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趕去客棧安長念正巧不在水雲鎮,去了附近的縣城,等他回來時已是大半日後,一得到消息,他匆匆趕到保安城,直闖縣衙。
衙役們上前阻攔,「你是何人?不得擅闖公堂。」
「滾開,給本少爺把你們縣令叫出來!」安長念蠻橫的命令。
跟他同來的龐度很快取出泰陽侯府的腰牌,表明安長念的身分。
「這位是泰陽侯府世子,同時也是皇上欽命的禮部員外郎,有事要見你們縣令。」
那些衙役見了腰脾,這才退開,將縣令請了過來。
縣令得了通傳,很快出來。
安長念一見他,便怒聲要人,「把本少爺的妻子交出來!」
縣令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位世子爺為何一上門就朝他討要妻子,「世子爺的夫人並不在咱們縣衙里啊。」
「你還狡辯,你先前不是派人到高記茶鋪把高久思給抓來了,她人呢?你若是敢動她一根寒毛,我饒不了你!」
縣令有些驚訝,「她是世子爺的夫人?這事下官怎麼沒听說?」
「你現下知道了,還不快去把人給我帶出來。」
「這……」縣令面露難色。
安長念怒喝,「你還杵著做什麼?沒听見我的話嗎,快叫人把她帶過來,要是把她給嚇壞了,我唯你是問!」
縣令直言道︰「世子爺,下官已寫了折子,命人將她押解進京了。」此刻她人已不在這里,要他怎麼把人給帶過來。
安長念勃然大怒,「你說什麼,你讓人把她押進京了?!」
面對這位世子爺的震怒,縣令試著解釋,「朝廷下了命令,但凡抓到通敵案的余孽,不論地方縣官或是知府,一律直接派人押赴京城,不得拖延違抗。下官不敢違抗聖命,所以在查明她確實是柏家余孽後,便即刻派人將她送往京城。」
「是誰誣告她是柏家余孽?」安長念對這膽敢出賣她的人恨之入骨,要是讓他知道是誰,他非將那人碎尸萬段不可。
「是有個人來密告,下官聞訊後,已派人查明無誤。」抓到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可是大功一件,一接到密告,縣令便親自查明此事真偽,確定高久思確實是當年的柏家余孽,他即刻便命人把她押解進京,以防知府那邊得知消息,派人來搶功。
安長念怒斥,「那人分明是誣告,她是本少爺的妻子,是不是柏家人難道本少爺會不清楚?」他不管她是不是柏家人,她已嫁給他,就是他的人。
縣令沒想到這事會招來安長念,不過這件事他親自調查個一清二楚,于理有據,因此理直氣壯的表示,「請世子爺息怒。下官的師爺曾在寅州待過幾年,當年有幸見過柏夫人,而在高姑娘前來告丘家母子縱火一案時,便已提過她的面貌與已故的柏夫人生得極相像。」
「就憑這些也不足以認定她是柏家之人。」安長念極力想幫她開月兌。
為了表明自個兒實在沒有冤枉高久思,縣令派人將師爺給請來,並吩咐他把當年的事一五一十的稟告安長念。
面對這位帶著盛怒的世子爺,這位已逾六旬的莫師爺有些畏懼,但仍是清楚的將事情仔細地說了遍。
「十幾年前,老朽住在寅州,恰好就住在高漢州隔壁的一處小院子,因此老朽知道高漢州夫妻膝下並無子女。柏夫人生前為人和善,老朽托了高漢州的福,得以見過她幾次。
「就在柏家出事前夕,他們夫妻忽然抱回了個孩子,連夜離開寅州,不知所蹤。老朽也是無意中發現高姑娘長得極像柏夫人,事後暗中查問,才發現她竟是高漢州的孫女,當時老朽心中感到納悶,因為高漢州夫妻並沒有兒女,哪來的孫女,而高姑娘竟又生得如此肖似柏夫人,因此據老朽推斷,這位高姑娘應是柏夫人的女兒,柏夫人在出事前,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給了高漢州夫妻。」
听完,安長念臉色陰鷙得駭人。
見安長念眼神陰戾的瞋瞪著他,莫師爺臉上的山羊胡子抖了抖,急忙表示,「朝廷在懸賞捉拿當年通敵案的余孽,那男人來密告高姑娘,縣太爺將老朽叫去問話,老朽只是把自個兒所知的事據實稟告縣太爺,不敢有所隱瞞。」一切的起因全是那人來告發她,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把這事稟告縣令。
「那密告之人是誰?」他要把他給斃了!
