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艷作夢也沒想到,經應多聞救下的小泵娘竟是三爺李若凡的妻子似錦,她算是陰錯陽差地立了小寶。
後來三爺發話,只要應多聞來了便差人通報他一聲,他要好好答謝,天曉得應多聞自此卻像是人間蒸發,明明人就在京城,卻未再踏進照雲樓。
一個月後,宋大人正查辦的二王爺秋狩受傷一案和西北增援不足一事,竟湊在一塊的一並破案了。
原來那日欲擄走似錦的男子竟是兵馬衛的副指揮使,也正是六王爺的心月復。原來似錦有著生花妙筆,將那男子畫了個十足十,交由七王爺一查,輾轉查到六王爺頭上,還因而發現六王爺的莊子里竟私藏了西北增援所需的幾樣軍需品,另外,也查找到當初射殺二王爺的弓箭,原本押入大牢的四王爺因而回復自由身,而六王爺則在入獄後,被判了個立斬。
這下宋大人可風光了,連破兩個大案,皇上賞賜不少。
而三爺也重新入了宋家族籍,恢復了宋繁的本名。比較詭異的是,他的妻子似錦竟然成了七王爺的義女,京城一時嘩然。
而她呢,只要不關她的事,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因為七王爺是應多聞的上司,所以她自然是得要盯著七王爺的消息,也明白了為何案子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為何還是不見應多聞的人影。
原因就出在七王爺正在辦軍需,為了補足當初西北增援不足的部分。
「就說呀,要藤啦麻啦,就是一些可以作為軍械的原料。」
瀲艷邊听邊點頭,問︰「很麻煩嗎?」她問的是李家牙行里唯一的女牙郎安羽。
二爺前幾日將安羽送到她這兒,她以為是二爺又上哪物色的歌女或曲倌,豈料都不是,安羽是二爺的另一棵搖錢樹,專門主持牙行里的黑市,听說不管是什麼東西交到她手上,絕對都能賣出教二爺心花朵朵開的好價格。
而安羽會進照雲樓,是為了避風頭。照二爺的說法,安羽被人盯上了,對方甚至還派出了殺手追殺,于是只好讓安羽躲進了她的財窩,原因無他,純粹是因為自從上回似錦莫名被擄進照雲樓,應多聞震怒,要二爺加添護院人手,所以她的財窩外頭有護院日夜站崗,可謂最安全的地方。
「听二爺說很麻煩的,尤其是藤,那得要南方才有,而且還是要曬干後馬上做成器具,趕著八月要走兵部糧道送往西北,二爺和三爺都忙翻了呢。」安羽說著,秀眉微微攢起。
「听起來確實是很麻煩。」瀲艷應著,猜想也許正是這樣,應多聞才會那麼久都沒踏進照雲樓。
「是啊,要是沒辦妥的話,七王爺也有麻煩……」
瀲艷听出端倪,不由打量著她。「你識得七王爺?」
安羽圓亮的眼眨呀眨的。「不認識,我是擔心會牽連二爺,到時候我的生計怎麼辦?你要知道我在這兒是一毛錢都攢不到的,要是接連幾天不開工,我的麻煩就大了。」
「原來如此。」
「所以你要是遇到二爺的話,就幫我跟二爺說一聲,我很想回去干活,而且黑市也不能沒有我。」
「我會跟二爺說的。」
「那就先謝過你了。」安羽笑嘻嘻地道,目光打量著她房內的擺設,瞧見她櫃子上放了一整排的小瓷瓶,不禁問︰「瀲艷,身子不好嗎?」
「我瞧起來像是身子不好嗎?」
「那這些藥瓶是?」
瀲艷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嘴角不禁抽了下,原來已經累積這麼多了呀……「那不是藥,呃……是藥,是解藥。」
「解藥?照雲樓里有人會下毒嗎?」安羽壓低嗓音問。
「不是毒,是……chun藥。」瞧她瞪大眼,瀲灤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人以為我會被人下藥,所以預防的給了我解藥,算是以備不及之需。」
「啊啊,這個人對你很有心喔。」
「是啊,可惜我配不上人家。」
「怎會?二爺說照雲樓是賣笑不賣身的,只要將你給贖了再從良籍就好了呀。」
