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家二太太袁氏所居住的蘭露院氣氛詭異,沉默之中又帶點歡快的氣息,歡快之中摻雜著一股隱忍的怒氣,怒氣之中卻又有種松了口氣的輕松感。
總而言之,感覺就是復雜又詭異就對了。
翠玉奉駱老太太的命令來到蘭露院請人,身為老太太身邊兩大丫鬟之一的她早已習慣高人一等的感覺,即便是大太太對她的態度也是討好、笑容可掬的。也因此對于向來不受老太太待見、在駱家中活像受氣包的二房她完全不看在眼中,更從未將他們當作主子來看待。
所以,她趾高氣揚的走進蘭露院,見到人就問︰「五姑娘呢?」
話才說完就看見她要找的人,她習慣成自然,開口就直接命令道︰「五姑娘,老太太要見你,你快點跟我走。」說完徑自轉身就走。
她以為五姑娘會隨後跟上來,結果走了一小段路之後才發現身後竟空無一人,氣得她咬牙切齒的往回走,再次走進蘭露院。
「五姑娘,你這是耍誰呢?不知道老太太正在等你過去嗎?」她冷嘲熱諷又怒氣沖沖的張口就說,不料——
「葉嬤嬤,掌嘴。」
「什麼?」翠玉還沒搞清楚狀況,人已被彩袖和彩衫一左一右的箝制住,同時間走到她面前的葉嬤嬤則毫不猶豫的伸出手,一巴掌朝她臉上拓了過來。
啪!響亮的巴掌聲,火辣辣的臉頰,翠玉一瞬間就被打懵了。她們怎麼敢?
「你們怎麼敢打我,你們——」
「再打。」駱含瑄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
啪!又一巴掌。
「十下。」
葉嬤嬤一連甩了翠玉十個巴掌,雖然打得她手心有點疼,但也狠狠地出了一口惡氣。
天知道從回來得知太太的病重是因何而來的之後,她的心里就憋了一把火,燒得心疼,這下子把火發出來感覺就好多了,看彩袖和彩衫的樣子似乎也和自己差不多,解氣!
翠玉被打得暈頭轉向,但怒火卻更熾,忍著火辣辣的疼痛,抬頭狠瞪向駱含瑄道︰「我是奉老太太的命令來的,你竟敢讓人這樣打我,不將老太太放在眼中,你等著,老太太若是知道你們膽敢這樣對我——」
「這樣對你又怎樣?」駱含瑄冷漠的打斷她,「一個膽敢對主子頤指氣使,趾高氣揚,開口閉口就以我自稱,尊卑不分的刁奴惡僕,我就算當場讓人把你拖出去杖斃,打死了也不算什麼。你還以為你姓駱,是這府上的小姐,除了老太太之外沒人敢動你半根寒毛?」
翠玉渾身一僵,突然有種當頭被澆盆冰水的感覺,整個人瞬間都被嚇醒了。她終于記起了自己身為奴婢的身分,也記起了主僕之分,記起了只要主子想,駱家的每一個主子都有打殺她的資格,因為他們是主,而她是奴。
她之前是怎麼了,怎麼會讓豬油蒙了心,鬼迷了心竅以為自己高人一等而完全不把五姑娘放在眼里?
「我沒有——」她急忙開口,卻在意識到自己又自稱我時趕緊改口。「不是,奴婢從沒有以為自己是這府上的小姐,奴婢怎會如此大膽,怎敢胡思亂想,奴婢真的沒有。」雙手被緊緊地箝制住動彈不得,她只能用力的搖頭,表現自己的激動與無辜。
「你有沒有都與我無關,只要你別跑到我面前囂張,我根本就懶得理你。」駱含瑄冷笑。「只可惜你今天已犯在我手上。」
翠玉被嚇得整張臉都白了,她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雙腳發軟,整個人站不住的往地上癱了下去。
她以為五姑娘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不放過她,要將她杖斃,活活打死,她不想死!
