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輕撫她的發梢。「還習慣嗎?」
她想了想。「有點擔心,但現在我有你,應該沒人會來糾纏。」
他笑,這倒是真的。身為美女的一大堆煩惱,現在由他擋住便行了。本以為她至少想遮掩自己的美色,譬如戴個奇丑無比的大眼鏡,或搞個很聳的香菇頭什麼的,但他立刻又意會到,無時無刻不掩飾的她,有時也會累吧?因為這樣,才希望在他面前呈現真正的自己嗎?
他為她心疼。美,的確會變成一種煩惱。
「我會保護你的,無論是美少女還是美少年,加丑還是偽裝,我都沒關系。」
忽然又意識到,她或許也在保護他。
上次在電視上她的性別成為最大話題,身邊的她如果是女的,比男的真要方便多了。俊男美女,相得益彰,誰還能說什麼?
他內心知道,她根本不畏人言。以前變身,是一種抗議、一項生命宣言;現在恢復女身,大約是想為他的生活減輕一些煩惱。
他不舍,但他已經學會,她所有的決定,他也許會詢問、討論,最終還是會百分之百支持。
這就是他對她的寵溺。
「誰敢糾纏你,我會施展萬年冰男功凍死他——或她。」
他一直盯著她看,她忽然笑。「你果然比較喜歡我作女孩打扮,對不對?」
他嘆口氣。「我說真話,你別打我。我覺得自己很貪心,兩個都喜歡。如果再也看不到你活了十年的那一面,我覺得……」
她笑容加深。「別擔心,我千變萬化,看我心情,隨時都可能再變。」
他一愕。「如果你忽男忽女,公眾可能會更好奇,沒關系嗎?」
「那就是再教育的機會,我求之不得。」
他也笑了,她不僅僅是不畏人言而已,真是俠女的典型啊,樂意為「性別自由」繼續代言。
這種勇氣,讓他只能以「崇拜」來形容。
不管是何種面貌的她,他都覺得無比珍貴,她是千萬中選一,絕無僅有的。
「牧洛亭。」
他咳一聲,「你一定要這樣叫我嗎?」
她揚眉,無聲詢問他的建議。
「洛亭?洛洛?亭亭?洛?亭?」說到後面他也忍不住要笑。亭!听來像在叫停。
「洛亭。」
他屏息了幾秒。他的名字從她的小嘴中說出……他可能又要失態了。
「嗯?」他勉強擠出一個音,眼楮看著眼前的人行道。
「你是要拉我去哪里?」出了帕克屋後他就一直牽著她走,腳步好像愈來愈快。
「回家。」
她抿了抿嘴,像在壓下一個偷笑。他意識到自己真愈來愈像她了,說話精簡到不行。這兩字不加修飾,簡直明擺著要……拖人上床。
但她嬌美的臉上浮起兩朵淡淡紅暈,他滿心激蕩,幾乎難以自持,想把她壓向最近的一道牆。
當然不行。她的臉他都想掩藏起來了,他倆的熱情畫面絕對要鎖起來一輩子自己慢慢品味。
當然,過段時間狗仔可能膽子又會大起來,但他決定從此更低調行事,雜志社就該靠作品說話,別指望他以個人魅力來加分了。
變身不行,隱身總可以吧?他要關在辦公室或家里,就過他們兩人的好日子,他簡直等不及了。
她止步,他只好也停。「怎麼了?」
她偏頭示意,原來他的公寓大樓已經到了,他還像行軍一樣大步向前。
門房警衛有禮地向他揮手,視線卻定在襄知身上。他嘆口氣。再怎麼厭煩別人老盯著他瞧,現在卻恨不得那些眼楮全黏著他,別對著他的寶貝眨也不眨。
「你不自在。」進了電梯,她指出他剛才的否認。
很想把她拉近懷中,但電梯內是有攝影的。他很鄭重地說︰「我不是不自在跟一個天仙美女同進同出,我是嫉妒任何人盯著我的小知看。」
她低頭淺笑。「我可以打扮成任何樣子,經驗多。」
他搖頭。「你就是你,我希望你做最舒服的自己。」
終于到十八樓,他拉她進公寓,一腳把門踢上,把兩人的帽子拿掉。
為什麼她總能挑戰他本如鋼鐵般的自制力?沙發最近,他就要把她拉倒,瞬間又躊躇,她也許餓了,他的寵溺欲更凌駕在他的情|欲之上。
她忽然轉身後倒,他防備不及,生生被拉著壓在她身上,名牌沙發質量超高,仍舊呀地一聲。
「小知!」他忙不迭支起上半身,「有沒有壓痛你?」
她雙手捧住他的臉,將他下拉,讓他的唇準確無誤地嵌合她的。
他不知道身上襯衫的鈕扣被他扯掉好幾顆,他的舉動帶著男人特有的蠻勁,沒有弄痛她,只是急迫又充滿佔有欲。
有些東西,一旦釋放了就無法再控制,他在她面前更是身不由己,似乎從第一次觸踫到她時就有這種感覺,身體不完全是自己的,輕易被另外一個人挑動。
現在……他什麼都不能思考,她的裙子對他的手來說是全新的經驗,沒有長褲阻擋來惱人,裙子暢通無阻卻讓他腦部充血,而且身上充血最嚴重的還不是那里——
她的小手潛進,他的世界就此爆開,每一片碎片都是瘋狂的遺跡。
房凌光在編輯室待到沒人,這通常表示已過了午夜。這在他是最近才有的事,以前他是應酬天王,NOW!鮑認酒量最佳的人,更別說女伴成群,想邀他都得排隊。公關部常說他才是真正的部長,當主編太浪費了。
「房凌光。」
他沒好氣地抬眼,就算最近他脾氣變好,但因為被視作「很失常」,還是沒下屬敢隨意接近,這又是誰?
