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什麼意思?」夏若嬡俏顏繃緊。
「其實我也忘得七七八八了,記得好像是我剛回公司,底迪……浩棠跑來跟我說,他看見你在安全梯哭,但因為跟你不熟,不知該怎麼辦,所以叫我去安慰你。」
夏若嬡抿唇不語。
「所以從另外一個意義上來看,他也不算說謊吧。」
夏若嬡依舊不說話,狀似深思。
「下午茶來了。」秦浩棠將放著漢堡、飲料的托盤放上,坐來兩人的斜對角位子。
他將其中一盤有薯條跟紅茶的推向夏若嬡,漢堡的則給了王苡安。
「我怎麼沒薯條?」王苡安瞪大眼。
「你在減肥的人,吃什麼薯條?」秦浩棠嗤笑。
「那你怎麼把薯條都給夏若嬡?」
「她不喜歡漢堡,只喜歡薯條。」秦浩棠將吸管戳進飲料杯。「聊到哪了?」
「我跟她說,那次是你叫我去安慰她的。」王苡安道。
「那……」
「你們串通好的。」打斷秦浩棠說話的夏若嬡冷冷看著兩人。
「什麼?」秦浩棠傻眼看著面無表情的夏若嬡,「串通?」
「我們沒有串通。」王苡安正色道,「我也沒必要幫他說謊。」
「你們是串通好的。」夏若嬡冷冷的再復述一次。
「你說她是不是鸚鵡?」秦浩棠生氣地指著夏若嬡,對著王苡安控訴,「完全不听解釋,固執到讓人討厭。」
「別生氣,」王苡安拉下指著夏若嬡鼻尖的長指,「好好跟她說嘛,誰叫你一開始騙了她……」
「我沒有騙,我只是沒說而已,調查不公開啊,我也是憋得很辛苦的。」他十分冤屈的嚷著。「但她卻完全否定我的一切。」
「你不只沒說,你還說謊。」夏若嬡冷聲回道。
「那跟我……」秦浩棠火大的一抹臉,爆氣了,「好好好,都你說得對,你最大、你最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浪,我現在就滾,行了吧?」
秦浩棠再也控制不住怒火,起身甩椅,轉身就走。
「底迪……」王苡安詫異地看著大踏步迅速遠去的秦浩棠。
男主角走了,剩下殘局要她收拾嗎?
重點是——他走了,誰載她回家?
王苡以安回頭看著眸中閃著怒火、傷心悲痛、不甘等等各種復雜情緒的夏若鏝,無奈地嘆一口氣。
「首先,我們沒有串通,」夏若鏝想開口,她抬手制止。「再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不喜歡他了?」
夏若鏝微張的小嘴立刻閉得緊緊。
「如果不喜歡的話,想盡辦法讓他生氣,自己走開,的確是不錯的辦法。」
她聳了下肩,拿起漢堡。「可是我覺得他真的很用心耶,我離開公司之後,這九年來沒有跟任何人連絡,中間還結婚又搬了家,他能找到我實在不容易。」夏若嬡深吸了口氣,但沒說話。
「你知道我住哪嗎?」
夏若嬡搖頭。
「我現在在小琉球。」
「你搬到小琉球去了?」夏若嬡訝道。
「我在小琉球開民宿,來小琉球玩的時候,歡迎你來找我。」王苡安拿出名片遞給她。
夏若鏝接過的時候,王苡安反手將她的手握住了,「他繞了半個台灣,搭了船,再繞半個台灣,載我到這里,等等還要再重復一次,也就是他幾乎一天要繞兩個台灣。」王苡安歪著頭看他,「當初我老公追我都沒這麼勤奮,我就嫁給他了,你有必要對他那麼壞嗎?」
夏若鏝忽然抬起頭,目光詫異,王苡安正納悶想回頭,就听到腳步聲了。
每一步都伴隨著揮之不去的憤怒,除了去而復返的秦浩棠,還會有誰?
他回來了,經過王苡安,倏地出手揪住夏若鏝的衣領,將她人提了起來。
王苡安面色大變,還以為秦浩棠要打夏若嬡,慌張伸手想阻止,卻看到秦浩棠將人拉了過去,狠狠貼上她的唇。
王苡安的嘴驚愕的張大了。
「這是我,」秦浩棠惡狠狠地說,「費盡苦心的補償。以後我不會再理你了!」發表類似小朋友的賭氣宣言後,他松手,收拾桌上的食物跟飲料。「姊,我載你回去。」
「呃……」王苡安看看夏若嬡,又看看秦浩棠。
「那些薯條,」秦浩棠將漢堡跟紅茶打包後,指著盤子上那尚未動過的金黃色大薯,「你自己吃。」
他一手抱著食物,一手拉著王苡安,「走吧。」
「呃喔……好吧。」此時不走,她就得自己搭車回去了,只能認分妥協。
「再打電話給我。」
王苡安的電話手勢在耳邊搖了搖,快步跟著秦浩棠走了。
夏若鏝小手用力抓著桌緣,有股沖動想要沖上前去。
她的思緒十分紊亂,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苦心積慮,在她去長灘島度假的時候,從台北找到小琉球去,尋出一個九年沒見的友人,只為了將她挽回,是嗎?
