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太傅一離開,二皇子就從匣子里拿出一塊糕餅遞給五皇子。
「給,你最喜歡的伏苓糕,母妃一蒸上,就想到五弟了。」
小小的嘉莛笑彎一雙漂亮的眼楮,小心翼翼地接過伏苓糕。
他的生母出身低賤,這些年全仗淑妃娘娘照看,才不至于過得窘迫,便是能跟著幾個哥哥念書,也是淑妃娘娘在父皇面前多講幾句,才勉強算上他,因此他對二哥嘉旭、三哥嘉陽特別親近。
可是伏苓糕還沒入口,就被四皇子嘉鑫劈手奪走,他咬一口就皺眉,呸呸呸,把糕點往地上一損,道︰「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是低賤之物,虧你那麼得意。」
這樣的行為舉止,眾皇子都看慣了。
他有輕微哮喘,是打娘胎里帶來的毛病,所有人都護著他、讓著他,免得他生病,受到牽連,而且他的親娘是皇後,那是後宮最大的主兒,誰敢多說一句話?
縱使心里埋怨,皇子們的母妃也只會耳提面命,叮囑自己的兒子。「不管四皇子多無理取鬧,繞開他走,千萬別與他正面沖突。」
也不知道是得寸進尺,還是兄弟之間無言的排擠,讓嘉鑫胸中怒氣不滅,時不時就想挑釁人。
若是落在平時便罷,可今日嘉陽因為功課沒交,剛被丘太傅責備過,心情不佳,正想找個人發作,嘉鑫又在這時候撞上來,給足他借口發作。
嘉陽沖上前,指著嘉鑫的鼻子怒道︰「伏苓糕是給五弟的,你搶什麼?難不成堂堂的嫡出皇子也圖這麼一口低賤之物。」
嘉陽開口,嘉旭心道一聲不好,即時拉住三弟,阻止他往下說。
問題是,這個時候哪里拉得住?
大皇子嘉勛是個平庸之人,照理說,身為大哥他應該挺身出來勸說眾兄弟,但是他見場面失控,竟二話不說轉身往外走,兩方不得罪。
而跟在幾個皇子身邊的伴讀,誰敢多開口?皇子之間的爭吵不燒到自己頭上就好了,還勸架?沒有人膽子這麼肥。
「你也知道我是嫡皇子,你們不過是再低賤不過的庶子,有什麼資格同爺說話。」嘉鑫揚起下巴,一臉的高高在上。
這話太貶人,就是想勸架的嘉旭也不滿了。「四弟這話未免過分,要不要咱們一起去見父皇,讓父皇評論評論,誰是誰非?」
「你甭動不動抬父皇來壓我,後宮是我母後管著的,有本事隨我走一趟鳳儀宮。」他年紀小,心里卻明白得很,後宮里除了皇女乃女乃和父皇,就是他母後最大。
「好啊,走就走,我就不信母後是非不分,光會護著自己的親生子!」嘉陽一把拉住嘉鑫,作勢往外。
嘉陽的話嚇壞眾人,大家噤聲不語,書房里靜得連針落聲都變得清晰。
這事可大可小,倘若真的鬧開,皇後責怪嘉旭、嘉陽,便成了是非不分,若她秉公處理,虧了自家兒子,嘉旭、嘉陽這可是把皇後娘娘給得罪死。
明里不說,暗地里能用的手段還能少?
嘉旭一把抓住嘉陽的手,後悔自己沉不住氣,才會鬧出這一出。
皇後娘娘是什麼性子啊,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有皇太後鎮壓,後宮還是時不時發生齷齪事,各宮的娘娘們,哪個不是時時警惕、處處小心,這會兒……
通常伴讀的年紀會比皇子們大上一、兩歲,獨獨鐘宇園年紀和三皇子相仿,當初他進宮伴讀一事,皇後娘娘大力反對,是皇上堅持,他才能進得了宮。
進宮前,爺爺和爹都親自指導過他,讓他謹慎、守分寸,蔣叔叔更是千叮萬囑,讓他避開四皇子。
蔣叔叔還分析過皇後娘家與尚書府間的恩怨,要他謹記在心,可是現下這狀況若真鬧到皇後娘娘跟前,莫說三皇子吃不完兜著走,身為伴讀的自己也無法全身而退。
看一眼嘉旭的神情,宇園知道自己必須出這個頭。
他走到劍拔弩張的兩人中間,握住嘉陽的手,對他輕輕搖頭,兩個小家伙的鐵桿交情早已經養出來,嘉陽見宇園這樣,再看二哥一眼,嘉陽松開嘉鑫的手,往後退兩步。
嘉鑫得意洋洋,仰起下巴用鼻孔瞪人。
怕了嗎?識相就好,就算是他的錯又怎樣,母後說了,他的身分就是能狠壓他們一頭。
沒想到嘉陽剛松手,宇園竟上前一步,從正面抱住他,嘉鑫被抱傻了,怎麼回事?他憑什麼?怎麼敢抱自己?他可是堂堂的嫡皇子啊,可是被人抱的感覺……真好……
父皇不會抱皇子,母後更不會抱他,乳母在他兩歲時就被趕出宮里,其他的宮女、太監沒人敢隨便踫自己的身子,可是鐘宇園……他怎麼敢?
