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月明渾身酸痛,一整天哪都沒去,一直躺在床上,正無聊得發慌,就看到害得他不良于行的罪魁禍首又出現在他面前。
「我們有這麼熟嗎,關系有這麼好嗎?昨晚剛分開,今天下午又見面?」
卓月明皺著眉,非常不情願地爬起床,可是他衣服還沒穿好,夏奕已經急不可耐地追問道︰「你和李金秋的故鄉到底在哪里?」
「這個嘛……」卓月明故作思考,本來還想戲弄一下他,可是看夏奕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便不再自討沒趣,乖乖地回答道︰「臨安城,就是上次你和王爺……」
他的話還沒說完,夏奕已經轉身走遠。
卓月明突然很想罵人,能不能稍微尊重他一下,讓他把話說完?人是罵不成了,罵了也听不到,何必浪費唇舌。倒是他,現在是繼續穿衣服起床呢?還是倒頭繼續睡呢?卓月明一臉糾結。
夏奕從卓月明那知道李金秋是回了臨安城,回府後便吩咐人給他簡單收拾行李,自己則跪到了南寧候夫婦面前。
「你說什麼?」南寧候皺著眉,厲聲喝問逍︰「你再說一遍?」
夏奕神色嚴肅認真,語氣十分鄭重地再次說道︰「孩兒今生非李金秋不娶,求父親、母親成全。」
南寧候語氣沉重,「你可知道,讓你們和離,那是皇上的旨意。你想抗旨不遵嗎?」
夏奕磕了一下頭說道︰「當初是我誤會了金秋,薄待了她,才會讓李御史惱羞成怒。兒子有信心,這次去臨安城一定可以挽回金秋的心,屏除李御史對兒子的成見。只要他們原諒我,我希望父親母親能三書六禮再次為我向李家提親,重新議親成婚,這樣就不算抗
旨。」
「可是皇上那里……」有這麼簡單就好了,侯夫人不無擔憂地提醒。
此時,南寧候抬手打斷候夫人的話,「也罷,皇上那里就由我和你姊姊去替你求情吧。」
「謝父親成全!」夏奕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語氣輕快了幾分,「孩兒這就動身去臨安了,還請父親代兒子向皇上請一個月的假,一個月內,孩兒必帶金秋回來。」
「天都快黑了,明天再動身吧。」侯夫人勸說。
「孩兒想即刻就動身。」
「去吧。」南寧候揮手示意,夏奕便起身大步出了門。
看著夏奕匆匆離去的身影,侯夫人不無擔憂,「侯爺,真的沒關系嗎?皇上會不會覺得我們……」
「夫人,我們這一生都在思量皇上怎麼想,皇上會對南寧侯府怎麼樣。這一次,就當我們對兒子的補償吧,就算再難,我也要為兒子求得皇上的諒解,大不了不要我這張老臉……」南寧候的決心已定,當初就是顧慮太多,才會瞻前顧後,逼夏奕放棄自己心愛的女子。這一次,他只想做一個疼愛兒子的父親,讓兒子放手追求自己的幸福,千難萬險,由他來為兒子掃平。
夏奕輕裝出門,身邊只帶了一個小廝。兩人日夜兼程,沿著京都前往臨安的官道一路追趕,可一路上都沒有追到人。
原本十天的路程,他們第五天就到了,可到了臨安城,一路打听到李府,這才發現李家父女還沒回來,不用問也知道,定是在路上錯過了。
主僕二人尋了一家離李府較近的客棧住下,一天兩趟地往李府跑,把那老管家煩得見到他們就拿笤帚攆人。
出門的第七天,也是他們到臨安城的第二天,臨安城開始下起了雨。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夏奕一開始並未放在心上,可這場雨先是狂風暴雨,隨後又是連綿的小雨,淅淅瀝瀝下了六七天都沒有停歇。
從京都到臨安城只需十天,可是李家父女在路上已經走了十四天,卻依然未到家,加上這連綿的小雨,夏奕心里莫名有些焦躁不安。
到了第十五天,夏奕再也等不下去了,留下小廝守著李府,自己一個人出門,沿著臨安往京都的官道沿路尋回。
距離臨安城三十里地遠的地方有個小鎮,叫黃石鎮。黃石鎮前面不遠處便是一片名叫黃石嶺的群山,是京都到臨安的官道必經之處,便是這黃石嶺。
夏奕單人騎馬,很快到了黃石鎮。路過鎮口的時候,看到小鎮的人都聚集在那,上前打探才知道前方發生了山難。黃石嶺土質本就松軟,加上這幾日連續下雨,早些時候發生山崩,土石流將前方的官道沖毀了。據說當時有一大隊人馬正從那段官道經過,有人被活埋了,有人被土石流沖下了山崖,這時官府的人已經來了,正在前面救援。
夏奕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他撥開人群,沖向事發地。
有人拉住他說道︰「小伙子,你這是干嘛去啊?官府的人說,那附近有可能會有第二次的山崩,太危險了,讓我們都別過去。」
夏奕拒絕那人的好意,掙開那人的手,往前沖去。
被山石壓塌的官道足有一百余米,土石流滑過官道,沖下山崖,形成泥石瀑布。山崖並不算高,又是緩坡,此時有十幾名官差正在山崖下搜尋救人。
「金秋,李金秋!你在哪里?」夏奕心中大急,放聲吶喊。
官差們被他嚇了一跳,紛紛抬頭看他,還有人憤怒地呵斥道︰「哪來的家伙,找死啊?別大喊大叫的,不知道會影響這一帶的岩層嗎?」
就在官差怒斥的時候,夏奕突然看到山崖下一個凸起處露出一小塊淺橘黃的衣角,他記得李金秋就有一件這顏色的衣服。
「金秋……」夏奕從官道上沖了下去,「不會的、不會的……」
