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氣得咬碎一口銀牙,皇上……竟是打這個主意?
他要找回燕無雙,讓她改頭換面、更換身分,繞上一大圈,最後的目的還是要讓她進宮。
燕無雙真有那麼好?多年過去,她已經為人妻、為人母,已經是……一雙破鞋了,皇上竟還舍不得、丟不下?
閉上眼楮,深吸氣,再張眼時,眼底凝聚濃濃的恨意。
皇太後下旨打燕無雙十個手板,皇帝為此冷了她兩個月,讓她如坐針氈、食不穩、寢不安,連娘都進宮勸自己放段,好好哄得帝心回轉。
她哪里沒有,她送上夜宵,皇上卻當著她的面翻了那些賤人的綠頭牌;她幾次托病,讓宮人去正陽殿稟報,他卻讓宮女傳話,讓她安分點兒,甚至放話,如果鳳儀宮風水不好,以至皇後玉體違和,皇上願意下令命她遷宮。
遷宮?百年來,陳朝皇後都住鳳儀宮,他這是想廢後,為他心心念念的燕無雙騰出位置嗎?
「皇上還講了什麼?給我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皇上給鐘將軍三個月時間,若將軍無法找到燕氏,就必須讓燕氏病筆。」
哼,她倒是希望燕氏病筆,但她得真死,死得透徹,死得再也不能危害到自己的位置。
端起翠玉茶盞,她把茶水一口氣喝光,茶冷了、澀了,卡在喉嚨下不去,她強咽,把冷茶連同怒氣吞進月復中。
側臉、展眉,她對著跪在地上的小順子說︰「麻煩順公公了,往後還有仰賴之處。」
小順子磕頭道︰「能為娘娘盡心,是奴才的福氣。」
她微笑,對宮女薔薇使眼色。
薔薇走到小順子身邊,扶起他,柔聲道︰「順公公,今兒個辛苦你了。」
她往他手里塞一個荷包,小順子眉開眼笑接下荷包同時,掐了掐薔薇白女敕的小手,薔薇覷他一眼,羞澀地低頭微笑。
「順公公,我送你出去。」
「謝謝薔薇姑娘。」小順子行禮告退,在薔薇的攙扶下走出鳳儀宮。
薔薇站在宮門口,笑眯眯地目送小順子離去,小順子走了幾步、轉頭,她溫柔地朝他揮揮手,他方心滿意足離去。
直到人看不見了,薔薇立刻變臉,鄙夷地呸一聲。「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回到皇後身邊,她低聲道︰「娘娘別生氣,等燕氏不再是鐘家媳婦,失了誥命、失了身分,她不過是一介平民,到時還不是皇後娘娘想捏圓就捏圓,想掐扁就掐扁嗎。」
這話好听,皇後點點頭、緩過氣,道︰「去讓洪新過來。」
「是。」薔薇福身,往外走去,走了三五步,又听見主子寒聲道——
「把管茶的宮女拉下去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薔薇臉色微變,卻還是轉身,再次福身道︰「是,娘娘。」
一大早,無雙給孩子們上完課後,發下功課,孩子們自動自發,一個個埋頭苦干,練字的練字、背書的背書,沒有人調皮搗蛋,乖得讓人難理解。
有那想講話的,只要班長揚聲一喊「某某某,你不乖,我要把你記下來」之類的。
輕飄飄一句,口氣沒有恐嚇意味,那人卻立刻閉上嘴巴、埋首書本。
孟晟不解,「記下來」有這麼厲害嗎?厲害到一個比一個害怕?