若他尚有其他目的,仔細想想,她想不出她還有啥可利用之處,效益大到需要他這麼費盡心思。
盜領公款的人已經抓到了,會計科已經沒有什麼犯罪丑事,而她更是清清白白的,已經不需要再調查她。
若是他想分手,她已經先開了這個口,為他搭了橋,他順勢離開便可,不需要費盡心思,拆了橋,另搭一座走向她。
所以,他是真心的吧?
她似乎……不曾直接問過他的想法,她從不曾讓他把話說完,總是她自說自話,自斷自行,沒有給他解釋的機會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
她抓起包包,決定追上去,一旁經過的服務生攔住她。
「小姐,你薯條要打包嗎?」
夏若鏝低頭看著仍滿滿的薯條,心想這樣浪費食物實在過意不去。
「好,請幫我打包,請盡快。」
服務員拿來紙袋,將薯條放進去,交給夏若嬡。
「謝謝。」
夏若鏝將手提包套在行李的拉桿上,一手拿著紙袋,小跑步追向停車場。
走往停車場的路上,王苡安一路沒停止碎念。
「……你就這樣走了喔?你確定就這樣走了喔?都沒給她時間說話,搞不好她有話要說呢。」
「她會說什麼?她就跟鸚鵡一樣,只會不斷重復之前說過的話。」他學著夏若鏝的語調,「你們是串通好的,你們是串通好的。」
王苡安聞言,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秦浩棠白了她一眼,她才趕忙斂正神色。
「我快被她氣死了,你都不知道。」想到這一個禮拜的時間,白忙一場也
就算了,還被她扣上「串通」的大帽子,他就氣得要嘔出一口濃血來。
「這也不能怪她啊,她被孔惠玫背叛,又被你欺騙……之前不是還陰錯陽差變小三?我覺得她很可憐耶。」
「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啊,忍耐到她跟我提分手,我也盡我所能想挽回了,但她還是,」他又學夏若嬡的語調,「你們是串通好的!你們是串通好的!」
王苡安又忍不住笑,照例又被白了一眼。
來到車前,秦浩棠拍拍新車被太陽曬得發亮的車頂,「看,我都買了車了,想載她去散心,副駕駛座的位子還為她留著。」
「那我現在可以坐副駕駛座了嗎?」王苡安討打的問。
秦浩棠瞪她。
「反正你也放棄了,那副駕駿座不用空起來了吧?」坐在後面講話很不方便耶,唯一的好處只有睡覺可以橫躺,但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睡覺啊!
秦浩棠繼續瞪她。
「好啦,我坐副駕駛座了。」王苡安才想繞到另一頭去,卻被只橫臂給阻擋了。
秦浩棠打開後座車門,「你還是坐後座吧。」
「我看你還心存希望吧,想要留給她?」王苡安斜睨著秦浩棠。
「我留給我新女朋友!」秦浩棠沒好氣道。
「哎喲,」王苡安戳戳他的上臂,「別逞強了。」
「要不要進去?不然你自己搭公車回家。」秦浩棠下最後通牒。
「要要要。」開玩笑,坐公車搖回家,她的腰就廢了。
王苡安立刻爬了進去。
坐入駕駛座的秦浩棠扒梳掉落前額的瀏海,一陣火氣涌上,雙手狠狠捶打了方向盤一下,將後座的王苡安嚇了一大跳。
「息怒息怒。」她安撫著,就怕他把方向盤敲壞了,她得坐公車回家。
發動引擎,他倒車退出停車格,照著箭頭指示,開向出口。
王苡安百無聊賴的東看看西看看,驀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喂喂喂!」她敲拍椅背。
「別拍椅背。」會害他頭昏。「干嘛?」秦浩棠不耐煩道。
「她啊,夏若縵,」王苡安指著窗外,「在那里。」
秦浩棠轉頭,很快的就尋到那具縴細的身軀。
「她可能去搭公車吧。」他已經被訓練得啥都不信了。
費盡心思,還是被扣上「壞蛋」的帽子,這叫他怎麼不生氣、不難過?她冷漠的態度傷透了他的心,她完全不听解釋,一相情願的認為他是別有目的,冥頑不靈得讓人喪氣,除非她直接沖到他面前說她愛他,否則他不會再犯傻了!
「機場搭車根本不用出來。」王苡安沒好氣道,「你看,她左顧右盼,說不定在找我們。」
「不可能!」他不會再心存無謂的希望了。
「我下車叫她看看。」
「不……」
王苡安沒理他,自行下車了。
「夏若嬡!」她揚手大喊,「你要搭便車嗎?」
「她才不會過來,她一定是在找公車……」秦浩棠詫異瞪眼,停止碎碎念。
她還真的朝他們的方向過來了?
