車。
沒多久,出租車到了,琥珀坐上車,說道︰「去醫院。」
司機見她大月復便便,要去醫院,以為她要生了,一路上開得飛快。
到了醫院門口,琥珀下了車,剛關上車門,身後響起一聲煞車聲,回過頭,果然看見陸玄從車上下來,面色深沉。
琥珀皺眉,「我突然不舒服,來醫院檢查一下,你跟著我干麼?」
「哪里不舒服?你怎麼不叫我送你?」
「不想吵醒你。」
琥珀並不是身體不適,她只是想要試探她離開多久會被他發現,時間短得讓她絕望。
為了不讓陸玄起疑心,她假裝肚子痛,掛了急診,讓醫生檢查了一番,快天亮的時候才回到飯店。
她躺到床上,開始思索她身上的信號器會在什麼地方,如果不能取出來,就算她暫時擺月兌陸玄,他也能再次找到她。
陸玄敲門進來,問她早餐想吃什麼,她說沒胃口。「你現在懷孕了,必須好好補充營養。」
「那你隨便點吧,我不想出去。」
陸玄看著她疲倦的樣子,嘆了口氣,「黛若拉,我反對你和地球人在一起,不單單是因為他們比我們低級,也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們是一生都不會生病的體質,但是你現在懷的這個孩子和我們不同,他的存在對你的身體有很大的影響,就像人類說的那種排斥反應,你的身體狀況不樂觀。」
琥珀默然不語,的確,懷孕之後她感覺到自己虛弱很多,曾經昏倒過好幾次。
「黛若拉,父母都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我的責任和義務,我雖然不希望你懷孕,但事已至此,我只能接受。孩子雖然有一半地球人的血脈,但他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外甥,我會一樣愛他。」
她反問道︰「如果他不能在水中生活,你就要把他扔下,把他的母親帶走,這就是你的愛嗎?」
陸玄一時語塞,頓了一下才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他可以在水中生活。」
「我覺得他就是那百分之一。」
他抬手,「我們不要再爭論了,下個月就會知道結果,我去幫你準備早餐。」
沒多久,豐盛的早餐擺滿了一整張餐桌。
這一年的時間,陸玄的確無微不至的照顧她,陪她熟悉母星的種種,想讓她盡快適應那里的生活。
然而他永遠都無法體會她離開生活了二十年的地球,突然被放在一個水中世界的痛苦和絕望,那是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除了陸玄,她不認識任何人,甚至不認識任何東西,他時常會在言談中流露出高度文明對低等文明的優越感和鄙視更讓她憤慨。她相信自己可以適應沉睡之星,但她也很清楚,那不是她想要的世界。
所以,這次回來,她絕對不會再和陸玄回去,她會找機會擺月兌他的掌控,到時候就算他找不到她,也不得不回母星,因為能量船停泊在地球的時間是二十天,否則就會無法返航。
琥珀在飯店里待了一天沒有出門,翌日九點,陸玄帶著她離開飯店去機場。
琥珀擔心被人認出來,挽起頭發,戴了個口罩。
陸玄將車子停在機場的停車場,帶著琥珀走向機場大廳。
夏日的陽光特別剌眼,琥珀抬手遮著光,走在他身旁。
陸玄突然回過身,擋住了她,低聲說︰「別動。」然後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
這是機場常見的畫面,戀戀不舍、深情相擁的戀人。
琥珀不解的問,「怎麼了?」
陸玄低聲道︰「我看見顧珣了。」
她听見這個名字差點昏過去,這樣的巧遇簡直不可思議,偌大的城市,偏偏在此時此刻相逢!