「安羽,這世上的事很多都難盡如人意呢。」要是凡事都能這麼簡單就好了。吁了口氣,她緩緩起身。「好了,你該回房了,要記住,只能在財窩的範圍里走動,千萬別出了那片默林。」
「知道。」安羽像是瞬間枯萎了,夸張的神情把瀲艷給逗笑了。
「小姐,大人來了。」門外傳來香兒的聲音。
瀲艷頓了下,看了安羽一眼,便道︰「安羽,你稍坐一下再回房。」
「喔。」
瀲艷開了門,就見應多聞高大的身影立在門邊,一身朝服未褪,風塵僕僕的像是從哪里趕回來似的。
「香兒,差人通知三爺一聲,就說應大人來了。」
見香兒應聲便離去,應多聞奇怪問︰「通知三爺做什麼?」
「上回大人在照雲樓救的小泵娘是三爺的妻子,他說要當面答謝你,既然你人來了,當然是要通報一聲。」當然,說是這麼說,她要香兒通報的卻是宋大人。可憐的宋大人已經守株待兔多日,今兒個終究教他逮住了人。
「原來如此。」應多聞淡應了聲。
「倒是今天是什麼風將大人給吹來了?」她笑問。
「瀲艷,借個地方讓我歇一會。」應多聞抹起疲憊的笑。
「我房里有人,跟我到書房吧。」
「誰在你的房里?」
說話時,他已經一把推開了房門,一見里頭有位姑娘,他隨即垂眼道︰「失禮了。」又拉上了房門。
「應多聞,你這是在干什麼?」抓奸在床也不需這種狠勁吧。
「多想了。」
瀲艷瞪他一眼,徑自走在前頭。進了房,還沒將床被弄好,就讓他從身後給抱住,教她掙扎也不是,不掙扎也不對。
「明明咱們距離如此的近,卻連想見你一面都難。」他啞聲喃道。
「近來七王爺那兒差事多,教你忙得不可開交了?」
「嗯。」
「躺著吧,你不是累了?」被他這樣抱著,總會教她想起那場春夢,讓她覺得很別扭。
「是累了,但更想抱抱你。」
瀲艷瞪著床架,干脆往後一倒,倒進他的懷里。反正她又掙不月兌,只是抱抱而已,還可以接受。
「難得了,你今日這般溫馴。」他有些受寵若驚。
「難不成我平常還是頭烈馬?」她沒好氣地道。
「相去不遠。」
瀲艷翻了翻白眼,懶得吐槽他看上一頭烈馬。「不跟你說了,你就在這兒歇著吧,我得去忙了。」
「不能再陪我一會?」
「不能,二爺不在照雲樓,我得坐鎮才成。」她只能說他挑的時間點真不好,挑在這當頭,她連听他小小抱怨一下都沒時間,不過她倒也沒听他抱怨過什麼。
「既然這樣,我先回去了。」
「那怎麼成?我已經讓香兒去通知三爺了,你總不好就這樣一走了之吧。」開玩笑,他好不容易踏進她的地盤,豈有讓他說走就走的道理?「這時分敘雅堂應該沒人,你就在敘雅堂稍待一會。」
「好吧。」
當應多聞讓丫鬟領進敘雅堂,瞧見里頭的陣仗時,不知為何竟不覺意外。
他上前一步施禮。「下官見過宋大人、雍王爺。」
「不用多禮,坐吧。」宋綽擺著笑臉要他入座。
「謝大人。」應多聞入座,抬眼正對著雍王爺,再看向左手邊的宋綽,揚笑道︰「大人和王爺特地在此等候下官,為的應該就是兵部大火與盛昌伯府兩個案子,是不?」
「既然你都知道了,本王也不唆,只消將你知情的部分道出便可。」雍王爺目光灼灼,仿佛真能從他身上得到關鍵解答。
敘雅堂三面大門皆開,徐徐微風從門外吹入,還帶著淡淡的槐花香。應多聞端坐在席上,微垂眼道︰「下官想知道王爺和宋大人為何執意追查這兩案?」
雍王爺給了個眼神,宋綽便抹著笑意問︰「應大人難道不想替盛昌伯府翻案?要是翻案了,便可洗清瀲艷的罪名,屆時大人想迎娶她為妻,自然不是難事,不是嗎?」
「听起來似乎不錯。」
「可本王就不懂你為何連一點線索都不肯給。」
「王爺何以認定下官有線索?」應多聞笑問。「據下官所知,當年兵部大火一案,最終以怠忽職守處死了庫部令史等共七人,此案早已了結,王爺再追查下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為何執意要查?」
「應多聞,當年兵部大火燒死了一個員外郎和兩名庫部主事,而那位員外郎姓花名仲彌,乃是盛昌伯的麼弟,當初只有盛昌伯與本王聯奏,要求大火一案必須詳審,盼能接手,可惜沒多久盛昌伯就因為收賄貪污罪名押進了大理寺的牢里,不過一個日夜就死在獄中。」