他走到廚房外面往里頭探看,無雙雇的廚娘不少,但各司其職,不見慌亂。
一大早,阿元領著人過來,在廚房外搭起棚子,還扛來好幾張桌子,往里頭擺開。
無雙一面做菜、一面指導廚娘做事。
滿村子上下都曉得,雲姑娘為人大方寬厚,給的薪俸又多,一听到她這里缺工,只要家里忙得過來的,全都樂意到她這里報到。
一字排開的菜肴上了桌,金菊普洱雞湯、野姜花鮮菇湯、涼拌梔子花、野姜花粽、萱花脆皮粉腸……每道都看得孟晟食指大動。
他不太在意食物的,于他而言,吃東西的目的是果月復,喝水只是為著不渴死,過去他看著岳帆的挑剔,還不時嘲笑他——在戰場上,挑食的人死得快。
岳帆非但不生氣,還得意洋洋道︰「如果你娶個會做菜的妻子,就會被寵出挑剔的舌頭。」
正是因為他這句話,孟霜開始學做菜。
唉,說到底是自己太粗心,如果早發現妹妹有歪心思,他絕不會讓妹妹去照顧岳帆。
無雙把最後一道菜盛盤,開始做裝飾。
她月兌掉圍裙,說道︰「大妞、二妞,這道菜給你們練手。」她指指玫瑰蒜香蝦球,把花簍子遞給大妞。
听見無雙的話,兩個小丫頭喜上眉梢,連忙拿著花簍子走到桌邊,她細細盯著,待大妞、二妞把菜擺好後,她對眾人說︰「可以了,麻煩大家把百花宴的菜送到花開富貴。」
「是,雲姑娘。」
眾人停下手邊工作,照之前的分工,將菜放進大托盤里,一個個往外走。
百花宴送出不久,陸續有「民宿老板」過來領客人的餐飯,那是還沒有安排百花宴的客人,他們會留在民宿里用餐。
無雙照著他們送上的木牌,給出不同等級的菜色,流程順暢,沒有半點耽擱,那些木牌上面標記著房號、上中下等餐席,無雙一一收下木牌。
焦大叔家也派焦荷花過來領餐,無雙把菜放在大托盤里給了,但焦荷花刻意惹事,她一轉身,快走兩步,撞上剛領完菜的陳家丫頭,陳明月沒站穩,手上的托盤歪了,菜撒了一地。
焦荷花冷冷看她一眼,嘴角揚起笑,轉身走出蔣家。
陳明月慌了手腳,眼眶迅速翻紅,淚水掉不停,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
從頭到尾,無雙看得一清二楚,卻不想多說什麼,只是走到陳明月身邊,柔聲安撫,「沒事的,別擔心,你有沒有燙著?」
「雲姑娘,這桌菜要一兩銀子的,我、我……」她哽咽得說不出話。
「不會讓你賠的,別擔心。」抓起陳明月的手,只見她的左手背有一塊燙傷的紅痕,幸好不是太嚴重,無雙從水缸里舀起冷水,把她的手泡上,低聲道︰「你先泡一會兒冷水,其他的事有我,不怕。」
無雙走到廳里,領來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回廚房重新布置好幾盤菜,再幫著陳明月抹上厚厚的一層燙傷藥膏,叮嚀孩子們,「你們幫明月姊姊把菜端回去。」說著,她把藥膏塞進陳明月手里,囑咐道︰「記得,晚上睡覺前再抹一次藥。」
她的體貼,讓陳明月滿心感激,千恩萬謝地回去了。
孟晟走進屋里,對她說︰「焦荷花是故意的。」
她點頭。「我知道。」
「不計較?」
「她是焦大叔的佷女,早就看我不順眼,算了,只是小事。」
「趙大民。」他點出問題重心。
微微一笑,她怎會不知道,可是感情這種事,她又不能控制。「無所謂。」
「你喜歡趙大民?」
「喜歡。」她說。
下意識地,他的心繃了,但下一句,讓他那口氣松開——
「我喜歡錦繡村里的每個人,善良、純樸、熱情,如果不是大家齊心合力,我的觀光村計劃不會成功。」
「但,該避嫌的還是避得好。」
「你以為我避開趙大哥,焦荷花就會因此喜歡我?為了她的喜歡或不樂意,該做的事就不要做?」她搖搖頭續道︰「不對,這叫因噎廢食,動物園還有許多地方需要改善,我不可能因為她,不和趙大哥見面,更何況我還要教趙嬸嬸做女乃酪和羊乳片。」
有了干酪,她才能開始制作手工餅干呀!
孟晟垂眉,她說的沒錯,不只是趙大民,還有程大東或者……其他人,村里年歲相仿卻未婚的男子誰能不對她抱持好感?難道她還能回避所有人?
往花開富貴送菜的人陸續回來,她們開始清洗整理,行事有序、動作利落。
「給我打下手,好嗎?」她笑眼問。
「還沒忙完?」他皺眉,難怪了,這麼忙。
「剛補上的那桌菜,原本是要給孩子們吃的,現在得再做一些補上。」這次的經驗讓無雙學會,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下次得多留一點菜。
不收束修還供餐食?他有點明白為什麼那些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了。
有些晚了,無雙決定煮一大鍋海鮮粥,飯是現成的,她把蝦子交給孟晟除殼,他做事一絲不苟,謹慎得像在磨兵器似地,無雙悄悄看他一眼,抿唇淺笑。
取出大骨湯,放進米飯,文火慢熬,再將切絲的鮮筍一起放入鍋中熬煮。
待蝦殼剝好、魚肉片好,起油鍋爆香大蒜,加入大量的蝦、魚、貝殼,大火翻炒至八分熟後,取出海鮮料,將湯汁一起放進粥里,等米粒吸飽湯汁,再把海鮮放進去一起大火熬熟,調味、灑上切碎的芹菜,香味傳遍整個廚房。
「好香。」二妞深吸一口氣。
「幫把手吧。」無雙道。
孟晟看傻眼了,原來做菜可以這麼……漂亮?
