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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第三章 報恩機會來了

作者︰綠光類別︰言情小說

惡夜里的一樁凶險就如此化解掉,然而當晚在天香樓里听說引起了騷動,經香兒打探,才知道原來是應三爺把江爺丟在大廳外,菊姨趕忙將大夫找來醫治他,而待他清醒,絕口不提犯了什麼事,只是狼狽又氣惱地說從此再也不進天香樓。

菊姨疑惑不已,瀲艷也懶得告知這事,只是心里惦記著欠了應三爺一份情,不知道有無還人的一天。

而竹音則是天天帶著她繡好的錦囊上工,就盼能再遇見他。

瀲艷為此猶豫了好久,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不管他有沒有再來天香樓,依他那日的穿著打扮,分明就是個富家公子,哪里可能納竹音為妾?他不來,就讓竹音盼著,總好過面對現實傷心的好。

就這樣,直到年關將近時,原以為再也不會遇見的人,竟然出現在她眼前,而且看起來像是快要死了……

「小姐,天寒地凍的,你在這里做什麼?」香兒遠遠就瞧見連暖帔都沒搭上的瀲艷蹲在園子一角,不知道在拉扯著什麼。

「香兒,過來幫我!」瀲艷頭也不回地喊著。

香兒微皺起眉,擔心她是受了傷,加快腳步跑去,卻見——

「小姐,你趕快放手!」她瞧見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人,也不知道死了沒?

瀲艷氣喘吁吁地抬眼瞪她。「他還活著,你快點幫我抬起他,他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

年關將近已至隆冬,雖沒下雪,但園子里的草木都已經凍得枝葉泛黑,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哪有辦法在室外捱過一晚?

「小姐,這個人私闖進咱們後院,這事得先跟菊姨稟報才成的!」香兒急得直跳腳,只想將她扯回房里。

「稟報也不急于這一刻,我跟你說,這人是之前救了我的應三爺,他曾救過我一回,你說,我哪可能眼睜睜地看他就這樣死去?」知恩圖報是做人最基本的,要她視若無睹,干脆叫她去死算了。

香兒呆了下,還沒轉過來,跟著香兒前來,就停在幾步外的竹音听見了,拉起裙擺就跑了過來。

「瀲艷,你說是應三爺?」竹音急問著。

瀲艷用下巴努了努地上的男人,竹音一瞧見他的臉,當場嚇得花容失色,忙抓著瀲艷問︰「這該怎麼辦才好?他看起來傷得很重,他……他還有氣嗎?」

「還有,再怎麼樣我也要留住他這一口氣。」瀲艷霸氣十足地道,哪怕心里一點把握都沒有,也不讓人看穿她的惶恐。「竹音,你幫我,咱們一人架著他一邊,先把他架回我院落里再說。」

「好。」竹音毫不猶豫地應聲,看著瀲艷拉起他一邊胳臂,她便撐住另一邊,豈料兩人怎麼也撐不起昏迷的男人。

「香兒,過來幫忙。」瀲艷氣喘吁吁地喊著,卻不見香兒走來,一抬眼才發覺哪里還有香兒的蹤影。

不會吧?她以為香兒應該會是站在她這邊,支持她任何作法的,豈料她竟連一聲都不吭就跑了……

沒時間讓她難過香兒的悖叛,她咬了咬牙,使盡力氣要再將應三爺撐起,可是一連試了好幾回,撐不起就是撐不起。

她怕他失溫,更怕一再折騰讓他的出血更嚴重,可恨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想救個人都這般難。

「瀲艷,怎麼辦,憑咱們兩個是撐不起他的。」竹音說著,寒凍的天,她額上卻已經微布薄汗。

瀲艷抿緊唇,忖了會便道︰「不能再拖了,我去請守門的邦哥幫忙。」雖說邦哥不見得會幫,可眼前她已經無計可施,用跪的用拜的也要把人求來,大不了再撒把銀子買通他。

「我去。」

竹音自告奮勇,才剛放下應三爺的手,便听見香兒氣喘吁吁地喊著,「邦哥,就在這兒,你動作快一點。」

「你小聲一點,要是我私自踏進這兒被菊姨知曉,我會被她扒掉一層皮。」

「邦哥,你放心,既然會請你幫忙,絕不會害了你,待會還有後謝呢。」

瀲艷抬眼,就見香兒已經把邦哥給請來。邦哥長得虎背熊腰,白天守在後門,是防花娘逃跑的看門小廝。

嚴邦一見草地上全身是血的男人,眉頭一皺,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應三爺給抓起,粗聲問︰「要將他擱在哪?」