嘉鑫回過神,想要推開他,卻听見鐘宇園在他耳邊說——
「不要難過,我知道你不好受。」
他、他說的這是什麼話?腦子給驢踢了嗎?陳嘉鑫哪里不好受,他明明就得意洋洋,明明就樂在其中,沒看見他嘴邊的嘲笑嗎?不好受的是嘉陽好不好?嘉旭瞠大雙眼,不知道宇園在演哪一出。
但嘉鑫勾起的嘴角垂下,連眉毛都垂了,整個人看起來像受盡委屈的小可憐,都是因為鐘宇園的話。
他的話像醋汁,漫過嘉鑫胸口,把他的心泡得發酸。
「誰說我不好受?我得意得很,我樂得很,把這群笨蛋狠狠踩在腳底下,是我最高興的事。」嘉鑫嘴上說著硬話,可是想推開宇園的雙手松下。
「你不好受的,二皇子做錯了,身為哥哥,對弟弟應該一視同仁,帶了伏苓糕,不應該只給五皇子,就算四皇子不喜歡吃,他也不能偏頗。」
嘉陽听見宇園的話,眼珠子快冒火了,虧他這麼喜歡宇園,他居然在這個環節倒戈,還編派起二哥的不是。
怒氣往上竄,嘉陽想把宇園扯開,但嘉旭搶快一步,將他阻下。
宇園的話听進嘉鑫耳里,鼻子發酸,對啊,就是這樣,不公平,全部的哥哥都對他不公平!
「四皇子肯定不明白,為什麼哥哥弟弟們見著你,都要繞路而行?為什麼不同你玩?為什麼有好吃、好玩的,都不叫上你?對不對?」宇園一面說話,一面輕拍嘉鑫的背。
娘每次想說服他什麼事,就會這樣做,順著順著,就把他的毛給模順,所以他依樣劃葫蘆,對著嘉鑫做同樣的動作。
「誰稀罕。」他甕聲甕氣說著,趾高氣揚消失了。
他在哭嗎?這會兒嘉陽也發現不對勁,那個小霸王,只有人家怕他的分兒,哪有他怕人家的分兒。
「誠如四皇子所言,您是嫡子、身分高貴,想把誰踩在腳底下,就把誰踩下,兄弟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所以大伙兒不是不喜歡你,而是害怕你啊。
「兄弟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萬一同你走得太近,要真是打鬧起來,你一個不開心,轉頭向皇後娘娘告狀,誰吃罪得起?
「就像今日這件事兒,若是發生在二皇子、三皇子之間,兩人罵幾句、打一架,就算打得滿頭包,淑妃娘娘問起,他們肯定會異口同聲說︰‘不小心摔了。’誰也不會泄誰的底。
明兒個一早起來,又歡歡喜喜哥倆好一對,誰也不會把昨天的事記掛在心。您說是不是?」
宇園松開四皇子,卻握住他的手,拉著他走到自己桌邊,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像看怪物似地看著嘉鑫,他居然沒有反彈,居然乖乖坐下?難道……他的乖張真的是因為大家的疏離?