他是個粗人,說不出好听的形容,但看她做菜比看伶人唱歌跳舞更讓人舒坦,聞著空氣里的香氣,望著她流暢的動作,他沒有喝酒,卻有了微醺的淡淡幸福感。
「怎麼啦?不想幫?」她催促他。
幾個少婦連忙走過來,道︰「不麻煩大將軍,我們來就好。」
孟晟回神,大步一跨,兩手一提,輕輕松松便把鍋子提起來。
無雙笑著挑挑眉,對眾女子道︰「男人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不用,多浪費。」
她說得大家一陣哄笑,孟晟還是面無表情,只是細看,會發現他的耳垂微紅。
把海鮮粥端到廳里,孩子和婦女們一屋子人熱熱鬧鬧地開飯了,孟晟也想去拿碗盛裝,無雙拉拉他的手,搖搖頭。
大妞看見,笑道︰「雲姑娘給大將軍留了私房菜呢。」
「是啊,大將軍別同咱們搶啦。」一名中年婦人笑著拿走他手上的碗筷。
無雙不爭辯,把一盤玫瑰花酥交給班長,叮囑,「被記下名字的,不許給。」
見班長笑著應下,孟晟這才恍然大悟,「記下來」為什麼這麼厲害。
無雙拉著孟晟往廚房走去,她從菜櫥里頭取出十幾道菜,一一擺在他面前,每道菜看起來都精致可愛。
「你還沒吃過百花宴,試試!」她把筷子遞給他。
他夾一筷子雞肉,放進嘴里,好吃,再夾一筷子魚,好吃,再夾一筷子……
無雙笑眼眯眯地看著他津津有味地品嘗每道菜。
他吃飯不多話,速度算快,偶爾會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低頭繼續努力,那是一席百花宴,分量雖然沒有送出去的那麼多,但足夠三、四個人吃,只是用來應付他的胃,似乎不太夠。
無雙開始猶豫,要不要到前頭再盛一碗海鮮粥過來。
她對著他說︰「你沒有發胖,真是福氣。」
他臉皮厚,不覺得被揶揄了,實話實說,「你的笑,會讓人想多吃一點。」
「我?」問題居然是出在她身上?
「對,岳帆也……」話出口,見她的臉色微澀,孟晟立刻閉嘴。
無雙垂下眉睫。是啊,她想起來了,岳帆也說過同樣的話。
他說她的笑靨像是某種贊賞,讓人忍不住想多吃一點,換取包多的認同。
「沒關系的,早晚我會對鐘岳帆三個字免疫。」再展眉,她的臉上已經掛起淡淡笑意,雖然仍有幾分勉強。
他不知道怎麼接話,就像他不知道自己希不希望她對鐘岳帆三個字免疫,他是真的矛盾了,他既想要她和岳帆破鏡重圓,卻又希望他們能夠像現在這樣……不被打擾的幸福著。
「人都是自私的,所言所行都是為了滿足自己,笑著看你吃東西,不是因為想鼓勵你,而是想透過你滿足的表情,肯定自己的廚藝,所以你們弄錯了。」
他不介意是不是弄錯,他介意的是……「我的吃相讓你有成就感嗎?」孟晟問。
對,他介意的是自己能不能像岳帆那樣,給她足夠的肯定?
無雙笑開,他是個粗人,不擅描寫自己的心情,但簡單一句話,就讓人看見他的貼心。
他沒有在乎她的自私,卻在乎她有沒有得到充分的成就感?
不過,比起岳帆,他當然差多了。
岳帆像旅游節目的主持人似地,可以把每一道菜,連她都想不到的優點,形容得明明白白,不像蔣孟晟光會吃,吃相還有些粗魯。
可是看著他吃,她不只感到成就,還有幸福感,淡淡的、不濃烈,卻是讓人回甘回味,想要一看再看。
她不知道是因為他的表現太直接,直接把幸福感表現得那麼明顯,還是因為他沒有用言語偽飾的真誠,敲動她的心。
這樣形容好了,和岳帆在一起,會讓人感到自己光鮮亮麗,但和他在一起,感到的卻是自在舒服,就像穿高跟鞋和球鞋的差別,就像住皇宮和小木屋的差別。
「是,我覺得被肯定、很有成就。」她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
于是,他拿起筷子,繼續為她的成就感努力,真誠可愛的模樣讓她笑得越發燦爛。
下午,蔣家老宅來了四個女子、五名工匠,以及好幾車的磚瓦木料,是阿元親自把人給領過來的。
無雙詫異。「我沒有……」
「是我讓他們來的。」孟晟對阿元說︰「你帶他們過去吧!」
「行。」阿元應道,轉頭對無雙說︰「方才來的路上遇見趙大民,他讓我同你說一聲,明兒個上山打獵,BBQ的肉他會處理。」
「好,謝謝阿元哥。」門關上,無雙還沒開口問,孟晟搶快一步解釋——
「這屋子太小,學堂又不能馬上蓋,有這些工匠在,住屋可以和學堂盡快分開,到時後門拆掉,圍牆拉開,那兩間屋子騰出來,她們四個才有地方睡。」
