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轉眼,苦薏進辛家扮演實習媳婦已經三個多月了。
十月下旬,辛家的苦——氏媳婦,依然很忙。
自從她混水模魚把「菜尾」端上桌,搞到婆婆沒了形象,就被婆婆給盯上了。
平常總是打扮得一身高貴優雅的貴婦婆婆,為了磨練媳婦,系上圍裙,有空就把她叫進廚房親自開班授課。
最近婆婆似乎把「婆媳上菜」玩出興趣來,一到假日就把她從床上挖起來,押著她照三餐出菜。
苦薏有夜色花園的活兒要做,還得上婆婆的家政課,假日完全沒得休息,卻在這個時候,連過去經常不在家的女乃女乃也來湊一腳。
儼如外交家的女乃女乃很疼辛雅風,她希望有一個和她興趣相投的孫媳婦兒,于是加入訓練苦薏的陣容,每天晚上拉著她學舞蹈、練瑜咖、茶道、花道、社交禮儀、游泳樣樣來。
苦薏也是外向好動的個性,平常注重運動和休閑娛樂,舞蹈、瑜珈、游泳對她來說是舒筋活骨,小菜一碟;花道這門藝術她在大學時期就拿到證照.,說到茶道,那是夜家樺的興趣,兩人合伙經營花茶生意後,她也被逼著學會皮毛.,除了正式的社交禮儀比較頭痛以外,她和女乃女乃算是一拍即合。
接下來,是太女乃女乃。
老人家高齡九十四歲,一雙瞇瞇笑眼,面容和藹,是家里最好相處的老人家。
太女乃女乃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睡覺。
不過老人家要多走動,每天走走路、說說話,曬曬太陽,有益身體健康,所以婆婆最近又列了一條新手媳婦要件給她,規定她每天得騰出時間陪太女乃女乃聊天、散步。
談天說地是苦薏與生俱來的天賦,並不困難,對苦薏而言,要完成新手媳婦的課程最難的是擠出時間。
本來她種花、研究栽培黑色花苗就已經很忙碌,僅有的假日和夜晚一點空閑時間又被婆婆和女乃女乃瓜分,還要她生出時間來,那只好……
機靈的苦薏腦袋一轉,跑去向園丁伯伯借他那台改裝來載苗種的腳踏三輪車。
趁著太陽還沒爬升的早晨,她載著太女乃女乃踩出辛家那扇黑色大門,三輪車沿著高聳的圍牆騎了一小段路,繞進夜色花園。
雖然已經十月了,接近中午時太陽還是很大,苦薏體貼地先幫太女乃女乃戴上斗笠和工作手套,做好防曬和防護的準備,給她一把輕便好移動的椅子和用來做手部運動的……一把花剪。
然後……
三個人在花田下采收花朵,听太女乃女乃興高采烈地回憶著她許許多多的想當年……
「那年代哪來自由戀愛,我那時候是……那個……就是那個啊……早年很多人都這樣,家里人口多,一生十多個,有時候養不起會把女孩子送給人家當……當那個……」
「童養媳!」苦薏立馬說。
慢半拍的夜家樺嗤了一聲。
「嗯,我大他一歲,五歲時被他媽媽相中帶回家,他們家那時候還在山坡下,那年冬天非常冷,我最記得的就是一片白,好漂亮……那個叫……叫……」
「雪!」苦薏又得意洋洋了。
「冬天再冷也只有高山上才看得到一片白雪,應該是梅花吧。」夜家樺憑著常識猜道。
「對對,開了整片山頭的梅花……」
草帽底下的臉鼓起腮幫子,苦薏輸了一題,和夜家樺形成九比九的成績,兩人又打平了。
老人家年紀大了,記憶力大不如前,許多名詞已經用不上來,經常指著東西說「這個」,說著、說著就用「那個」來取代,苦薏和夜家樺只有兩手很忙,腦袋閑著也是閑著,兩人就比賽玩起「猜那個」游戲。
「我那時候哭得好厲害,看到那片花海就忘記哭了,呵呵。」太女乃女乃緩緩地剪了朵玫瑰花,看著花朵笑呵呵,嗅著玫瑰花香,想起了一片花海伴她進入辛家的往事。
「太女乃女乃的五官、輪廓都好漂亮,你們是什麼時候結婚的?太爺爺有跟你求婚嗎?」
「哪有什麼求婚,我們都是大人做主,我十七歲那年就和他拜堂行禮……不過以前你太爺爺也常夸我五官好看。」
「哇啊……原來太爺爺也會說這種話啊?」
「哈……年輕時他嘴巴可甜了。」太女乃女乃坐在玫瑰花叢里,斗笠底下那張歷經歲月風霜的容顏笑咪咪的,少女的嬌態賽過初生的玫瑰花。
「喂……你到底是從哪里把老女乃女乃帶來的,你連老爺爺都很熟的樣子,以前怎麼沒听你提過?」夜家樺和苦薏最大的不同是一個外冷內熱,一個里外都熱,夜色花園經常就會跑來街坊鄰居找苦薏串門子,偶爾也會有鄰居把老爺爺、老女乃女乃帶來這兒坐坐,他早見怪不怪了。
