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要早起來拜年,大早上起來,姬寧先給家里人拜新年,三爺爺、姬愫藍、大舅舅、大舅媽,一圈下來手里紅包收了厚厚的一迭。
從年初一到年初七,家里來串門的人就沒斷過,姬寧不想摻和,除了膩在母親身邊撒嬌,剩下的時間就是哄著元元一起玩,日子也算是順風順水的過。
年初七開工上班,大家過了一個年,胖了不止一圈,真是應了那句老話——逢年過節胖三斤。
剛過年,公司的事情不是很忙,計劃都是年前制定好的,只要按著工作計劃按部就班的來,就出不了什麼大問題。
姬寧在公司見過兩回陳珂,她瞧著瘦了不少,臉色也白了不少,不過精神倒還好。每每看到她,姬寧都會想到尾牙年會那天,她從舞台上下來的時候隱藏在陰影里的眼淚,想必那個時候她就知道這麼多年的愛戀成了一場空。
情之一字,傷人傷己。
听說,陳珂已經遞交了辭呈,準備出國。其實姬寧覺得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與其待在公司看著喜歡的人與別人卿卿我我,倒不如遠走他鄉,到另一個環境里慢慢療傷,雖然過程可能會很痛苦,但終有一天會被不一樣的風景吸引。
過了元宵節,年味就一下子散了,像是一滴墨水滴進河水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姬寧和包可愛約了周末逛街,包可愛的媽媽過生日,她約了姬寧一起去買禮物,不能陪在身邊,禮物起碼還是要的。
姬寧去得比較早,還是上次和成安逛街的購物商場,她坐在二樓的咖啡廳門口的藤椅上等包可愛。
至于成安,自從上次見面之後,她們只匆匆見過一面,還是成安從傾世經過,順道見了一面。對于那天晚上的事情,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只當從來沒有發生過。
姬寧點了一杯咖啡,又點了一塊蛋糕,早上出門的時候胃口不好,只喝了一杯優酪乳,這會覺得餓了,就點了一塊巧克力蛋糕慢慢的吃。
周末的購物商場有些嘈雜,身邊始終能夠看到情侶挽著手經過,臉上笑意盎然,幸福能從眼角滿溢出來。
姬寧懶散的坐著,時不時的喝口咖啡,眼角微轉,視線停留在從二樓上三樓的電扶梯上,她臉色一白,血色瞬間褪盡。她猛地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身邊有人看過來,她視若無睹,緊緊的盯著電扶梯上的某一處,嘴唇顫抖,下一秒,她飛快地沖過去,不管不顧,朝著電扶梯方向奔。
她腳下不停,撞到了人也不顧,不停地道歉,視線緊緊盯著樓上的某個身影。可那身影轉瞬消失在視線里,她焦灼萬分,一邊說著對不起,一邊在電扶梯上狂奔,等到了三樓,那個身影已經完全消失。
三樓是女裝,分割成數個空間,她從這頭跑到那頭,又從這頭跑到那頭,卻始終不見那個身影。
有店員推了衣服從轉角處過來,兩大排掛在移動的衣架上,她猝不及防,就這樣生生撞了上去。耳畔一陣驚呼,身上痛得厲害,她恍若未覺,只倉皇的四下尋找,卻再也找不到那個驚鴻一瞥的身影。
她茫然的坐在一堆衣服中間,四周形形色色的人經過,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她的頭發凌亂的貼在臉上,臉色蒼白得像鬼一般,周圍的一切緩緩退卻,她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心髒處好像破了一個大洞,呼呼的冷風呼嘯,她卻沒有任何的力氣堵住。
作為謝望舒掌握謝氏集團之後的第一個大型企劃,位于城市中央的嘉禾賣場,是謝望舒的心血結晶,也正因為如此,他絕對不允許嘉禾出現任何問題。所以每個月他都會不定時的視察嘉禾的情況。
像往常一樣,他從四樓下來,居高臨下恰好看清遠處的一陣騷動,眉心微蹙的同時,跌坐的女子的容顏就這麼猝不及防的撞入他的視線,姬寧!他分開人群,走到狼狽不堪的她面前,蹲抓住她的肩膀,讓她的眼楮對上他,呼喚她,「姬寧,姬寧?」
有人在喊她,是誰?肩膀上一陣微痛,朦朧間,她對上一雙焦灼的眼楮,她顫抖著嘴唇,「謝、謝望舒?」
「是我。」謝望舒扶著她的肩膀,「姬寧,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小女人在他的心里一向雲淡風輕,清潤朗朗,仿佛什麼事情都不能在她那里留下印記,此時卻失了所有的風度氣韻,跌落在散落的衣服間,無助得像離家的孩子。
周圍有人認出了他,見他如此擔心一個失態的小姐,都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姬寧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手緊緊的抓住謝望舒的衣角,幾乎泣不成聲,「謝望舒、謝望舒……」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只想著,終于有人能夠讓她忍不住一再呼喚,緩解里的疼痛。
