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早膳,夫妻倆下了盤棋,程瑜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出發前往董家。
送娘子出門之後,容子驥也有事要忙,他把朱將軍和李副將喚到跟前。
「查得如何?」
朱將軍迫不及待地說︰「俺可以肯定就在蘭院里頭,要不要俺現在就闖進去把它揪出來?」它好久沒動動筋骨了。
「最好的辦法還是三郎親自去瞧一瞧。」李副將不禁這麼建議,要是讓朱將軍出手,恐怕會波及到活人。
容子驥也正有此意。「走吧!」
待一人兩鬼來到蘭院,自然先讓奴僕進去通報院落的主人。
盧氏心中不免驚疑不定,不過臉上還是帶著柔婉的笑意迎了出來。
「三郎怎麼有空來蘭院?出了什麼事?」
容子驥先觀察三嬸的氣色和反應,沒有任何異樣,三叔此時又不在府里,于是溫笑回應。「佷兒是來看看堂兄,想說一起喝杯茶也好,若是因為讀書,把身子都弄壞了,可就得不償失。」
「你這話說得對極了!」盧氏笑嘆一聲。「他就在書房,我帶你過去。」
容子驥拱手。「有勞三嬸了。」
容子敏的書房就在蘭院正房的後面,一整排的廂房,類似後罩房,加上都空置著,只用來堆放雜物,因此相當安靜。
「三郎,快看!」跟在身後的李副將叫道。
容子驥已經看到了,雖然還不知哪間是書房,但其中一間彌漫著重重陰氣,應該就是它不會錯的。
朱將軍撫著臉上的絡腮胡。「我看里頭不止一只……」
而盧氏果然也走到那間用來當作書房的廂房前面,敲了幾下門。「子敏!快開門!三郎來看你了!」
屋內好半天都沒有回應。
「娘叫你開門,听到沒有?」她又敲門。
里頭的容子敏這才怒氣沖沖地出聲。「我正在讀書,不要吵我!」
「三郎難得過來看你,你就出來歇息片刻,喝杯茶再繼續。」盧氏勸道。
容子敏不悅地開門,對著外頭的人大吼。「我不要喝茶!走開!」
只看這麼一眼,容子驥已經可以確定自己這位堂兄不是受害者,因為他的眼底有種陷入執著的瘋狂,已經不是平常的模樣了。
吼完,容子敏又把門用力甩上。
「你別生氣,娘不吵你讀書就是了。」盧氏對著門內的獨生子哄了幾句,然後轉頭面對容子驥,一臉歉意。「子敏這個孩子從小就是這樣,只要專心在一件事情上,就可以不吃不喝,誰勸都沒有用……讓你白跑一趟了。」
容子驥又看了房門一眼。「這沒什麼,那佷兒就先回去了。」
「就這樣回去?」朱將軍錯愕地瞪著他。
李副將還是認為不該袖手旁觀。「三郎,你不打算出手嗎?」
待容子驥走了一小段路,確定盧氏听不見後,這才開口。「出手?鬼是他自己招來的,就沒必要救他。」
原以為堂兄是在無意間得罪了人,遭到對方報復,這樣自然要救,可如果是自找的,那就別奢望他會出手。
李副將滿臉驚詫。「你說鬼是他自己招來的?」
「你這個堂兄是不是瘋了?居然有人主動把鬼招來,是活膩了嗎?」朱將軍怪叫一聲。「不過他怎麼懂得這些東西?還有他招鬼來做什麼?」
「我也想知道。」容子驥跟這位堂兄並不熟,見面的次數用五根指頭都數得出來。他以為堂兄個性溫吞內向,不善與人往來,顯然連自己都看走了眼。「所謂招鬼容易驅鬼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做什麼。」
「三郎,你真的不救他?」李副將又問了一次。
他低哼一聲。「他故意在門神的眼楮上抹上人血,好招鬼進門,就得承受後果,你們也別管。」
朱將軍和李副將相覷一眼,也只能听他的。
另一頭,程瑜來到董家,第一眼見到楊恭人,也就是相公已逝元配的母親對方冷淡的眼神,還有不太真誠的笑容,就讓她覺得奇怪,明明是他們有求于人,怎麼好像是自己硬要登門拜訪似的。
等楊恭人帶著她來到女兒的閨房,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了。
「她就是十二娘,夫人快幫她看看吧。」
想到女兒原本有機會成為鳳翔侯的續弦,結果被眼前這個死丫頭給破壞了,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憑什麼一個六品官的女兒可以成為侯爺夫人?況且那些傳聞也不知是真是假,要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就要讓她當場難看!
程瑜望向半臥在床的十二娘,果然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嬌弱無力、我見猶憐,不過打量自己的眼神可一點都不虛弱。
難道是裝病?
但這麼大費周章的用意是什麼?