宇園眼神示意,嘉旭、嘉陽相視一眼,也搬了椅子坐到宇園桌邊。
「我娘常說,兄弟之間的感情是從小打起來、鬧起來也養起來的,正是這些吵吵鬧鬧,讓大家長大之後,特別能夠記住兄弟之間的好。可是四皇子,像您這樣,端著高高的嫡子身分,誰敢同你吵鬧?不吵、不鬧,又哪來的情分?」
宇園從桌子底下拿出食盒,打開,里頭是蔣叔叔捎來的玫瑰酥,娘做的。
這些日子,他給娘寫信,穿娘做的衣服,吃娘做的糕餅,他覺得娘像在自己身邊,從沒離開過。
他把玫瑰酥分給眾人,內心提醒自己,回去後要把今天的事寫在信里告訴娘,娘肯定會以他為傲。
嘉鑫咬一口玫瑰酥,味道好極了,皺皺的小臉舒展開來。
見他毛順了,宇園轉頭問︰「三皇子,我講的對不對?」
嘉陽笑開,一手搭上嘉鑫的肩膀,說︰「沒錯,就是這個理兒,四弟動不動就端出嫡子身分,動不動就要向母後告狀,誰敢親近你啊,又不是自找死路。」
「那以後我不告狀就是。」他吃得兩頰鼓起來,可愛得很。
嘉旭笑開,今天的事能這樣落幕再好不過,他模模嘉鑫的頭,順著梯子說道︰「今兒個是二哥思慮不周,下次不會了,四弟別氣二哥好嗎?」
嘉旭這樣說,嘉_反倒不好意思,低聲說︰「這件事是我不對,二哥,對不住。」
「就是、就是,這才是兄弟該有的樣子。」宇園笑著,又給嘉鑫一塊餅,這餅味道太好,讓人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下。
「宇園,你對你弟弟也這麼好嗎?」嘉鑫哪壺不開提哪壺。
宇園皺起眉頭,沉聲道︰「我娘病了,我沒有弟弟。」
嘉旭想起娘私底下的議論,問︰「你家的公主夫人待你好嗎?」
宇園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光是皺著眉頭,像個小老頭似地。「皇上給爹爹賜婚的時候,我很害怕的,我告訴娘,我怕爹爹不要我們了,你們知道我娘是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嘉莛仰著小臉,好奇問。
「我娘說,不被愛的人並不可憐,可憐的是不愛自己的人。與其計較爹疼不疼我,不如加倍疼愛自己。」
「怎麼疼愛自己?」嘉莛女乃聲女乃氣問。
「定下目標,朝著未來努力,等我變得夠強大,海闊天空任遨游,誰也為難不了我,所以學會很多本事,是愛自己的第一步。」
「海闊天空任遨游?」听著他的話,嘉陽的心飛起來了。
「對,娘說與其盼著別人,不如盼著自己,娘說,別人給的幸福不叫幸福,別人給的快樂只是空中樓閣,要自己爭取來的才實在。」
宇園的話激勵了皇子們,也讓從頭到尾站在書房外,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陳羿動容。
果然是無雙的兒子,同樣的磊落、同樣的真誠,他用真心弭平了兄弟間的紛爭,唉,唯有無雙才教得出這種兒子,當年他不該負氣放手的。
陳羿走進書房,秦公公見狀,讓眾宮女在外頭待著,自己連忙跟上。
皇上進書房時,皇子和小伴讀們正吃著玫瑰酥,說說笑笑,一看見皇上,大家連忙起身行禮。
陳羿慈愛地模模每個皇子的頭後嘉勉幾句,轉身打量起宇園。
宇園今天穿著一襲月白長衫,質地高貴,款式卻不張揚,唯有在衣角處繡上幾竿修竹,布料是雲錦,每年江南都會呈上來的貢品,數量不多,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賞賜過尚書府。
不過舍得用這麼好的布料給孩子做衣服,可以見得,這孩子並未因為無雙不在,受到虧待。
陳羿和宇園對視,小小的孩子,眼神干淨清澈,沒有面對權威者時的恐懼與害羞,他在看宇園的同時,他也好奇地打量自己,那個表情態度與眼神,讓陳羿想起無雙。
也是這樣一雙飽含智慧的眸子,也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好像天地萬物都不能為難到她,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自信,但,他喜歡她的自信。
丘太傅私底下對他夸獎過宇園,最終以「此子心地純善,若干年後,定能為國家棟梁」做結語,听見這話,陳羿還當丘太傅說話夸張,如今一看……五歲孩童能將兄弟間的紛爭處理得這麼圓滿,丘太傅所言並無夸大。
「告訴朕,你怎會知道嘉鑫心底難受?」陳羿問。
「娘說,天下沒有純惡之人,唯有站在對方立場,方能明白對方所想。如果我是四皇子,也會因為被無視、被疏離而生氣。」
陳羿嘆氣,果然是無雙的口吻,這孩子被她教養得太好。「好孩子,往後常到宮里來,陪朕的兒子們多說說話。」
「是。」
「朕可以試試你的玫瑰酥餅嗎?」
「是。」他轉身,卻發現匣子里面的酥餅已經分完,他滿臉抱歉道︰「回皇上,沒有了。」
「沒關系,待你回府差人送來即可。」
皇上的要求讓宇園更為難,就算轉告蔣叔叔送信,讓娘再做新餅,也得數日功夫,現在……
「為難嗎?要不告訴朕,是在哪家買的?」
他不想說謊,可蔣叔叔囑咐,不能透露娘的事,他低聲道︰「稟皇上,請給宇園數日,定能將玫瑰酥呈上。」
數日?皇上揚眉,這個回答有意思了,不管是買的或下人做的,皇帝想要,他只要回府講一聲,大人能不立刻幫著張羅?就算是旁人送的,了不起是多些周折,還能拿不出手?
所以是什麼理由得等上數日?因為無法讓家人幫忙?因為取得不易?