「明白了,不過,你要不要解釋一下這四位姑娘?」她指指四個眉清目秀的女子。
他解釋了——四個丫頭分別叫做寧春、寧夏、寧秋、寧冬,年紀都在十八歲上下,算是大丫頭了。
寧春臉圓圓、眼楮也圓圓,皮膚白得驚人,看起來很可愛,她有一手好廚藝,過去還沒遭難時,家里是開館子的,她從小就在廚房里鑽進鑽出。
寧夏是罪臣之女,從小習文學字,琴棋書畫無一不精,若不是家道中落,家里都盼著她選秀入宮,給家里博得榮耀。
寧秋、寧冬是雙胞胎,家里開武館,有一身好武藝,雖比不得長年在戰場上廝殺的孟晟,但緊急情況下,保住無雙絕對沒有問題。
孟晟把四個人的賣身契交到無雙手上,無雙不想收下這麼厚的禮,但……她確實很需要幫手,于是嘆口氣,讓大妞帶她們下去安置。
拉拉孟晟的手,她說︰「我們談談。」
「好。」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無雙的屋子,門關上,她轉身道︰「我想,我已經很明白表示,我打算獨立生活。」
「我知道。」
「那你還送這麼多人過來?」
「你太忙太累太。」
她當然又忙又累又瘦,要弄一個觀光村本來就不容易,何況她要做菜、要帶一群孩子,能胖得了嗎?但是一個月過去,她從剛開始的手忙腳亂,到如今的井然有序,她正在學習成長,正在讓自己獨立的腳步走得又直又穩。
「萬事起頭難,剛開始本來就會辛苦一點。」
「有她們在,你就不必那麼辛苦。」
是啊,管廚房的、管孩子的全來了,她可以當甩手掌櫃,每天只要忙著數錢,可那不是她要的,離開鐘家那天開始,她就打定主意再當回二十一世紀的女強人。
「為什麼這麼做?依舊是罪惡感作祟?我說過的,不需要,現在的你于我而言,不是蔣孟霜的哥哥,而是燕無雙最好的朋友。」
見他嘴一咧,笑出滿滿的快意,她這才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居然會露出兩個小小的、和他形象很不相符的小梨窩。
孟晟很高興,高興自己再度升格,成為燕無雙最好的朋友,程大東算什麼?他才是無雙親口認證的。「不是罪惡感作祟。」他重申。
「不是罪惡感是什麼?」
「是討好。」
「討好?」她無語了,男人討好女人會送什麼?簪子、玉環、鮮花……族繁不及備載,就沒听過送人、送銀票的,她到底要怎麼說他,他才能懂?「為什麼要討好我?」
「你說的,人都是自私的,所言所行都是為了滿足自己,我這也是為了滿足自己。」他微赧的望著她。
說謊!可是他的謊言這麼可愛,可愛到讓人不好意思拒絕,怎麼辦?和他說話,舒適度要破表了。
「好吧,我需要寧春、寧夏,請問我干麼需要寧秋、寧冬,要出門和人打架?」
她突然聯想到焦荷花,不會吧,他不打女人,所以找來一對雌性雙胞胎和焦荷花對打?
「那票黑衣人還在找你。」他凝重了臉色。
黑衣人?那群莫名其妙冒出來的黑衣人?
她始終想不出到底是誰對她感興趣?岳帆嗎?不可能吧。爹娘嗎?更不可能。那麼會是誰,會在那時候追上自己?
「你怎麼知道?」
「這一個多月,每天都有人跟蹤我。」
「會不會是你的仇家……」她越說越小聲,心里明白這話沒譜,那天的情況歷歷在目,怎麼看都明白,她才是人家想要的肉票。
他被認出來了吧?他會不會有危險?想著,憂郁攀上眉心。
「我露出不少破綻,企圖引誘他們動手,但他們除了跟蹤外,不做其他動作。」
「所以……」
「寧秋、寧冬很重要,不要離她們太遠。」
她點點頭。「我明白了,等我賺了錢,會把她們四個人的賣身銀子還給你。」
非要算得這麼清楚?孟晟不說話,但目光轉為冷冽,起身,抬腳往外走。
他不高興,她的好心情跟著不翼而飛,無雙不喜歡情況變成這樣,但是……不是她刻意分清楚,她只是真的想保有自己的原則……
咬牙,她快步追上孟晟。
無雙抓住他,本只想抓住他的衣袖,但她握上的卻是他的手,只是意外,不料這個意外讓兩人像觸電似地凝住了。
應該甩掉她,但孟晟發現自己甩不掉,一時間,好像所有的知覺全聚集在自己的手背上,軟軟的、暖暖的、小小的手覆住他的。
那是種……全新的陌生感受,讓不知道害怕的他感到害怕,心跳飛快,呼吸喘急,失控、理智沉淪,反手,他握住她的……
孟晟轉身面對她。
手被包裹在他掌心里,模模糊糊的幸福感圍繞著她,是眷戀?還是松了一口氣的愜意?