她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樣子,更不能讓他看到她和陸玄在一起,否則百口莫辯。
她配合陸玄的動作,靠在他的胸前,甚至不敢用眼角的余光去看那個朝思暮想的人。
身邊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接著她听見顧曉琚的聲音——「好羨慕啊,他們去法國度蜜月。」
琥珀明白了,原來今天傅照和喬安琪要出發去度蜜月,顧珣和顧曉琚來送機。
顧珣淡淡的「嗯」了一聲。
清朗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把錘子落在琥珀的心上。
陸玄背對著他們,直到兩人走過去,他才放開琥珀,「我們進去吧。」
琥珀的心依舊跳得厲害,雖然戴著口罩,雖然挽起頭發,雖然是孕婦的裝扮,身形變化巨大,可是她依舊很擔心會被顧珣認出來,她用手擋著額角上了台階,彷佛是在擋陽光。
顧珣一路沉默,都是顧曉珺在說話,走過轉彎處時,他看了顧曉珺一眼,忽然臉色劇變,停住了步伐。
顧曉珺不解的問︰「怎麼了?」
「我看到一個人很像琥珀。」
顧曉琚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男一女正朝著機場大廳走去,男人摟著女人的肩頭,看起來是一對情侶,女人穿著咖啡色吊帶長褲,從腰身看很明顯是個孕婦。
「哥,怎麼可能是她,那是個孕婦,你沒看到她走路的樣子,還有她的腰。」
顧珣眼也不眨的盯著那道身影,「不,好像真的是她。」那個用手擋著額角的姿勢他非常熟悉,和琥拍一模一樣。
顧曉珺拉住他的手臂,忍不住說道︰「哥,她已經不在了,那樣的車禍不可能生還的。」
顧珣沉聲道︰「可是車里並沒有她!」
正因為如此,所有人都接受了琥珀已經葬身海底的事實,唯有他不肯接受。
顧曉珺無奈的嘆氣,「哥,你瘋了嗎?那是個孕婦,怎麼可能是她?如果她還活著,為什麼不來找你?好,就算是她反悔了,不想和你結婚,可是她也沒去找她姑姑,她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她姑姑養育她十年,她對她姑姑這麼孝順,怎麼可能忍心讓她姑姑為她傷心欲絕。」
顧珣不得承認,妹妹說的沒錯,如果琥珀還活著,就算不來找他,也一定會去找虎湘,她對姑姑的感情很深,除了親情還有恩情,她不會那麼狠心絕情。她就算懷了他的孩子,己經整整過去一年的時間,孩子早該生出來了,而不是還在懷孕。
他自嘲的笑了笑,他果然是魔怔了,居然看見一個孕婦會認為是她。
可是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住腳步,想起《神雕俠侶》那幾本書。
他昨天以為是自己記錯了,放錯了,但是此刻又忽然推翻了這樣的想法,那幾本書或許真的被人動過。
「曉珺,你先回去,我進去找一找,確認一下。」「哥,機場大廳那麼多人,你要怎麼找?」
顧珣置若罔聞,轉身疾步而去,或許他是瘋了吧。
顧曉琚無可奈何的望著他的背影,算了,不管他,等找到那個孕婦,親眼看到不是琥珀,他就死心了。
走進大廳,融入擁擠的人潮,琥珀這才松了口氣。
雖然她很想見顧珣,很想立刻和他在一起,但是此刻她絕對不能讓顧珣看見她,因為他一定會誤會,而且她根本無法解釋,除非她說出真相。
陸玄在櫃台Checkin,現在的她有了新1身分,她不再是虎拍,陸玄當然也不叫陸玄,他的名字是諾蘭登,可是她潛意識對他的本名很排斥,一直堅持叫他陸玄。
琥珀背對著人流,急切的盼著趕緊出關登機,雖然顧珣已經離開,可是她依舊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總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額角都微微滲出冷汗。
此刻正是夏天,身邊來來往往無數人,她的嗅覺異常敏銳,可分辨出各種不同的氣味,忽然間,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正是那種讓她沉醉迷戀的獨特氣息,她正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卻突然听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此生听過無數次別人叫她的名字,但是從未像此刻這般震驚、恐懼,如同耳邊響起了驚雷,叫她名字的人,她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他的聲音她熟悉到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
