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了一天,翌日,鎮國公府的兩位主子便坐著馬車出城去了。
半路看到有瓜農在賣瓜,那切開的瓜瓤紅艷艷的,讓人垂涎欲滴。
馬車停了下來,有婆子過去挑瓜。
馬車內,雷飛雲正拿著扇子幫妻子掮風,邊道︰「今年的天真有點兒熱。」
「是呀。」周佩華自己手里也握著一柄紫檀小扇輕輕掮著,順手挑起一邊窗簾往外看,她卻沒看那瓜攤,而是看著路上的行人。
一輛馬車從旁邊經過,紗簾被風不經意地掀起,露出了車內人的側臉,她的眼楮倏地一亮,一下掀起車簾就要往外鑽。
「娘子!」雷飛雲被她的舉動嚇得大手一伸連忙摟住她的腰,「你做什麼去?」
「我看到熟人了。」
「熟人?」
「快放開。」
雷飛雲只好松手。
周佩華鑽出馬車,「快攔住前面那輛馬車,荷香,你過去替我看一下。」
「看什麼啊,夫人?」
周佩華的情緒有些激動,「我好像看到秋萍了。」
「葉姑娘?」荷香也激動了,急忙從車轅跳下去,提起裙子就往那輛被親衛攔下的馬車跑過去。
等她跑過去,馬車的主人也正好掀起車簾看。
四目相對。
「葉姑娘!」
「荷香?你怎麼在這里?」
荷香整個人都興奮了,「我家小姐也在啊!」然後扭頭沖後面招手,「小姐,真的是葉姑娘!」
雷飛雲也下了馬車,一瞧那輛車的標記和車邊跟著的人,臉色就不是很好看,可他的情緒絲毫影響不到已經疾步往前奔的娘子大人。
葉秋萍也下了馬車。
「秋萍!」
「佩華!」
兩個少婦,打扮同樣簡約,卻是周身都透著低調的奢華。
「你嫁人了!」兩個人異口同聲,然後又一起笑了。
這個時候,她們的丈夫也打了個照面,同時哼了一聲。
「首輔大人今日告假了嗎?」
「本官若沒記錯的話,國公爺今日應該沒有向吏部遞假條吧。」
兩位夫人對視一眼,再次同時開口——
「你嫁的是玉子明?」
「你嫁的是雷大將軍?」
這世上的事怎麼會如此湊巧!
兩個人握著手,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
周佩華忍不住嘆了口氣,「我都回京大半年了,要知道你在京里,我早就登門拜訪了。」
葉秋萍也跟著嘆氣,「前段時間我懷著身孕,接著又是坐月子,在家帶孩子,都沒在外行走,也就錯過了跟你見面的機會,早知道——」
是呀,早知道……不過,今天踫上也不晚。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又同時轉頭去看她們的丈夫。
雷飛雲有些不明所以。
玉子明卻是明白妻子的心思,拿手里的扇柄抵了抵額頭,很是不快地看了某個國公一眼,口氣十分不爽地道︰「我去跟國公爺說說話。」
葉秋萍就笑了。
雷飛雲原本要拒絕,但是在妻子灼灼的目光下,瞬間就啞了。
于是,兩個女人親親熱熱地上了玉家的馬車,去看馬車里玉家的小鮑子。
而另一邊,兩個說不上相看兩相厭,但也絕對不能說氣氛融洽的男人,彼此瞪了一眼,也實在不想頂著個大太陽,便一起上了國公府的馬車。
兩邊護衛僕役默默對視一眼,又默默移開目光。
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兩隊人馬合成一隊人馬,他們的男主子再不對盤,架不住女主子是好朋友啊,而且很明顯的,兩家情況毫無二致,陰盛陽衰。
最近情形有點兒怪!
不是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
斷袖傳了多年的兩個當事人,如今相愛相殺的戲碼天天上演。
當然了,相愛相殺什麼的,這都是旁觀的吃瓜觀眾認為的。
吃瓜觀眾甚至認為這對斷袖的夫人們終于受夠了當他們的擋箭牌,私下結盟了。
首輔夫人與國公夫人近來感情很好,互相走動的頻率有點兒高,好像突然之間雙方就親近了起來。
喔對,就是天氣變涼了之後,兩家就走動了起來,隔三差五地還互相送點兒吃食什麼的,這必須得是感情深的,否則就依首輔大人和國公爺的關系,不在食物里下毒不正常啊!
據說,今天兩家夫人本來相約要去城外登高賞菊,結果沒去成。
國公夫人沒出府,怎料首輔夫人直接抱著兒子過府了。
「恭喜了啊。」一進門,葉秋萍就給歪在榻上的人道喜了。
周佩華的表情看起來卻不是太開心,她嘆了口氣,「太醫有點兒不可靠啊。」
「怎麼了?」
周佩華伸手逗逗好友懷里的小豆丁,道︰「當初說我這身體要調養些時日才能受孕,這才多久啊,一年都不到,就有了。」
葉秋萍失笑,「這不是說人家太醫醫術好嘛,你倒還不樂意。」
「說好了去賞菊的,我現在這樣,別說今天去賞菊,不滿三個月我瞧我連屋子門都出不了了。」
葉秋萍看她一臉苦悶,想到自己當時的情況,笑著點頭,「說的有理,我瞧著你接下來有一段日子要悶著了。」
周佩華向後靠著靠枕,伸手捂住了眼楮。沒從秋萍那里听到寬慰,她已經能猜出她懷孕時的待遇了。
照著某國公爺跟首輔大人的關系,極有可能從他那里取取經,她禁足的未來可想而知。
事實上,周佩華一點兒都沒有猜錯。
收到府里報信兒的國公爺當時正在兵部那里閑喝茶,一下就失手打碎了茶盞,然後便在原地團團轉,搓著兩只手有點兒歡喜過頭。
還是報信的親衛有些看不過去,提醒了一句,「國公爺,您不先回去看看?」
這話倒是點醒了雷飛雲,「今天夫人不是說要跟玉夫人到城外賞菊?」所以他才郁悶得跑來兵部喝茶嘛,本來還想過一會兒去玉子明那里嗆兩句呢。
「夫人早飯後就覺得身子不太舒服,想吐,荷香姑娘有點兒擔心,就請了大夫進府,說是好歹把把脈,沒事最好,有事就別等半路再回頭。」結果,大夫一診就診出個大喜訊來,闔府都鬧騰了。
國公府終于要有小鮑子或是小小姐了。
老管家雷山簡直都要喜極而泣了,盼了多少年了啊,老國公地下有靈,雷家祖宗保佑啊!