「姑娘饒命,姑娘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姑娘饒命,求姑娘饒命。」她立刻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跪在地上不斷地磕頭求饒,聲淚下。
駱含瑄頓覺無趣,懶得再浪費時間理她,直接起身走進母親的廂房去看母親醒過來沒有,而葉嬤嬤和彩袖、彩衫對看了一眼,也跟著轉身就走,因為她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房里,袁氏還在睡,並沒有被剛剛外頭那陣吵鬧給吵醒。
駱含瑄在床邊坐了下來,看著才幾日不見卻明顯瘦了一圈的母親,心里微微發疼。
經過方大夫的診斷,母親的病沒到病入膏肓這麼嚴重的地步,只是生病加上吃食上似乎供給得不夠,身體這才會愈來愈虛弱。未來只要把病治好,再多吃些能補充身體營養的東西,好好的調養一陣子應該就能康復。
總之有驚無險,萬幸。
可是在慶幸與松了一口氣之余,她又怒不可遏,氣到先前差點就要沖去正房把那個老虔婆、殺人犯給直接掐死抵命!
她真沒想到那個老女人會這麼惡毒,害不死她就想害死母親,罰娘跪佛堂沒將娘害死還不罷休,竟想將娘給餓死?!若不是有彩袖和彩衫兩個忠心的丫鬟,絞盡腦汁的四處張羅些吃食過來養活母親和她們自己的話,她們主僕三人沒被餓死,也被那些送到蘭露院卻又是發霉又是發芽或是腐爛的食物給活活毒死了!
幸好彩袖今天排除萬難地溜出去通知她們;幸好她和葉嬤嬤得知消息沒有耽擱立刻就趕回來,幸好她認識了連馳俊他們,讓她能有後盾,不怕有後顧之憂的回來;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幸好。
「瑄兒?」
听見母親的呼喚,她立即回神,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低頭看向母親,「娘,你醒了?女兒回來了,回來帶你離開這里。」她溫和輕柔的語氣在說最後一句時驀然變得堅定無比,不可動搖。
袁氏聞言,臉上連一點愕然或震驚的表情都沒有,因為早在得知彩袖成功偷溜出去見女兒後,她就知道會有這個結果了。她的女兒雖然有時候很任性不听話,但對她這個母親卻護得緊,在得知她在駱家這些日子的遭遇之後,不可能什麼事也不做的。
「你先扶娘起來。」她虛弱道。
駱含瑄小心翼翼的扶母親倚床坐起來。「娘,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這樣待會兒要離開時才會有力氣。
「好。」袁氏非常的配合。
駱含瑄揚聲叫來彩袖,將溫在小廚房里的百合粥送過來,她親自喂母親喝了大半碗,直到母親搖頭說不要了,這才停下來伺候母親漱口與擦拭。
「娘的瑄兒真的長大了,都會照顧娘了。」袁氏眼眶發熱的看著女兒,聲音沙啞的感嘆道。
「娘說的沒錯,女兒長大了,會照顧娘了,所以娘一點也不必擔心隨女兒離開駱家會有什麼問題,女兒會照顧好您的。」駱含瑄見縫插針的游說母親,就怕母親不願意跟自己離開,她可不敢小看三從四德對古代女人的拘束力和影響力。
袁氏沉默了一下,問︰「離開這里咱們有地方住嗎?」
「有!」駱含瑄迅速的點頭,道︰「女兒已經在玉井胡同那里租了座宅子,是座三進院的宅子,地方雖比不上這兒大,但有前庭也有後院,院子里花木扶疏,景致優美,娘見了一定會很喜歡的。」
「三進院?」袁氏微怔,「咱們人少,用不著租這麼大的宅子吧。」
「娘是擔心咱們的銀兩不夠用是嗎?」駱含瑄安撫的朝母親微微一笑。「娘放心,那宅子是女兒的朋友便宜租給咱們住的,若非女兒堅持要給錢,他連租金都不想收,所以咱們住那兒,其實沒花多少錢。」
袁氏呆愣了一下。
女兒一直都養在深閨中,加上主持中饋的老太太和大太太都不待見她們母女,她們極少有機會外出或見客,認識的人自然也少,稱得上朋友的人更是寥寥無幾。所以,女兒是什麼時候認識了一個能借她們一座三進院宅子住的朋友了?
