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後,谷長風和司徒莫明騎著快馬趕到城郊一處樹林里。
「吃完了。」司徒莫明心滿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碎屑。
正眺望著遠方的谷長風驀地回頭看著她掛在腰間那顯然已經空空如也的餅袋,不可思議地說道︰「一整袋都吃完了?」
「是啊,那又沒很多。」她嘿嘿笑道。
「你一下子吃那麼多甜食,要鬧肚子痛的。」她蒙著面,怎麼還能吃得這麼快?
「沒痛啊。」司徒莫明拍拍肚子。「只是肚子大了一點。反正,我肚子痛時,你會幫我揉肚子。」
「小聲一點。」他輕咳了幾聲,耳朵微熱著。
「再小聲,我就听不到我自己在說什麼了。」她咕噥道,卻還是放低了音量。「為什麼你覺得她會在這里動手?」
「褚管事不是說我們前腳才出門,她就以要為我誦經祈福為由住進寺廟里?然後,柳綠的人不也傳訊過來,說她半夜就已朝著城郊前進了嗎?」
「那也不代表她會在這里動手。搞不好她會跟那些人一樣,全都埋伏在樹洞里。」
「她沒有錯殺的本錢,所以一定會從頭到尾盯緊谷子婿所駕的谷家馬車,不會有時間在此埋伏。再者,過了這處樹林,便是城區,在那里動手更容易引人注目。此時天色昏暗,正是方便下手之時。」
「呵呵,她一定沒猜到我們昨晚在酒樓時讓谷長風現身後,馬車內外就已經換了另一批人……」司徒莫明臉上笑意突然停滯,她瞪大眼。「有鈴聲。」
鈴聲與馬蹄聲由遠而近地變得清晰,谷家黑色馬車很快地出現了。
馬車入林之後,林間接著出現一匹黑馬,黑馬上坐著一個蒙面人,左手執著一柄發亮長劍,朝著馬車車廂便是一陣狠刺。
馬車在同時停了下來,偽裝成車夫的柳綠一躍而起,長劍鏘地一聲反擊上蒙面人的長劍。
蒙面人手腕旋出幾道劍花,立刻逼開了他。
「我也要打!」司徒莫明看得手癢,從隱身處跳了出來。
谷長風自知功力不及,只是探出頭。
只見一一柳綠和蒙面人正打得不可開交,蒙面人身手顯然了得,腳尖往身邊的樹木一踮,一個借力使力,手中疾飛的劍勢便又多了幾分殺氣。
柳綠不敵,腳步連連後退。
「我來!」司徒莫明一個閃身沖到了蒙面人身前。
蒙面人一怔,劍勢變得更快,招招皆是致命地直逼上前,每一劍都只差一分就能刺到司徒莫明。幸而司徒莫明輕功了得,幾回迎戰下來後,多少也抓到對方攻勢有余、力道卻不足的弱點,二人于是就這麼不輸不贏地耗著。
「一個是對戰經驗不足,一個是劍技生疏,也算是勢均力敵。」
谷長風一听那評論聲音,連忙回頭,果然一岳母烏金鳳不知何時已從馬車中走出,站到他身後。
「什麼勢均力敵,只要莫明在她身上劃一下,那女人就要嗚呼哀哉嘍。」方才也坐在馬車中的司徒雲從妻子身後冒了出來。
「劍上淬了毒?」谷長風看向岳母。
「當然淬毒,不然難道還要淬十全大補藥,祝她功力大增嗎?」司徒雲瞪了傻女婿一眼。
「你們這是讓莫明成為殺人凶手啊!這里埋伏著衙門的人,萬一有個閃失……」
「你是在緊張什麼?那毒又不會馬上出人命。如果真的砍中那女人,我們再把解藥給她不就得了。」
司徒雲啪地打了下谷長風的手臂。「你腦子這麼不靈光,我們莫明又傻,兩人根本一對呆夫妻,要我們怎麼放心。」
「關心則亂。」谷長風苦笑道。
烏金鳳打量著兩人,突然點頭說道︰「我眼光好,男人和女婿都挑得好。」
「我比他好!」司徒雲一點都不想跟人並列第一。