「玉夫人在咱們府上嗎?」
「屬下出來前並沒有看到玉夫人。」這會兒沒準已經在了。
雷飛雲立時就知道自己該先去哪兒了。
于是,國公爺轉頭就跑去找首輔大人,硬拽著首輔大人跟他回府一趟,拜托他去把他家夫人順道給領回去。
然後,首輔大人便堂而皇之地放下公事走人了,心里打定主意皇上要問,他就把鍋扣到某國公頭上,他是被人硬拽走的嘛,扣鍋完全無壓力。
國公爺到家,首輔大人也順利領了妻兒回家。
周佩華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這都什麼情況啊?
偷偷打量一下妻子的神色,雷飛雲咽了咽口水,還是壯著膽子開了口,「娘子,你還好吧?」
「不好。」
他頓時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哪里不好?我這就讓人叫太醫去。」
「你站住!」
國公爺乖乖站住,滿是擔心地看著妻子。
周佩華冷著臉道︰「好端端的,我正和秋萍姊姊說話,你這一回來不要緊,倒把人給我攆走了,你這是什麼意思?」
「娘子,人是玉子明領走的啊。」
「玉子明不是你帶回來的嗎?」
好吧,這確實是。
周佩華從榻上起身。
雷飛雲嚇得趕緊伸手去扶,「你想要什麼告訴我,自己就別起來了。」
她一臉烏雲,「日子還淺呢,你這是做什麼?再說了,五谷輪回這樣的事你也能替我去做嗎?」
他自討沒趣地模模鼻子,到底沒好意思跟去淨房。
「大夫是怎麼說的?」他掀簾子出去找了伺候的嬤嬤問。
「老大夫說從脈象看來有一月左右,夫人的身子並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雷飛雲拍撫著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揮揮手,那嬤嬤便退了出去。
雷飛雲在屋子里轉了兩圈,心里有些不踏實,他媳婦前幾個月可說過這輩子不打算生孩子了,現在懷上了,她不會打掉吧?
這麼一想,國公爺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幾個大步沖回了內室,但去淨房的人還沒出來,他就只能惶惶地搓著手,用雙腳在屋子里磨著地。
好不容易等到人出來,他一個箭步上去,握住了妻子的手,弄得周佩華一臉莫名其妙。
「娘子,我的好娘子,你現在有了身子,可千萬不能想著打掉啊!」
「打掉?」他這荒謬的想法是從哪里來的?
雷飛雲一臉著急,「娘子,你就說吧,不行為夫就起個重誓,你可不能因為擔心孩子生出來以後有什麼事,就想著現在把孩子打掉。」
周佩華終于听明白了,有些好笑地道︰「我沒想打掉孩子。」
他這才放心了,長吁了一口氣,伸手抹了把額頭的汗,「這就好。」
她重新上了炕榻,斜睨著他,雲淡風輕地道︰「我有了孩子,自然會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
「那我呢?」怎麼能是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這讓他情何以堪?
周佩華老實不客氣地道︰「其實,女人這一輩子,絕大部分是靠著孩子過日子,尤其是大戶人家,男人也就在懷孕這事上有用,其他時候有他沒他,女人是一樣過日子的。」
國公爺頓覺心口疼,但他竟無言以對,這讓他更內傷。
瞧他一臉郁悶又無法反駁的模樣,周佩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娘子……」你何必嚇我啊?雷飛雲無奈極了。
周佩華歪在引枕上沖著他招招手。
他乖乖坐到她身邊,任由她巴到他身上,「我有孕了,高興不?」
「高興。」當然高興,他要當爹了,雷家終于有後了。
周佩華摟住他的脖子,帶了一絲絲的威脅道︰「萬一我要是生個女兒,你可不許嫌棄。」
「那不能。」雷飛雲趕緊堅決表態,「不管男孩兒女孩兒,只要是娘子你生的我就喜歡。」
「哼!」
「我說真的,女孩兒也是我雷家的後代,我們一樣可以教她習文練武,一樣是我們的驕傲。」
「這是你說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周佩華滿意了。
雷飛雲偷偷伸手去模她的肚子。
他的舉動把她給逗笑了,「現在你能模到什麼啊?」
「可我高興。」
周佩華就不說什麼了,只是含笑看著他一臉滿足地模自己的肚子。
十月懷胎,國公府上上下下都提著一口氣,生怕出什麼紕漏。
大夫更是常駐府中,三個月一到,府里的接生婆子、伺候嬤嬤便都開始預備起來。
到了七個月,光是女乃娘就找來了四、五個。
周佩華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
府里的老人們整日樂呵呵地忙著,她也不好打擊他們的積極,就只能看著不表示意見了。
伺候的老人家還好,就是快要當爹的那個人有些讓人受不了。
最後,不知所謂亂擔心的國公爺被所有人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