「瑄兒的朋友?是娘認識的人嗎?」她問道。
「娘不認識,是女兒這回離家到外面認識的新朋友。」
袁氏輕皺起眉頭,猶豫地說︰「這樣好嗎?剛認識的新朋友為何會待你這般好,無緣無故的將那麼大一座宅子借給咱們住,他會不會有什麼目的,會不會是什麼壞人啊?」
駱含瑄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她在心里默念著︰娘呀,還真是給您猜對了,他的目的就是您的女兒我啊。不過她可不敢明說,而是直接跳過這個問題,回答了下個問題。
「娘放心,他不是什麼壞人,他是京城連家人。」
「京城連家?」袁氏一時沒反應過來。
「百年皇商,京城連家。」
「啊!」袁氏被嚇得驚叫一聲,整個人都激動的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緊抓住女兒的手,瞠眼問道︰「瑄兒,你剛才說什麼?百年皇商連家?」
「嗯。」駱含瑄一臉淡定的點頭。
袁氏目瞪口呆的看著女兒,真的是被嚇傻了。
皇商連家?那可是駱家人和駱家商行想盡辦法想要高攀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的高門大戶,瑄兒怎會有如此機緣,才出去幾天就認識了這樣的大人物?這會不會有假啊?
「瑄兒,你確定那個人真的是皇商連家人?你年紀還小,見識不多,會不會被人給騙了卻不知道?」袁氏眉頭緊蹙,憂心忡忡的對女兒說道。
駱含瑄有些哭笑不得,道︰「娘,女兒看起來很笨很好騙嗎?如果連家人是假的,那麼和連家人在一起的那位世子爺也不可能是假的吧?」
「世子爺?」袁氏張大雙眼。
「誠王世子。」
袁氏張口結舌的看著女兒,又一次被女兒驚震得目瞪口呆。
這時候,葉嬤嬤匆匆地走進屋里,朝她稟報道︰「太太,大太太和張管家來了,說要見姑娘。」
母女倆疑惑的對視一眼,駱含瑄問︰「大太太和張管家?他們倆怎會一起過來找我?」
「會不會是為了咱們剛打翠玉的事?」葉嬤嬤神情有些不安的看著她,畢竟剛動手打翠玉的人可是她。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駱家人可就真的是能耐了。」駱含瑄諷刺的冷笑道。
「打翠玉的事是怎麼一回事?」袁氏問,她還不知道先前所發生的事。
「只是教訓了一下尊卑不分的刁奴罷了,沒事。」駱含瑄柔聲安撫母親,然後起身對葉嬤嬤說︰「嬤嬤,你在這里陪娘,我到外面去會會那兩個人。」
見葉嬤嬤點頭,袁氏卻是忍不住擔心,開口道︰「要不,讓葉嬤嬤陪你一塊過去?娘這里沒事,不需要人陪。」
「太太,姑娘說沒事就沒事,你要相信姑娘。姑娘已經長大了,本事厲害得很。」葉嬤嬤開口對主子說,一來她說的是實話,二來她正愁找不到機會向太太稟報這些日子和姑娘在外頭經歷的事,尤其是那位連公子的事,現在機會難得,她可得把握住。
最後,葉嬤嬤留下來陪袁氏說話,駱含瑄則是拗不過母親,還是帶著彩袖去了外廳見人。
屋里那頭葉嬤嬤和袁氏說了些什麼暫且不提,這頭駱含瑄見到林氏和張管家之後,終于得知了他們的來意。
「走吧。」
林氏說完來意後,理所當然的起身就要她跟著他們走,怎知轉身走了幾步之後,才發現駱含瑄竟沒跟上來,不僅沒跟來,甚至依舊四平八穩的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五丫頭,你是沒听見我說的話嗎?」她冷聲道。
「我不去。」駱含瑄的語氣比她更冷,看向她的目光無所畏懼。
「你說什麼?」林氏難以置信的拉高了嗓音。