竹音才要開口,已經被瀲艷搶白。「邦哥,將他安置在我的側房。」

嚴邦應了聲,三步並成兩步地直朝她的院落而去,然走了幾步,又問著香兒,「瀲艷的小院在哪?」

「跟我來吧,邦哥。」香兒快步走在前頭指引。

瀲艷和竹音趕忙提步跟上,待人送進了側房後,香兒又打發了嚴邦將大夫找來,自然不忘在他手里塞了點碎銀。

「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嚴邦一走,香兒隨即愁著臉問。

豈料,瀲艷卻是一把撲進她懷里,嚇得她瞠圓了眼。「……小姐,你怎麼了?」

「香兒、香兒,你果然是最棒的!」原諒她不夠信任她,以為她丟下她一走了之,還暗暗傷心了一把。可實際上,香兒辦事最穩當,竟幫她把邦哥給收拾得服服貼貼,知道遇事該怎麼做怎麼拿捏,比她腦袋精明多了。

香兒被夸得一頭霧水,有點赧然地拍拍她的頰。「小姐,我還真模不清楚你的心思呢,只是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還有,雖然邦哥替咱們找大夫,可這事菊姨一定會知曉,你得要先想好對策才成。」

香兒往床邊望去,就見竹音坐在那兒直睇著昏迷不醒的應三爺,那神情說有多痴情就有多痴情。

「放心吧,菊姨那邊有我頂著。」瀲艷抱夠了才笑嘻嘻地抬眼。「別擔心,老天既讓我看見他,那就代表老天要我救他,他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他要真沒事,也不能在這兒養傷啊。」

「他是個富貴公子,待他清醒,自然會差人把他接回去的。」對菊姨來說,她幫了個富貴公子,菊姨不會反對的。

一切本該照她的想象進行的,可偏偏她漏算了一點。

「……你無家可歸?!」瀲艷用氣音問著。

不會吧,怎會有這種意料外的狀況發生?

大夫一來,快速地替他上藥後,直說他命大,及時得到救治,只要人清醒,喝了幾帖藥,傷就會穩了下來。然而第一帖藥都還沒煎好時,他人就清醒了,雖然臉色死白,但那雙深邃的俊目依舊沉著有神,而且直盯著她瞧,使得她頭皮都快發麻,心跳一陣失速,半晌,她才想起正經事,誰知道這一問,竟問出了他無家可歸的窘境。

這下子死定了,照她的估算,大夫進出大廳,肯定會踫到菊姨,所以菊姨也差不多要來興師問罪了,而他現在卻說他無家可歸……

「你無須擔憂,我不會在這里叨擾你。」他低啞地道,斂目的側臉噙著幾分憤世嫉俗的恨。

瀲艷眉頭都快打結了,心想才隔了一陣子不見,他整個人似乎不太對勁,想問他,畢竟是交淺無法言深,不問嘛,他待在這里確實是個大問題,偏偏她又不可能在這當頭趕他離開天香樓。

送佛送上西天,她要是在這當頭趕他走,同樣是逼他去死,這事她絕對不干,所以她非得找出讓菊姨願意留下他的法子不可。

「你盡避放心,就在這兒待著。」略略想出了輪廓,她二話不說地保證。

他瞧也沒瞧她一眼。「男女該防。」

瀲艷不禁低笑了聲。「這兒是青樓,要是男女該防,銷金窩全都可以歇業了。」

他眉頭微皺,听不出她是自嘲還是怎地,教他不由得正視她,思緒千回百轉,而最終,他的心定了下來。

「你要我留下嗎?」他問。

瀲艷微揚秀眉,不去揣度他那種近乎曖昧的問法,想了下便道︰「你曾經救過我,所以我還一次情,這是天經地義,我可以想法子讓你在這兒待下,直到你不願待為止。」

「我可以留下,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他承諾著。

他能逃過死劫,這條命自然要給她,唯有她能決定他的去留。

「這是你報恩的方式?」她好笑地說。這種說法,好像他連命都可以交給她……這恩也報得太大了點,她不敢收。

「是。」

「那……我可以問你為何受傷嗎?」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他眸色一黯。「不過是被養的狗給咬傷罷了。」