秦浩棠迅速下了車,眼神專注地望著那拖著行李的女人,陽光將她的小臉曬得微紅,穿著夾腳拖的她因為鞋子不方便,故跑得很不順。
「去幫人家拉一下行李啊。」王苡安肘推了推他。
秦浩棠聞言,豁然開朗般,邁開長腿跑了過去,擋在她面前。
「公車可不在這個方向。」
夏若鏝抬首,心想這家伙就是愛開嘲諷。
「那便車在這個方向嗎?」夏若嬡問。
她跟他說話了?還問了便車?
他真想直接將她抱到車旁,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人塞進去,大喊︰「這位子是你專屬的!」
不成,他怎麼可以這麼沒骨氣?
她連句道歉都沒說,他就主動投誠,還是個男人嗎?
說什麼也該傲嬌一下。
「我是要開到屏東去的。」他微昂著下巴,一臉不可一世。
夏若鏝將手上裝有薯條的紙袋遞了過去。
「干嘛?」但他還是接過去了。
她二話不說,直接攔腰將人抱住,秦浩棠手上的紙袋差點掉下去。
秦浩棠以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口氣道︰「知道錯了喔?」
「什麼錯?」夏若嬡一把推開他,秦浩棠手上的紙袋真的掉下去了。
兩人不約而同蹲下撿紙袋,手不期然踫到了一塊兒。
秦浩棠迅速抓著她的手,以防她縮手,用另一手撿紙袋。
但她並沒有將手抽回,也沒有用力的意思,任由他握著,只是粉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秦浩棠知道,她是主動來示好了,她總算是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了,眼眶不由得有些熱熱的。
「相信我,」秦浩棠拇指輕柔撫著她的手背,柔聲低語,「我沒有要故意瞞你或騙你的意思,真的是我叫苡安姊去安慰你的,叫她跟你說,慢慢來不用急,你一定可以做得好的。」
「你干嘛不自己來講?」質問的語氣略帶鼻音。
「我那時還小,看到漂亮的大姊姊會害羞。」光是心跳的猛烈強度,就已經震得他說不出話來了。
「現在就不會害羞了?」她揚起長睫,嘴角有凹陷的笑痕。
「九年的時間,臉皮已經訓練得有這麼厚了。」他手在臉上比出一個夸張的距離。
「果然很厚。」夏若嬡捏捏他的臉頰。「但你跟苡安說話就不會害羞?」
「我又沒有喜歡她,她還會跟我說黃色笑話咧。」他根本沒把王苡安當作異性看待。
「喔?」
「喔什麼喔?」他拉下臉頰上的那只手,一塊兒合握住,「我不是為了調查盜用公款的事才接近你的,我是為了接近你才調查的。」
燦燦水眸閃動著問號。
「當初我叔叔他們……也就是總經理他們,收到匿名信的時候,頭一個考慮的人選並不是我,而是營業二部的主任,他在公司已經三年多了,他還是我姑姑的兒子,只是我姑姑跟姑丈已經離婚了,他是跟著爸爸,當初他是靠自己的能力進公司,因此除非高階主管,不然誰也不知道他的來頭。」
夏若嬡點點頭,表示了解。
「但當我曉得他們懷疑你跟孔惠玟合謀盜領公款時,我就自告奮勇,擔起這個任務,因為我認為,你不可能盜領公款,我相信你的人格。」
「憑什麼?」
「我相信一個會為了工作上的挫折,而在安全梯搗著嘴悶聲大哭的女孩,不可能有那個熊心豹子膽去做違法的事。她連哭泣都不敢讓人家知道了,哪有可能去盜領公款呢。」「也許我變了。」
「但你沒變,所以證明我是對的!」他驕傲的道。
夏若嬡輕輕一笑,「你是對的。」
秦浩棠也笑了開來。
「那你還要辭職嗎?」他問。
「我已經把辭職信寄出去了。」
「我知道,但還是可以收回來的。」
她搖頭,「我覺得離開比較好,如果我跟你在一起的事情傳出去,恐怕會有更多風言風語,而且你又是董事長的小兒子,別在同一家公司比較好。」像營業二部的副理任軍澄跟下屬沈士嵐在一起,她就有听過一些不好听的傳言,畢竟任軍澄是不少女同事的目標,沈士嵐雖然是個很努力學習的可愛女孩,但還是有人覺得她配不上,自然就會有些酸言酸語傳出來了。
而她,還有「前科」呢,那時秦浩棠只是跟她要早餐而已,就有人敢當面跟她挑釁了,她一點都不想過那種如同芒刺在背的日子。
而且這間公司對她來說,真的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了,她想找個新地方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