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傅家回來,邱婉婉準備燒道辣椒兔丁,她用兔骨再加上順路采回來的蘑菇、野菜一起炖個湯,再蒸上兩顆蘇嬈娘送來的紅薯,有湯、有菜、有主食,一個人也能吃得很好。
說起辣椒兔丁這道菜,甘香鮮辣,非常下飯,以前孟冠玉可喜歡這道菜了,只要她一做這道菜,他一口氣就吃三大碗飯呢,每次看到他揉著肚子滿足地嘆息,她都會感覺很幸福。
可是現在,邱婉婉頓時沒了心情。
香噴噴、熱辣辣的辣椒兔丁不過才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她喝了兩碗湯,索性去外面的林子里散步去了,也順便拔拔菜園子里的野草。
這菜園子是傅天佑替她開墾的,蘇嬈娘送給她一大包各種的菜籽,又手把手地教她種了些蘿卜、白菜什麼的,想來再等兩個月就能吃了。
這段時間雨水豐沛,蘿卜、白菜長勢喜人,綠油油的葉子活潑潑地撲了滿眼。
邱婉婉蹲下來拔野草,她剛翻開蘿卜的葉子,一株亭亭玉立的蒲公英就出現在她眼前,看著那如絨線團一般可愛的雪白花朵,她不由得發起愣來。
孟冠玉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但卻是個心靈手巧的人。邱婉婉忍不住又想起了她的過去。
她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是她的生辰,他神神秘秘地拿出了一支蒲公英釵子送給她做生辰禮。那釵子是銀的,釵頭上用極細、極薄的銀箔片打成了花朵,再細心地用小剪子一點一點地將銀箔剪出蒲公英細碎的花瓣,翡翠薄片瓖嵌的葉子,中間還有一粒細細的黃玉珠當花芯。後來邱碗碗才知道,原來那支釵子竟是孟冠玉親手做的,只為了給她一個驚喜。
孟冠玉用的都是首飾鋪子里人家不要的廢料,再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才親手做成了釵子送給她,既省錢又漂亮,連徐冰瑩都羨慕呢。
直到現在邱婉婉都還清楚地記得,當她說喜歡這支釵子時,孟冠玉那雙清澈的眸子里閃出的耀眼光彩。
邱婉婉忍不住就微微地笑了起來。在那個時候,孟冠玉應該還是在乎她,也喜歡她的吧。
半晌,邱婉婉突然回過神來,她和孟冠玉已經和離了,如今他的好,統統都給了另一個女人,她和他,再無任何關系了。
邱婉婉狠狠地將那株蒲公英連根拔起,遠遠地扔了。
拔完野草,邱婉婉索性回到屋子里悶頭睡覺。可她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不但心里越來越難受,腦子里對孟冠玉的思念還如同那洶涌的茫茫大海,越壓抑越洶涌。
邱婉婉越不願意想他,她就越想他,她明明就該恨他,但為什麼想起來的卻全是他的好?邱婉婉捂著臉,大聲地哭了起來。哭得累了,她才又重新閉上了眼,繼續默默地抽噎。
邱婉婉承認,她很舍不得孟冠玉,可是她絕不允許他們之間出現第三個人,無論這個人是誰都不行,他們只能做彼此的唯一,若是做不到唯一,那她寧可不要他,寧可一個人痛苦也不能妥協。
「婉婉、婉婉……」
迷迷糊糊的,邱婉婉在半夢半醒之間,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著她的名字,她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現在又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怎麼會有人叫她的名字?
一股涼意從背上蔓延,邱婉婉突然瞪大了眼楮,手臂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婉婉、婉婉……」
山風呼呼,彎月沉沉,那聲音又輕又低,剛出現便被風吹散,鬼氣森森的,十分嚇人。
邱婉婉悄悄地從被子里探出了頭。
風從門縫里擠了進來,將桌上的油燈火焰壓成細長的一條,像個正在跳舞的巫女似的,一下往這邊扭扭,一下往那邊扭扭,令房間里的光線忽閃忽暗的,像妖魔鬼怪要闖進來了一般,十分嚇人。
糟了,忘記給油燈罩上燈罩了!
邱婉婉暗罵自己的粗心,她揭開被子跳下床,準備去罩上燈罩。
忽然嗤的一聲,油燈徹底熄滅,房間里頓時陷入了黑暗,邱婉婉驚呼了一聲,嚇得蹲在床邊直發抖。
邱婉婉的膽子很大,唯有怕黑這一個缺點,晚上睡覺不點燈便睡不好。以前未出閣時,經常是她自己半夜起來給燈加油,自從成親之後,這事就被孟冠玉給包了,每天晚上他都會起床幾次給燈添油,保證無論她何時醒來,房間的油燈都是亮著的。
可如今再也沒有一個孟冠玉夜夜幫她點燈了,也沒有人會在黑暗中緊緊抱著她,哄她不要害怕了。
在這漆黑、嚇人的恐怖夜晚,邱婉婉縮在床邊一動也不敢動,她想孟冠玉想得心都疼了,可是她不敢動,也沒有勇氣模黑站起來去找火折子重新點燈,她蹲在原地抱著膝,將頭埋在臂彎里,努力地想把眼淚逼回眼眶里。
「婉婉!」
門外的聲音大了些,帶著擔憂的緊張和焦急,很像孟冠玉的聲音。是孟冠玉來了嗎?
