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兒,你準備一下。」
看齊亞林神色凝重的進入屋內,雲傲月怔住。
此時的她肚子已經很大了,九個多月,快臨盆了,雙腿浮腫得厲害,走不快,每多走一步路就會覺得喘。
她一手撐著後腰,鴨子走路般走得很丑,綠腰、回波走在她身後,隨時做出要扶她的動作。
到了快要瓜熟蒂落的月分,沒有什麼比就要生孩子的女人重要,齊亞林剛升上翰林院六品修撰,不知從哪弄來一批拳腳功夫不錯的武婢,早晚分兩批守在雲傲月四周,以防意外。
知曉接下來幾年會發生什麼事的她覺得他太小題大做了,身為女人,哪個沒生過孩子,就他一個人窮緊張,她照樣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全然不像第一次懷孩子的緊張孕婦。
但是齊亞林在寵妻方面向來不遺余力,他可以身上無銀,只帶十兩銀子出門,卻不能忍受懷著身孕的愛妻有一絲疏漏,必須一再確保她萬無一失才安心。
這點他很堅持,無論雲傲月再怎麼撒嬌發嗔都不行,以她為主,行經百尺內的危險物品一律得移開。
兩人如膠似漆,情深意濃,他即使被冠上「妻奴」二字也無所謂,認為夫妻和樂,感情甚篤,關卿何事。
只是他有事未告知雲傲月,正如她也有秘密未曾坦白。他是鐵打的太子黨,比東宮的幕僚們更親近蕭元昊,東宮中的詹事府眾人是由他評比後才得以入東宮,可見他在蕭元昊心中的地位無人可取代,是輔佐上位者的能人,他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
雖然事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但難免有叫人防不勝防的意外突如其來,幸好先前的部署派上用場。
有人耐不住性子,提早動手了。
「準備什麼?」她挺著一個肚子還能干什麼?讓她繡繡花還成,提槍上陣可就為難她了。
「城外亂起來了,可能會有小小的兵戎相向,你把糧食、水什麼的都先備上半個月左右……」看到她圓得驚人的肚子,齊亞林又多添了一句,「生產用的剪子、干淨的布,就連穩婆也別落下,還有救命的藥丸子和傷藥……」他越說越煩躁,恨不得將某人撕成碎片。
就不能沉住氣多忍幾個月,等他家娃兒呱呱墜地再說嗎?他明明都算計好了,連那人會做什麼都一清二楚,可向來算無遺策的他居然也會失手,被人鑽了空。
他是蕭元昊的人這件事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傳到原本還算胸有成竹的三皇子陣營耳中。有鑒于他任翰林院這幾年表現出色,皇上有意往上提拔,蕭元裕內部的人馬便出現分歧,有人說要弄掉他,有人則說多讓他蹦幾天,早晚收拾他。
那個想他死的便是傍上程貴妃大腿的賀重華,打從賀重華納了雲惜月後,就像和他損上似的,老追著他喊打喊殺,在朝政上不時拉兩下後腿,落井下石,瘋狗一樣的死纏不休,讓他氣惱不已。賀重華成了他的政敵,令他每每籌劃大事時還得分心對付那廝。
這一次也是因為賀重華的緣故才鬧起來,他盯人盯得太緊了,一不留神自己就讓他盯出端倪。
聞言,雲傲月先怔後驚,面色一白,緊捉住齊亞林的手,「怎麼會亂起來,不是有京畿營的駐軍嗎?」
「別慌,別慌,深吸一口氣,你小心坐好,別亂動,我一看你動就心驚膽顫,比破了一百顆敵人的首級還驚心。」她是他的命呀!絕對不能有一絲閃失,若出了事,那他真的活不成了。
雲傲月沒好氣的橫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閑情逸致逗我,快說說外面是什麼情形,我心里好有數。」
她不喜歡毫無防備的坐著挨打,死過一次後,她比一般人更想活下去,況且還沒看見她的孩子出生呢!她還想撫養他長大,讓他開口喊爹叫娘,軟綿綿的小身子投入他們的懷抱,開心的笑著。
重生前已經苦過一回,她不希望黃蓮含口,苦上加苦,能避免的她絕不讓自己和身邊的人涉險。
本想讓她放心的齊亞林笑臉一收,面色冷銳,「三皇子子的人馬忽然攻到城下,沒人曉得他是如何將兵帶至城外,等發現時已是黑幽幽的一片人頭竄動……」
肯定是趁夜行動,城頭上的防守太松馳,竟讓他們從眼皮子底下鑽進來,迅雷不及掩耳的直搗黃龍。
「挖地道。」雲傲月毫不遲疑的月兌口而出。
她听過這場戰役,三皇子帶五萬精兵圍攻京城月余,致使京中百姓無糧可食,怨聲載道,對三皇子的作為不滿,群起而反抗,家中鍋鏟、湯勺皆成為武器,奮勇殺敵,史稱「元裕亂朝」。
但是那不在此時,如今早了些,重生前的這個時候她還在臨川侯府,祖母那時已在彌留之際,听聞三皇子攻城一事而憂心尚在京城的她,沒多久就因為憂思過重而病逝。
不行,她得先讓人去通知安康的祖母一聲,要她別掛心,修撰只是六品小闢,皇子們爭位不會打到他們家門口。
雲傲月謹記著此事,蹙起的眉頭不曾舒平。
齊亞林先是一愕,而後豁然開朗,「是賀重華的手筆,那人只會使不入流的手段,能達到目的就好。」他居然沒防著那匹惡狼,太大意了。
沒有一絲的懷疑,他幾乎立刻相信妻子的「臆測」,女人的想法與男子不同,她們心思細密,能察覺細微處。
她微冒虛汗,擔心自己把話說得太快,幸好他一向信任她,未再追問她怎麼會想到這方法,否則她真回答不上來。她接著問︰「能一夜出現的人一定不多,他上哪調來這些兵馬,難道無人發現異狀?」
一、兩個也許會被忽略,但一次涌入上百個、數千個,沒瞎的人都瞧得見,隨便拉弓一射,模黑亂射也能射中幾個,以嚇阻下面的人繼續涌上吧?