他莞爾,不打算緊迫盯人,道︰「沒關系,下回宇園再得,記得給朕留一些。」
「是。」宇園松口氣,提醒自己得讓珊姨出府給蔣叔叔透個訊。
難得地,皇帝心情開朗,即便看著奏折,嘴角也揚著笑。
秦公公偷瞄皇上兩眼,這幾個月,皇上不開心,身邊伺候的人都戰戰競兢,誰也不敢疏忽大意。
陳羿確實開心,因為他看見無雙的小影子,也因為……鐘家該準備替無雙「發喪」了,他給岳帆的三個月早就到期。
放下毛筆望向窗外,眼楮微微眯起,他在心底輕問——無雙,你躲得這麼徹底,是因為鐵了心思要和岳帆一刀兩斷嗎?好,朕幫你!
小順子進御書房,躬身道︰「稟皇上,平陽將軍到。」
皇帝揚眉。「宣!」
孟晟進入御書房,直挺挺地站在書案前方。
皇帝似笑非笑地打量他,蔣孟晟確實是號人物,允文允武、有謀有智,前日提上來的西疆防御布兵圖,讓人另眼相看,這樣的臣子,身為帝君本該重用,只是……不舒服啊,他把無雙藏得那麼緊,讓他心頭不平。
皇帝久久不發一語,孟晟耐心相候,平靜的眼眸中波瀾不興。
「听說愛卿明兒個休沐?」皇上終于開口。
「稟皇上,是!」
「朕明日想微服到白馬寺拜訪慧覺大師,不知愛卿可願意陪朕一游?」陳羿笑著,心底卻挑釁道︰朕見不到無雙,你也甭想見她。
听見白馬寺三個字,孟晟猛地一驚,離皇上生辰不到半個月了,他以為只要平安度過這半個月,無雙的憂慮就能消失,沒想到……
無雙的夢境真的會發生嗎?
「不知皇上打算安排多少人進白馬寺?」孟晟凝聲道。
「都說是微服了,帶一群人浩浩蕩蕩的有什麼意思?自然是愛卿與朕兩人同行。」他知道自己笑得既得意又幼稚,但是……朕就是喜歡,如何?
「皇上安危為重,還請皇上安排人一同前往。」
「倘若,朕連在京城走動都要擔心安危,這個太平盛世之說未免言過其實。」
「皇上……」
見孟晟還想勸上幾句,皇帝一揮手,道︰「朕心已決,明兒早朝後,愛卿進宮與朕會合。」
看著他為難的表情,陳羿難得地眉飛色舞,他知道自己的毛病,他總是在面對無雙的事情時,變得幼稚,但,無妨,他樂意。
見帝心不移,孟晟只好退下,只是濃眉緊皺、憂心忡忡,要不要……
御書房外,小順子遠遠看見皇後款款而來,他熱切地湊上前去,低聲說道︰「今兒個皇上去了趟書房,許是皇子們表現得宜,龍心大悅,回來的路上,皇上笑了好幾次,還召了丘太傅面聖。」
「是嗎?」皇後笑了,眼楮一挑。
薔薇上前一步,從袖里取出百兩銀票,悄悄塞給小順子,小順子眉開眼笑地收下銀票,順手模了薔薇一把,薔薇硬是掩去眼底的嫌惡,微微一哂,隨著皇後一起進御書房。
皇後走到陳羿跟前,屈膝行禮。「參見陛下。」
目光一閃,揮退秦公公,陳羿笑望她。「皇後有事?」
冷了江鳳舒幾個月,她這些日子消停不少,日日到太後跟前盡孝,太後不堪其擾,言里言外讓他適可而止,她還真是曉得他的軟肋在哪兒,該往哪兒使勁。
「臣妾新得了幾張食單,照著上頭寫的,做幾道菜,獻丑來了。」江鳳舒道。
薔薇上前,將宮人手上的食盒打開,取出一道道菜,擺在御案邊。
她一面擺、一面說出菜名,「金菊普洱雞湯、野姜花粽、萱花脆皮粉腸、玫瑰女敕子排、桂花咕喏魚片、涼拌梔子花、玫瑰女乃酥。」
薔薇聲音軟膩,動作柔美,本就是個美人,再故作此態,更引得人心癢。
听著前面幾道菜,皇帝臉上波瀾不興,但在看到涼拌梔子花、瑰女乃酥時,心頭一緊,像被人掐了把似地。
他很快恢復神色,刻意露出幾分笑。
江鳳舒善于察言觀色,知道自己順了皇帝的毛,連忙舉箸伺候。
「皇後的心意,朕收到了。」
皇後嬌媚一笑,心道︰是該收到了,不過是打他心上女子幾板子,都將近半年了,再緊抓那點兒小事不放,太後能不說他?