應多聞听完,微楞了下,垂眼思索,如果他沒記錯,當年是兵部先發生大火,而後同一個月里,盛昌伯府就被抄家了。
兵部員外郎和盛昌伯府……若是大膽假設,有人以權勢威迫兵部員外郎配合「遺失軍械」,遭他拒絕,必定還會有第二、第三次的勸說,要是再不肯,直接嫁禍,以一場大火掩飾竊取軍械也不是不可能,而後又擔憂盛昌伯府查出相關事情,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栽贓誣陷……
「那批遺失的軍械至今下落不明。」雍王爺突道,目光看向門外盛開的粉紫色槐花。
「近來七王爺接辦軍需,難道就不想追回當初增援卻未送到西北的各項軍械?」
「查了,卻查不出名目。」正因為秘密調查,他才會不斷地在外奔波,想從幾個皇親貴族名下的莊子查起。
「應多聞,你可知道增援未給和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共有多少?」
「增援未給的軍械,除了藤械外,各式軍械的數量共九千七百件。」
雍王爺輕頷首,有些意外他對于此事也頗上心。「本王告訴你,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並不多,但都是槍與劍,共三千件,加上你說的九千七百件,共有一萬兩千七百件,若是那個有心人擁重兵,再加上這些軍械,要發動一場政變,那可是易如反掌。」
應多聞微眯起眼,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但卻不認為雍王爺是個忠心于王朝的貴爵。
「這一點,秦文略也該是清楚,有所防備才是。」雍王爺又道。
「確實。」他不得不說七王爺自從清醒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神采,對于朝政相當敏銳。
「所以秦文略心里是有底了?」
「下官不敢誑言。」
「你不敢說,本王替你說,秦文略的目標必定是秦文法,對不?」
秦文法便是二王爺,應多聞神色不變,也沒應上一聲。
「秦文法自傷,除了是因為他接下了盛昌伯的鹽道一職,卻縱容屬下收賄,想藉此事掩蓋丑事,順便導出一場皇子內斗戲碼,引起皇上注意,更是以此事誘發其他皇子動作,就比秦文規就因此上當,把手伸進了兵部里,殊不知秦文法正等著,早他一步搶走了大批軍械,而後他再從中插手增援一事,如今秦文規被斬,他少了個競爭者,手上又多了籌碼,秦文略要是不盯著他才有鬼咧,而相對的,秦文略也成了眾矢之的。」
應多聞黑眸未動,沒有呼應也沒有否定,只是像個聆听者,听著雍王爺的推測。
見他依舊無動于衷,雍王爺不禁微惱道︰「應多聞,兵部員外郎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也背負了怠忽職守的罪名,本王替他不值,一心想為他洗刷罪名,而你,為何不願為照雲樓花魁洗清罪名?」
應多聞眉眼微動,總算是听見了雍王爺的真心話。雍王爺喜好玩樂,幾乎是不睬朝事的,汲汲營營的查案行動令他不解,如今才總算明白原來他做了這麼多,無關乎他對王朝的忠心,純粹只是想為一個人翻案罷了。
「本王說了這麼多,你還不吭聲嗎?」雍王爺惱怒地往桌面一拍,桌上茶水濺出杯外。
應多聞垂眼忖了下,幾不可察地吁了口氣。「誠如雍王爺猜想,當初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人確實是下官。」
此話一出,雍王爺總算松了口氣,而宋綽則是偷偷地睨了內牆那頭。
應多聞撢了撢濺在袍子上的茶水,又道︰「當年下官年少無知,听聞兄長提及嫡母大壽,有人偷偷藏了大禮,恐是欲嫁禍于他,于是要下官立刻將官銀送到一處莊子,只因下官身上有著皇上御賜的玉勒子,城門官兵不查便會放行。下官沒多細想便答允,可就在翌日,下官听聞盛昌伯因收賄貪污入獄,直覺古怪,卻沒有連想在一起。