谷長風不想和岳父爭辯誰比較好,因為現在根本不是那種時機,他轉頭看著莫明,但見一柳綠正站在蒙面人左側,不讓人有逃離機會。莫明則站在蒙面人右側,手里的劍左甩右使地拼命進攻。蒙面人見情勢不對,腳尖一個使力,驀地一個躍起,長劍突然由上往下疾速刺向司徒莫明。
這一擊,力道十足,司徒莫明的衣袖在瞬間被削去一塊,整個人也狼狽地往後退了三大步。
「敢傷我女兒!」烏春鳳立刻躍出,司徒雲也在同時出手。
烏春鳳利落身影瞬間直逼到蒙面人身前,手起手落間便點了蒙面人幾處大穴。
蒙面人定在原位,司徒雲于是上前扯下蒙面人的面具。
「果然是你!」司徒莫明大聲說道。
「果然是蘭桂幫當年弒師的金桂小娃一我見過你。」司徒雲不甘示弱地說道。
沐香蘭抿緊唇,一語不發地瞪著馬車。
已恢復原本面貌的谷長風從一棵大樹後走了出來,沐香蘭瞪大眼,一瞬不瞬地看著他走到她面前。
「沐香蘭,你可認罪?」谷長風冷冷地說道。
沐香蘭看著他許久,臉上神態漸漸地從震驚轉為一種痴戀地盯著。
司徒莫明皺皺鼻子,張開雙臂擋到谷長風面前。「不許你這樣看他。」
「你的個子就只到他肩膀,擋這樣有個屁用啊。」這次被女婿一封書信從子虛谷叫出來幫忙,實際上是為了想看熱鬧的司徒雲拉著妻子坐到一旁看好戲去。司徒莫明轉頭去瞪她爹。
「你……怎麼不在車內?」沐香蘭看著谷長風,聲音柔軟如絲。
「他武功那麼差,難道坐在車內等著被你刺死嗎?」司徒莫明瞪她。
「你……谷正明他們跟你說了什麼?」沐香蘭還是只定定看著谷長風。
「你還想干什麼?你剛才分明就是想殺他滅口!」
「你別胡說。」沐香蘭的眼始終沒離開過谷長風,淚眼婆娑地說道︰「是……南風他們要我去殺你的……」
「你與南風及谷正明他們狡辯之時,我人便在屋子里。」谷長風面無表情地看著沐香蘭。
沐香蘭的淚水在瞬間止住,她垂眸低笑出聲,笑著笑著臉色便冷了下來。
「原來都是你的計謀……難怪……我才想他們怎麼有法子推論出那麼多事……」
「你若是早點承認你就是在我酒里放‘七日青’,且是殺害蘇姑娘的凶手,我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他說。
「我沒殺她。這一切都是你為了想擺月兌殺害蘇姑娘的罪名而布的局吧。」沐香蘭冷笑道。
「當日,你以‘蘇家古釀’向我們敬完酒離開之後,我與蘇姑娘便移到了它院。其後,蘇家有一名下人吃了我們當日沒吃完的酒菜,一病數日,我們一問癥狀之後,確定是‘七日青’無疑。」谷長風說。
「敢問當家,有人看到我下毒嗎?」沐香蘭輕聲說道。
「讓我打爆她的頭!看她還敢不敢說謊!」司徒莫明看到火冒三丈,掄起拳頭就要往前。
「沒想到你連到這種時候了都還不肯認罪。」谷長風看著沐香蘭仍握在左掌中的劍,眼色更凜。「你是左撇子,蘇姑娘的傷口亦是被左撇子所傷,加上這柄珠寶劍柄缺了一顆寶石,而蘇姑娘死時手里緊握著一顆寶石,想來這二者也該是吻合的。」
老天有眼,讓蘇姑娘在臨死前抓住了這麼一點證據。
「你既要誣陷于我,我還能說什麼呢?」沐香蘭悠悠一嘆,眸子已泛著淚光。
「把這話留著跟官府的人說吧。」谷長風將沐香蘭的劍放到地上。
「我是你的妾室你的人,你怎忍心這般待我?」沐香蘭淚眼汪汪地瞅著谷長風。
「你才不是他的人,你只有亂殺人!」司徒莫明氣呼呼地上前,用力推了沐香蘭一下。
沐香蘭既被點了穴,只能無力反抗地被推倒在地。模樣楚楚可憐的她,目光仍是一瞬不瞬地看著谷長風。
