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悲慘的人嗎?
蘇暢兒躺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看著結滿蜘蛛網的茅草屋頂以及到處都是裂縫的黃泥牆壁,不斷無聲地問著自己。
她不過是在台風天外出買點干糧,怎麼就遇上這種狗血的事件啊?一年都中不到一次發票的她,竟然中了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生特別獎——穿越!
穿越啊,這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她記得自己走出家門準備到街角的便利商店買糧食,才剛要過馬路,對面正在興建的大樓工地鷹架突然解體,像骨牌一樣嘩啦啦地向下倒。
她嚇得往後退,一陣超級強風吹來,一根竹竿隨著狂風亂舞,直接砸中她的頭,讓她當場來個靈魂時空穿越……
看著破敗的屋頂,她難受得想哭,索性翻身來個眼不見為淨,可映入眼簾的是坑坑窪窪的潮濕泥地和一個掉了半邊門的破舊矮櫥櫃。
一道清風從門縫吹進屋內,將床底下夜壺的尿騷味吹了上來,混合著霉味彌漫在屋子里,讓她胃里一陣翻涌,惡心得想吐。
隨著時間流逝,陽光愈來愈毒辣,陣陣刺鼻的尿騷味燻得她無法無視這一切,繼續躺在床上。
蘇暢兒躺在這里一動不動整整半天,卻依舊無法回到現代,只能認命地起身,把床底下那個尿壺拿出去倒掉,免得她被燻暈。
當她走出這殘破的屋子,只見院子一片空蕩,外頭景色荒涼,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似乎一整天也不會有人經過門前,她壓抑許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決堤般流下,整個人蹲下來大哭。
蘇暢兒坐在地上哭了將近半個時辰,也沒有一個人探頭查看,大哭一場後的她冷靜下來,開始慢慢接受穿越的事情,在心中默默思考著,她究竟是穿到哪里啊?她對原主一點記憶都沒有,連名字都不知道,這該怎麼辦才好?
此時,一名老婆子站在搖搖欲墜的竹籬笆前喊著,「萱丫頭,萱丫頭啊,妳終于醒了,頭上的傷好多了嗎?」她身形枯瘦,滿臉褶子,一頭半白頭發,看起來卻很慈祥。
蘇暢兒卷著破爛的衣袖將眼角殘余的眼淚擦干,「阿婆,您找我?」
老婆子听見蘇暢兒這麼喊她,眉頭忍不住皺了皺,「萱丫頭,妳不認識阿好婆了嗎?」
呃,蘇暢兒愕然的看著眼前這位老婆子,從語氣中听得出她跟原主很熟,因此蘇暢兒故意模了模頭頂上還腫著的傷口,順著她的話說,「阿婆,抱歉,我腦子受傷,醒來後好像什麼都不記得了。」
阿好婆震驚得瞪大一雙老眼,「妳說什麼?妳都不記得了?!」
「是啊,阿婆,我都不記得了,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蘇暢兒點頭,上前幾步,心酸地道︰「一醒來就變這樣,所以我才會坐在那邊哭,我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辦……」
「老天爺啊,怎麼會讓妳這丫頭遇上這事啊!」阿好婆繞過竹籬笆,心疼地幫她把眼淚擦掉,「別哭,別哭,萱丫頭,天無絕人之路,不過是忘了以前的事情,也沒有什麼,日子還是要過,重新開始就好。」
蘇暢兒吸了吸鼻子點頭,「嗯,對了阿婆,請問您是哪位?還有我叫什麼名字?」
「唉,妳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命苦呢……丫頭,我是妳阿好婆,妳叫江萱。」
「我叫江萱?」
「萱丫頭,自從妳跟林嬤嬤搬到這里,我就看著妳長大,這幾年都是這麼叫妳的。」
「阿好婆,我什麼都忘了,您能跟我講講這里是哪里,我又是怎麼受傷的嗎?」
「萱丫頭啊,我們這里是大正國,岐州的黎陽縣石林鎮大林村,妳八歲的時候跟著照顧妳的林嬤嬤從鎮上搬到我們這大林村的……」
從阿好婆口中得知,江萱與林嬤嬤來到大林村後,在這里住下,林嬤嬤靠著接繡活賺錢照顧她,一直到她十二歲時,林嬤嬤病死,之後她就自己一個人生活,到鎮上四處打零工。
上個月鎮上有人翻新屋子,急需大量人手,江萱在村人的介紹下也前去幫工,做沒幾天便被掉下來的瓦片砸到暈過去。