何況,這怎怪她?那可是太後親自下的懿旨。
更別說朝廷想要穩固,還得仗著她娘家傾力相扶呢,而後宮……誰能使小性子?皇後不能、皇帝更不能,雨露均沾才是正事兒。
「嘗嘗,如果皇上喜歡,往後臣妾再給您做。」
皇帝夾起一筷子涼拌梔子花,味道和無雙做的有幾分相似。
想起那個把皇帝賞賜給烹了的女子,忍不住又溢出幾分笑意,恍惚間,他听見無雙的聲音——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強、永恆的愛。
看見陳羿笑開,皇後忙問︰「皇上喜歡這一味?這道菜可不容易,得先不斷漂洗、去除花的澀味,再掐去花蕊、花萼,獨獨留下雪白的花瓣,洗淨川燙過,再拌入醬料,趁鮮上桌。更難的是,季節過去,梔子花不易尋,臣妾命人四處找,才尋來這一小盤。」
「不知這里頭的醬料是什麼?」陳羿問。
見皇帝這樣問,皇後一楞,竟答不出話。
薔薇急忙上前解圍,「稟皇上,是蔥姜醋鹽和香油。」
陳羿望住皇後,淺哂,親手做的?明白她和無雙的差別在哪兒嗎?就在真誠兩個字!
皇帝不生氣,依舊笑臉迎人,他對皇後道︰「陪朕嘗嘗薔薇的手藝。」
這話是明明白白的諷刺,皇後刨薔薇一眼,心中暗恨,這麼急著出頭?那也得有那個命才成。
薔薇被看得冷汗直流,急急搬椅子到皇上身邊,準備讓皇後入座,卻不料皇上握住她的手,對她和善一笑。
頓時,她心頭驚惶,楞在當下。
陳羿握住薔薇問,「怎會想到以花入菜呢?」
這會兒,薔薇打死都不敢再回話。
皇後見狀,硬著脖子回答,「是臣妾從食單上看到的,斟酌出幾道菜,讓薔薇試試手。」
「食單?不如命薔薇回鳳儀宮取來,讓朕一觀如何?」
又要戳破她的謊言?他根本無心求和,根本是刻意讓她難堪。
見皇後臉上陰晴不定,薔薇知道自己不可再出頭,否則定會惹得娘娘心生嫌隙,只是眼下……她焦急地望向主子。
皇後轉頭,主僕視線交錯,江鳳舒靈機一動,不過是幾道菜,薔薇回去寫下,不就可以交差了。
她放下筷子,柔聲道:「薔薇,你回去取來吧。」
「是,娘娘。」
薔薇走出,皇帝彈指,響亮的聲音嚇了皇後一跳,轉眼,一名黑衣男子站在皇帝跟前,陳羿沒說話,只是朝著門口指去,黑衣人拱手、轉身離開。
皇後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陳羿已經恢復笑臉,開口道︰「皇後,咱們就甭演戲了,夫妻貴在真誠相待,咱們老是這樣爾虞我詐的,累不累?」
「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陳羿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柔荑,一臉想交心,他輕聲細語道︰「這菜是薔薇做的吧?」
江鳳舒回望他,非要逼她低頭?就為這麼點芝麻小事?
不說?無妨。陳羿自顧自往下說︰「皇後以為朕會因為這種小事發怒?當然不會,皇後是用來母儀天下,做大陳女子模範的,而做飯菜是御廚的責任。」
他干麼講這些?江鳳舒不懂了,戳穿謊話不是為著讓她難堪嗎?
陳羿微微一笑,感嘆道︰「皇後可知,咱們當了多年夫妻,為何夫妻情分淡薄?皇後總覺得朕喜歡淑妃甚于你,對吧?但這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淑妃比皇後會做菜嗎?當然不是。」
「不然呢?」
「朕天天都得面對滿朝文武,你說說,這些人對朕是真心多、還是要求多?」
皇後輕咬唇,半晌後方才回答,「自然是後者。」
「沒錯,所以下了朝,朕還會想要面對一張張虛偽的假臉嗎?當然不!朕喜歡淑妃,恰恰是因為她不與朕耍心計,喜歡便喜歡、厭惡便厭惡,這樣的女子,就算與朕使性子,朕也歡喜。」
意思是她太高貴、太端莊,太自持身分?燕無雙就是因為在他面前肆無忌憚,才讓他思思念念?即使已成人妻,仍教他難以忘懷?原來,這才是兩人之間的癥結點?
