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六年,台灣。
杜有為才剛踏出辦公室,眼角余光瞥見一抹身影,回頭望去,驚喜地喊道︰「杰生?」李杰生回過頭,朝他笑得浪蕩不羈,可隨即又緊攏起眉,很嚴肅地問︰「老杜,你沒事吧,頭發白了一半耶。」
「去你的,誰害的!」杜有為隨即一把勾住他的肩頭,「太好了,你回來了,這件案子可以馬上交到你手中。」
「我明天才報到。」
「誰理你,你今天進來,就是這件案子跟你有緣。」
「喂,我明天報到就升一等,你對我用這種態度不太好吧?」他可是從偵一隊副隊長往上升一等,還不明白意思嗎?
「反正不管你升幾等,你都是我的上司,而我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杜有為二話不說將報告塞到他手里。「喏,現在人已經帶回偵訊了,你有空可以過去看看,這位關系人超強的。」
「你……」李杰生搖著頭,話到一半,卻在瞧見上頭的名字時頓住,「佟乃頊?」
「你認識啊?」
「她是學妹,我怎會不認識。」
「學妹?她是警大的嗎,怎麼我沒印象?警大的不會當心理諮詢師吧。」
李杰生瞪著杜有為,突地反應過來,他對學妹的記憶是打一開始就有的,就算今生有了什麼改變他也不會察覺……所以說,這一次學妹並沒有進警大?可為何她還是牽扯進兆盛的命案?
「有為,把這一年來跟兆盛有關的案子都調給我。」該死,他不會犯了無法彌補的錯誤吧?
他以為一切都已改變,但事實上命運很有可能在拐了彎之後,還是走向原本那條荊棘之道。
偵訊室里,佟乃頊在筆錄上簽下了名字,正打算拎著包包走人,適巧偵訊室的門打開,她一抬頭,就和進門的男人對上眼。
男人總是愛笑的臉此刻顯露慍色,她目不轉楮地盯著他,原本負責偵訊她的員警趕緊起身,朝他喊了聲副隊長後便退出偵訊室。
眨眼間,這個密閉空間里只剩她和他。
李杰生站在長桌的另一頭,將手上的資料一擱,雙手按在桌面,垂眼看著剛作好的筆錄。
原本打算要走人的佟乃頊放下包包,優雅地蹺起了長腿,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他跟她記憶中有些不同,身形瘦了些,眉眼間多了點搶桑,讓她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尤其他連一句話都沒對她說。
她抬腳踹了一下桌子,沒防備的他頓了下,終于抬眼看她,那雙深邃的黑眸總是在看向她時噙著溫柔的笑,可此時竟燃著深沉的怒火,她不禁笑了。
「你在笑什麼?」他沉聲問。
「不能笑嗎?」她帶著幾分尋釁反問。
李杰生閉了閉眼,這是什麼該死的命運,為何她還是跟兆盛集團富二代牽扯在一塊?乃珍沒事,沈潮輝也活得好好的,她到底又是為了什麼原因動手?
「警官,需要我自我介紹嗎?」她試探地問。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在火場里,直到最後一刻她都沒有放開他,而等她一張眼時,她已經回到這個找不到他的世界,如今,他又出現在她面前她真想知道這到底該死的是怎麼一回事!
李杰生湊近她一些,壓低聲音說︰「乃珍沒有出事,沈潮輝也好好的,你為什麼又跟兆盛的人牽扯在一塊?」
此話一出,佟乃頊笑眯了嫵媚的杏眼,優雅地站起身,學他的動作將雙手按在桌面上,身體往前傾,近到幾乎要吻上他的唇,笑著說︰「關你什麼事,你哪位?」
那場火災發生後,她回到二一三年,才發現一切都變了,父母安然無恙,她和乃珍並沒有歷經在親戚家寄宿的可憐日子,所以她也沒有選擇警大。換言之,如果學長失去了上一段記憶,他根本不可能認識乃珍和沈潮輝!
李杰生瞪著她一開一闔的唇,閉了閉眼,往後退了一點,啞聲道︰「上個月郭豐安墜樓前,手機最後撥出的是你的手機號碼,在那通電話里,你們到底談了什麼?」他強迫自己凝聚精神,專注在這兩件吊詭的案子上。
之所以吊詭,是因為郭豐安和林博源出事的時間點和死亡方式,竟然都和第一世發生時一模一樣,這令人不寒而栗的巧合,教他打從心底恐懼。
那時的凶手是她,而這次……他由衷希望不會是她。
「無可奉告。」佟乃頊冷著臉回答,「警官,最後一通電話跟我聯系不足以將我列為嫌疑人,而林博源被殺,最後見他的人表面上是我,但是誰知道後來又有誰進入會館?況且我離開的時間和他被殺的時間是不吻合的,這些筆錄上都有,警官可以仔細看過一遍,我作完筆錄了,先走一步。」
話落,她拎起包包就要走人,李杰生動作比她快上一步,一個閃身擋在門前。
「這是怎樣?要繼續偵訊嗎?請問警官用什麼理由繼續偵訊我?」
看著她冷到極點的表情,李杰生的表情比她還沉,「學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想誤會她,可是要能做到如此完美的謀殺,除了她,他真的想不出還有誰。
佟乃頊聞言,一把揪起他的衣領,將他押在門板上,「原來你還記得我是學妹?你讓我像個瘋子一樣四處尋找你,明明知道你在哪里,卻一再與你 身而過,這三年來,我怎麼也找不到你,你知道那是什麼滋味嗎?你說過,我們之間的緣不會斷,除非有一方先放棄……是這樣嗎?」
當她驚覺一切都已改變時,她是多麼渴望和他分享一切,然而她到刑事局找他,他要不是出勤就是到國外參加國際刑警交流,而兩年前再去找他時,她得到了他被推薦出國進修的消息。
直到那一刻,她才驚覺他們可能變成了平行線,再也沒有交集的可能,因為是他親手改變了命運,她勢必要接受這個結果。
可如今事實證明他是記得她的,但他從沒找過她,甚至是避著她……這算什麼?這段愛情難道只是她的一廂情願?