「喔……」那只狗,肯定高大凶狠。「那麼,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他沉默了一會,才道︰「多聞,應多聞。」

「多聞?有意思的名字,听起來是個爹娘有所盼望的好名字。」友直友諒友多聞嘛,她真是天才,隨便都聯想得到。

「也許。」

瀲艷直睇著他淡漠的側臉,總覺得他真的和初遇時相差甚遠,也許和他這次受傷有關,但他要是不想吐實,她再追問也沒用。

更糟的是,氣氛好凝重喔,她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適巧有人開了門,她開心地回頭喊,「香……菊姨。」啐,還以為是香兒把煎好的藥端來,誰知道竟會是菊姨,而且後頭還跟著一副準備看熱鬧的綺羅。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就非要惹火她不可嗎?為什麼就不能稍稍放過她這個想要和平度日的人?

「瀲艷,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菊姨冷著臉,雙眼如冷箭像是要將應多聞給盯死在床上。

瀲艷起身,笑得一臉無辜。「菊姨,我正要跟你說呢,不如咱們先到隔壁小廳聊聊,好不?」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的?」

「菊姨要是想在這里說,自然也是可以。」瀲艷態度落落大方,一點遮遮掩掩的窘態皆無,就見她施施然走到床邊,對著菊姨道︰「菊姨,這位是應多聞,近兩個月前,就是他將江爺給丟在天香樓大廳的。」

原是來看好戲的綺羅聞言臉色大變,悻悻然地瞪著她。

「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菊姨惱聲道。「就因為他,江爺直到現在都不再踏進天香樓,這筆帳適巧可以在這當頭跟他算。」

「菊姨,這筆帳很難算,倒不如先坐下,我給你倒杯茶,咱們好好對個帳。」瀲艷親熱地挽著她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從頭到尾都當綺羅是空氣。「菊姨,你可知道為何應多聞要這麼對付江爺?」

「我這不是等著?」

「那是因為江爺圖謀不軌,他收買了崔嬤嬤,在我進後院的腰門後,便將腰門鎖起,而守在腰門竹林里的江爺便趁機要強辱我的清白,香兒還被他踹倒在地,當時要不是應多聞趕至,我怕不能好好地站在菊姨面前。」瀲艷說著,有意無意地看向綺羅,見她臉色忽青忽白,她心里就覺得很樂。

「竟有這種事?」菊姨往桌面一拍,思及什麼,又道︰「可就算如此,江爺從此不進天香樓,你可知道我損失多少?」

「不對,菊姨,這帳是要這麼算,假如我讓他強辱了清白,他頂多花個百兩銀子就可以將我帶回江府,因為我非完璧,而他也勢必會到外頭吹噓,屆時我在天香樓里不再有價值,自然是隨他喊價了,是不?」

听瀲艷這麼一說,菊姨不由靜默思索著。

瀲艷見狀,扳動玉指細算著。「菊姨的算盤打得比我還精,可以算得出江爺進天香樓一回能撒多少銀子,而他又是多久來一回,而我呢,一旦及笄,我的初夜又能夠喊價多少,又或者該說,如果有人想替我贖身,菊姨打算將我賣個什麼好價呢?難道我的價碼還不值將個素行不良的江爺給打出天香樓嗎?」

一旁靜默的應多聞瞧著她落落大方的講起那晚的險事,話鋒一轉竟會提及她的賣身價,教他眉頭不禁攢得死緊。

「菊姨,你別听她胡算,江爺可大方了,他每回的打賞可都豐厚得緊。」站在門邊的綺羅趕忙進屋煽風點火。

瀲艷笑吟吟的,不疾不徐地道︰「多豐厚?不就是一支銀釵和一把琵琶,再不就是拿些官銀要威風,連套象樣的頭面都沒有,哪里算是豐厚的打賞來著?如煙姊姊的客人上回送了一套精裝四書五經,打個折賣回書肆,隨隨便便都能賺上幾十兩,這才叫作豐厚。」

再白目,她就不是打臉,而是打人了!