「我只問你一句你為何要殺蘇姑娘?她與你無冤無仇。」谷長風沉聲說道。
「她即將成為你的正室啊。」沐香蘭眼角流下一滴淚。
「我對男女之情不上心,迎娶正室對于你在家中地位並不會有影響。」
「你既娶了我,心中便只該有我,即便我為賤籍,不能成為正室,你還是不該再在意其他女人,我們該是一段佳話。」沐香蘭死瞪著谷長風,語氣鏗鏘地說道。
「就只因為我沒當你是唯一,你就要殺了她?還要慫恿南風殺了我?」谷長風眉頭緊皺,怒氣讓他抬高音量。
「我在意你,而你也本該同等心待我,你怎能迎娶正室!」沐香蘭也拔高了聲音。
「他之後就要迎娶我當正室,有本事你也來毒死我啊。」司莫明走到谷長風身邊,抱住他的手臂。
「你給我閉嘴!」沐香蘭的眼珠子瞪大到幾乎快突出眼眶。
司徒莫明學她瞪大眼楮,順便扮了個丑臉回敬說道︰「你這樣好丑。」
沐香蘭一听到「丑」字,臉上怒氣瞬間消弭于無形,長睫搨動幾下後,柔聲對著谷長風說道︰「夫君,您讓奴家起來好生梳洗打理一番,回府好好伺候您。」
「你殺了人,就該伏法。」谷長風凜聲說道。
司徒莫明聞言,看向柳綠。
柳綠背上泌出冷汗。
司徒莫明對柳綠咧嘴一笑,又回頭去看沐香蘭了。
在司徒莫明心里,柳綠現在是站在她這邊的,算是自己人。自己人做錯事,她完全可以原諒袒護的。
反正,柳綠終究沒殺了谷長風嘛。
「您當真忍心把我送進衙門?」沐香蘭美目滑出一顆淚珠。
「你殺了人,就該伏法。」谷長風只有這句話。
「我是無辜的。」沐香蘭說。
「我不認為你有那麼無辜。之前的蘭桂幫雖散了,但只要認真找,總是能找到人指證你當年殺師滅幫的行徑。」司徒雲搖頭晃腦地說道。
沐香蘭瞪著說話的那人,腦中記憶慢慢地恢復一這人是司徒雲,師父原本想跟他成親的男人。
「無話可說了吧。」司徒莫明得意洋洋地說。
「夫君……」沐香蘭只一逕仰望著谷長風。
「你是罪有應得。」
谷長風不看沐香蘭,站到了莫明身邊。
「老天爺為何這麼狠心。我就該被捧在掌心里好生對待著,誰都不該讓我受苦……師父不當我是最重要的……你也不當我是最重要的……可我喜歡你們啊……」沐香蘭痴痴地看著谷長風喃喃自語完後,忽而嫣然一笑。
那笑淒艷至極,看得司徒莫明危機四起,一把蒙住比長風的眼楮不許他看。「除了你,其他女人都是一樣的,你在擔心什麼呢?」谷長風拉下司徒莫明的手,卻發現她怔怔地看著沐香蘭一睜大了眼、笑容僵在唇邊、一動也不動的沐香蘭。
「……她死了。」司徒莫明立刻要沖到沐香蘭身邊。
「慢著,我怕她使詐。」谷長風攔住了她。
烏金鳳上前探了探沐香蘭的脈象後,淡淡地說道︰「死了。應該是嘴里藏著毒。」
「我要看。」司徒莫明。
「慢!」司徒雲大喊一聲,雙手一推便把女兒推到十步之外。「蘭桂幫有種毒,死了之後若有人去掰動她的嘴,那毒氣會從嘴里釋放,能毒死查看之人……」
「死了還可以害人,這真是太太太……」被推得撞上樹的司徒莫明雙眼一亮,立刻又朝沐香蘭沖去。
太厲害了!」
谷長風一把將溜過身邊的司徒莫明鎖在身邊,用眼神警告她稍安勿躁。看來未來要將小家伙導人世俗的正知正見,還有一段漫漫長路要走啊。
「各位大人,犯人已畏罪自殺,請出來吧。」谷長風轉身,揚聲對著林間說道。衙門里的捕快此時紛紛自樹後現身,一妝刑案自此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