「我說我不去。」駱含瑄冷冷淡淡的又說了一次。
林氏瞠目結舌的瞪著她,半晌後才大聲道︰「這是老太太的命令!」
「我都被逐出駱家門了,老太太命令誰也命令不到一個被掃地出門的人吧?」駱含瑄冷笑。
林氏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整個人都呆住了。這五丫頭自從上回撞柱拒婚之後,似乎變得無所畏懼,就像吃過熊心豹膽似的什麼都敢硬著來,誰都不怕。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說話呢?老太太可是你祖母,你——」
「祖母?」駱含瑄不以為然地打斷她,「問題是,我把她當祖母看待,她有把我當孫女兒看待嗎?」
「你……」林氏被她的大膽妄為氣到差點說不出話,她臉色發白的指著她問道︰「你說這是什麼話,你、你怎麼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你、你真是愈來愈無法無天了,弟妹被老太太罰跪佛堂,真是罰得一點也不冤!」
提到母親被罰跪佛堂的事,駱含瑄氣得一下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怒氣沖沖的朝林氏冷聲道︰「你再說一次!」
她橫眉豎目的凶狠模樣,讓林氏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張管家見氣氛愈來愈糟,也管不上尊卑了,趕緊插話道︰「五姑娘,不知二太太的身子近來好些了沒?上回彩衫那丫頭還請我幫忙找其他大夫來替二太太看病,說是胡大夫的藥吃久了也不見效,我便請了小樓巷的王大夫過來,也不知道王大夫開的藥是否有效,二太太的身子有沒有好一些了?」
駱含瑄輕蹙了下眉頭,沒听過還有這事。她詢問的轉頭看向彩袖,只見後者對她輕點了下頭,表示的確有這事,也就是說,她們還真欠了張管家一份情。
「張叔,謝謝你替我娘請了大夫,這份情我會記住,會找機會還你的。」她一本正經的對張管家說。
張管家明顯一楞,隨即搖頭道︰「小的承受不起五姑娘這聲道謝,這是小的分內事。」
「你做你的分內事,我道我的謝,兩不相干。」她才不會留把柄給駱家的人,讓他們有機會對她挾恩以報。
「這麼有志氣,眼前就有讓你報恩的機會。」林氏冷不防開口道︰「老太太命令張管家帶你到前頭負責招待貴客,你不去張管家就會受罰。你要報恩就現在報吧,乖乖地跟我們去把貴客伺候好了,免得張管家因辦事不力而受罰?」
駱含瑄面無表情的看了林氏一眼,還真是沒想到她的腦子會動得如此之快。
她轉頭直視著張管家,問他,「張叔也希望我現在就把欠你的人情給還掉嗎?」
張管家有些掙扎,雖然他剛說承受不起五姑娘的道謝與報恩,可是如果真能擁有這麼一個承諾的話,他哪能不稀罕啊?所以,他真要為了眼前這事就把這樣一個恩情給用掉嗎?
「張管家你在猶豫什麼?貴客還在前頭干等著呢,咱們若再不去,就真要把貴客給得罪了。還有老太太也在等你去向她回報結果,你別忘了。」林氏不悅加不耐的催促道。
張管家無奈的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就是形勢比人強,他連想自私一回都難。他認命的朝五姑娘微微躬了,開口道︰「小的承情了,謝謝五姑娘。」
既然債主本人沒意見,駱含瑄當然也樂得趁這機會把這個人情債給還掉,免得愈拖愈難還。反正對她來說,陪他們去見連馳俊和耿燁磊根本是易如反掌之事,一點都不為難,她何樂而不為?