她完全動彈不得,雙腳彷佛被釘住了一般,她不敢回頭,不敢答應,驚慌失措,恨不得立刻穿上隱形衣,從他面前消失。
陸玄自然也听見了,他回過身,目光越過琥珀的肩頭,看向顧珣,淡然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
琥珀心里一片絕望,不敢想象顧珣看見陸玄和她在一起的心情。
陸玄伸手握住了她的肩頭,讓她回身面對。
琥珀身子一軟,差點跌倒,陸玄及時扶住了她。
顧珣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夢囈般低語,「真的是你……」
她思念了一年顧珣,可是此刻她不敢看他的眼楮,她很想說你認錯了人。
顧珣的目光落在她的月復部,那種痛到骨髓的目光,讓她心碎。
她知道他誤會了,她最擔心害怕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顧珣眼楮赤紅,聲音沙啞,「為什麼??」
陸玄冷冷的道︰「你看到了,還需要問為什麼嗎?」
顧珣的目光自始至終只看著琥珀,他聲音像被沙子磨礪過一般沙啞,「你告訴我。」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琥珀完全沒有心理準備該如何面對,更無法在大庭廣眾之下告訴他事情的真相,所有的解釋都在嘴邊,卻怎麼樣也說不出口,嗓子疼到有血腥的氣息。
陸玄說道︰「我告訴你,她不想和你結婚,但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和家人,所以制造了假車禍,和我去了美國,這一年一直和我在一起,現在我們要回去,因為孩子下個月就要出生了。」
顧珣臉色蒼白,高的身軀像是突然被人猛擊了一拳,微微晃了一下。她竟然懷了陸玄的孩子?
「不是的,顧珣,不是這樣,我沒有反悔!」琥珀淚光盈盈,卻無法當眾說出真相,急得快要昏過去。
「那你為什麼不和我聯系?為什麼……」顧珣覺得五髒六腑刀割般的疼,疼到他幾乎無法呼吸。
這就是他用八年時光等待守候的女人?這就是讓他整整一年夜不能寐痛不欲生的女人?他眼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她的眼眸,他深愛的至純至真的一雙眼楮。
他不知道該相信她的眼楮,還是相信自己的眼楮。
他親眼看到陸玄摟著她,親眼看到她大月復便便要和陸玄一起離開。
顧珣蒼白無力的笑了笑,然後轉過身,疾步離開。
他不知道她到底有沒有真誠的對待過他,他把一顆真心放到她面前,卻一再被她踐踏。
第一次我可以原諒你,第二次絕對不行,就算再喜歡也不行……
言猶在耳,顧珣決絕的身影、絕望的眼神,讓琥珀害怕。
就連去年夏天在海邊煞車失靈,她眼看著就要連車帶人墜入海底,她也沒有這麼驚懼。她拚盡全力大喊一聲,「顧珣!」
顧珣沒有回頭,沒有停步,走得風一般快。
琥珀此刻只有一個念頭,必須要追上他,告訴他真相。哪怕他無法接受,從此對她避如蛇蠍,視為怪物,她也在所不惜。
陸玄似乎察覺到她的意圖,緊緊抓住她的手臂。
她死命掙扎,「放開我!我要去找他解釋清楚。」
他低聲警告道︰「你要告訴他你來自外星?他會把你當成異類妖怪,立刻離開你,或者昭告天下,讓你在這個星球沒有容身之地。」
琥珀的身子微微顫抖,「是,他可能會認為我是妖怪或是異類,會害怕會避開,但要是我不向他解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寧願他離開,也不能讓他誤會。」
「就讓他誤會吧,反正你終究要離開這里。」
她果斷的說︰「不,我不能讓他誤會,如果他不能接受我的身分,我從此再也不會來找他。」
「來不及了,我們等一下就要離開了。」
琥珀一臉堅決,「不,我必須馬上向他解釋。」
趁著陸玄猶豫之際,她奮力掙月兌他的掌控,追了出去。
顧珣已經走到了停車場。