不久,言峻在醫館接獲下人來稟家里出了事,匆忙趕回去,就見到屋里一片狼藉,能砸的物品幾乎都被砸爛了。
「趙叔,這是怎麼回事?」他詢問匆匆過來的總管。
「稟公子,這些全是世子爺砸的。」
「好端端的,他為何跑來咱們府里作亂?」言峻眉峰微蹙,他與安長念雖沒什麼交情,但也沒得罪他,他想不出他為何會上門來鬧事。
「公子,李寬被世子爺打成重傷,奄奄一息,快沒命了,您能不能先過去瞧瞧他,老奴一邊把事情稟告公子。」救人如救火,趙總管擔心公子去遲了,會來不及救李寬一命。
言峻沉下臉,他沒想到安長念不只來砸了言府,還把他府里的下人給打傷。
「世子爺為何會將李寬打成重傷?」
「听說是李寬去衙門密告一位高姑娘,令她被縣老爺給抓起來,說她是什麼柏家余孽,審問完就命人將她押送進京了。」兩人一邊前往下人所住的房舍,趙總管一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稟告自家主子。
聞言,言峻愀然變色,「李寬怎會知道此事?」
「他在世子爺的逼問下,說出是那日您與世子爺在談這事時,他恰好在廳堂外頭掃著落葉,不巧就站在窗子邊,听見公子您說的話,後來得知朝廷在懸賞捉拿那樁通敵案的余孽,為了貪圖賞銀,遂去密告高姑娘。」
听完前因後果,言峻神色凝肅,他沒想到那日他對安長念說的那番話會被自家府里的下人听見,還心生貪念出賣了高久思,如今高久思的身分被揭露,只怕凶多吉少。
怪不得安長念會暴怒的將言府給砸了,還把告密的李寬打成重傷,依他那脾性,沒把人給打死算是手下留情了。
才這麼想著,他便听趙總管說︰「那時要不是世子爺身邊的護衛死命攔住,這李寬只怕已被世子爺給活活打死了,不過現下也只剩下半條命了。」
言峻腳步停了停,在那一瞬間,他萌生起不想醫治李寬的念頭。
「公子?」見他忽然停下腳步,趙總管不解的看向他。
言峻搖頭苦笑了下,他是醫者,不能見死不救,但救活之後,此人他是斷不會再讓他留在言府了。
坐在囚車里,高久思回首怔怔的望著水雲鎮的方向,已離開一天,早已瞧不見水雲鎮了。
她沒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離開水雲鎮,而此去京城,只怕是再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何叔、三胖哥、阿禾、方全、何嬸他們,還有安長念,她與他夫妻一場,終是無緣廝守終生。
爹娘和爺爺女乃女乃生前,費盡心思想要保她平安,沒想到她終究逃不過這一劫,不過至少多活了十幾年……
忽然後方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有數人縱馬而來,這里是通往京城的馳道,來往的車馬不少,她沒再多看,回過頭,抱著膝蓋,遙望著前方湛藍無雲的天際,漫不經心的想著安長念知道她被抓的事了嗎?