仿佛在荒漠中奔跑很久的旅人,終于看見一方綠洲,忍不住地想卸下一身塵埃沉重。
他回過神,罪惡感敲擊他的神經,這一刻,他松了手。
溫暖失蹤,失落感強力侵襲,她這才發覺眼前不是綠洲,只是海市蜃樓。
「我……」她急著找話說,可是腦袋突然變得空洞。
「你說,我听。」他怕她斷掉話題,急忙接口,他不擅長說話,需要她來驅逐尷尬。
他慌亂的樣子很……清純?可愛?忍不住地,胸口的失落感被掩蓋,她輕笑出聲。
「我想告訴你,過去六年,身為尚書府少女乃女乃,從來沒有一天,我必須真正面對生活壓力,我只需要溫良恭儉,把小小的後院經營好便行。我依靠著岳帆而活,並且相信能夠泰然安適地過一輩子,但後來卻發現,若是想要繼續依賴岳帆就必須有所退讓,退讓不難,難的是退讓之後的我,再不是那個驕傲的燕無雙。所以我害怕了、我退縮了,那種恐慌我記憶猶新,真的,踏出鐘家那扇安全舒服的大門並不容易,我不是光憑沖動就做出那樣的決定。
「我出來了,如你所見,我很辛苦,但再難我都想要獨立,不靠任何人的幫忙,所有的事情一肩挑起,我在吃苦的同時也正在學習,沒有保護傘,我必須跑得比別人更快。
「知道嗎,這段日子我過得很充實,忙碌填補了我心中的空虛,再想起岳帆,便沒有那麼痛,再想起蔣孟霜,怨恨不再充實胸口。我知道用成就來推開埋怨,不見得是最好的方法,卻是我目前最好的選擇,瞧!我是不是做得不錯?
「蔣孟晟,我很喜歡你,也很高興能有你這個朋友,我不希望岳帆或孟霜成為我們友誼中的絆腳石。所以請你丟開罪惡感,拋開責任感,身為好朋友,你只需要在我成功的時候搖旗吶喊,在我失敗的時候陪我喝酒,在我失意的時候听我嘮叨,就夠了。好嗎?給我機會,我想變成一個讓自己滿意、得意、驕傲的女人,好嗎?」
她的每字每句,都準確無誤地敲上他的心,如果之前還有一點點的模糊,那麼他現在夠清楚了,清楚她想要切斷過去,想要月兌離岳帆,以及她想要轉變的決心。
「這個選擇,會是正確的嗎?」他問。
「就算錯誤,我也要一路走下去,我就不相信會走不出一條康莊大道。」她握緊雙拳,眼底裝滿篤定。
「園兒呢?」
「他不需要一個自怨自艾、只會在後宅斗心機又使手段的母親,我想當一個能讓園兒仿效、成為楷模的母親。」
「燕無雙……」他緩緩念出她的名字。
「怎樣?」
「我輸了,我被你說服了,我發誓,除非你願意,我不會在你面前提起岳帆和孟霜,我會為你搖旗吶喊,陪你喝酒,我會成為你真正的朋友。」
松口氣,她用力點頭,「謝謝你,比起銀票或丫頭,這是你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她笑了,彎彎的眉、彎彎的眼,原本就清麗的女子,這時候更美麗動人。
春夏秋冬四丫頭的CP值非常非常非常高,她們來的那個下午,寧夏、寧秋帶著兩班孩子,寧春、寧冬接管廚房,短短兩天,就能獨立作業。
突然間,忙得天昏地暗的無雙閑了下來。
不過,她總是可以找到事情做,她在屋子里涂涂寫寫,把錦繡村的觀光計劃定得更完美,孟晟也沒離開她的屋子,幫著給她出主意,幫著完整她的計劃。
應該枯燥傷腦的專案,因為孟晟的加入變得有意思。
只是時間飛快,他的假期結束了,明兒個天未亮,他就要離開錦繡村,趕在城門大開時回宮里當值。
人還在眼前,無雙已經感受到淡淡的離愁。
他們又上了屋頂,還是一條棉被裹著她的身子,還是兩人並肩齊坐,只不過這次的氣氛比上次好了不止一星半點。
「雖然你不認同,我還是要提醒你,朋友可以做的,比你想象中更多。」
她微笑,點了頭。「好。」
「再過幾天,學堂就能蓋好,到時別急著讓工匠回去,把孩子遷過去後,讓他們把這邊的屋子修一修。」
「知道,你已經提醒過很多遍。」
是啊,他也覺得自己在她面前變得嘮叨。「下次休沐還得等上一個月,阿元哥現在越來越忙了,有什麼事,讓寧秋到京城通知我。」
「好。不過這幾天陸續有人過來下訂單,我打算和阿元哥討論,是不是在京城租個小店面,雇幾個口齒伶俐的年輕人,由他們來接收訂單,這樣既可以方便旅客的詢問,也可以替錦繡村打開名氣。而且由他們那邊控制游客人數,不至于發生沒有房間可住的情況,再者,我這里也可以提早備料。」
「好主意,到時還可以借著那間鋪子往返書信,鋪子我來處理,你只要告訴阿元一聲就行。」
意思是要……公器私用?無雙莞爾,她喜歡這個主意。
「哪有這麼簡單,得重新印宣傳單,變更聯絡地址,還得讓賀叔刻上新招牌,店員得訓練,村里得時常有新建設,活動得不時改變,否則來過一次的客人,不會再想來第二次……」
說起她的觀光事業,無雙滔滔不絕。
孟晟截下她的話。「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出身,會誤以為你出自商家。」
「你在嘲笑我滿肚子算計?」
「是敬佩你滿肚子成算,這種事,我一輩子都想不周全。」
無雙斜眼望他,變得會說話,是她訓練出來的成果嗎?她回道︰「每個人都有自己專長的事,你讓我上戰場,我大概只有提著刀呆呆站著等敵人來砍的分兒。」
「哪個女人會上戰場?」他反駁她的話。
怎麼沒有,蔣孟霜不是一個?如果不是,英雄美人的佳話怎麼會傳得人盡皆知?