听完阿好婆說的,蘇暢兒忽然有些印象,當時她已經穿越,只是不知為什麼一直無法睜開眼楮,也許是剛穿越無法適應江萱這身體,又或是江萱的身體傷得太重,她在醫館住了三天,一直遲遲不醒。
在這期間,她听到那戶蓋房子的人家在討論要怎麼處置她,深怕她就此死了晦氣,跟醫館的人說要接她回去調養,沒想到是直接將她送回大林村,留下二兩銀子就不管她的死活,之後她又在江萱的屋子躺了兩天才清醒過來。
蘇暢兒揉了揉餓到已經沒力氣發出聲音的肚子,這樣算一算,她大概五天沒有進食了,難怪她餓得前胸貼後背。
看她好像已經恢復神智,阿好婆左右看了下,確定四下無人,偷偷模模地從衣袖里掏出兩顆雞蛋塞到她手里,小聲的說︰「來,這里有兩顆雞蛋,妳趕緊拿去,別讓人看見了,等等煮來吃,頭上的傷才好得快。」
「阿好婆,謝謝您。」蘇暢兒確實餓得慌,也不跟阿好婆客氣,直接收下她手里的雞蛋,並道︰「等我有能力就還給您。」
「別跟阿好婆客氣,小心把雞蛋藏好,快進去,別讓人瞧見了。阿好婆先回去,妳有什麼事情就到前面一點找阿好婆。」阿好婆指著前方她家的方向,之後邁著蹣跚的步伐走了。
看著手中的雞蛋,蘇暢兒心中滑過一絲暖流。在這個時代,雞蛋對于窮苦人家很珍貴,他們往往舍不得吃,都拿到街上賣錢,阿好婆肯定是瞞著家人偷偷給她雞蛋的,這個恩情她不會忘記。
蘇暢兒來到廚房想煮荷包蛋吃,卻發現家中連柴火也沒,真的是家徒四壁,想到要餓著肚子去撿柴火,她欲哭無淚,只能苦著臉先到附近去撿幾根,又費了大半天的工夫才把火生起。
既然都生火了,只煎荷包蛋太浪費,她到剛剛出去撿柴火時發現的溪邊提了桶水,改煮蛋花湯,好不容易把自己喂了個半飽,半停機狀態的腦袋方才開始慢慢復工。
蘇暢兒半靠在牆上曬太陽,仰頸愁眉不展地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思考著自己這個現代人,沒有一點古代的生活技能,也沒有銀兩,她該怎麼在這古國活下去?
銀兩……不對,她有銀兩,有那二兩銀子,當時送她回來的那戶人家下人把銀子丟到哪里去了?
一想起此事,她馬上沖進屋子四處翻找,找了大半天,終于在床底下的一個凹洞里找到銀子,想來是那戶人家隨手一扔,掉到了這里。
這是她在古代的救命錢,絕對不能掉,現在開始她得好好想想要怎麼利用這二兩銀子發家致富。
她才這麼想,肚子就很不客氣的朝著她發出一記巨大的「咕嚕」聲,向她抗議有任何豪情壯志之前,必須先填飽肚子。
她扁扁嘴,模模干癟的肚子,看來還是得先找吃的,只是……她空有銀子卻不認識路,也不知道要上哪里買吃的,怎麼填飽肚子?
蘇暢兒將二兩銀子藏回床底下的凹洞里,走出屋外,朝屋子後面那座山看了看。她記得書上寫的穿越女都會到山上去挖野菜填飽肚子,還會找藥草到藥房去賣,靠著女主光環,她們通常都能挖到人參跟靈芝,從此走向發家致富之路。好歹她也是穿越大隊的一員,應該會有這種女主光環吧?
她拿起丟在屋檐下的破爛竹簍子往後山走去,打算走穿越女們的路線,上山找野菜。只是她走了半天,雖然看到一堆植物,但沒有一樣她認得,更別說野菜了,這樣她要怎麼找東西填飽肚子啊?
蘇暢兒在後山繞了半天,沒有采到半株野菜,泄氣地坐在一顆大石頭上,雙手撐著粉頰,懊惱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嗚嗚,早知道自己會有穿越的一天,她大學時就不該讀會計,應該去讀農藝學系,起碼不會五谷不分,知道怎麼種田,還認識野菜,不至于餓死在這邊。
「這不是萱丫頭嗎!妳怎麼坐在這里發呆啊?」
一記爽朗的聲音由遠而近,當蘇暢兒轉頭時,一名穿著藍底大花布衣、身形壯碩的大媽已經朝她走來。她悄悄抹去眼角又不經意涌上的淚水,看著那名問話的大媽,「您是?」
「哎唷,妳真的像阿好婆說的,醒來什麼都忘記了不成?竟然連我都不認識了。」莊大娘驚天動地的驚呼了聲,把停在樹梢上的鳥兒嚇得振翅高飛,造成不小騷動。
「請問您是……」
「我是妳莊大娘啊!」莊大娘大聲的告知她,忽然像是想起什麼,驚恐地盯著她,質問道︰「萱丫頭,妳大中午的上山來做什麼?妳該不會是因為沒了記憶想不開,想上山來找棵歪脖子樹吊死吧?」
蘇暢兒眼尾抽了抽,自己像是會想不開的人嗎?她抹去額角滴下的那滴冷汗,「莊大娘,我沒有那麼脆弱,我是要上山來找野菜,可是我看了半天……沒有一樣是我認識的……」