她點點頭,讓彩袖進里屋去和娘說一聲,便隨著林氏和張管家去大廳見客。
途中,張管家委婉的將駱老太太的意思告訴駱含瑄,卻換來她嗤之以鼻的一聲冷笑,既沒拒絕也沒答應,讓張管家頓時惴惴不安了起來,也不知道讓五姑娘前去幫忙招待貴客的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來到大廳,連馳俊和耿燁磊一見到她出現,馬上問起她娘的病情,直接就把還來不及開口說話的林氏和張管家給震驚住了。
這死丫頭竟然真和這兩位公子爺如此熟悉?!
兩人皆有些愕然與震驚,同時蹙起了眉頭。
而且听他們交談,這兩位竟對袁氏也充滿了關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他們也認識袁氏?還是,其實他們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探望臥病在床的袁氏?
林氏和張管家迅速地對視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見驚疑不定與忐忑不安。
但不管如何,該做的事還是得做。
張管家暗自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小的見過兩位公子,小的姓張,是駱家的管家。這位是我家大太太林氏,還有五姑娘。我家大老爺和二老爺因故皆不在家中,老太太又因為年紀大了,近日身子有些不爽利,無法親自前來面見二位,便由我們仨前來招待兩位貴客,若有怠慢之處還請兩位公子見諒。」
「看樣子這里的風水不是很好啊,竟然病了一個又一個。」耿燁磊朝連馳俊挑眉道。
「所以我才要來。」連馳俊同意的接口應聲。
接著他們也沒理會林氏和張管家,徑自轉頭面向駱含瑄,朝她問道︰「行李收拾好沒?我讓阿告去幫忙搬上馬車。」
阿告是駕馬車的車夫,而有權說這話的自然是車夫的主子耿燁磊。
「令堂的身子能下床走動嗎?」連馳俊又關心的問她。「若是不行,咱們也能在這里多待個幾天。」一頓,他故意補充道︰「雖然這里的風水不是很好,不過待個幾天應該還是可以,影響不大。」
駱含瑄完全繃不住,被他逗笑了出來。
「這……兩位公子這是在說什麼啊?收拾什麼行李?瑄兒,你娘還病著呢,要下床去哪兒?」林氏嗅出不尋常的味道,裝傻的問佷女。
「離開這里。」懶得與駱家人虛與委蛇、拐彎抹角的,駱含瑄沒有一絲猶豫,直截了當的回答。
「什麼?!」林氏被她的直言驚得目瞪口呆。
駱含瑄沒理她,轉頭對張管家說︰「張叔在來的路上不是告訴我老太太想知道這兩位公子今日的來意,要我想辦法試探嗎?其實根本就用不著試探,也不需要問,兩位公子的來意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頓,她冷笑解答道︰「他們是來幫我帶我娘離開駱家的。」
「什麼?!」這回瞠目驚叫的人換成了張管家。
「你們何必如此驚訝?」駱含瑄語氣帶著嘲諷的看著他們說︰「我既然都被趕出駱家了,自然得帶著我娘一起離開,先前只因我娘病體未愈,想讓她多休養幾天,這才暫緩帶她離開,沒想到才幾日的時間而已,駱家這就容忍不下她……」
「五姑娘——」
「張叔,你什麼話都別說,因為你幫過我娘,我暫時還不想與你起沖突。」駱含瑄打斷他。
「瑄兒,你這丫頭別在這里胡鬧了,快點跟我走。」正所謂家丑不可外揚,回神的林氏意識到這里還有兩位外人,急忙伸手去拉她,想將她拉離這里。
駱含瑄一把將她的手給甩了開來。