齊亞林面色一沉,「是換防時動的手腳,前一批駐防官兵故意放行,讓人先隱身城牆下,避開城牆上的巡防,待時機成熟便開始攻城……這次來了三、五萬之數。」確切的人數不敢肯定,但起碼是這個數,不會再多,他和太子在這方面控制得滴水不漏,雖有兵作亂,卻傷不了根本。
「那皇上怎麼應對?」那是皇上最寵愛的親生兒子,宮中又有程貴妃,皇上也是進退兩難吧。
「皇上將此事交給太子……嗯,和我處理。」他黑瞳一閃。
她一听,睜大的水眸已有慌色,「什麼叫太子和你?你不過是六品修撰……等等,你是太子的人」
原來日後的首輔大人早就投入太子門下,他居從龍之功,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一品大員!
她恍然大悟,重生前不了解的事有了答案。
他仍裝糊涂想朦混過去,「什麼太子的人,是陛下的臣子,皇命不可違,我只是奉命協助。」朝堂的事他不想讓妻子憂心,大丈夫當一肩挑起,她只需做她喜歡做的事,開開心心地當她的官夫人。
「哼,你再朦我呀!皇上怎會挑上你這個小文官?要是沒有太子舉薦,你能冒出頭嗎?」他下巴刮得光滑,要不她真想扯下他的胡子,扯得他淚眼漣漣。
齊亞林失笑的擁著她碩大的腰身,「沒朦你,你相公的確和太子小有交情,但若沒出眾的才能,人家也瞧不上我。」
「少自吹自擂了,臉皮真厚。」笑著說完,她臉色一暗。唉,刀劍無眼,他又是只會搖筆桿的文人,要她不擔心真的很難。
「你把自己照顧好了我才安心,不要讓我在守城時還時時刻刻惦記你的安危。」他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她。
她眼眶泛紅,點頭道︰「嗯!」
「別哭,忍著,別讓孩子一出生就變成愛哭包。我跟你說一遍,你要听仔細了,咱們後院的假山底下有個地道,你把筍狀的尖石向左轉三圈,便會露出往下的階梯——」
「咱們家有地道?!」他什麼時候弄的,為何她毫不知情?
看著她吃驚的神情,齊亞林好笑地揉揉她柔順青絲,「你私下買宅子的事我早已知曉,是我讓人替你辦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京城這地方到處是貴人,我想得深,便讓人事先挖了條地道,再使人搬些泥塊石頭弄成假山的模樣掩蓋在地道上頭,不讓人輕易發覺。」
「還有,地道盡頭我弄了個和我們屋子差不多大小的歇腳處,有床、被褥,旁邊還做了個小棒間盥洗用,有個竹管連接上頭的水源,你不用擔心無水可用,然後……」
「然後?」雲傲月瞪著眼,氣惱他瞞了她這麼多事。
「別氣,別氣,我的好月兒,說完最後一件事我就走。床靠牆的那一頭有個暗門,稍微用力,一推就開,那邊也有一條地道直通蘇萬里那里,你若遇到危險或想打探消息,就派人從那邊進出,把蘇宅當自家宅子用,不用客氣。」本來那也是他的,是她出面買五進大宅時他一並買下的,狡兔三窟嘛。
她驚愕得久久說不出話來,肚里的孩子踢了她一腳才回過神,「他……他也是太子的人?」
他訕笑,「算吧!」
「你、你們……」為了瞞她,也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