但這話她沒有說,笑著轉開話題,她問︰「你很喜歡上屋頂?」
只是無聊閑扯,他卻認真點了頭,說︰「對,我很喜歡。」
「為什麼?喜歡俯瞰眾生?」
「我九歲才拜師習武,照理說是慢了,但師傅說我根骨奇佳,是塊練武的好料,確實,我喜歡練武勝過念書,這讓父親有點失落,他一直希望我能走科考路子。輕功初成,我在爹娘面前顯擺,一躍飛上屋頂,再輕輕縱身落地,娘自然是滿口的夸獎,爹卻一語不發,但我看見他臉上的驕傲,從那之後,我就老愛在屋頂躥上躥下。
「爹娘在我十三歲那年過世,賺錢、練武、照顧兩個妹妹,生活讓我覺得倍感沉重。每次喘不過氣了,我就在夜里飛到屋頂上,對著明月,回想爹臉上的驕傲,我告訴自己,必須成為爹永遠的驕傲。」
「當男孩真好,可以成為爹娘心目中的驕傲。」
「女孩不行嗎?」
「女孩只能當爹娘心目中的乖巧,乖乖听話長大,乖乖嫁給爹娘挑選的好男人,乖乖生兒育女,為繁榮夫家而努力,乖乖地不制造問題。」
「你是父母親心目中的乖巧?」
這口氣……她听得出來,有嘲笑嫌疑。
她沒好氣地頂回去。「是的,在我老公和你老妹搞外遇之前,我是!」
「確定?我听到的不是這樣。」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雖然沒听過「老公」、「搞外遇」,不過可以猜出她的意思。
「不然呢?你听到什麼謠言?」
「我提到不該提到的人,你會生氣。」
不該提到的人……唉,她與蔣孟晟之所以有如今緣分,就是因為那兩位「不該提到的人」,突然發現,要將他們隔絕于話題之外太困難,除非他們聊的是不著邊際的無聊八卦。
「說吧,我會試著控制情緒。」不合理的訓練叫做磨練,或許多提幾次,痛心的感覺會漸漸消失。
「確定?」
「我確定,說吧。」
「就我所知,你會遇見岳帆,是因為要逃避選秀,這樣的女兒乖巧?你的標準很特殊。」
她輕嗤一聲。「他連這種事都告訴你?你們果然不是普通交情。」
「他知道我好勝,給了我足夠的立功機會,而我在戰場上救他三次,這種交情確實無法用普通來形容,我們是手足、是兄弟。」
這麼篤定的結論啊,那麼她可以理解為何他對岳帆如此竭盡心力了,如果日後岳帆知道她的「獨立自主」與他有關,他將如何自處?這會兒,她開始對他感到歉意。
「你們認識很久?」
「我從軍那年,恰逢他離開京城、投身軍營,他是我的上司。」
真正讓他高看岳帆的是他的布軍謀略,那時從京城來的軍官,十個有九個是權貴,每次打仗都只會躲在軍隊後面。戰敗時逃得比任何人都快,有戰功時領得半點不手軟。
岳帆不同,一個從文官家庭長大的男子,與他們數百名弟兄一起沖鋒陷陣、一起浴血抗戰。
六年,他們一起打過無數場戰爭,他們均分所有功勞,當年的弟兄,一個個成為軍中不可或缺的將領,他們的品級,領得不汗顏。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們必是有共同的志趣或價值觀,才會走在一起。」無雙道。
「在某些性格上,我們有相似的地方。」
「比方說?」
「我們都以家人為重,我之所以把他當成剖心好友,是因為他救孟瑀一命。」
他的小妹?那個天真爛漫,卻也驕縱任性的妹妹。「我不知道這件事。」
