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雪,這是她的新名字。
但她從來就不是什麼純潔無瑕的公主,她是李海琳,一個滿口謊言的魔女。
她是海琳。
滿廳的紳士名媛,只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看破了她的真面目。
只有杜唯看出現在這個臉上掛著甜美微笑的她,不是真正的她,只有他知道她根本不配戴上顧家公主的皇冠。
但偏偏這頂皇冠,等于是他親手為她戴上的,他逼迫她成為共犯,共同謀奪顧家的財產。
多諷刺啊!這一切實在太荒謬了,荒謬得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夢里……
「發什麼呆呢?」一道含笑的聲嗓調侃她。「跟我跳舞,有這麼不情願嗎?」
她緩緩揚眸,望向眼前豐種俊朗的男人,他是高信寬,正是顧長春為她指定的未來夫婿。
兩人隨著悠揚的華爾滋舞曲翩然起舞,她能感覺到其他賓客都視他們為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別對我這麼冷淡啊!你不說話、不理我,我好難過呢。」高信寬俯首,有意無意地貼著她耳畔低語。
同樣的舉動,杜唯是令她心慌意亂,他卻絲毫無法攪動她的情緒。
她漠然迎視他,心如止水。
「有沒有人跟你說,你簡直就像個冰山美人呢?」
「沒有。」她干脆地回話。
他笑了,聳聳肩,狀若無奈。「我認輸了,春雪,你啊,真是人如其名,冷得跟雪一樣。」
她默然不語。
「不過啊,就算你再怎麼不情願,既然兩家長輩都希望我們結婚,我們總也得在他們面前作作戲,你說對嗎?」
「所以我現在不是跟你在跳舞嗎?」
「唉,如果你能表現得更熱情一點就好了。」他半真半假地感嘆,目光梭巡,像在尋找著什麼人。「奇怪,人到哪里去了?」
「你說誰?」她漫不經心地問。
他知道她是隨口問問,也沒認真回答的意思,只是笑笑,然後,他眼眸忽地一亮。「是傅庭歡?」
傅庭歡?誰?
海琳順著他視線望過去,只見自助餐桌的天鵝冰雕旁,有一對男女正絮絮低語,偎得很近的身影看來極為相襯。
那男人,正是杜唯,女人長得並不特別漂亮,但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熟女的韻味。
「她是誰?」
「杜唯的前女友。」
「前女友?」海琳訝異,心弦莫名揪緊。
「嗯,听說他們是學生時代就認識的,以前愛得可瘋了,都論及婚嫁了,後來不曉得為什麼分手……沒想到她也會來參加今天的晚宴,是誰邀請她來的?她該不會跟杜唯舊情復燃吧?」
不知怎地,她覺得高信寬看熱鬧似的口氣听來很令人厭惡。
她瞪他,神情凝霜。
「干麼這樣瞪我?」他挑眉。
「我不曉得男人也這麼愛八卦。」她冷哼。
「我八卦?」他怪叫,一副冤枉的表情。「我可是好心提供你情報耶!」
「這算什麼情報?」她不屑。
「知道杜唯以前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對你來說,不重要嗎?」他斜睨她,星眸熠熠,若有深意。
她蹙眉,屏住呼吸。「你在暗示什麼?」
「你說呢?」他眨眨眼,不答反問。
一曲舞畢,他刻意朝她躬身行禮,像個風度翩翩的王子。「親愛的公主殿下,請容許在下就此告退。」
語落,他瀟灑地轉身離去,留下她孤單地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那對在冰雕旁言笑晏晏的舊情人。
月光下的後花園,沈意詩坐在游泳池畔,月兌下高跟鞋,光luo的腳丫子百無聊賴地撥著水面,撥出一圈圈漣漪。
好無趣喔!為何會這麼無趣呢?
她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不願承認是方才高信寬和春雪在眾目睽睽下親密地開舞,傷了她的心。
她嫉妒春雪嗎?嫉妒春雪得到外公寵愛,即將成為顧家的繼承人嗎?
可她,從不嫉妒人的,從小她都是要什麼有什麼,何須嫉妒?
她不吃醋的,使這種小心眼實在太沒格調了,她可是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啊!