凝睇江鳳舒的動容,陳羿目光微凜。「朕明白皇後辛苦,可是比起高高在上的皇後,朕更需要一個天真溫柔的小妻子,鳳舒,可以嗎?」
這一聲輕喚,教皇後的心軟了,嫁入宮中多年,皇上何曾這樣對待過自己,鼻間微酸,原來是她始終不了解皇上的心情,她輕輕點了頭,回答,「可以。」
「朕幫你把薔薇給處置了,那等急欲出頭的女子留在身邊,不知道還要給你添多少事。」
他也注意到薔薇的強出頭?心微甜,終是夫妻多年,情分依舊在。「是,任憑皇上處置。」
「往後,咱們能不能像平頭百姓那樣,把日子過得踏踏實實,別天天演戲似地。」
「臣妾知錯。」
陳羿笑意更甚,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胸口,低聲在她耳邊說︰「咱們給嘉鑫添個弟弟,好嗎?」
熱氣往耳邊灌進來,江鳳舒酥了半邊身子,紅著臉吶吶道︰「臣妾今夜等著皇上。」
松開她的手,陳羿道︰「許久沒听鳳舒彈琴,今晚,朕想听你一曲鳳求凰。」
「嗯。」
「現在鳳舒可否告訴朕,這菜是怎麼來的?」
蛾眉微聚,輕咬紅唇,猶豫半晌,她說道︰「是……薔薇自己琢磨出來的。」
還是不肯說實話?陳羿眼底射出一絲寒意,只是很快便隱了去,他笑著環起江鳳舒的肩膀,同她咬耳朵,「這才對,什麼珍饌佳肴朕沒嘗過,豈會在乎幾道菜,朕在乎的是鳳舒的真心。」
她沒有這樣快活過,拉起皇帝的手貼在自己心窩,她認真道︰「臣妾錯了,往後臣妾會把自己的真心獻給皇上。」
皇後離去,陳羿拿起玫瑰酥,輕嘗一口。
涼拌梔子花、玫瑰酥餅、鐘宇園、蔣孟晟……串起來了。
他正百思不解呢,韓深傳來消息,說宇園對蔣孟霜態度疏離,卻拜蔣盂晟為師。就算是看在岳帆的面子上,但兩人卻相處親密、猶如父子,不合理啊。
不過,如果他們之間有個無雙,那就說得通了。
陳羿再夾一筷子涼拌梔子花,仿佛他又看見鬢邊插著梔子花的無雙,笑道「雨里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閑看中庭梔子花。瞧,我像不像村婦」了。
唉……無雙,朕快要找到你了嗎?
于新把薔薇抓進御書房,意外地,小順子也被抓了進來。
「怎麼回事?」小順子不是秦公公的人嗎?
「啟稟皇上,屬下去抓人的時候,听見小順子正在對薔薇提及皇上明日前往白馬寺一事。」
陳羿揚起眉,看一眼站在門邊滿臉震驚焦郁的秦公公,對他,他還是信得過,不過……
他凝聲道︰「原來皇後在朕身邊埋了眼線?秦公公,你說這事怎麼處置才好?」
秦公公快步奔來,一巴掌劈頭打了小順子,怒斥,「你這個背主的奴才,千刀萬剮都不為過。」
斥責過,他跪在皇帝跟前不斷磕頭。「是奴才的錯,求皇上責罰。」
不求饒、只求罰?是個懂事的,陳羿微哂。「秦公公識人不明,罰俸半年,至于小順子,打五十大板,送到雜役房。」
小順子聞言,心已經涼了一半,秦公公狠狠踹他一腳,他才回過神來,磕頭謝恩嗎?都要沒命了,謝什麼恩?他放聲大哭,想沖上前抱住皇帝的大腿求饒,但秦公公更快——
秦公公擋在前頭大聲喊,「來人,把小順子拉下去。」
處理過小順子,陳羿走到薔薇跟前,只見她不敢抬頭,全身顫栗不已。
「說,那些菜是誰做的?」他溫言軟語,口氣中不帶絲毫威脅。
「是、是……皇後娘娘尋到食單,命奴婢……」
「說謊!」皇帝嗤地一聲。
于新上前,抓起她的手,下一刻薔薇尖叫聲起,她的手指已經硬生生被拗斷,她痛得無法自抑、淚如雨下,她不知道這事怎麼會算到自己頭上。
「朕再問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如果還是說錯,這次……兩根。這些菜是誰做的?」
「皇上明察,真的是奴婢做的,前日丞相夫人進宮,領兩名廚子來教導奴婢如何做百花宴。」她不斷磕頭,額頭磕出血印子,仍然不敢停。「皇上明察,真的是奴婢做的。」
「百花宴?相府有廚藝這麼高明的廚子?」如果有,怎麼江鳴昌的生辰宴上沒擺出來,才一個月前的事兒吶。
「江府廚子告訴奴婢,近來京城貴人流行到錦繡村一游,听說那個村子百花盛開、美輪美奐,尤其是他們的百花宴更是貴人們之間的話題,如今沒到過錦繡村的人,都成了笑柄……」薔薇耐不住疼痛,倒豆子似地把話全說了。
錦繡村嗎?「帶下去,讓她好好說說皇後這些年做過哪些齷齪事,若是能敲出有用的,便饒她一命,如果不行,留著也沒啥用途了。」
他的言下之意讓薔薇全身汗毛豎立,皇上這是要……辦了皇後?還是江家?