「你!」

「好了,綺羅,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我還在跟瀲艷說話呢。」菊姨不耐地斥喝綺羅,正色問︰「瀲艷,雖然你算得極精,但你要怎麼證明那晚江爺對你圖謀不軌?說不準是這個男人劫財,才會對江爺痛下毒手。」

「菊姨這麼說也是頗合理,但我方才也提過了,江爺最喜愛拿官銀耍威風,畢竟江爺的布莊是戶部欽點的朝貢品,他身上官銀多,打賞的自也是官銀,菊姨何不到崔嬤嬤那里搜,也許能找到一些官銀。」

綺羅聞言,忙道︰「江爺打賞時,總是闊氣得連丫鬟都給,崔嬤嬤要是能分得一二也不算什麼。」

「崔嬤嬤不過是個看守腰門的婆子,想拿賞有難度吧?」瀲艷干脆端了杯茶在菊姨身邊坐下,淺啜了口,道︰「其實,一個守門的婆子哪有可能見到貴人,就算遇到了貴人恐怕也個識得身分,而通往後院的路曲曲繞繞,江爺要一路無阻地進到腰門,若是無人引路,他怕也走不到呢。」

綺羅臉色瞬間刷白,想再說什麼,卻對上菊姨凌厲的目光,嚇得她別開臉,什麼話也不敢說出口。

「瀲艷,這事可以暫時不查,但他呢?他這是怎麼著?」

「菊姨,我這個人呢,沒什麼好,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有人拉我一把,我必定餃草結環,有人扯我一腳,我自然是睚眥必報,這應多聞救了我,如今他有難,我當然非救他不可,他因為遇慘事,落得無家可歸,我本打算要收留他,可方才他開口了,說我救了他,他要把命押給我,我就想……菊姨,讓他留下來當我的隨從吧?」

「你胡鬧,怎能留個男人在身邊?更何況這後院里住的可不只你一人。」菊姨想也不想地駁斥她的要求。

「我當然可以,菊姨,是菊姨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我才能苟活至今,所以菊姨要我做什麼,我定會做什麼,可我怕,我怕意外,所以為了保住我的清白,菊姨不認為該讓個武藝超群的人跟在我身邊較妥當嗎?」搶在菊姨再開口前,她又道︰「菊姨,有我在,他不會染指其他花娘,況且姊姊們也不可能傻傻地被個不知底細的男人給拐了吧,更不可能蠢得將他當面首養,是不?」

菊姨攢起柳眉,仿佛陷入天人交戰,一旁的綺羅低聲道︰「姊妹們不可能養面首,可天曉得他會不會化為惡狼把瀲艷給吃了。」

瀲艷橫眼瞪去,恨不得將她打發到天涯海角去。死三八!菊姨都好不容易動搖了,她偏要在旁邊造謠生亂。

「綺羅說得對,我可不能養虎為患。」

「菊姨!」

「夠了,不用再說,待會我就差人將他送出天香樓,天香樓的規矩任誰都不能打壞,就算是你也一樣。」菊姨話落便起身,瀲艷正想法子要攔下她,便听應多聞有氣無力地開口。

「菊姨,何不听我一句?」

瀲艷詫異地回頭看著他,沒想到他真的會主動爭取留下。

「你有什麼好說的?」菊姨懶懶地睨向他。

「一句很重要的話,你先讓她們出去,且听我慢慢說。」應多聞眸色沉穩,並無居于下位的卑微感。

「什麼話非得要她們出去才能說?」菊姨不以為然的說。

「我認為還是等她們出去再說較妥。」

雖然不知道應多聞到底要說什麼,但瀲艷出手幫上一把。「菊姨,你就听听他怎麼說嘛,綺羅姊姊,咱們到小廳去,我讓香兒給你上茶。」

「喂,你干麼推我,我才不喝你的茶,你……」

瀲艷二話不說地使力將她往外推。雖然她撐不起一個傷重的男人,但要把長她沒幾歲的姑娘推出房,還是辦得到的。

房內,菊姨冷冷地看著應多聞。「你到底想說什麼?」

瀲艷硬是將綺羅拉到小廳,香兒適巧煎好了藥端來,瀲艷立刻要香兒去備上一壺茶,只是茶還沒送來,她便從廳門口瞧見菊姨快步踏出院落小門。

「菊姨,待會我就請邦哥多帶幾個小廝把他給抬出天香樓。」綺羅動作比她還快,已經飛奔到菊姨身邊獻計。「得走後門,被人撞見了可就不好了。」

瀲艷暗咒她欠揍,正要開口時,就見菊姨的臉色臭得像是被倒了幾百兩的帳,惱聲道︰「何時我做事還要你差使了?」

「……菊姨?」綺羅嚇了一跳,沒想到竟被反嗆一句,不禁委屈地漲紅臉。

瀲艷在旁察言觀色,雖說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但照菊姨的反應,她應該是答應讓應多聞留下了,就不知道應多聞到底說了什麼,怎會教菊姨的臉色這般難看。