心中電光一閃,聲音低軟、敢直叫他名的還有誰!
「小不點?」他先開口才看清人。果然!他倏然坐直。
他……不,她來找他,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怎麼了?」他緊張地問。
襄知拉來一張椅子繞過桌子,正對著他坐下。中間沒有大桌子相隔,兩人距離很近,他無端地更緊張了。「到底——」
「你在加班?」
「沒有。你又待這麼晚干嘛?這麼晚對女孩子來說很危險你知不知道!」
他的話連自己听來都可笑,眼前的小不點又回復少年打扮,而且NOW!因為這行業重機密,保全簡直滴水不漏,從來也沒出過事;加上這里又數市里最繁華地帶,外面還在喧囂熱鬧著呢,哪里危險了?
「不是加班,那你在干嘛?」
他一滯。這小子問話還是一樣一針見血、直擊紅心。
他整晚杵在筆電前,一個網站晃到下一個,像個游民沒個歇處。「也沒干什麼。」
一個問題忽然浮起。「你……又變回男裝了嗎?」他從那天後看到的她都是女裝啊!實在非常不習慣,他總得提醒自己別瞪著大眼死盯著她瞧。
「那倒不是。為了來找你才穿的。」
「啊?為什麼?」他嚇一大跳。
「方便說話。」她嘴角半勾。
他不懂,眼楮往編輯廳一掃。「姓牧的呢?」提到這個心緒就無端低了一分。
「在樓下等著,」她搖頭,「他的論調跟你一樣,把這附近說成戰區似的危險。」
姓牧的,算你有紳士風度!房凌光在心里說,給小不點空間,也不忘守護。
心情最近就是這樣,總是苦苦的——羨慕、嫉妒、佩服、自慚、祝福、失落,全部加起來,就是這樣的心情嗎?
「你有事找我?」他還是不放心,很快在她全身掃一眼,不敢細看,主要是看有什麼不對勁,好像沒病也沒傷……
「你上次的傷呢?」
「早就好了。」她很快說︰「只是想跟你談談。」
談談?他心跳有些不規律,第一個想到的——「小不點,我以前對你很不客氣,一直沒跟你道——」
她舉起手截斷他。「我也沒客氣過。」
「我有在改了。」這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一跳。他什麼時候變得不再……朋友常形容的「臭屁」?他現在听來簡直是虛心受教。
「在你面前我就變得不正常。」他低聲說,半似自言自語。
「我知道。你覺得我很奇怪。」
「也不是奇怪,就是……」是怎樣他又說不上來,愈想就愈是無解。
「沒關系,我們都是會被奇怪的人所吸引的人。」
她的話像在他心里重重敲了一下,他怔怔看著她。
「你,我,牧洛亭,都是這樣的人。」她思考著頓了頓,「也許優年也是。
我們都是在做『探討人心』的工作,所以會被特別奇怪的人吸引。」
原來……她的確看到他了,感受到他亂七八糟的行為底下,連自己都厘不清的心意?
他仍不知該說什麼,心緊緊的,喉頭也緊緊的。
「房凌光,」她忽然伸出手,「你一直在關心我。謝謝你關心我。」
他自動應答地握住她的手,縴細瘦小卻結實、長了繭的手;先是怕握得太緊而完全沒使上力,她卻有力地握緊,明明是小到被他的手整個包住,那力道卻像是她在保護、安慰他,也傳達了深深的感念。他咽下喉中熱熱的哽塞,緊緊回握,許久,許久。
當她終于放開,他忙不迭也松手。接著他忽然瞪大眼指著她。「小不點,你……你會說話!」
她給他的一眼,明顯在說︰廢話。
「不不不,我是說……你今天說了很多話!」他滿臉驚異。
她微笑。「我也在改了,以前說話很故意,太過自我,現在會試著見人說人話。」
房凌光慢半拍才笑。她的意思是……見鬼還是只會說鬼話?他忽然同情起下一個她要「教育」的對象。
「那你覺得……可以把我當朋友嗎?」他期待地問。
她點頭。「可以試試。」接著又笑,「當我是男的或女的朋友都行。」
心里那個緊繃的結似乎松了些,房凌光看著那年輕得該死、又美得罪過的臉,覺得小不點還是當男的好,這樣他會比較快習慣,說不定有一天能跟像姓牧的一樣,互稱死黨,勾肩搭背!
不對!姓牧的從不跟他勾肩搭背,當然更不會允許他跟小不點勾肩搭背。
他對襄知嘆了一口長氣。「走吧!我送你下樓,不然姓牧的隨時有可能殺上來。」
「他不會。」
「他不會?」房凌光想想又點頭,「我知道了,他也被你教育成功,對你言听計從。」
她噗哧一笑。「我知道你為什麼是好主編了,你用字都很有趣,房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