「你為什麼要找我?」他吶吶地問。
她不是和沈潮輝在交往嗎?不對,她還記得他對她的昵稱,表示她和他同樣擁有兩段記憶,可是她明明和沈潮輝在一起……李杰生思緒十分混亂。
「哈,真是個好問題,問得非常好,好到我也很想知道答案。」她死死地瞪著他,見他依舊滿臉不解,她干脆松開他的衣領,替他將襯衫拉平,「我明白了,一切就到此為止,我不會再找你了,請讓開。」
李杰生微側過身,卻將她一把摟進懷里,「學妹,如果你有找我,為什麼你還和沈潮輝交往?」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請她為他解答。
佟乃頊一把掙月兌他,惡狠狠地賞給他一個巴掌,「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火場里,她連命都可以豁出去,只為與他同生共死,他卻認為她轉過身就可以去愛其他人,他到底把她的愛情當成什麼了!
李杰生用舌抵了抵口腔,嘗到了血味,「兩年前我要去找你時,明明看見沈潮輝摟著你,你們兩個有說有笑……」說著,瞧見同事透過玻璃窗詢問里頭的狀況,他搖了搖手示意他們離開。
「他是我妹的男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他摟著我、和我有說有笑不行嗎?」她冷聲問著。
他愣了下,「他是乃珍的男朋友?」
「我介紹的,不行嗎?」她眯起眼,「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瞧見的,但是他們交往兩年了,而朋友間相處偶爾有一點肢體接觸不為過吧,你在國外沒瞧見朋友之間是怎麼又摟又抱的?」
李杰生不禁語塞,在她如針似箭般的瞪視之下,強迫自己硬擠出點聲音,「我……我以為你們……」
「啊啊,了不起,學長。」佟乃頊煞有其事地為他拍手,「真是敏銳的觀察、細膩的推敲,就因為學長這大膽的推測,所以讓我一直找,一直找……你是什麼東西,敢讓我一找再找!」
「學妹……」
「我沒念警大,不是你學妹!」
「乃頊……」他輕扯著她的衣袖。
「你哪位?咱們熟嗎?」
「老婆……」
「去死吧你!」佟乃頊一把將他推開,才剛拉開門,又被他一把拖回,甚至被禁錮在他懷里,「王八蛋!
三年,你敢躲著讓我找三年!說什麼我們之間的緣不會斷,你這個混蛋!」
「我錯了我錯了!學妹我好想你,你不知道當我看見你們抱在一塊時,我心都快碎了,明明我們生死相許,以為重回現世,我們的愛情得以延續,可是那一幕讓我瞬間如墜地獄。你不知道我是抱著什麼想法出國進修,你不知道這兩年我在美國過的是什麼生活,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他緊抱住她不斷地喃念著,驀地察覺胸口一片濕熱,捧起她的臉,驚見她淚流滿面。
「讓我找三年,嗯?」她以濃濃的鼻音問。
「兩年,我是二一四年回來的……」他小聲地辯解著。
「兩年?好,你慢慢等,兩年後再找我談。」
「學妹,我兩天都等不下去!」他用力地將她擁入懷里。「你打我吧,你要怎麼打我都可以,只求你原諒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錯了。」
「真的可以打?」
「可以,打哪里都可以。」他迅速獻上供她蹂躪。
「那好,咬緊牙。」
雖然很想說他是靠臉吃飯的,但如果學妹堅持打臉,他也是可以配合的。于是,他緊咬住牙,等著學妹再送他一個巴掌——
「呃……咳咳!」月復部遭到重擊,李杰生得扶著桌子才站得穩。
佟乃頊毫無同情心地開了門,大步離去。
「學妹,送我去醫院……」學妹出拳可怕的磅數,可能對他的內髒造成傷害了。
包宗憲探頭進來問︰「副隊長,要不要我押下她?」那是現行犯,立即拘押沒問題的。
「你別添亂了……」他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搗著臉。
該死,他為什麼會犯下這麼不可原諒的錯誤?白白浪費兩年,要不是手上這件案子……等等,他根本還沒有跟學妹好好聊這兩起案子!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佟諮詢師這麼生氣的樣子呢。」包宗憲一副看見新世界的語氣。李杰生愣了下,追問道︰「你跟她很熟不成?」
「還行吧,畢竟偵一隊里要是有什麼特殊案子都會找她幫忙。」
「為什麼找她幫忙?」他愣愣地問。
「她雖然是心理諮詢師,但是很懂犯罪心理,兩年前她曾經幫杜組長經辦的案子做了犯罪側寫,讓杜組長成功破案,所以此後要是有什麼重大案件,杜組長都會找她聊聊。」
李杰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會主動幫忙,「阿憲,你知道她的心理諮詢室在哪里嗎?」他必須盡快找她聊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