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轉眼間,杜承軒的生辰快到了。
杜夫人吩咐下來,今年的生辰他們自己過,她要陪杜太夫人去山上的寺院里住兩日。這還是謝沅沅第一次在夫家操辦宴席,雖杜夫人與杜承軒都說了簡單過過,可她卻不能失禮,若是辦得不好,她丟的可不只是自己的臉面。
于是她從生辰的前幾日便開始計劃,去了解往年是怎麼過的,可下人們的說法不一,讓她有些委決不下。
杜承軒見她一連幾日愁眉不展的,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了?」
「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為了你那壽宴的事有些煩惱罷了。」謝沅沅發愁道。
「壽宴?壽宴有什麼大不了的,只管好酒好肉地上,再隨便弄些投壺、擲猜的玩意就成,何必為了這樣的事大動干戈。過生日嘛,哪年不是過呢?」杜承軒滿不在乎。
謝沅沅看了他一眼,想著從前在茶棚的時候,他那幫子狐朋狗友,想著自個要費心思去招待那幫子人,心里頓時有些不高興了,就問道︰「這回你請了哪些朋友來?是第一回你去我茶棚里的時候,和你一塊去的那些人嗎?」
杜承軒想了想,說道︰「不是。我和他們本來不熟,他們和我一樣,都是衙內,可我與他們不過只是點頭之交罷了。我生日那天,來的大多數是我的師兄弟們,我和他們更要好些。」
謝沅沅明白了,都說看一個人的品質好還是不好,看看他的朋友圈就知道了,因為氣味相投嘛。先前她是見杜承軒與那些人混在一塊,下意識地就覺得他也是個混帳東西。
這麼說,其實明天來赴宴的那些人,才是他真正的朋友?好好觀察一下他的朋友們,也許就能看出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了。
到了杜承軒的生日這一天,小丫頭捧著件新衣過來了,說是少女乃女乃讓送過來的,請他換上。
杜承軒不高興了,平日里謝沅沅拿拿喬也就罷了。他看在……嗯,看在成親前他確實欺負了她那麼些時候的分上,也就算了,反正女人嘛,娶回家是得寵著。
可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就讓個小丫頭送了件新衣來?難道她不來親自幫他換嗎?
「你少女乃女乃呢?」杜承軒的臉色不太好了,惡聲惡氣地問道。
「少女乃女乃在廚房忙得連腳都沾不了地呢。少爺,我看到螃蟹了,好大一只,有這麼大,那螃蟹鉗子就有這麼粗。」小丫頭比劃道。
一听到謝沅沅在忙,而且還是為了自己的生日在忙乎,杜承軒深呼吸一口氣,決定不跟小女子一般見識了,他抬高了手,讓小丫頭伺候自己更衣。
換好了新衣裳,杜承軒從鏡子里看到這襲天青色的新袍子襯得自己越發英挺俊美的模樣,心里美滋滋的。嗯,領口和衣袖的邊沿還用同色的絲線繡了如意雲紋與青竹,因為絲
線與布料的顏色相近,所以看起來並不覺得花俏,可只要他一動作,那泛著亮光的繡紋立刻就顯現了出來。
杜承軒挺直了腰桿,決定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他要讓她看看,他穿著她親手繡的袍子是多麼的合身,哼哼,女人啊,真是口是心非。如果她心里沒他,如何就能將這袍子裁剪得這樣合身,又繡得這樣精致呢?
于是,杜承軒昂首闊步地出了院子,往蔚房那邊去。
謝沅沅正在廚房里指揮廚子們做菜,今天的主菜是肥美、蟹黃多、味鮮的螃蟹,前天才從平江府運過來的,已經放水缸里養了兩天,吐干淨肚里的泥沙,今天正好上桌。
她命人把缺胳膊、少腿、個頭小的螃蟹挑出來放在一邊,把肥美、生猛的大螃蟹用刷子刷干淨蟹鉗上的泥沙,再用繩子捆了,放蒸籠上大火隔水蒸。
「蒸的時候記得放姜片和黃酒,蒸出來便不會有腥味。」謝沅沅手把手教廚子們洗蟹、綁蟹、蒸蟹,縴秀的手指一點也不怕被蟹鉗夾傷,動作熟練地將蟹腿全捆住,包成了粽子模樣,蟹甲大將軍們被乖乖盤成一團,只等著變成桌上菜。
廚娘們紛紛搶應道︰「少女乃女乃,您就放心吧,這事交給我們就成啦。您快去歇歇,都忙了一早上了。」
謝沅沅環視了一番廚房,見所有的準備都差不多了,方轉身離開了廚房,往飯廳去。只是,她才走到飯廳門口,便見到杜承軒一臉的怒容,而他的腳邊跪著兩名粗使婆子,正在互相抽打嘴巴。
謝沅沅本不想理會,然而看著時辰也差不多了,若是待會客人上門時看到杜承軒在訓斥下人,始終不太好看,于是迎面走了過去。
杜承軒抬頭瞧見她,一臉怒容頓時煙消雲散,他笑著迎過來,道︰「娘子你來了。」
他笑得太燦爛,謝沅沅有點吃不消,推開兩步。
兩個粗使婆子听見對話停了手,戰戰兢兢地回頭看著二人。
杜承軒回頭瞪了她們一眼,冷冰冰地道︰「繼續。」
兩個粗使婆子哭喪著臉,繼續互相掌嘴,巴掌拍在臉上啪啪直響。
「這是怎麼了?」謝沅沅不解地望著杜承軒,這兩婆子她認得,是院子里守夜的,平日見得也不少,兩人做事還算老實,不知道怎麼得罪杜承軒了?