「見過夫人……」說著,十二娘就要下床見禮。
程瑜連忙制止對方。「不用多禮了……你哪兒不舒服?」
十二娘幽幽地嘆了口氣。「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吃了藥也沒用,大夫還說根本沒病,所以我娘才會懷疑是不是有不干淨的東西在作祟。」
「先讓我看一下。」程瑜很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背後,又看了看她的周圍以及整個閨房。「我什麼都沒看到,也感覺不到,所以不用擔心。」
楊恭人不客氣地質問。「你確定真的沒有?夫人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
「……好吧。」她煞有介事地繞著屋子走了一圈。
就在這時,一名約莫四十來歲的老婢女端著茶進來,見她眉頭蹙緊,臉色也很蒼白,像是生了重病,程瑜不禁盯著對方直瞧。
「把茶擱在桌上就好!」楊恭人吩咐這名老婢女。
老婢女依照吩咐做了。
程瑜問︰「這位是……」
「她是當年跟著我陪嫁過來的婢女,叫做鳳姑。」楊恭人有些不解地看著程瑜,心想她怎麼突然問起其他人的事。
「我方才說錯了,貴府真的有不干淨的東西。」程瑜話才出口,就見楊恭人母女都嚇到了。「不過不在令千金身上。」
「那、那是在誰身上?」
程瑜看向當事人。「你叫鳳姑?」
叫鳳姑的老婢女楞楞地回道︰「是,夫人。」
「你最近是不是經常頭痛?就好像有人拿槌子在敲打你的腦袋,而且兩邊的肩膀也很沉重?」程瑜短短三句話就讓對方大吃一驚。
「夫、夫人怎麼知道?」老婢女覺得活得好痛苦,好想死掉算了。
楊恭人心想她一定是胡謅的。「夫人可要有憑有據才行。」
「我看到有只鬼跨坐在她的肩膀上,用拳頭不斷猛敲她的頭……」她描述的畫面太過驚悚,讓楊恭人母女臉色也跟著發白。
十二娘驚慌失措地下床,撲進母親懷中。「娘,我好怕……」
原本是打算讓對方難看,沒想到真的鬧鬼。
「你、你真的不是在騙人?」楊恭人抖著聲音問。
「信不信隨便你們,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程瑜心想既然不信,就不要請自己過來,接著又看向依然在槌打老婢女頭部的鬼,樣子約莫十七、八歲,死的時候還很年輕。「你是誰?為何要這麼折磨她?」
「夫人在、在跟誰說話?」老婢女疑懼地問。
她看了對方一眼。「自然是跟在你身邊的鬼……嗯、嗯……然後呢?你真的打算一直跟著她?難道不能用其他方式?」
老婢女仰頭看了上頭一眼,明明什麼也沒有,眼前這位侯爺夫人卻是煞有介事地說著,好像真的在跟人對話似的。
「……嗯、嗯,我全都明白了……」
程瑜先嘆了口氣,才看向一臉惶惑的老婢女,這件事她想幫也幫不了。「它說是經過菩薩同意,前來找你報仇的。上輩子的你本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和它從小訂了親事,後來對方家道中落,父母也死了,你卻嫌棄它一無所有,還不許自己的父親出錢接濟,甚至私下派家僕將人活活打死,畢竟一旦未婚夫死了,就不必擔心退婚有損名節,更不必為了履行婚約,嫁給它過苦日子,它死得很冤枉,也很不甘心,于是懇求菩薩作主,讓它進得了這座府第的大門,好向你索命。」
楊恭人干笑一聲。「夫人說了這麼多,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可別以為咱們好騙……鳳姑,你信是不信?」
「奴婢……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老婢女半信半疑。
程瑜見它哭得哀傷淒涼,能幫的就幫,不能幫的也幫不上忙。「我只是把它心里的苦告訴你,讓你知道。」
「夫人難道不覺得自己很可怕嗎?居然看得到那些不干淨的東西,該不會是被詛咒了?」十二娘倚在母親身邊,看她的眼神好像程瑜才是鬼似的。「姊夫應該娶更好的對象……」
程瑜總算懂了。
原來這就是相公要她小心的意思。
看來這個叫做十二娘的董家千金喜歡上自己的姊夫,原本巴望姊妹能來個共事一夫,偏偏相公娶了別的女人。
女人嫉妒起來的確比鬼還可怕。
「我家相公早就知道我有這份天賦,還是願意娶我當續弦。」程瑜決定扞衛自己的婚姻,不讓任何女人有機會覬覦自己的丈夫。
十二娘連下唇都咬白了,無法不嫉妒這個容貌和出身都比不上自己的女人。
「夫人是因為皇上賜婚,才得以嫁給姊夫,姊夫有說過喜歡夫人嗎?」
十二娘恐怕也沒想到會誤打誤撞說中程瑜最在意的事。
程瑜想要回答「當然說過了」,可是她無法說謊,臉上的表情也泄漏了心里的想法。「相公他……他……」
「姊夫沒說過對不對?」十二娘得逞地笑問。
「就算沒說過,相公一樣待我很好。」程瑜反擊。
「那也是因為姊夫人太好了,所以當年才會迎娶姊姊的牌位進門,他一定是不忍傷夫人的心……」
「你什麼都不知道,少在這兒挑撥我和相公的感情。他答應過我這輩子都不會迎娶偏房,不要打歪主意!」她氣呼呼地頂回去,才不管是否有失教養或會不會被人取笑,也不想再听下去。「沒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程瑜不想多待片刻,帶著自家丫鬟打道回府。
過不到三天,她便听說那位叫做鳳姑的老婢女死了,好像是因為受不了頭痛之苦,最後選擇投繯自盡。
它終于報仇了!
之後又過了幾天,楊恭人又遞了帖子,說家里不平靜,請她過去一趟,無論是真是假,都被程瑜回絕了。
元宵過了,開始恢復往常生活。