「就住在街邊啊,你這個有社交障礙的宅男說了你也不認識。」苦薏喀嚓、喀嚓剪著花朵。
「听你在胡說八道,這附近有誰不認識賣茶的夜家兒子,只不過是我……記不住鄰居面孔而已。」
苦薏一陣噓聲。
兩人斗起嘴來,把太女乃女乃晾在一旁,老人家今天精神不錯,偶爾剪剪花朵,偶爾坐下來休息,笑著看太陽爬升。
花田里沒有人注意到一朵烏雲正飄過來,慢慢遮覆頂頭的陽光,突然一聲雷響——
「你……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你竟敢把太女乃女乃帶來這里工作,我的天……苦——薏——」尖銳的叫聲劃破天際,辛家的貴婦婆婆見到連她都得低聲伺候的太女乃女乃頭戴斗笠、手拿花剪在田里做事,被她的不肖媳婦氣到全身發抖,徹底崩潰。正在斗嘴的苦薏和夜家樺同時回頭,一個吐舌頭,一個皺眉頭。
「誰?」夜家樺望著苦薏問,見打扮高貴的婦人踩著高跟鞋怒氣沖沖奔跑過來,鞋跟陷入柔軟的土壤里絆了一跤……
「媽——」苦薏見婆婆摔倒,丟下花剪沖過去。
當然……來不及挽回局面。
堂堂辛氏集團的太老夫人被帶進田里當臨時工,嚇得辛氏集團的總裁夫人跌一跤,看來苦薏這回……鬧大了。
辛家警衛接到電話,提早把大門打開,一輛白色跑車有如一陣風掃過,直接開到主屋前。
辛雅風下車就趕往曾祖母的房間問候……
「太女乃女乃,很抱歉,苦薏讓您受驚了,您身體還好嗎?我請醫生過來看看?」
「雅風啊……別擔心我,我很好,而且啊……我玩得很開心,呵呵。」老人家的房間在一樓左側後方,有個門直通屋外小花園,她就坐在花園的涼椅打盹,享受微風。
「玩……您不是被苦薏帶到田里工作嗎?」把一個九十多歲的老人家帶到田里干活,辛雅風接到電話時,眼前一片黑暗,急匆匆地就趕了回來,他卻看曾祖母……一臉笑容?
「我這把年紀了,能做多少工作,不礙事就不錯了。你不要誤會她的用心,她是想讓我活動、活動筋骨,找點事情給我做,瞧我精神都來了。我在一旁,她時時分心照顧我,耽誤她不少工作是真的。」老人家笑著搖搖頭。
「不過,她拿農用三輪車載您……」辛雅風听到這件事時,已經無言。
「呵呵……那是因為我跟她說時代變遷得很快,在以前我那個年代,雖然沒有現在來得便利,不過沒有那麼多的污染源,那時候空氣好,天空又高又藍,三輪車滿街跑,真想再坐一次三輪車。你媳婦听到我這麼說,才跑去跟阿源借三輪車。結果阿源那台三輪車好像不太好踩,哈哈哈……我一想起她費勁踩三輪車的模樣就想笑呢。」
「太女乃女乃……久沒見您笑得如此開懷,我就放心了。不過我擔心這件事情被曾祖父知道,恐怕他會責問苦薏的沒規矩。」所謂家有家規,辛家有辛家的傳統和生活模式,苦薏的亂來,辛雅風只怕她會給自己找罪受。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等你曾祖父回來,就說車子是我讓她去借的,不會怪到她身上。」
「謝謝太女乃女乃。」辛雅風希望有曾祖母的維護,苦薏可以少受點罪。
「你媳婦真可愛,她問我以前跟你曾祖父談戀愛的往事呢,哈哈哈……」辛家的太老夫人笑開了,沒看到辛雅風臉上三條線。
那個八卦王……
「雅風,她種的那片花開得好香,沒有農藥味,土壤生氣勃勃,雜草長不少,呵呵……她說她和田里的小伙子經常得和雜草奮戰,你有空也去幫她除草啊。」
「……田里的小伙子?」那片田除了她和合伙人小夜,還有別人?
「啊……我說溜嘴了,人老了話特多啊……呵呵,你媳婦交代我,說你是大醋桶,她說你以為小夜是女生,才放心讓他們一塊兒工作,所以千萬別讓你知道小夜其實是個大男生。」太女乃女乃今天笑容滿面的,看得出來她果然是來了精神,心情特別好。
辛雅風正在收拾苦薏闖的禍,沒想到這丫頭在背後玩他,讓他誤會她合伙人的性別,還向曾祖母造謠。
太女乃女乃拉著曾孫的手拍了拍,「雅風,男孩子要有度量,我看她跟小夜都很認真在工作,你可別去怪她。」
「我知道了。太女乃女乃,您平安我就放心了,我去看看母親。」苦薏闖的禍還沒完,辛雅風還得趕場。
「好——你快去看看,別讓你母親太責怪她,你多護著她。」太女乃女乃不方便出面,畢竟是婆婆在管教媳婦的場合,身為長輩,頂多私底下為曾孫媳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