「是!」隱衛領命,把薔薇拉下去。
陳羿模模自己的下巴,笑了。
無雙,你真的在錦繡村嗎?
皇帝的快樂在看見蔣孟晟時,頓時消失。因為他身上穿著一襲和鐘宇園一模一樣的月白長衫,衣角處繡著相同的修竹,腰間系著相同的錦帶,是無雙為他們做的吧?他嫉妒了。
孟晟隱約知道皇帝不快,卻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
孟晟身邊那匹馬高大雄壯,他瀟灑地一撩衣擺,翻身上馬,左手按劍、右手執轡,他鐵塔般的身材,剛毅的臉龐,深雋的五官,威風凜凜、氣度不凡,然眉眼一彎,又顯得格外生動。
陳羿打量孟晟同時,念頭轉過,無雙喜歡上他了嗎?
在她被岳帆所棄,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他這樣的英雄人物出現,她會不會喜歡上了?
莫名的躁怒,莫名的厭煩,這一刻,陳羿竟覺得自己比不上蔣孟晟。
駕一聲,快馬奔騰,說不出口的煩躁,想借著迎面而來的風吹散。
孟晟朝皇帝望去,不理解他的陰晴不定。為何生氣?如果不開心,留在宮里豈不是更好?那麼他就可以到錦繡村了。
無雙來信,洋洋灑灑八大張,信里說了,他送去的六十幾人,一個比一個好用。當然,那些可都是他的戰友弟兄。
會舍得把兒子送進軍營,用性命換銀子的,哪個不是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的?如今朝廷不打仗了,他們手里雖然攢了點賣命錢,畢竟無法嚼用太久。
過去,一戰緊接著一戰,他們能在槍林箭雨中存活下來,誰敢說他們沒有幾分本事?在戰場上歷練過的人,旁的不說,絕對不怕吃苦、絕對忠心、絕對有一把旁人沒有的力氣。
他們缺的是只領頭羊,只要有人告訴他們要怎麼做,他們定會把命令執行徹底。
而無雙,絕對是個最好的領導者。
無雙說田地開耕了,菜籽、花籽撒下,有的已經抽芽長葉,眼看就要收成。
無雙說飯館已經蓋起來,再過幾日就能完工,三樓隔成二十七間雅房,一、二樓能擺上近百桌,足夠應付源源不斷的客人。
無雙還說飯館暫不能使用,但廚房已經開工,她把家里的廚房挪過去,寧春、寧秋越發能干了,領著大妞、二妞,把廚房掌理得井井有條。
她把錦繡村的事巨細靡遺地告訴他。
他說︰「我信你,這種事不必告訴我,你作主就好。」
她回答,「你以為因為你是金主,我才把每件事都告訴你的嗎?錯!我是拿你當好朋友,想和你分享我身邊的每件事。」
好朋友……他越來越喜歡這三個字了。
他有不少朋友,只有無雙是女的,這樣的異性朋友卻讓他覺得生命變得溫暖而幸福。揚眉、笑容深刻。
陳羿轉頭看孟晟一眼,他嘴角掩不住的快樂讓他更生氣。干麼笑成那樣?因為能夠伴君出游?哼,當真以為他喜歡他陪?錯,他只是不想讓他去見無雙。
眉頭快打結了,不知道那個錦繡村……韓深打听得怎樣?
主僕倆進白馬寺,皇上與慧覺大師是多年交情了。
听見皇上駕到,再大的事也得擱下,皇上和孟晟很快被請到禪房。
但慧覺大師還沒到,屋子里只有君臣兩人。
皇帝笑道︰「愛卿今兒個一打扮,整個人挺精神,不知道這身衣服是誰做的?」
「是一位朋友。」孟晟不自禁的得意。
皇帝看得深咬牙。「是紅粉知己吧,愛卿年紀不小,怎還不考慮終身大事?蔣家就你一根獨苗兒,該開枝散葉了。」
紅粉知己?孟晟想起無雙,她的情傷需要時間復原,他不會強迫她,他願意花很多時間耐心等候,等她放下、等她復原,等她又有力氣尋找下一個男人,到時,他願意成為她幸福的起點。
「多謝皇上關心,微臣想等小妹出嫁後,再考慮此事。」
「是嗎?真是個好哥哥。」陳羿口氣酸溜溜的。
孟晟看一眼皇上,覺得怪,卻不知道怪在哪里。「謝皇上夸贊。」
「不過,為了扶養妹妹不談婚事,卻是舍本逐末了,繁榮家族是身為男子最重要的責任,如今你已建功立業,邊關戰事又歇,愛卿該盡快找個妻子,掌管後院才是正理。」
孟晟狐疑,皇上未免……「多謝皇上關心。」
他挑挑眉,笑道︰「倒不是我關心,是太後關心,你知道新華公主吧,她出嫁不久,駙馬死于疫疾,如今膝下猶虛,太後想為你們撮合,不知愛卿意下如何。」
竟是為這個?他倒抽氣,拱手一拜。「臣惶恐,臣身分低賤,配不上公主。」
「愛卿客氣了,新華公主芳年二十一,年歲與你相當,性子柔和溫順,若你允下婚事成為駙馬,便是朕的親人,朕豈能不多照看你幾分?再加上你能耐,一品大員、封侯封爵不過是指日可待。」
「多謝皇上厚愛,微臣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願,莫非愛卿已有心上人?」
孟晟抬起頭,炯炯眼神與皇帝對上。
陳羿也回給他一個凝眸。有種就回答「是」!