「沈意詩,你才沒有吃醋呢!別胡思亂想了。」她喃喃自語,腳丫子玩水還不夠,索性彎下腰,將縴縴素手也探進沁涼的水下。
「小心摔下去!」
突如其來的嗓音,嚇她一跳,她愕然回眸。
高信寬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手上端著兩杯香檳,性感的唇角含著笑,很可惡的笑。
她懊惱地哼,撇過臉。「你來干麼?」
「我不能來嗎?」他笑問,來到她身旁坐下,將其中一杯香檳遞向她。
「我不喝。」她傲然拒絕。
「喝吧!陪我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
「慶祝我順利當選立委,然後在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娶得美嬌娘,建立一個美滿的家庭。」
她嗆了嗆,轉過頭,恨恨地瞪他。「你真的打算跟春雪結婚?」
「不然呢?」他閑閑地反問。「有這個榮幸娶到顧家的千金小姐,難道我還拿喬嗎?」
「你……」她窒住,驀地搶過他手上的酒杯,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香檳太甜,實在不適合她此時又苦又澀的心境。「那為什麼之前外公安排你跟我結婚,你就死也不肯,跟春雪你就可以?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她有比我更美、更討人喜歡嗎?」
「沒有。」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她的美貌及不上你,個性也不討喜。」
「那你為什麼……」一股怨怒橫梗胸臆,她說不出話,只好悶悶地將剩下的香檳喝完,然後用力將酒杯擲落泳池。
他笑望那只無端受罪、在水面漂流的水晶杯,良久,悠然揚嗓。「意詩,你喜歡我嗎?」
她怔住,不解地看他。「干麼問這個問題?」
「回答我的問題。」他命令。
擺什麼架子啊?她嘟嘴。「不討厭就是了。」
「只是不討厭,你就願意嫁給我嗎?」
「如果是外公的安排,有什麼不可以?反正我們兩家聯姻,對彼此都有好處啊!」她答得理所當然。
這不是他想听的答案。「你都沒想過,有一天會遇上自己愛的人,跟你愛的人結婚嗎?」
「信寬,你是怎麼了?」她狐疑地睇他。「你不是一向都說自己比我聰明,比我看得清楚現實嗎?像我們這種上流社會,你看過哪對夫妻是真正相愛的?愛情是用來哄那些窮人的玩意兒,因為他們什麼都沒有,只能用愛情幻想自己過得很快樂。可是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有錢有勢,想買什麼要什麼都一定能得到,干麼一定要相愛才能結婚?我們結婚以後可以當好朋友,各玩各的也很不錯啊!」
他聞言,手指不覺捏緊酒杯。「這就是你理想的婚姻生活?」
「你不這樣想嗎?」她迷惑地反問。
他一凜,舉杯喝光了酒,然後學她將空酒杯擲進池里。「沒錯,我也是這麼想的。」他應該這麼想。「沈意詩,說你笨,你有時候也挺聰明的嘛。」
這是在取笑她吧?
她不甘心地瞪著他忽明忽暗的星眸。「什麼嘛!你們干麼一個個都把我當笨蛋?我才不是!」
他不說話,只是笑,而她沒看出那樣的笑里,噙著濃濃的自嘲。
她遲疑許久,終于還是忍不住問︰「信寬,你真的會跟春雪結婚嗎?」
「如果她確定成為顧家的繼承人,對,我會跟她結婚。」
他肯定的答復刺痛她的心,胸口乍然冒火,一骨碌地彈跳起身,跺了跺腳丫子。
這怒氣沖沖的模樣逗樂了他。「干麼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你剛不是還勸我要現實點,為了利益結婚?」
「我……我不知道啦!我就是很生氣!」她忿忿然地揮手。「春雪到底哪里比我好?為什麼外公看中她繼承顧家?為什麼你也願意娶她?為什麼……」
話語未落,他已展臂一把拽住她,她踉蹌地撲跌在他懷里,他摟緊她,不由分說地壓下唇,一陣綿密的深吻。
她被他吻得透不過氣,頰染霞暈,怦然心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像是吻夠了,貪戀不舍地放開她,大手依然**著她嬌女敕的臉蛋。
「喜歡嗎?」他柔聲問。
她腦袋仍昏沉,傻傻地點頭。
「那好,我答應你,就算我跟春雪結婚以後,我還是這樣陪你玩。」
他的意思是——
她倏地神志一凜,駭異地瞠圓雙眸。「你要我當你的地下情婦?」
他勾唇,似笑非笑。「你不是說,我們上流社會的夫妻結婚後各玩各的很平常嗎?」
「所以你就要春雪當你老婆,我只能當你的情婦?」她氣得嗓音發顫。
「只是玩玩而已。」他偏還一臉玩世不恭。「你不樂意的話,我也可以去找別的女人。」
「高信寬!」她氣得咬牙切齒,氣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氣得只能掄起粉拳,拚了命地搥打他胸膛。「你好壞!你這壞蛋,大壞蛋……」
而他的反應是恣意朗笑,絲毫不介意她毫無威脅的反擊。
晚宴的最高潮,是由鄭英媚親自與宴會公司敲定的一場煙花秀,就在顧家宅邸前那座華麗的庭園,燦爛演出。
貴賓們都來到戶外欣賞,贊嘆聲此起彼落,顧長春在一旁看了,禁不住得意洋洋。
「看來客人都很滿意啊!你舅媽這場宴會辦得很好,你可要跟她多討教幾招,春雪,身為顧家未來的女主人,你一定要學會辦這種社交宴。」
「是,我知道了。」海琳柔順地應話,扮演著顧家伶俐乖巧的外孫女。
兩人繼續看煙花秀,忽地,一抹窈窕倩影飄過來,一道溫婉的女性嗓音揚起。
「顧爺爺,好久不見。」
是傅庭歡!