「直到下官荒唐鬧事,嫡母與兄長將下官送往蟠城的莊子後,下官在天香樓遇見了瀲艷,不解她為何出現在民間青樓,回了京城將此事告知嫡母與兄長,他倆卻要下官別插手,下官听從,欲離開時又覺得不妥,想與母兄商議能否將瀲艷贖回而折返時,卻听見他們低笑私語,說著盛昌伯府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是下官所為,更說下官被養廢了才不會爭搶爵位,下官難以置信,入門質問,卻遭驅趕出府,下官因而決定要回蟠城贖了瀲艷,豈料才進莊子便遭人暗算……傷重的下官滿心愧疚,只想再見瀲艷一面,進了天香樓後,反遭瀲艷所救。」
他的嗓音平板無波,然唯有他知道這一段路,他陪著瀲艷走了多久,他看盡了瀲艷藏在笑臉底下的淚,可諷刺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
他曾經動心卻不敢表明,怕有朝一日她會察覺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讓她入了妓籍,讓她一再為了他而出賣自己……他的痛,瀲艷無法體會,可瀲艷的苦,他全都看見了。
「所以,你是怕瀲艷發覺這事,怕自己因而吃罪,所以這一連幾個月才會避著我?」宋綽試探性地問,不知道瀲艷還有沒有躲在內牆後的暖閣偷听。
「不,這事早晚會讓她知道,而下官該領的罪,時機成熟時必定會求請皇上聖裁,至于下官之所以避開大人與王爺,實在是因下官認為只憑下官的說詞,無法定罪任何人,更會教對方有了防備。」
「所以你心里已有了打算?」雍王爺低聲問。
「不瞞王爺,七王爺辦軍需不過是個幌子,又或者該說是個誘餌,等著躲在暗處的蟲子上鉤。」應多聞抬眼,黑眸灼亮有神。「王爺,下官認同七王爺的作法,等著二王爺造反,屆時查獲的人和軍械,才是真正能將之問罪,又能替兵部員外郎平反。」
雍王爺微眯起眼,低喃著,「也是,兵部軍械皆有編號,要是能夠一網打盡,確定其中有當時遺失的軍械,就能替他平反了。」
「所以,下官懇請雍王爺與宋大人稍安勿躁,以免壞了七王爺的布局。」
「好,本王就等那一天,屆時你可要讓本王盡興才成。」雍王爺話落,隨即起身離去。
宋綽替應多聞倒了杯茶,嘆了口氣道︰「讓你說了這麼多,難為你了,可你也真是沉得住氣,不急著替瀲艷平反。」
應多聞接過了玉瓷杯,看著里頭黃綠色的茶水,啞聲道︰「我從沒想過替她平反。」
「為什麼?」宋綽詫道。
「宋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以待罪之身入了民間青樓,記上了妓籍,他日若能沉冤得雪,恢復名門閨秀之身,她就只剩死路能走。」應多聞一口呷盡了茶水,只嘗到了茶水的苦澀,不帶絲毫甘韻。「若是瀲艷當時進了教司坊也就罷了,可是她進了青樓,甚至在外拋頭露面,哪怕她不在乎,花氏族人也會以她行為不當毀及族譽,逼她走上死路的。」
宋綽呆住,顯然沒想到這狀況,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只能化為無奈的嘆息,拍了拍他的肩。「難為你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在蟠城時,他親眼見過瀲艷為救他,真的是命都可以不要,甚至他支持西北時,她剽悍果敢地與雍王爺斡旋,任誰都看得出瀲艷心里只有他,卻又礙于身分不敢委身于他,如今要是得知,讓她落入煙花,命運如此乖舛的人是他,她心里作何感受?
而獨自守著秘密的應多聞心里又是如何的百轉千回,瀲艷之于他,是恩亦是情,他又該怎麼面對知道實情的瀲?
他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他,瀲艷剛剛躲在後頭偷听?