謝望舒松開握住她的肩膀,長臂一伸,將坐在地上的她打橫抱起,看著她在懷里顫抖,轉身大步離開。
人群中發出一聲驚呼,他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這長相好看的男人動作真帥。
嘉禾的頂樓有一間謝望舒的辦公室,他小心的抱著姬寧往那里去,懷里的她很輕,他懷疑她空間有沒有四十五公斤。
王錫提前一步打開了門,他抱著姬寧進去,小心的放在沙發上。
簡潔的房間里一時寂靜,只有姬寧發出小獸般的聲聲低泣,他在她身邊坐下,他在她身邊坐下,拉住她冰涼的手,輕柔的問她,「姬寧,不要哭了,發生什麼事了?」
姬寧哭到鼻塞,她心里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哭了,卻怎麼也忍不住。
謝望舒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新年第一次見面,她就這樣痛哭到不能自己,他把她擁進懷里,「好了好了,慢慢哭。我在這里呢。」
姬寧在他的懷里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終于越來越低,終于又變成了低低的飲泣,她從他懷里探出頭,臉上淚痕斑斑,鼻子哭得通紅,狼狽不堪。
桌子上有衛生紙,謝望舒隨手抽了幾張,自然的幫她擦臉,「怎麼樣,還難受不難受?」
過了最初的難過,又想到這麼抱著人家哭了大半天,眼淚鼻涕都蹭在他身上,濕濕的一片,姬寧有些羞窘。
謝望舒把給她擦眼淚的衛生紙扔到垃圾蔞里,站起來按下內線電話,吩咐王錫送杯熱茶進來。
王錫動作很快,暖暖的伯爵紅茶送上來,姬寧捧著杯子坐在沙發里,靜默不語。
謝望舒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隔著的玻璃桌子上清晰的倒映著兩人的模樣,見她恢復得差不多了,這一刻,他突然失去問她發生了何事的好奇心。「感覺怎麼樣?」
姬寧喝了一口茶,聞言低低的回道︰「好多了。」
「好,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家吧。」她這個模樣也不適合在外邊繼續待著。
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投下一片透明的光亮,金燦燦的,溫暖得讓人忍不住一再靠近。
姬寧沒有動,她陷在寬大沙發里,看著一步之遙的謝望舒。他穿著深色的外衣,身材修長,長身玉立,他依舊那麼好看,鼻梁高挺,眼楮明亮璀燦,嘴唇薄薄,帶著誘惑的唇色,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而體貼。
「謝望舒,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就從遙遠到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講起,故事有點長,但願你有時間和耐心,听我講下去。
「故事的開始很爛俗,很多年以前,有一個年輕的男孩趁著大學放假的時候去武當山上玩,路上遇到一個扭了腳的女孩,他善心大發的背著那個女孩從山上一步一步下來。到了山腳下,男孩抹了抹額角的汗水,對上女孩清水般的眼楮,听到了心跳的聲音。就這樣,一段甜美而干淨的愛情在這里萌芽。
「男孩是孤兒,從小在貧苦的環境下長大,從來沒有因為生活而磨滅良善的特質。他樸實、善良、溫和而又堅朝,女孩雖然家境優渥,但身上並無驢縱氣息,兩人相處得很愉快,女孩大學畢業之後兩人結婚。像所有恩愛的夫妻一樣,他們的生活安逸而甜美。婚後沒多久,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一個小女孩。
「男人很愛這個女兒,幾乎每天都會把她帶在身邊,教她說話、教她寫字、教她畫畫,看著她一步步的成長。小女孩也很愛她爸爸,甚至比愛她媽媽還要愛爸爸。因為那個時候她的媽媽工作很忙,她有時候一個星期才見到媽媽一兩次,每次她想見媽媽了,爸爸就會抱著她,一起去見媽媽。
「時間一點點流逝,女孩以為自己會永遠這麼幸福的長大,可是有一天她放學回家,她最愛的爸爸卻收拾了行李,然後微笑看著她,說再見。
「為什麼要說再見呢?她看著角落里一臉蒼白卻倔強的媽媽,追著爸爸的腳步哭喊『爸爸,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離開?』然後,她看著門口停著的一輛車上,走下來一個年輕的阿姨,款款挽住她爸爸的胳膊,輕輕地說『走吧』。
「自此,一別十年,她再也沒有見過爸爸,那個給了她生命的男人,就像風一樣,曾經在生命里出現,卻再也回不來。而那個當年和爸爸一起離開的女人,縱使歲月流轉,那印在骨子里的刻骨銘心,即便隔了十年,她依舊能一眼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