琥珀跑過台階,大聲呼喊他的名字,然而他像是根本沒有听見,打開車門坐了進去,白色車身箭一般駛出了停車場。
琥珀急切的對跟過來的陸玄說?「快把車鑰匙給我!」
陸玄拿出車鑰匙,「我來開。」
要從機場回市區走的是高速公路,此刻路上車輛並不多,顧珣的車子已經不見蹤影,琥珀心急如焚的催促著陸玄快一點。
陸玄不斷加速,她臉色發白,此刻卻只希望他再快一點。
終于,三分鐘後她看見了白車的影子,可見顧珣的車速也是快到可怕。
她拿出手機,傳訊息給顧珣。這是新買的手機,手機號碼也是新的。
顧珣,我是琥珀。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也不是陸玄所說的那樣,我肚子里懷的是你的孩子,我離開是因……
她正低頭打字,忽然听見砰的一聲巨響,車子倏地減速,她身子往前一傾,手指踫到了發送鍵。
車子緊急煞車發出剌耳的聲音,眼前的一幕讓琥珀的心跳幾乎要停止。
前方路面一片混亂,顧珣的白車在路上翻滾,剌耳的聲音,還有火花,新聞里的車禍畫面就那麼活生生的發生在眼前。
琥珀覺得心口一陣撕裂般的痛,眼前沉入一片黑暗,耳邊也是一片死寂。
手機從她手中滑落……
琥珀恍恍惚惚醒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陸玄坐在她身邊。
昏迷前那駭人的一幕立刻涌入腦海,她擔心焦急的問︰「顧珣呢?」
「他沒死。」陸玄的聲音很平靜,「買好車還是有用的,雖然翻車,也只是斷了兩根肋骨,小腿骨折。」
聞言,琥珀終于從無邊的黑暗中走出來。
「是不是你做的?」她緊緊握住他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里。
她去年的車禍就是陸玄所為,所以她直覺這次也是他搞的鬼。
陸玄按住她發抖的手,「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不能,不是我做不到,而是我不屑。我要是真想對付他,什麼手段做不到?但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帶你離開,因為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不希望你恨我一輩子。」
琥珀相信他的話,因為他自詡來自高等文明,極端自傲自負,他要是真做過什麼事,他不會否認,也不屑否認。
「他現在在哪里?我要去看他!」她掙扎著想起身,又是一陣暈眩,眼前發黑。
陸玄將她按躺回床上,「你的身體狀況很不好,接下來的一個月,因為這個孩子的緣故,你的身體可能會越來越差。你最好保持情緒平穩,否則我無法保證這個孩子的安危。」
琥珀急問︰「孩子情況不好嗎?」
「目前看來是你的情況不好,我們要盡快去美國。」
「不,我要去找顧珣,向他解釋,否則我絕不會離開。」琥珀再次掙扎要起身。
陸玄攔住她,正色道︰「你現在不能去,他的身邊圍滿了人,大家見到你是什麼反應,你想過嗎?」
她當然知道,所有人一定會問她這一年去了哪里、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想讓大家原諒你的失蹤,解釋你的身孕,就只能告訴他們真相,這件事很快就會人盡皆知,我們馬上就會有危險,或許,被送到實驗室解剖也有可能。」陸玄很難得笑了笑,彷佛在說個笑話。
可是琥珀完全笑不出來。
「如果你不說實話,那麼你就是個騙子,是個出爾反爾沒心沒肺玩弄感情的女人,所有人都會恨你、厭惡你、遠離你,你所謂的親情友情愛情瞬間都會離你遠去,沒有人會原諒你。」
陸玄定定的望著她,又道︰「你視為生命般重要的東西,根本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牢不可破,隨時都會失去?,你所謂深愛著你的家人、朋友、愛人,也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愛你,他們會誤會你、否定你,甚至痛恨你,你為了他們一定要留在這個低級的世界,你覺得值得嗎?」
琥珀毫不遲疑的回道︰「當然值得!虎銘不是我的親生父親,卻對我疼愛有加;虎湘不是我的親姑姑,對我視如己出;傅照認為是他害死我,自責內疚不能原諒自己?而顧珣,即便是生死兩隔,他對我依舊一往情深,這就是我選擇留下來的原因。