「蠻夷突襲,城門緊急關閉,被留在城外、來不及逃回的平民被敵軍俘虜,邊關醫術高強的文大夫也被困在俘虜營里,那時孟瑀不明原因發高燒,整個人已經滴水不進、陷入昏迷,城里的大夫束手無策,我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文大夫身上。可是消息傳來,蠻夷竟逼著數百名大陳百姓站在軍隊前面,要求我軍在隔日天亮之前敞開城門,否則要將他們射殺殆盡。
「你無法想象,江鄴竟下令命我方的士兵朝自己的百姓射箭,是岳帆舉刀橫向江鄴頸項,逼他同意給我們三個時辰,讓我們救回大陳子民。」
「江鄴同意了?」
「刀在脖子上,他不敢不同意,岳帆便領著我和數百名弟兄潛到蠻夷後方。」
無雙點點頭,岳帆曾在家書中提過那場戰爭。
那個晚上,夜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他們潛到蠻夷後方,幾把火燒掉他們的糧草馬匹,趁亂救人。凶險、危急,岳帆和孟晟都掛了彩,但那一役,救回大陳百姓三百七十二人,迫得失糧的蠻夷兵不得不退回領地。
他們立下大功,朝廷封賞不斷,這場戰事讓鐘岳帆三個字成了京城百姓朗朗上口的英雄。
「你們救回文大夫了?」
「對,也救回孟瑀。」
「你一定很感激岳帆。」
「那次之後,我開始把岳帆當成自己人。」
因此槍林箭雨中,他寧願失去性命,也要救回岳帆,因此他把岳帆看得比自己還重,他這個人極護短,凡是自己人,他都要確保他們萬無一失。
「你父母過世的時候,孟瑀多大?」
「兩個月。」
十三歲的男孩帶著兩個月的娃兒……很難想象他是怎麼辦到的。「很辛苦吧。」
「比你好一點。」
「比我?」她听不懂他的意思。
「你十五歲時,不但要教養園兒,還要掌理尚書府,比起你,我那點辛苦算什麼?」
這怎麼能比,她的心靈年紀遠遠超過身體年紀,何況她身邊還有語珍、語瑄和語珊。
「我是女人,比男人更懂得應付孩子。」
「你把園兒教養得很好,我卻沒有把妹妹們管好,女子該學的、該懂的,她們都不會,我擔心卻無力改變,只好拼命爭取軍功,希望以娘家的背景,換取她們高嫁的機會。」
「這個想法沒有錯,但高嫁之後呢?未來的日子還是得她們自己過,性子脾氣會決定日後她們將過什麼樣的生活,所以該學的還是得懂。」
鐘家往來的多數是文官權貴,那些夫人一個比一個挑剔,蔣孟霜日子肯定不好過,即使有個美麗的愛情故事將她傳為神話。
他無奈點頭。「是。」
在無雙眼底,後宅只是一畝三分地的小事,到孟霜手里,卻成為無法負擔的沉重,于是抱怨、忿怒、壓抑、偏激……這樣的孟霜,怎能把日子往好的過?
「我該怎麼彌補過錯?」
「蔣孟霜已經為人媳,你能做的有限,頂多能轉告鐘岳帆,讓鐘夫人多多教導,至于孟瑀,她現在幾歲?」
「十歲了。」
「你在御前行走,府里的事很難照管得到,不如尋個教養嬤嬤回府,對孟瑀多少有幫助。」
前世的孟晟一路建功,蔣孟瑀順利嫁入權貴之家,只不過她性子急躁、脾氣乖張,不得公婆歡喜,雖有娘家勢力依仗,未被休離,丈夫卻將小妾一個個往家里抬,嘔得她不時跑到尚書府向蔣孟霜告狀。
「教養嬤嬤?你認同她們所教?」如果認同,她怎麼會又怎麼敢做出離家這樣大膽的決定?