「什麼,妳連野菜也不認得了?」莊大娘又是一陣夸張的大呼小叫,「妳這樣子還不得餓死啊!」
蘇暢兒滿臉無辜的點頭。
莊大娘馬上拉起她,「沒事,不記得沒關系,大娘教妳,妳跟大娘一起上山采野菜,保妳餓不死。」
「謝謝莊大娘。」
「謝什麼,大家都是鄉親。走,我們往里頭走一點,那里有許多像是蕨菜、婆婆丁、馬齒莧、馬蘭頭這些野菜,妳一個人而已,一人飽,全家飽,不用擔心餓死,大娘等等告訴妳怎麼煮。」
「謝謝大娘。」蘇暢兒偷瞄了莊大娘一眼,看來這個大林村的村民人都還不錯,很熱心。
蘇暢兒跟著莊大娘在後山上跑了一圈,莊大娘一邊采野菜,一邊向她介紹村子的住家分布,還有山上幾條小徑分別是通往哪座山或村落,並不時撿拾著柴火,直到太陽逐漸西斜,莊大娘才領著她從另外一條山路下山。
跟莊大娘道謝後,蘇暢兒便順著莊大娘指著另一條小山路往自己的住處回去。她腳下不停地往前趕路,眼楮卻忍不住瞄了眼身後背的那捆柴火,還有竹簍子里采到的野菜、幾根筍子、兩條地瓜。有了這些東西,她暫時不用擔心會餓死了。
就在一處山坳轉彎處,一陣夾帶著薄荷清香的涼風吹來,讓蘇暢兒忍不住停下腳步聞著這清涼又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她彎身撥了撥附近的草叢,果然發現了幾株薄荷。
這薄荷可是好東西,尤其是在炎炎夏日,將它當茶水泡來喝最好不過,不僅能消暑氣,更能提振精神。
蘇暢兒順手摘了一些薄荷葉,打算回去煮薄荷茶喝。
要是有蜂蜜,加一點進去就太完美了……咦,等等,旁邊竟然有鬼針草,再加上她方才摘的婆婆丁,也就是現代所稱的蒲公英,這些都是煮百草茶的材料。
奇怪,野菜都認不得的她怎麼會知道這些草藥,還知道那些是百草茶的材料?
她撓了撓眉宇,疑惑地看著薄荷,突然想起小時候因為爸媽都要上班,一到寒、暑假,爸媽就把她丟到鄉下外婆家的事。
外婆家隔壁住著一對喜歡爬山的老夫妻,他們開了一間青草店,專賣青草跟自己熬煮的青草茶,生意很好,尤其是夏天,他們手工熬煮的青草茶可是供不應求。
她小時候喜歡到處亂鑽,因此常跟著他們一起去爬山,幫他們一起熬煮青草茶。每次爬山時,那對老夫妻總會順手采摘草藥,所以她也跟著認得不少青草,甚至記下了各種青草茶的配方。
真想不到過了這麼多年,她竟然還記得這些配方。既然古代沒有飲料,她就多摘點回去,煮了當冷飲喝。
蘇暢兒撇了撇嘴,給他一記翻白死魚眼,輕蔑地「嗤」了聲,轉身處理自己的攤位還有那些被惡霸打破的東西。
由于方才她就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因此很快收拾完畢,把被打破的物品全掃到官道旁,挖了些土,放些枯枝掩埋,免得有人踩到受傷。
蘇暢兒推著獨輪車準備走人,看了眼那群被綁成粽子的惡霸,想到方才那一堆被他們摔破的杯子跟一口大缸,那可都是她做生意生財工具,被這一群人打破,不要點賠償怎麼成。
她見那三個看熱鬧的男人要走了,忙道︰「等等!」
三人不解地看著突然叫住他們的蘇暢兒,只見她二話不說,蹲開始搜括這幾個混混身上的財產,不一會兒她手上就多了七、八個五顏六色的荷包。
她抖了抖手中的荷包,冷嗤了聲,「砸壞我的攤子不用賠嗎?本姑娘時間寶貴,陪你們練拳腳功夫,難道不用付鐘點費?」
鐘點費是什麼?任楷不懂,不過從她說的陪他們練拳腳功夫听來,意思應該是要這群混混付打架的銀子的意思。
看她毫不客氣地拿走這些人的荷包,他心下不由得暗忖︰究竟是誰打劫誰?
她沒有一點羞愧地將那些荷包全放進自己的錢袋子里,冷睞了他們三人一眼,「銀子歸我,人歸你們,兩訖!」
兩訖,第一次听到兩訖是這麼用的,任楷與兩名手下頓時無言,他們三人心里同時間冒出一句——姑娘,銀貨兩訖不是這麼用的吧,妳這分明就是打劫,還打劫得如此理直氣壯,真是第一次看到!
「這是你們的,冰多給了,不用客氣。」蘇暢兒將裝滿青草茶的水囊丟給他們,推著獨輪車走人。
他們三個愕然地看著逐漸消失在自己眼前的身影,最後任楷忍不住狂笑出聲,這姑娘實在有趣,他還是第一次遇見這麼豪邁的姑娘。
「走了,既然『銀貨兩訖』,咱們先把這些貨交到縣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