「胡鬧?」她扯唇冷笑。「我記得上回你說我胡鬧時,是你們逼迫我,要將我嫁給一個紈褲做小妾。那時我不從,你們也說我胡鬧,完全不當回事,才逼得我不得不以死明志——」
「你別胡說,哪有這種事。」林氏趕緊打斷她,又伸手去拉她。「快點跟我走,你回來至今還沒去跟老太太請安吧?這段日子老太太可想你了——」
「吹牛也不打草稿嗎?」駱含瑄嘲諷的再次將她的手甩開,並後退著與她拉開一段距離,「放心,這次我不會再笨得把自己弄得頭破血流,做出那種親痛仇快的傻事,這也是我今日會請世子爺和連公子陪我過來為我作見證的原因,這一趟我就是打算帶我娘離開駱家這個吃人的地方,你們誰也別想再迫害我們母女倆,更別想要阻止我!」
「你……你這丫頭說什麼胡話,什麼吃人的地方,你難道忘了自己姓什麼了嗎?你這是不孝!是數典忘祖!」林氏義正詞嚴的教訓她,順便抹黑她。
「數典忘祖?」駱含瑄面不改色,嗤笑出聲。「我雖姓駱,卻是個遲早要嫁出去的女子,不像某些嫁進駱家,未來一輩子得靠駱家吃喝養活,背地里卻不知坑殺了多少駱家子孫的人,那才叫不孝、叫忘祖!」
林氏臉色泛白卻強自鎮定地道︰「你這丫頭又在胡說什麼讓人听不懂的胡話!」
「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罷,反正人在做天在看。」駱含瑄目不轉楮的直視著林氏的雙眼,道︰「善惡終
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林氏面無血色,整個人都要控制不住的發抖起來。
駱含瑄懶得再理會她,轉頭開門見山的對張管家說︰「張叔,現在你知道兩位公子的來意,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麻煩你去跟老太太說一聲,我和我娘就不過去了,一會兒收拾好就直接離開,免得和她相看兩相厭。另外,我娘已習慣彩袖姊姊和彩衫姊姊的服侍,她們倆我也要一起帶走。」
「她們是駱家的丫鬟,你憑什麼說要帶走就帶走?」既然已經撕破臉針鋒相對了,林氏也不再演戲,露出她刻薄的真面目。
不待駱含瑄回答,被剛才所听見的事氣悶了一肚子氣的耿燁磊霍然怒聲開口道︰「管家,問你們老太太那兩個丫鬟需要多少銀兩贖身,本世子買了!」
「一事不勞二主,那兩個丫鬟還是由我來出銀兩吧。」連馳俊說。
「行。」耿燁磊答得爽快。他已知這對母女離開駱家之後將會住進連馳俊上回買的三進宅院里,那麼宅院里的下人自然也該要由連馳俊做主才對。
「張管家,麻煩你走一趟了,我們倆就在這里等好消息了。」連馳俊對張管家說,語氣雖是客氣的,但神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凌厲肅然。
張管家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躬身點頭,匆匆轉身而去。
他一離開,林氏自然也不敢留下來,緊隨其後也跟著離開,轉眼間,大廳內就只剩下耿燁磊、連馳俊和駱含瑄主僕。
「他們當真曾逼你給一紈褲做小妾?」耿燁磊沉聲問道,語氣之中有抹隱忍的怒氣。
「嗯。」
「該死!」他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雖然這種賣女求榮的事時有所聞,別說是給個軌褲當小妾,就算是給個一只腳已踏進棺材里、行將就木的老頭當小妾都不算新奇,可是為何這事發生在她身上,卻讓他感覺到如此怒不可遏呢?