邱婉婉心里突然就生出了無盡的勇氣,她不顧一切地跑了過去,抽開門栓推開門,只見冷月清輝里,有個修長的影子立在門外,那人面目模糊,難以辨識,唯有一雙眼楮如寶石般瑩瑩生光。
「婉婉,是我。」依然溫柔繾綣的語調,這不就是孟冠玉嗎,只是他的鼻音有點重,像是受涼了。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邱婉婉眼眶發熱,她不由自主地邁開腿,自然而然地想要投入他那溫暖、安全的懷抱中,將內心的恐懼和害怕通通發泄掉。
可是才走了兩步,邱婉婉便停下了腳步,那顆激動、歡喜的心也慢慢沉入了谷底,她已經不是孟冠玉的娘子了,他已經有了徐冰瑩,他已經休了她。
邱婉婉看著他,心中五味雜陳,很快的,剛才黑夜帶給她的恐懼,初見他時的歡喜,統統化為了滔天怒火。
這人居然還敢來找她,還敢大半夜嚇她,真的太壞了。
孟冠玉一看到她就十分地激動,想要上前擁抱她,「婉婉、婉婉妳真在這里?太好了,我終于找妳了,婉婉,我、我有好多話想要跟妳說。」
「我跟你無話可說。」邱婉婉咬牙切齒地說道。
一想到自己剛才被嚇成那樣,她頓時心頭冒火,二話不說便順手拿起一根棒槌朝著孟冠玉身上打過去。
「我讓你半夜裝神弄鬼嚇我,我讓你半夜嚇我,你這個大壞蛋!你既然已經寫了休書給我,還來找我做什麼?你去找你的表妹啊,你去找你的美妾啊!」邱婉婉揮著棍子就開打了。
「等等!婉婉,妳听我解釋啊,我和表妹,我們、我們沒有什麼……」孟冠玉一句話還沒說完,身上就挨了好幾棍子。
孟冠玉見她動了真怒,無奈之下,只得挺起胸膛說道︰「婉婉,若打死我能消了妳的怒火,那妳打死我吧。」
「呸,你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嗎?」邱婉婉氣壞了,拿起棒槌照著孟冠玉的肚子打過去。
哪知道孟冠玉竟真的不閃躲,看他那架勢,像是誠心求死一般。邱婉婉心頭一顫,手勁立刻軟了下來,本來十分的力道,真正打到他身上時也只剩一分了。然而她一棒槌揮下去,就听到孟冠玉悶哼了一聲,然後軟軟地倒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的。
邱婉婉被嚇壞了,她拿著棒槌呆呆地站著,看著倒地不起的孟冠玉,有點不知所措,她雖然恨他,卻也沒真的想要他的命,難道他真的……
「欸,你、你有沒有怎樣?」邱婉婉蹲在他身邊,拿棒槌戳了戳孟冠玉的肩膀,明明很擔心,卻故意放冷了聲調問他,還要裝作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孟冠玉申吟了兩聲,低低地說了聲︰「疼」。
邱婉婉的心頓時提了起來,看著他氣若游絲的模樣,似乎確實被她打傷了?她連忙丟了棒槌,想借著朦朧的月光,查看他到底哪邊不舒服。
「喂,你到底哪疼?」她追問道。
孟冠玉痛得連眉毛都糾結起來了,卻死死地咬著牙,一言不發。
見他這麼難受的模樣,邱婉婉的心里終于有了那麼一點點的內疚,她咬著嘴唇責怪道︰「你、你怎麼這麼笨啊,有人用大棍子抽你,難道你就不會躲開嗎?」
孟冠玉微微睜開眼,努力朝她露出了笑容,他目光中溫柔如水、含情脈脈,比那月光更令人心折。
在這種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邱婉婉既生氣又心疼,心思轉了千百回,終于說服了自己。算了、算了,就算看到個陌生人受了傷,她也該幫助一下的,何況孟冠玉還是被自己給打傷的呢,于情于理她也應該……好吧,那她就收留一下他,讓他上完了藥就走。
于是,她將孟冠玉扶起來,半架半拖地將他往自己的屋里挪。
「還是娘子好,娘子心疼我。」孟冠玉見目的終于達成,不由得暗中松了一口氣,頓時心滿意足了。
「誰是你的娘子?」邱婉婉沒好聲氣地說道︰「前幾天你不是已經休了我嗎?我告訴你啊孟冠玉,現在我和你誰也不認識誰。」
「好好好,妳不認識我。」孟冠玉輕笑,還垂下頭嗅著她發間的淡淡香氣,可惜邱婉婉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要我認得妳就好了,婉婉,我只認得妳一個。」孟冠玉用自己的下巴在她的頭頂輕輕摩娑著,輕聲說道。
「呸,我邱婉婉是良家婦女,既然你已另娶,又何必再惦記著我,如今徐冰瑩才是你的娘子呢。」
孟冠玉听了她的話,選擇沉默不語。
邱婉婉頓時也覺得挺沒意思的,兩人都不再開口,氣氛有些微妙的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