「大人,不好了!小姐和慶遠侯起沖突了!」香兒急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喊著。
瀲艷的情緒正處于極端惡劣之中,尤其眼前抓住她的人是應多聞的大哥,是那個該死的掇攛應多聞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混蛋!
「喂,你快放開瀲艷!」安羽在旁抓著應直的手怒聲斥道,見他身後一票權貴個個看好戲似的,教她氣得牙癢癢的。
她不過是偷溜到前院,誰知道經過這雅房前,這群混蛋竟誤以為她是花娘硬將她扯進房,要不是瀲艷經過,真不知道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群權貴真是一整個無法無天!
「怎,瓖金包銀的不成,本侯爺想模上一把也不行?還是你吃味了?也行,你也一道來,讓本侯爺左擁右抱。」應直輕易地扣住安羽,將她摟進懷里。
「慶遠侯難道不識字,不知道照雲樓的姑娘是模不得踫不得的。」瀲艷朝他的右肩連拍數下,往手肘處一點,趁著他的手酸麻無力時,將安羽拉到身後,示意她先離開。
「可笑!哪家青樓的花娘是模不得踫不得的?本侯爺就是要模就是要踫!」喝得半醉的應直壓根不管右手酸麻無力,硬是朝瀲艷的胸前襲去,突然一把蠻力殺出握住,教他當場痛吟出聲,側頭一瞧——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應多聞懶得跟他說話,沉著眉眼,握住他另一只手,教他痛得發出殺豬般的聲響,松開了瀲艷的手。
應直氣得破口大罵,「應多聞,你為了個花娘與我置氣還傷我?你真是……」後頭的話卻再也罵不出口,雙眼像是要暴突而出,整個人痛得跪在廊道上。
「應多聞,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可是你兄長!」有人見事態不對,立刻上前制止。
應多聞垂眼瞪著應直,緊握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夠了,別鬧事了!」瀲艷低喝了聲,見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便要香兒趕緊帶安羽回財窩。
應多聞咬了咬牙,松開了手,一群勛貴子弟趕緊過來攙起應直,罵道︰「你竟然為了個下賤的貨色,傷及自家兄長,應多聞,你真的是腦袋都餿了是不是?!」
「住口,全給我閉嘴!」應多聞怒聲咆哮著。
聞訊而來的二掌櫃趕來,見這狀況,趕忙請示瀲艷該如何處理。
就見瀲艷冷著臉道︰「將他們趕出照雲樓,往後不準他們進入照雲樓!」
「是。」二掌櫃應了聲,趕緊要護院把人給請出去。
「我呸,你這個賤蹄子……」
啪的一聲,那開口的勛貴子弟被應多聞一巴掌給打趴在地,整個人不醒人事。
「你何必呢?」瀲艷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應多聞听出她的語氣不對,隨即急步跟上,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瀲艷?」
「你又何必出手傷人,造就這一切的,不就是你?」瀲艷回頭,笑得極冷。
應多聞怔楞地看著她,啞聲道︰「你都听見了?」
「是呀。」在听見他說當初嫁禍給盛昌伯府的那一段後,她就再也待不住了。
太諷刺了!為了愛他,她幾乎是把血把肉都給賣了,可他卻是將她推進地獄里的凶手!