「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他們,我會變成怎樣?當年能量船發生事故,就算我在海里不會淹死,如果沒有被人救起,沒有被人收養,沒有得到關愛,我一樣還是會死,根本等不到你來找我。」
她眼中浮起淚光,「如同你想珍惜守護我一樣,他們是我想要守護珍惜的人,你讓我用死亡欺騙背叛傷害他們,我不會快樂,我會永遠都活在內疚中。你想解救我,讓我離開這個你認為低級糟糕的世界,可是對我來說,這就是我的歸屬。你明白嗎?」
陸玄看著她,若有所思。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也理解你的做法,可是你來得太晚了。」琥珀傷感的說︰「這里的一切都融入了我的生命,我的思維我的生活我的感情,我的一切一切都屬于這里,你把我帶走,等于是拔掉了我的根。」
陸玄嘆道︰「我知道強行帶你離開會讓你痛苦,可是你如果想要留下來,就永遠不能暴露你的身分,這不僅關乎你的安危,也關乎到孩子的安危。如果被人知道我們來自外星,不僅是我們,包括這個孩子都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如果我不說,他不會原諒我,我已經傷害過他一次,我不能再傷害他,一想到他恨我入骨,我就心痛到無法呼吸。」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琥珀眼中滾落。
陸玄抽了張面紙給她擦眼淚,可是眼淚根本止不住,擦不完。
他深感無奈,只好說道︰「有個辦法可以挽回這一切,你不用解釋,也不必說出你的身分。」
「什麼辦法?」
「我可以清除他在機場的這段記憶。」
琥珀一怔,「清除這段記憶?」
「對,見到你的人只有他,他出了車禍,現在還在昏迷中,所以沒有時間去告訴任何人你回來過,只要我抹去他在機場的這段記憶,他就不會記得他見過你,在他的認知里,還是以為你死了。」陸玄續道︰「很巧合他發生車禍,頭部受到撞擊,短暫失憶也很正常,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如果你真的想要留下,那麼半年之後,你再帶著孩子去找他,到時候也沒有人看得出來孩子究竟是多大。」
琥珀難以置信,「你願意讓我留下來?」
「用你們的話來說,這要看命運的安排。如果這個孩子不能在水中生活,我即便不願意,也只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清除顧珣的這段記憶,你就不用擔心他會誤會你、恨你,機場的相遇,對他來說不存在。」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化解目前的困境。
琥珀緊張的問︰「你不會傷害到他吧?」
陸玄笑了笑,「當然不會,只是清除一點記憶而己,就像你清除網頁瀏覽紀錄那樣。」她不放心,再次確認的問道︰「真的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傷害嗎?」
他堅定的搖搖頭。
琥珀望著陸玄,用從未有過的嚴厲語氣說︰「如果你傷害到他,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永遠都不會認你是我哥哥。」
陸玄笑了笑,「就像我說的,如果我真的想對他做什麼,早就做了,我甚至可以在帶你離開之前讓他死掉,直接斷了你回來的念頭,這樣我不是更輕松?」
她臉色一白。是的,如果上次顧珣和她一起坐在車里,車子墜入大海,她安然無恙,顧珣卻一定會死,既然陸玄上次沒有動手,這次也不會。
「我想看看他。」
「你不能去,不能讓其他人見到你,我在病房放個信號器,你就可以看見他。現在你好好休息,我去醫院。」陸玄把手放在她的太陽穴上,緩緩說道︰「睡吧,黛若拉。」
琥珀的情緒經歷大起大落,本來就已經緊繃到極致,此刻被陸玄一催眠便睡著了。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醒來時已經傍晚了,房間里飄著食物的香氣,她坐起身,發現陸玄替她準備了晚餐。
「餓了吧?吃點東西。」
可是她的心思全在顧珣身上,一點胃口都沒有,她立刻問顧珣的情況。
陸玄回答他沒事。
琥珀迫不及待的拿出眼鏡戴上。