「你應該還有許多事要忙吧?你去忙你的,賣身契的事就交給我。」連馳俊對駱含瑄說,凝望她的神情溫柔體貼。
「好,這事就交給你了,我回我娘那兒去。」駱含瑄毫不猶豫的點頭道,愈來愈習慣接受他的好意與幫助。
「等一下。」耿燁磊突然叫住轉身要走的她。
駱含瑄疑惑的看向他,「世子爺有何吩咐?」
「你剛才說的那紈褲是何許人?」耿燁磊問道。「他有本事讓你這個駱家嫡女去做他的小妾,他在這朝陽城應該是有些權勢吧?你確定這件事已經徹底解決了,對方不會再來糾纏你?」
駱含瑄楞了一下,慢慢地皺起了眉頭。她先前從未想過這件事,只知道從她穿越來之後,對方就未曾出現過。
「這件事根本無須擔心。」連馳俊驀然開口,「現今有咱們倆在,那紈褲就算有那個心,恐怕也惹不起咱們倆。」他信心十足。
駱含瑄才皺起的眉頭立刻因他的話而松開,給了他一個燦爛的微笑。「既然你這麼說了,那麼萬一他出現鬧事的話,我也把他交給你嘍?」
「可以,交給我吧。」連馳俊慎重的點頭?嚴肅的應道。
這事本來就該由他來解決,他倒要看看那個紈褲長得是圓是扁,若是他真敢來糾纏的話,他不介意新仇舊恨一起算。
「那就謝謝連公子了。」駱含瑄輕輕福了福身。
「駱姑娘客氣了。」連馳俊回禮道。
兩人對視一眼,相視而笑,讓一旁的耿燁磊看了莫名的感到刺眼。
「這件事我來解決。」他倏然沖口而出,就見那兩人同時轉頭看向他,動作是那麼的一致,臉上的表情也是那麼的一致,先是訝然,然後回歸平靜,沉穩自若。
「殺雞焉用牛刀,這點小事還用不著世子爺出馬。」連馳俊說。
駱含瑄立即附和的點頭,道︰「多謝世子爺,世子爺的好意我心領了,這件事還是交給連公子處理比較適合,就不需要麻煩世子爺了。」
「本世子不覺得麻煩。」耿燁磊目不轉楮的看著她說。
但我覺得麻煩啊。駱含瑄在心里答道,面上卻恭然的微笑道︰「即便如此,民女還是不敢勞煩世子爺。」
「不敢勞煩本世子,卻理所當然的勞煩他?」耿燁磊目光銳利的緊盯著她,語調譏諷的質問。
「燁磊。」連馳俊沉聲喚道,阻止他明顯找碴的舉動。
「我說錯了嗎?幫她一次是咱們好心,但是一次又一次,她未免也太理所當然,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耿燁磊在不知不覺間已妒嫉到口不擇言,他自個兒沒發現,不過連馳俊卻明顯地感受到,警戒心頓時升到最高點,當機立斷決定先下手為強。
「燁磊,你說錯了。」他搖頭道,在好友轉頭看向他時直視對方雙眼,嚴肅而認真的對好友說︰「並不是駱姑娘太把自己當回事,而是我太把她當回事,已將她放在心上了。」
此話一出,大廳內頓時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彩袖低垂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心中滿是驚濤駭浪般的斑驚。
連馳俊轉頭對駱含瑄說︰「你去忙你的事吧。」
駱含瑄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轉身喚著彩袖,「走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還未走到門口,便听見耿燁磊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連馳俊隨後答道。
「你是認真的嗎?」
「我是認真的。」
「以你的身分可以配得上更好的,這種小門小戶的人家根本就配不上你連家長房嫡子的身分!」
「我不需要靠聯姻來獲得什麼,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妻子,一個能讓我心動、讓我喜歡、讓我想與她白頭偕老、琴瑟和鳴的女子。燁磊,弱水三千,我只想取這一瓢飲。」
駱含瑄帶著彩袖走出大廳,愈行愈遠,再也听不見廳內那兩人的對話,但光是剛剛她所听到的那些,對她而
言便已經足夠了。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她微笑,心底定,覺得自己眼光真不錯,沒看錯人。
連馳俊,你若不棄,我定不離。她在心里想道。今生今世,就和你白頭偕老了,希望你別讓我有失望與後悔莫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