海琳僵硬地看著來人,相較于她的冷漠,傅庭歡笑容清甜,甚是可親。
「庭歡,你來了啊。」見到她,顧長春眼神閃爍,亮著異樣的瞳光。
「是,謝謝顧爺爺的邀請,我很高興。」她頓了頓,望向海琳。「顧小姐,你好,我是傅庭歡,我是……」
「她是杜唯的女朋友。」顧長春插嘴。
兩個女人同時一震,傅庭歡有些不自在地笑。
「不是女朋友,是前女友,顧爺爺,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挺可惜的。」顧長春嘲諷似地哼。「我覺得你們倆挺配的。」
傅庭歡但笑不語,海琳悄悄咬了咬唇。
「顧小姐,我可以私下跟你談談嗎?」傅庭歡忽然提出要求。
海琳揚眉,還來不及回應,又是顧長春主動發話。
「好吧,春雪,你幫我招呼一下庭歡,我也累了,想先回房休息。」語落,顧長春逕自推著輪椅離開。
兩個女人則是來到某個偏僻的角落,遠離喧囂的人群。
海琳冷淡地揚嗓。「你想跟我說什麼?」
傅庭歡靜靜地睇著她。「顧小姐,听杜唯跟我說,顧爺爺想指定你作為長春集團未來的接班人。」
「是又怎樣?」
「我是想,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幫我勸勸你的表哥?」
「要我勸他什麼?」
「我希望你勸他離開顧家。」
「什麼?」海琳驚愕,沒想到傅庭歡會突出此言。
傅庭歡卻是很認真,長長地嘆息。「其實早在好幾年前,我就勸他離開顧家、離開長春集團了,但他怎麼也不肯听我的話。」
為何要他離開?海琳蹙眉。
傅庭歡猶豫地看她,半晌,才幽幽啟齒。「不曉得你知不知道杜唯真實的身世?他其實是這個家的……」
「我知道。」她不禮貌地截話。
傅庭歡怔了怔,好一會兒,點點頭。「你知道就好了,那我也不怕跟你說,我覺得他的身世束縛了他,他好像中邪似的,覺得自己對這個家有一份責任,但事實上,這里根本沒人在乎他,沒人真正把他當成這個家的一分子……」
「誰告訴你沒人在乎他的?」海琳再次打斷她,語氣有點嗆。
傅庭歡一窒,苦笑。「抱歉,我知道我這樣說,對顧家人是有些冒犯,但請你體諒我,我是真的不忍看杜唯作繭自縛。」
他作繭自縛?
海琳抿唇,不知怎地,她不喜歡听見傅庭歡說這些,不喜歡這個女人以他的戀人自居,好似有多麼心疼他!
「他需要自由,需要放過自己,我相信他如果放下這一切,離開顧家,他的人生才能真正海闊天空。」
是那樣嗎?
海琳暗暗掐捏掌心,凝定傅庭歡的眸光清冽如冰。「你不會還愛著他吧?」
傅庭歡聞言,眼神頓時黯淡,唇角分明勾起一絲惆悵。
她不必回答,答案已經夠明顯。
海琳郁惱地尋思,心海波濤起伏,她不明白自己在憤慨什麼,他有個為他著想的前女友,很好啊,她該祝福他。
但她不想祝福,她只想躲開這個看來善良體貼的好女人,這樣的女人,令她不由得自慚形穢。
她在庭園一角找到杜唯,拉著他穿過落地窗,拾級上樓,回到那個他在數個小時前綁架她進去的房間——他的臥房。
「干麼急著帶我回來這里?」他有些驚訝,又有些嘲弄地盯著她。「你該不會這麼快就想給我答案了吧?」
「沒錯,我要給你答案。」她抬眸直視他,眼波盈盈似水。
他一凜,收斂玩笑的神情,眉宇收攏。
她輕啟櫻唇,一字一句,清晰地吐落。「我答應你,我們結婚!」
他震撼,駭然瞪她,像是一時無法理解她的言語。「你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成為你的共犯,跟你結婚。」
她毫不猶豫地聲明,而他霎時惱了,猛然攫握她豐潤的luo肩。「你是認真的?你考慮清楚了?」
「對,我考慮清楚了。」
怒火,在他深邃的眼里熊熊焚燒。「你這女人!你就這麼想要錢嗎?就這麼下賤?」
下賤。
這刻薄的指控刺傷了她,她強忍住,傲然揚起下頷,裝作不在乎。「你不就是這樣想的嗎?我如果不是這麼下賤,又怎會答應跟你共謀,奪取彼家的財產?」
「閉嘴!」他粗暴地喝叱。
「你不就是想听我說出這樣的答案嗎?不就是……」
「我要你閉嘴!你沒听見嗎?」
暴怒的咆哮幾乎震破她耳膜,她顫栗地噤聲,而他狠狠地瞪她,接著埋下唇,不由分說地蹂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