一提到這個杜承軒就非常生氣,他本滿心歡喜地換好了衣裳,想出來讓謝沅沅看看的,誰知道一出來便听到這兩個下人悄悄地躲在假山後而嚼舌根,她們偷懶也就罷了,居然還編排謝沅沅。
杜承軒從來不知道,這些下人對謝沅沅的惡意這麼大,她們說的那些話簡直教人憤怒,說什麼鄉野姑娘不要臉,趕著倒貼咱家大少爺,現在好了,被咱家大少爺厭棄了吧。
這些天啊,少女乃女乃獨自一個人在外屋守著油燈直到深夜,可大少爺卻在里屋里睡得打呼嚕,少女乃女乃和大少爺根本就沒有同房。這麼看來啊,少女乃女乃和大少爺洞房的時候,沒準那元帕都是假的,恐怕她到現在還是處子吧?
另一個還惡毒地說,說不定是咱家少爺不行,嗯,就是那個啦,你懂的。
杜承軒當時听到這些,被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洞房夜本是他鬧脾氣才冷落了況沅的,況沅有什麼錯?再說了,這些日子況玩在外屋每每守著油燈熬到半夜,可不就是為了給他趕工做新衣裳嗎?還有,沅沅是他明媒正娶回來的正妻,什麼時候輪到這些下人來議論了?而且他行不行,又關這些長舌婦什麼事啊!
兩個亂嚼舌根的婆子正說得熱鬧,忽然便瞧見杜承軒站在她們身後,臉色陰沉得嚇人,當時那兩個粗使婆子便嚇得差點尿褲子,也不知道被他听到了多少,連忙撲通一聲,跪下磕頭。
杜承軒沒有多余的話,直接賞了掌嘴二字。兩個婆子心知壞了,哪里敢多嘴說什麼,乖乖地互相掌起嘴來。
听到少女乃女乃開口詢問,那兩個婆子一時間也忘了自己方才正在編排少女乃女乃呢,忙不迭地叫著大少爺、少女乃女乃開恩。
「沒什麼,兩個賤婢偷懶,打一頓扔出去。」杜承軒不想讓這些流言蜚語傷害到她,便搶著開口說道。
那兩個婆子頓時哭了,想求謝沅沅幫忙說情,卻被杜承軒一個眼風嚇得哆嗦,不敢開口。
謝沅沅見二人有些可憐,便勸了一句道︰「是不是罰得有些重了?」
杜承軒冷哼道︰「沒直接打死算好的。」
謝沅沅不說話了,他是一家之主,自然他說了算。
「我瞧瞧飯廳布置得怎樣了。」謝沅沅轉身,進了飯廳。
「滾。」杜承軒冷冷地丟下一個字,跟了進去,那兩個婆子只是哭哭啼啼地出去了。
今天杜承軒得生辰總共要來十幾個客人,謝沅沅想了想,便命人抬了一張圓桌放在花廳正中,桌上堆放著瓜果、鮮花之類的,布置得熱鬧又好看。然後又按人數布置了十幾個小方幾,到時候就采用分食制,既雅致又熱鬧。
杜承軒不停地打量著花廳,見窗下吊著文雅的吊蘭與文竹,牆角堆著各色花卉,多寶架上擺著壽山石和盆景,一切都布置得熱鬧又帶點清雅。
杜承軒想不到她這麼會收拾屋子,而且還那麼會畫畫,又會做衣裳,好像沒什麼是她不會的,也沒什麼是她做不好的。
其實謝沅沅是個好姑娘,他能娶到她,就是撿到寶了。若他早些將心底的話好好與她听,說不定她就原諒自己了,嗯,等今天客人們走了以後,他勢必要好好地向她道個歉。
謝沅沅環顧了四周一眼,自覺布置得還可以,算算時間,客人應該要到了,于是轉身看了杜承軒一眼,征詢他的意見,道︰「去大門口吧?」
「好。」也不知為什麼,杜承軒的聲音特別溫柔。
謝沅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轉身朝莊子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