莫怪初次見面時,他的神情那般怪異,莫怪他眼里滿是疼惜和不舍,原來他對她是愧疚。
他總是待她忽冷忽熱,她以往不解,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不要她的!是她自個兒一頭熱地把自己送上門,而他不過是忠于罷了……他明知一切事情,卻始終緘默,看著她為了救他而賣笑,為了他的藥錢陪酒受盡調戲……他的心疼自責,原來是來自于他內心的譴責,無關情愛。
太可笑了!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我……是我對不起你。」他粗嗄的道,沒想到竟如此快就讓她得知真相,教他徹底慌了手腳。
「你以為說對不起,我就應該原諒你嗎?你以為原諒一個人有如此簡單嗎?你把我殺得血肉模糊了,一句對不起到底是能挽回什麼?!」瀲艷惱聲喊著,淚水跟著奪眶而出。「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話落,她轉身就走,應多聞走了幾步,卻驀地停住。
他再追上前去又有什麼用?他問著自己,看著被她甩開的手,眼底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當時序進入酷暑時,京城里卻異常的冷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許多商鋪都提早歇業,門窗緊閉,任誰也看得出不對勁。
而李叔昂更是特地將瀲艷接到自家宅子,調足了護院守著。
「二爺,確定是今晚了嗎?」
「七王爺已經前往和親王府了,這事絕對錯不了。」李叔昂進了門,隨即倒杯茶淺啜了口。「宋大人說在七王爺府搜出了一些軍械,而那批軍械是七王爺側妃打算嫁禍給七王爺的,那側妃的嫡姊就是二王爺的側妃,此事讓皇上震怒,要二王爺閉門思過,你想,二王爺要是不趁著今晚和親王七十大壽的壽宴,所有皇親貴族全都進了和親王府之際調動兵馬政變,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瀲艷懷里抱著睡得不安穩的兒子李子靜,看著他年歲漸長,五官愈像應多聞,心底說不出是惱還是氣。
「听說七王爺撥了一衛的兵馬給四王爺和二王爺對杠,但全程都要應多聞跟著,雖說雍王爺也領了一小隊人馬助陣,就不知道七王爺給的人手到底夠不夠,要是到時候四王爺為了出先前被誣控入獄這口氣而領軍胡來,搞得兵將不听應多聞的,就大事不妙了。」
瀲艷橫眼瞪去,教李叔昂自動閉上了嘴。
可靜默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道︰「瀲艷,應多聞听令阻止政變,這事真的是凶險萬分,前幾日他來時,你實在不該讓他在財窩外頭站了一夜,壓根不听他解釋,你這樣待他,他要是在陣前殺敵分了心思,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
「還說!」
「瀲艷,宋大人都跟我說了,你呀,壓根不知道應多聞心里的苦,他不是不想替你平反,實在是怕替你平反後,你曾入妓籍的事,會讓族人賜你一條死路啊。」李叔昂真的是忍不住要替應多聞打抱不平。
天曉得他听宋綽說完後,還偷偷為應多聞流了兩滴淚。
「我會入妓籍不就是拜他所賜?」瀲艷冷聲道。
「這……」李叔昂語塞,撓撓臉,想了想後說︰「也對,所以咱們就別理他,管他死活做什麼呢?」
瀲艷不禁抽了抽嘴角,懶得睬他。
她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將他抱在懷里輕搖著。其實,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也仔細想過了,不管應多聞對她是恩是情抑或者是內疚,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身分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就無心強求了,趁著這當頭讓他打消念頭,對彼此才是真正的好。
要狠,就要狠得徹底,要斷,就要斷得干脆,半吊子的溫柔對彼此才是最大的戕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李子靜突地哇哇大哭,嚇醒了正在打盹的李叔昂,一張眼就見瀲艷正抱著李子靜哄著。
「子靜,怎麼了?是不是作惡夢了?」她暖聲問,撫著他的額,沒有發燒,又模了模他胯下壓根沒濕。
「娘、娘,怕……」李子靜一把環抱住她的頸項,淚眼就貼在她的頸窩。
「怕什麼呢?有娘在,不怕不怕。」瀲艷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哭鬧起來?」李叔昂抹了抹臉,看著外頭的天色,突地听見轟然巨響,大地仿佛隱隱震動,他沖出門外,看見黑煙從皇宮的方向竄起,月兌口道︰「該不會是應多聞他……」
瀲艷橫眼瞪去,斥道︰「你在胡說什麼?!」然,當她抬眼見皇宮方向天空一片猩紅,伴隨著濃煙,她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擰著。
不要,千萬別是他出事!
天亮後,李叔昂派了人查探出第一手消息——「說是二王爺和四王爺短兵相接,兩人互砍而死,二王爺的兵馬已經全被俘了,正交由雍王爺處置。」
「……他呢?」
李叔昂臉色凝重了起來。「听說他當時就受了傷,可是他又趕往和親王府支持,將受傷的七王爺救出,現在人在七王爺府里,讓御醫一並醫治。」
瀲艷握緊了拳,低聲問︰「傷很重嗎?」
「目前不清楚,但連御醫都派上場了,能輕到哪兒去?」
瀲艷垂斂長睫不語,暗惱老天真愛整人,每每當她下定決心,總是要讓他面臨攸關生的大事……到底是要她怎麼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