「我曾經認同過,我相信溫婉順從是這時代女子必備的功課,我也同意這種學習能讓女人少吃許多苦頭,你不能否認,過去我做得不錯,只是……」她笑著搖搖頭沒再多說。
那個「只是」,他清楚。苦笑,孟晟說︰「知道了,我會給孟瑀找個教養嬤嬤。」
「你願意的話,鐘夫人能幫這個忙,她把嫡女、庶女都教養得很好。」
鐘夫人?不是婆婆而是鐘夫人,這樣的無雙,怎麼可能改變心意?「謝謝,我會親自去拜托鐘夫人。」
「其實,如果有個妻子幫你操持家事,你可以少操很多的心。」她似笑非笑望向他。
「別拐彎抹角,你想問的是,我為什麼不娶妻子。」
「我不拐彎抹角,對,我想問,你為什麼不娶妻生子?」他已經二十三,許多人在他這個年紀,孩子都可以出門打醬油了。
「因為不想。」
不想?是男性荷爾蒙不發達,無雙皺眉,片刻後恍然大悟,他是Gay?如果是的話,她應該閉嘴、尊重……
說不定他可以成為她的男閨密。
「別擔心,我不會用異樣眼光看你。」她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滿臉的體諒,開玩笑,她身體里面存著的是個現代靈魂。
「什麼異樣眼……」話說一半,孟晟才知道她在想什麼,臉漲得通紅,話卡在喉嚨口,老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沒有斷袖之癖。」
唉,嘖嘖嘖,反彈這麼大?欲蓋彌彰吶。
她笑著重申,「沒關系的,我不會像世俗人那樣。」
「我說不是!」他更急了,沒被人逼成這樣過,卻被她幾句話給逼得無處可逃,孟晟咬牙,她和她兒子一樣壞。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我絕對相信。」她舉起兩手。
但嘴皮上這樣講,表情卻曖昧得讓人跳腳。
「我說不是!」咬牙切齒不夠,他連拳頭都握起來了,如果敵軍聘她當軍師,他肯定屢戰屢敗。
「對啊,我相信啊,你不是、你真的不是……」她那個口氣像在安撫阿茲海默癥的胡鬧患者。
啊!他爆炸了,額頭青筋跳個不停。「十八歲那年,我和戰友喝酒,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青樓,身旁的女子……很髒……」
這種丟臉的事,他打死都不對旁人透露半句,他連岳帆都沒有講,沒想到……被她逼出來……
這不是他,不是沉穩若定的蔣孟晟,他好想挖洞……
第二次恍然大悟,她真的想錯方向?原來是幼小的心靈受到嚴重創傷,以至于……慘吶,一個慘字形容不完,可憐的小青年被老鴇摧殘,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背說︰「姊姊懂,放心,我保證,將來你一定會遇見好女人。」
這是安慰還是嘲笑?該死,他現在不想挖洞了,想直接把自己的心脈給震斷。
他怒瞪她。「好女人?像你這種嗎?」
「我?」無雙一楞,搖搖頭,這種話題不能太認真,于是她開始耍痞,「謝啦,我在你心里是好女人嗎?說說,我哪里好?先講,琴棋書畫、溫良恭儉這種事就甭提了,天下人都知道的,講講別人不明白的。」
話才說完,她發楞……這個口氣、這個態度,這分明是二十一世紀的自己,是那個沒有被伽鎖捆住的自己,是那個提得起、放得下的自己。
這樣的自己明明不容世道,可是,像突然間掙月兌什麼似地,好高興、好開心,她又可以用這種口氣講話,又可以油條得像個男人,又可以和男人在市場上競爭……這感覺、超棒!
她很痞,但他很怪異,明明應該推開她攀在自己後背的手,明明應該罵她不守婦道,但是、奇怪的……他竟然喜歡她的口氣態度,喜歡她的……痞。
扯扯嘴角,他說︰「我又要開始懷疑你是不是岳帆口里的好妻子。」
她微微笑開,她已經當很多年的好女兒、好媳婦、好妻子,她自得自滿、自以為這是蛻變後的自己,卻發現……原來不是,她只是壓抑,只是被輿論綁架,只是把真正的自己封印在五指山下。
「努力那麼久、當那麼久的好妻子又如何?還是阻止不了男人變心,與其如此,倒不如當個惡妻,把男人拴在褲腰帶上,誰也搶不去。」柔弱無法為女人買到一世保障,也許強悍能辦到。
「听到這套言論,你的教養嬤嬤會不會痛哭流涕?」
不知為何,他竟不覺得她的話離經叛道、不值得鼓勵,反而高興她月兌胎換骨,不再沉溺于悲情,是他有問題嗎?
她笑眼眯眯地望向他,影射道︰「如果你爹娘不會因為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而痛哭流涕的話,我想,我的教養嬤嬤夠堅強。」
他倒抽口氣,她越變越壞了,壞女人、壞得讓人咬牙切齒!他後悔告訴她那件事,那件他最難以啟齒的事……
見他不語,她得寸進尺,靠上他的手臂,低聲對他說︰「姊姊告訴你,咱們男子漢呢,不但不能因為舊傷口就埋下陰影,反而要勇敢面對自己的恐懼、戰勝恐懼,一朝被蛇咬,就要學著喝蛇血、啃蛇鞭、吞蛇膽,天天買一碗蛇肉羹當早餐。听姊姊的,有空去逛逛百媚樓,走走千嬌苑,待‘功能’恢復,找個賣藝不賣身的清倌,好事既成日,陰影消退時。」
前面還好,後面越講越不象樣,孟晟惱了,推開她的手,一個縱身跳下去。
又把她留在屋頂上?無雙搖頭失笑。
沒關系,不是第一次了,反正明天清晨,她肯定會躺在自己的床上。
拉拉棉被,仰頭躺下,看著天邊一輪明月,無雙輕輕吹起口哨。
她回來了……未來的燕無雙再不會受制于人,再不會束手無策,命運,她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重生?是為著喚醒前世的靈魂,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