「瀲艷,他可以留下,也可以待在後院,但他不只是你的隨侍,天香樓的雜活他也得做。」菊姨說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話都是從牙縫擠出的。「要是讓我發現你倆間有私情,我能有什麼手段,你就算忘了,香兒也會提醒你。」

話落,也不等她吭聲便氣呼呼地走了,還險些撞上端茶而回的香兒。

「菊姨怎麼氣成這樣?」香兒走近她,低聲問。

「我也不知道。」瀲艷聳了聳肩,只是大略地提起方才的事。「香兒,茶給你喝吧,我先把藥送進房里,順便問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小姐,還是讓我把藥送去吧,小姐總不好跟個男人共處一室。」香兒趕忙拉住她,就怕她真是一點防心都無。

瀲艷沒好氣地笑睨著她。「香兒,你會不會想太多?我人都在青樓里了,還怕人家壞我清白嗎?」見香兒又要開口,她連忙打斷,「方才菊姨已經撂下狠話,說只要我跟應多聞有私情怎地,她有什麼手段,你都會提醒我的。」

香兒原本是菊姨身邊的大丫鬟,當初是因為看重她的姿色,才會將香兒發派到她身邊伺候。想當然耳,香兒必定是最清楚菊姨脾性的人。

「菊姨狠的時候,可以比誰都狠,你可千萬別以身試法。」香兒苦口婆心地勸著,怎麼也想不到菊姨竟會答應讓一個男人待在後院,甚至就養在小姐的小院里,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放心吧,我都決定要好好過日子了,又怎會自找罪受?我倒是很想知道應多聞到底跟菊姨說了什麼,竟能教她改變心意,簡直是太了不起了。」這種談判手法,她得多多學習才是。

香兒沒轍,只能任由她進廳里端了湯藥便往側房去。

「多聞,喝藥了。」一進屋,瀲艷便直接把藥端到床邊花架上,自然地往床畔一坐,作勢要將他扶起。

「我自個兒來。」應多聞微皺著眉,要她退開一些。

「你行不行?大夫說你左肩到胸口的傷頗深,要是使勁的結果又滲血該怎麼辦?」看著他用雙肘奮力地撐起自己,她不禁直盯著他胸前的布巾。

「哪怕你在青樓,你還是要記得男女有別。」應多聞氣喘吁吁地撐起自己,臉色蒼白地倚在床柱上。

「你還真是有趣,在這青樓里是不會有人跟我這麼說的。」不過,這也證明他是個正人君子吧。

應多聞張口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干脆閉上了嘴,伸手要她把藥端來。

乖乖把藥遞給他,瀲艷拉了把椅子坐在床邊,好奇的問︰「對了,你到底是跟菊姨說了什麼,竟教菊姨改變了決定?」

應多聞面無表情地將藥喝完,把空碗遞給她。「我說,她要是不肯留我,我就砸了天香樓。」

「有沒有更高明一點的謊?」她今年十三,不是三歲好嗎。

天香樓開門做生意,防人亂事,肯定雇了幾名護院打手,是他說砸就砸的嗎?他要是無傷在身,她還勉強相信,依現在的狀況,就連她都能整死他,還砸什麼?

「沒有。」

瀲艷啐了聲,額外送他一記白眼。不說就算了,橫豎也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他能留下養傷,又能有一處棲身,也算是她唯一能報答他的方式了。

「我倦了。」

「嗯,睡吧。」大夫說藥里添了安神和鎮痛的藥,可以讓他睡著,少感覺一點痛楚。

「你可以離開了。」

這算是過河拆橋嗎?「我留在這里是要照顧你,不用急著趕我。」

「我不用人照顧。」

「你最好有那麼強,想當初我重傷時,在床上躺了個把月,都是香兒在旁照料我,你沒個人照顧,吃喝拉撒怎麼處理?」他肯定沒傷過,不知道有傷在身,自己會變得有多弱。

「你為何會重傷?」他嗓音無波地問。

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听說之前我寧死不屈,一頭撞在牆上,是吊著一口氣硬被救回的。」