陳羿彎了眉毛,笑意卻未達眼底。
孟晟沒有低頭、不肯服輸,再尊貴的女人都比不上他心頭那個。
須臾,他真的很有種,因為他說︰「是。」
一聲是,恍若晴天霹靂,劈上陳羿心頭,這個該死的男人!
陳羿再度追問︰「那個心上人,是親手為你縫制新衣的女子嗎?」
孟晟敏感地感受到危機了,但他不願意隱瞞自己的心情,鄭重點頭,又說出同一個字,「是。」
同樣的字,轟得陳羿作不出反應。
他真的說是?他居然敢說是?該死的家伙!是他的一廂情願吧?沒錯,肯定,無雙不會這麼快就拋下岳帆,不會這麼快就認定別的男人。
這會兒,陳羿又期待起無雙對岳帆余情未了了。
說不出口的氣忿難平,陳羿抓起桌上的黑子,用力地往棋盤落下。
孟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觸上皇帝的逆鱗,只不過……就因為他拒絕新華公主?
慧覺大師進門,一進門就覺得氣氛詭譎,淺哂,他有意化解氣氛似地,站到孟晟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幾眼,說道︰「施主好福氣。」
孟晟一頭霧水,仍躬身行禮。「多謝大師美言。」
「施主近日紅鸞星動,怕是很快就要迎娶福妻,此女會帶給施主一世榮華富貴、平安喜樂,施主要多加珍惜。」
孟晟不是輕狂男子,但慧覺大師幾句話觸動他的心思。
是嗎?他指的是無雙?如果是的話……
沒錯,無雙能干、無雙聰慧,短短幾個月,只身離開尚書府,身無長物的她,竟已弄出一個錦繡村,身家財富讓人刮目相看。
慧覺大師的預言讓皇帝更加不爽,但他卻揚起笑眉道︰「瞧,連大師都同意朕,新華公主不就是個福妻嗎?
娶了她,愛卿必定會一世榮華富貴。」
孟晟夠聰明的話,就該懂得閉嘴,但他突然擔心皇帝來個強娶強嫁,強行逼迫自己當皇家女婿,竟刻意當著皇帝的面問︰「不知大師所說的福妻,是否是在下的心中人?」
「這點,施主應該比老衲更清楚。」看兩人過招,慧覺撫須而笑,心中有了幾分明了。
「是,在下明白了。」孟晟揚眉得意,像是扳回一城似地。
皇帝再也忍不住,手上一把黑子全砸在棋盤上。
慧覺是方外人,心頭卻透澈得很,兩人的表情讓他猜出些許因果,他輕拍皇上肩膀,語重心長道︰「這世間萬物皆講究緣法,有緣自會相聚、無緣自會離散,強求不過是徒惹心痛罷了。」
皇帝雙眼一瞪,怒火中燒,正待發作……
與此同時,窗戶突地破了,數名黑衣人從門窗跳進來,此一驟變,皇帝來不及發怒,就被孟晟一把拉到自己身後。
屋子不大,卻有十幾個黑衣人闖進,孟晟揮劍,幾朵劍花直取敵人脈門。
孟晟一聲長嘯,門外出現呼應聲。
有救兵?皇帝臉色微緩,他大意了,該讓韓深帶幾個人跟著的。
孟晟手上的長劍不曾停歇,只是來人太多,且配合有度,他一時無法得手。
此刻皇帝覷見門邊空了,而黑衣人被孟晟緊緊糾纏在角落,他拽起慧覺大師,往門邊沖過去。
黑衣人眼尖地發現皇上的意圖,舉劍往前一刺,迫得孟晟不得不退開兩步,兩名黑衣人倏地轉身朝皇帝猛攻。
孟晟心急,縱身躍過,險險擋開一劍,但另一劍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了,只見對方手中武器直取皇帝門面。
想起無雙的話,他顧不得了,挺身上前,硬生生替皇帝挨下一刀,瞬地鮮血激噴,腥紅的血液染透衣襟……
他的血噴上皇帝的臉,溫熱的液體帶著腥咸味,孟晟已然受了重傷,可他卻依舊以身護著皇上,拼著最後一口氣,大喊,「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