那一塊凸起處在土石的中間,夏奕艱難地移步走去,泥石漿從腳開始漸漸沒到了他腰部。
他越走越心驚,越走越心慌,他面色蒼白、唇色發青,嘴唇微微顫抖著,低聲呢喃道︰「不會的,金秋不會有事的……」
當泥石槳沒到他胸口的時候,他終于構到了那塊衣角,可他拉扯了一下,卻只扯出半塊破損的布料,下面並沒有埋著人。
夏奕心里一松,可是隨即卻更加慌張起來,他終于還是忍不住仰天吶喊道︰「李金秋,你在哪里?李金秋……」
「住口!你瘋了?」遠處的官差紛紛呵斥這個瘋子。
也許是夏奕的喊聲震動了岩層,就在這時,再次山崩了。轟隆隆一陣巨響,土石流緊隨其下,奔流著沖刷下來,將夏奕沖倒在泥漿里,蹤跡全無。
站在遠處的官差眼看著他被土石流沖擊,都傻眼了,事情就發生在剎那之間,他們想要提醒都來不及了。
而與此同時,李金秋一行人一路上因為顧及到李金秋懷有身孕,所以走走停停,行程緩慢,昨天傍晚時分才到黃石鎮。今天本來準備啟程返回臨安城,可是卻听說昨晚他們剛經過的黃石嶺發生了山難,這才拖延了腳步。
李家父女原本都在小客棧里待著,只派了小廝去查看情況。
不多時,小廝一臉驚恐地跑了回來,「不、不好了!老爺、小姐。」
李金秋心里一跳,李蘊已經在問那小廝,「急什麼,你慢慢說。」
那小廝緩了一緩,怯怯地瞄了一眼李金秋,這才回話道︰「小的剛剛在鎮口好像看到南寧侯府的世子爺了。」
李金秋的一顆心跳得更快了。
李蘊皺了皺眉,「你可認清了?」他怎麼追來了?
「小的在京都的時候只見過世子爺一面,本來也不是十分確定,可是世子爺听說有人遇難,不顧眾人勸阻,去了山崩的地方。不多時,小的就听到世子爺在叫小姐的名字,然後小的就趕緊回來稟告了。」
「我去看看。」李蘊站起身,雖然他不喜歡夏奕,可是夏奕是追著女兒來的,要是出了什麼事,他也沒法交代。
「爹,我也去。」李金秋跟著站起身,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心里不安。
李蘊無奈地看了一眼女兒,默默點頭。
父女二人帶著丫鬟、小廝一起出了門,可是剛到鎮口就听到眾人議論紛紛。
「哎,可惜了一個年輕小伙子啊。」
「是啊,年紀輕輕的就這麼被土石流沖走了,真是可惜。」
「你們說他叫的那個人是他什麼人啊?」
「也不知道誰是李金秋,這要是知道那小伙子為了找她而死了,也不知作何感想。」
「不、不會的……」李金秋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麼,抓著旁邊的人就問︰「你們在說什麼?誰、誰死了?到底怎麼回事?」
被她抓住的是一個中年漢子,本來還有些不滿,可是見她神色異常激動,護在她身邊的人又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這才說道︰「剛剛有個年輕人去前面尋人,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居然跑到山崖下去了,後來發生第二次山崩,那年輕人就沒了蹤跡,也不知道是被土石流沖走了,還是被活埋了。」中年漢子無限惋惜地嘆了口氣,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說道︰「哦,對了,那年輕人嘴里一直在喊著一個名字,好像叫什麼金秋的。」
這時,旁邊一個婦人扭過頭來說︰「李金秋。」
李家人全都震驚不已。
李金秋已經淚流滿面,朝著前方沖過去。不可能,夏奕不可能死的,她還沒有原諒他,他怎麼可以死?
她還沒告訴他,那件衣服已經做好了,她是給他做的。她還沒告訴他,他們有孩子了,已經兩個多月了。她還沒親口告訴他,她愛他,從很久以前就深愛著他。她還有好多話沒跟他說,他怎麼可以死?
「夏奕,你快回來,我答應你,只要你回來,我就原諒你!你別丟下我,好不好?夏奕……」李金秋跪在山崖上,望著山崖下肆意橫流的土石流,失聲吶喊。
卻不知,一個在泥石漿里浸泡過的泥人已經從旁邊爬上了官道,此時正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來。
「你說的是真的嗎?」
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那聲音有些疲憊、有些喘,但更多的卻是毫不遮掩的驚喜與期待。
李金秋慢慢地回身望去,一個泥人正深深地凝視著她,那雙深邃明亮的眼眸,此刻正熠熠生輝,閃耀著熾熱灼人的光芒。
李金秋就這樣看著他,什麼話也沒說,可是卻勝過了千言萬語。
剛剛被土石流沖擊的時候,夏奕就在想,如果他這樣死了該怎麼辦?他好像還沒對李金秋說過他喜歡她。幸好,他抱住了那塊突起的岩石,雖然在岩石上磕傷了腿,卻保住了命。
他慢慢地走過去,俯身將她擁入懷中,心里是失而復得的喜悅。
他附在她耳邊,低聲呢喃道︰「金秋,我愛你。」這句話,他欠了她好久,終于說出來了。
聞言,李金秋怔了一下,隨即緊緊地回抱住他,小聲地回應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