想起他先前的告白,還有他父母很想見她的話。她嘴角不禁抿著笑,眼眶卻微微濕了,心想幸好她沒有答應他,否則這回的事,便要連累他了。
這麼想著時,陡然間一道熟悉的嗓音傳來——
「前面的,給我停下!」
她霍地側過頭,看向策馬來到囚車邊的人,不敢置信的瞠大眼,是安長念,他竟追來了。
幾名押解的官差在安長念護衛的阻攔下被迫停下,為首的捕頭怒道︰「我等奉命押欽命要犯進京,爾等是何人,為何攔下我等?」
此人生得魁梧壯碩,滿臉虯髯,聲若洪鐘,保安城縣令為了確保人犯能平安押解進京,特令捕頭親自押送。
安長念沒理會他,徑自看向坐在囚車里的高久思,滿眼關切的問道︰「思思,他們有沒有為難你?別怕,我來救你了。」他砸了言府之後便快馬加鞭,追了一天才追上她。
那捕頭以為他想劫囚,刷地拔出腰間佩刀,怒聲道︰「你們別想劫走囚犯,兄弟們,把這些膽敢來劫囚的都給我抓起來。」
其它七名官差聞聲,飛快拔出佩刀。
見狀,安長念這才看向幾人,一開口便霸道的命令,「誰說本少爺是來劫囚,本少爺乃泰陽侯世子兼禮部員外郎,我命你將囚車中的人給放了。」
那捕頭是個認死理的,即使見到龐度取出泰陽侯府的腰牌,證明安長念的身分,也未迫于安長念的脅迫而放人,「此人乃朝廷懸賞的欽命要犯,我等奉縣令之命要將其押解進京,請世子爺勿妨礙我等辦事。」
安長念呵斥,「她不是什麼欽命要犯,她是本少爺的妻子,你們好大的膽子,為了貪功竟上下勾串,誣賴她是欽命要犯,將人強行押走!你現下放了她,本少爺可以饒你一命,不治你的罪。」
那捕頭聞言一楞,卻仍是不肯放人,理直氣壯道︰「此事縣令調查得很清楚,此女乃柏家余孽,卑職職責所在,恕在下不能縱放人犯,也請世子爺莫再阻攔卑職押解人犯進京。」
見他執意不肯放人,安長念震怒得打算強行動手搶人,「給本少爺把這囚車砸了!」
高久思連忙出聲阻止他,「住手,你不要亂來!」劫囚可是重罪,她不能讓他為了她犯下大罪。
「思思,莫怕,我很快就能救你出來。」他哄著她。
「我不要你救,你走吧。」她不想因為自己而令他也受到牽連。
「沒救出你,我不會走的。」
她板起臉孔,決然道︰「安長念,就算你把囚車砸了,我也不會跟你走的,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回去,若是你再亂來,以後都不要再來見我!」
他急道︰「你知不知道你若真被押送到京城,會發生什麼事?」她會被處死的,他追來,不是要眼睜睜看著她被送進京城處死。
她仰起下顎望住他,「生死有命,我不怕,橫豎我早就該死了,這十幾年都是多活的。你走吧,別為難這些官爺,他們也只是奉命行事。」她萬萬沒有想到他會追來,甚至為她不惜劫囚,他能有這份心意她覺得已足夠了。
見她死活不願跟他走,安長念恨恨的磨著牙,接著冷不防從那捕頭的腰間把囚車的鑰匙搶了過來。
那捕頭吃了一驚,以為他仍要劫囚,心一橫,打算豁出性命也要阻止他時,不想卻見他打開囚車,自個兒爬了進去,與她坐在一塊。
「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陪你到京城。」他說著握住她的手。
她一楞之後,眼眶一熱,眼里蓄滿淚水,「你不需要這樣的。」
「我答應過會陪著你。」他將她攬進懷里,抬起衣袖擦著她臉上滾落的淚。也許從他對她說出「思思不哭,我陪著你」這句話時,便已注定他再也放不下她了。
龐度見到自家世子爺自個兒鑽進囚車里,明白他是鐵了心要陪著高久思,也沒勸阻,抬手讓其它護衛各自翻身上馬,跟在囚車後。
讓世子爺坐在囚車里,至少比幫著世子爺劫囚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