鏡頭開始延伸,越過門前的道路,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然後到了醫院,來到病房,她終于看見顧珣了,他還沒有醒,閉著眼楮的樣子像是熟睡,只是眉頭蹙起,臉色蒼白。周嘉怡和顧曉珺守在病床前,兩人眼圈都是紅的,尤其是周嘉怡,眼楮哭得又紅又腫。琥珀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心痛的問道?「為什麼他還不醒來?」
陸玄摘下她的眼鏡,柔聲說︰「他還有三十七分鐘才會醒過來,你先吃點東西,你的臉色很差,必須立亥」」補充營養。」
琥珀毫無食欲,但仍勉強吃了一些,然後又拿起眼鏡戴上。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果然如陸玄所說,顧珣三十七分鐘後醒了過來。
周嘉怡激動又高興,流著淚說︰「兒子,你嚇死媽了!」
顧曉珺也哭著說︰「哥,都是我不好,不該提前離開的。」
顧珣的神情很迷茫,「我怎麼在醫院?」
顧曉珺嗚咽著回道︰「哥,你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
「車禍?」顧珣覺得頭痛欲裂,一點印象都沒有,「我為什麼會在那里發生車禍?」
「傅照和安琪姊要去法國度蜜月,我們去送機。」
顧珣覺得很奇怪,他什麼時候去了機場?他稍微動了一子,覺得全身都疼,頭也很痛,實在沒有力氣問下去,只想睡覺。
閉上眼楮的瞬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道人影,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來是誰。
半個月後,顧珣出院回家休養,每天被逼著喝各種補湯,身體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便繼續籌劃開辦星跡數字藝術培訓基地,這是一所比較高級的繪畫培訓學校。一方面想為更多的繪畫愛好者建構一個實現夢想的平台,另一方面也算是為星跡公司培養儲備人才。
學校建成之後,身為名譽校長,顧珣定期會去學校上一節課。
轉眼入冬,天氣驟然變冷。
這一天顧珣從學校離開,望著飄著細雨的天空,突然想到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空氣清冷,周圍極靜,他心里莫名的空寂,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
他走到停車場,忽然看見自己的車旁站著一個人。
從背影看去,應該是個年輕的女人,雖然是冬天,她卻穿得很單薄,豆綠色羊毛大衣,腰帶讓她的腰看來不盈一握,清新淡雅如早春的一片女敕葉。
她用手指在車窗上寫著什麼,用的竟然是左手。
顧珣的心莫名其妙用力急跳幾下。
走上前,他才發現她寫了個顧字,他心里又是一動。
對陌生異性他本來不想打招呼,可是她站在他的車前,他總不能無視,于是清了清嗓子,說了聲你好。
轉過來的一張年輕面孔,美得讓人震驚,讓他不由得一怔。
琥珀眼也不眨的望著他,想要對他笑,卻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歷經折磨,百轉千回,方知珍貴。
顧珣凝睇著她,眸光深深一如初見。
她伸手輕輕拂去他肩頭的水珠,他倏地回過神,下意識閃開,然後禮貌的說︰「不好意思,這是我的車,麻煩你讓一下。」
琥珀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原本的欣喜激動,瞬間煙消雲散。
為何顧珣對她的出現如此鎮定?剛才的那一抹驚訝,為何瞬間消散不見?為何他此刻視她為陌生人?
她陡然慌亂起來,緊張的喚了聲,「顧珣。」
顧珣眉頭輕蹙,「你認識我?」
琥珀的心像是被重重擊了一拳,「你不認識我嗎?」
他搖搖頭,「對不起,不認識。」
她聲音顫抖的又問︰「你真的不認識我?」
顧珣禮貌的笑了笑,「很抱歉,我真的不認識,麻煩你讓一下,我要開車。」
剌骨的寒意涌上來,琥珀渾身發抖,緩緩後退了幾步,看著他上了車,關了門,發動引擎,驅車離去。
雨越下越大,她卻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