應多聞眸色一黯,面色寒鷙,久久不發一語。

瀲艷察覺自己似乎把氣氛弄擰了,思索片刻才道︰「不過呢,我清醒後,把所有事都忘光了,這也讓我想清楚,人嘛,活著才有希望,才等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太急著下定論,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應多聞直睇著她灑月兌的笑臉,豁達的說法不像是自嘲,而是一種率性達觀,說的是她的心境,卻也適巧說進他的心坎里。

「所以,你睡吧,我就在這里。」

應多聞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她,仿佛著魔般看著她噙笑的眉眼,她那般自在,那般無垢,像這人世間沒有任何黑暗可以玷污她,更沒有任何困難能夠擋在她面前,屈辱她半分。

「你不是累了?要不要閉上眼休息了?」可不可以別用那雙深邃的眼楮騷擾她?

難怪竹音會巴著他不放,要不是她強勢趕人,現在霸在這里的人就是竹音了!有誰受得了他這種不語的凝視?這根本就是勾引嘛!

應多聞緩緩地閉上眼,睡意不一會襲來,將他卷入夢中,夢中有著他曾以為最美好的一切,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虛假,他一直活在旁人給的假象里,而他的自以為是毀了一個家,毀了一個曾經心高氣傲的小泵娘……

「香兒,他燒多久了?」

耳邊隱隱約約听見瀲艷急切的說話聲,應多聞想張開眼,再瞧瞧她那抹率性從容的笑,也許身上的痛就能消除幾分,然而試了幾回,他怎麼也做不到。

「小姐,大夫說過了,他身上的傷勢必會引起高燒,我已經讓裘兒去煎藥了,一會喝下就會好多了……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拿白酒涂在他身上給他散熱。」

「可你不能月兌他衣衫啊!」

「我不月兌他衣衫怎麼涂?」太為難她了。

「可是……」

「沒有可是,先降溫再說,腦子要是燒壞了,那可是救不回來的,我豈不是白救人了?」瀲艷不由分說地拉開他的衣衫,將布巾沾上天香樓里最辣的白酒,涂在他的皮膚上,搞得滿室都是嗆辣的酒香。

「小姐,你不會想月兌他褲子吧?」香兒瞧她動作略有停頓,驚駭地道出揣測。

「本來想,但想想還是不妥。」下半身不涂應該沒關系吧。將白酒遞給香兒,她又擰了濕布巾敷在他的額上。

「小姐,你去歇著吧,這兒交給我就行了。」

「不成,你已經照顧他好幾個時辰,肯定也累了,你先去歇著,我要是累了再去喚你。」

香兒知道她一旦下了決定,是十匹馬也拉不回的,只好先到後頭的僕房睡。

瀲艷勤換著他額上的布巾,待裘兒把藥端來,才輕聲地喚醒他。「多聞,先喝藥吧,喝完了藥,身上的熱就會退了。」

應多聞勉強地張眼,思緒仿佛還未清醒,半晌才道︰「笑一個。」

瀲艷楞了楞,嘴角抽了下。「等你喝了藥,再賞你。」是病傻了不成?她最好笑得出來,她若少點惻隱之心和良心,現在肯定就能哈哈大笑。

她使力地扶起他,他喝藥的動作依舊豪邁,咽下湯藥後隨即又道︰「笑一個。」

瀲艷直瞪著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好了,趕緊歇下,再睡一會,待你醒了,肯定會覺得好多了。」要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她就得再將大夫喚來了。

「吹首曲子來听听吧。」他啞聲道。

瀲艷超想翻白眼,他的要求還真不是普通的多,但不滿歸不滿,她還是回房取了竹笛,只是回來卻見他像是已經睡著。

她的縴指轉動著竹笛,想了下,走到窗前,吹奏起悠遠悅耳的笛音,不似平常的花舌那般俏皮,而是像淙淙流水能夠淨化人心般。

應多聞緩緩地張開眼,窗外月光在她身上灑滿了銀輝,讓她好似從月中而落的仙子,教他怎麼也移不開眼,笛音如沁涼夜風平息他身上的痛楚,撫慰了深藏在他內心的愧疚……

活著,他必須活著,至少必須為她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